第6章 白衣

萬馬堂的紅旗,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倒下。

沒有人會想到。

也沒有人敢去想。

旗下的快刀手們神色慌亂。

升起紅旗很容易,但它不會再有原本的那般紅。

除非他們用白衣人的血,将紅旗重新染紅。

他們揮刀,如同牛角朝天。

他們是萬馬堂的刀客,刀絕對是用方圓百米最好的精鋼打造,刀也絕對是最快的,快到滅殺李員外一家之後,還能大搖大擺地離開。

但他們的刀,還有刀身。

而白衣人的劍,卻沒有。

他握的是一把只有劍柄的劍。

在場的人裏,除了趙客沒有一人看清,除了趙客沒有一人明白這種劍術的可怕。

白衣人的動作很簡潔,簡潔到令人懷疑他究竟會不會武功。

劍分劈、刺、撩、掃、截、挂、崩、點等十八種技法。

但白衣人只會刺,他的動作也只有出劍和收劍,但每次一出一收,一聲慘呼,一名快刀手倒下。

二十餘次收劍之後,劍就停了,白衣人收回了鞘中,依舊見不着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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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下已沒有站起來的刀客。

白衣人向趙客緩緩而來。

門口的管事、夥計以及馬車夫,早已經溜得不見人影。

白衣人走到趙客身前站定,深深地看着趙客。

“我的劍術如何?”

趙客不認識這名白衣劍客,但這不妨礙他的贊美。

“一等一的劍術。”

白衣人垂頭,盯着趙客手裏的刀,道:“那你為何不亮刀?”

刀被紗布裹住。

趙客眼中一閃,這是今天第二個說他握着是刀的人。

“你的劍也在鞘裏。”

白衣人問道:“在不在有關系嗎?”

趙客道:“有。”

白衣人道:“為何?”

趙客道:“這意味着你會不會死。”

白衣人笑了笑,道:“為何不是你死?”

趙客垂頭,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白衣人也不急,等待着趙客的回答。

“你可以試試。”

白衣人面色大變,道:“你當真不怕吹破了牛皮。”

趙客道:“我說了,你可以試試。”

白衣人沉默,良久他嘆了口氣,從懷裏取出一張請帖,遞給趙客。

趙客聳聳肩,并沒有接下。

“這是什麽?”

白衣人道:“原本要給萬馬堂二當家的請帖。”

趙客挑眉,道:“我不是他”

白衣人道:“ 我知道。”

趙客道:“他早已南下數月,你來晚了數月。”

白衣人搖搖頭,道:“我數月前便來了,見過他一面。”

趙客道:“然後呢?”

白衣人淡淡道:“請帖意味着資格,他沒有資格,所以我沒有給他。”

趙客道:“他為何沒有資格?”

萬馬堂二當家,雖然排名第二,但武功卻是第一,在江湖上也是有着響當當的名號,這樣的武功也沒有資格?

白衣人道:“他受了我一劍,沒死,跑了。”

趙客笑道:“這也沒有資格?”

他的話裏,仿佛受白衣人一劍沒死,便是天大的榮幸。

白衣人肅然,冷道:“只有能殺了我的才有資格。”

白衣人的話,就如同他的劍,冷冽冰寒。

趙客道:“所以你認為我有資格?”

白衣人認真道:“我不知道。”

趙客道:“那為何給我?”

“你就算不是,也是最接近的。”白衣人将請帖慢慢地放到地上,擡頭望向南方,“我沒有時間繼續觀察下去,把請帖送給有資格的人就是我的任務,至于你要不要,便不是我的責任。”

話畢,他真的就這麽走了。

他的輕功很好,和劍術一樣高明,僅幾息的時間,便消失在趙客視野裏。

白衣人和他的請帖一樣,都充滿神秘。

趙客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撿起了請帖。

畢竟這只是請帖,而不是下戰帖。

請帖裏的內容很少。

“今年臘月,錢塘西湖設宴,共商大事。”

沒有署名,也沒有講何為大事。

只有時間地點,趙客第一次見這樣的請帖。

趙客收起請帖,等處理好邊漠的事,他也打算南下,正好順路。

他不打算去赴約,但既然去了,順便見上一回也無不可。

到時候,可以去試一試他的刀和白衣人的劍,究竟哪個更快。

濃煙,火光。

萬馬堂上空升起黑煙,趙客回首,發現內院已燃起了大火。

這把火是誰放的?

門口的馬匹驚慌失措地鳴叫,躲藏起來的人也如同兔子蹿了出來。

白衣人走了,他們也安心了。

任誰在這把劍面前,都會退縮,都會發顫。

但老天爺送走了這位魔鬼,又送來了一場大火。

望着內院的大火,管事們眼裏都充滿了驚恐。

倒是領頭的那位管事最先反應了過來,他大吼着:“失火了,還愣着做甚麽,快去滅火!”

這句話令所有人如夢方醒。

沒有一人再去關注趙客,每個人臉上都是焦急的神情,趙客冷冰冰地看着,他不知道到底是誰放的火,但這火,徹底攪亂了他的計劃。

屍體不會說話,但火會。

屍體會靜靜地躺在地上,但火不會。

中庭的屍首很快就會被發現,萬馬堂的剿滅很快就會反映到官府,這意味着趙客沒有太多時間,去把打掃衛生的事收尾。

萬馬堂只是邊漠的老鼠窩,但鎮裏還有許多小老鼠在潛伏着。

火光照在趙客的臉上,忽明忽暗。

握緊了手裏的刀,趙客下定主意。

他往東而去。

白衣人從巷口的拐角走了出來,他看着趙客的背影。

火,是他放的。

斬草需除根,是他的準則。

萬馬堂充斥着罪惡,李員外的事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堂裏的人都得死。

聽着婦孺的哭喊聲,白衣人冷冷一笑。

“這裏,沒有誰是無辜的。”

這場火,幾乎沖天。

鎮子東邊的一家酒樓,所有的客人全部放下了手裏的碗筷,出來看熱鬧,他們對着萬馬堂的方向指指點點,臉上卻是掩蓋不了的欣喜。

酒樓的老板,吳掌櫃也走了出來。

他生着小小的眼睛,嘴角有着細長的小胡子,顯得鼠頭鼠腦,他往口裏丢了一顆花生米,不滿道:“喂,沒付賬的不要溜,這裏是萬馬堂旗下的酒樓,敢吃霸王餐等于找死。”

但門口一排的客人都沒有搭理他。

吳掌櫃眯起了眼睛,這樣顯得他更像老鼠了。

他順着客人的目光看去。

火,漫天的大火。

還是萬馬堂方向!

他望着這場大火,手裏的花生米灑落一地。

他的臉變得慘白,甚至顧不得收這群客人的飯錢了。

吳掌櫃急忙地跑回後廚,将放在鍋一旁的肉挑出來。

一名廚子正切着肉,詫異道:“掌櫃,你怎麽了?”

他發現吳掌櫃的全身仿佛被水浸透。

吳掌櫃一驚,僵硬地回頭:“我來看一下,肉有沒有問題。”

廚子笑了,笑得很憨厚。

“掌櫃的你放心,這些肉絕對是上好的,是集市賣肉的趙屠戶送來的。”

吳掌櫃一愣,道:“我可沒有叫人送肉來。”

而且不會讓趙屠戶送肉。

他賣的肉太好了。

吳掌櫃更喜歡進一些來路不正,卻十分便宜的肉。

每次送肉來的都是一位年輕的镖師。

今天很奇怪,他沒有來。

廚子也愣了愣,道:“可是趙屠戶說是你點的肉,可以賒賬。”

吳掌櫃狐疑地看向廚子,低聲道:“你知道我們酒樓的肉哪來的?”

廚子搖頭,他覺得掌櫃很奇怪。

“我不知道,但以前用的肉都很好,比牛肉嫩,比羊肉香,莫不成是豬肉?”

“是人肉。”

一把刀架在了吳掌櫃的脖上,趙客冷冷道。

他神出鬼沒,後廚的二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

吳掌櫃顧不得裝肉了,他最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

趙客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廚子連忙捂住了自己嘴,他的心髒幾乎要蹦了出來。

趙客歪了歪頭,往門口方向示意着。

廚子沒有任何猶豫的撒腿就跑,留下了淩亂的吳掌櫃。

吳掌櫃沒想到這名新招來的廚子,如此果斷,如此惜命。

他強笑着,道:“是趙屠戶嗎,我是老吳啊,年前還見過你,你忘了?”

趙客道:“我記得。”

吳掌櫃道:“記得就好,我們……沒仇吧。”

趙客想了想,道:“沒有。”

吳掌櫃笑道:“那你定是找錯人了,我是生意人,沒犯過法。”

趙客道:“我認識你的肉商。”

吳掌櫃的心都要提了起來,他嘴唇發白道:“你們認識?”

趙客道:“認識,今早他死在了我肉鋪後面的水缸裏。”

吳掌櫃跪了下來,沒有任何猶豫。

“我也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麽肉,但見着便宜,也就收了進來,如若肉有何不對,和我是沒有半點關系。”

趙客搖頭,道:“我沒有說肉的問題。”

吳掌櫃愣住,道:“那是為何?”

趙客沒有回答,而是拉着吳掌櫃走到了後院,一只豬正被繩子綁着。

“它也很想知道人肉的滋味,所以我打算喂它一點。”

吳掌櫃強笑道:“爐竈旁邊有些,我給它拿來。”

趙客攔住了吳掌櫃,盯着吳掌櫃,眼裏閃過異樣之色。

“有新鮮的,何必要去拿過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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