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中的人
趙客沒有把吳掌櫃切碎了喂豬,因為吳掌櫃聽到這話便昏了過去。
被吓昏過去的。
趙客皺眉,有些犯難。
他的刀只殺該死之人,吳掌櫃雖然用人肉充作牛羊肉,但沒有殺人,罪不至死,所以他只想教訓一下吳掌櫃,但無奈吳掌櫃的膽子和老鼠一樣小,竟然昏迷倒地。
趙客并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等他醒過來。
難道就這麽放過他?
趙客看向後廚方向,靈機一動,突然有了好主意。
花了足足一刻鐘,趙客終于将吳掌櫃收拾好,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往東。
他還有許多老鼠要殺。
趙客離開許久,一個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現。
自從将請帖放下之後,白衣人便一直尾随趙客。
他覺得趙客心很軟,也不懂江湖規矩。
殺一人,便要将其兄弟姐妹妻子兒女親戚朋友師傅徒弟全部屠盡。
萬馬堂在大漠中可稱一霸,大當家司徒雷鳴卻惶惶不可終日,這是為何?
因為他年輕的時候,殺了太多人,結了太多仇家。
這些仇家,會如同大漠戈壁邊最為常見的野草,堅韌地生長着。
Advertisement
沒有人能忽視這樣的威脅,除非他的武功已經趨近神佛。
白衣人走向後廚,他自覺要替趙客把這些清理幹淨。
因為趙客是他看中的人。
只要是他看中的人,他就不會讓其受威脅。
廚房陰暗的角落裏,吳掌櫃被五花大綁着,嘴裏塞着抹布,但他睜着眼,劇烈地呼吸着。
白衣人踏入後廚的一步,就察覺到裏面的人沒有死。
竟然心軟到沒有殺人?
白衣人憤然,他終究沒有想過趙客會這麽幼稚。
一步一步走到吳掌櫃身前,白衣人面色陰沉,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可是,待微弱的光線照進廚房,灰塵在空氣裏游走時,白衣人還是沒拔出來。
他的手放下了,如同死蛇一般垂着。
他不會像趙客一樣心軟,他的心如同他的劍,是無情的。
對于他,不拔劍的理由只有一個。
那就是拔了也沒有意義。
瞧着吳掌櫃的臉,白衣人難得地笑了。
白衣人揮劍,但這一次他不是為了殺人。
“讓我多加一點東西,幹巴巴的字太單調了。”
沒有人能理解白衣人的審美,也沒有人能阻擋白衣人去創作。
另一邊,萬馬堂的火還沒有停。
但所有人都放棄了,他們無力地看着這場大火。
井裏的水,澆不滅這場火。
除非下雨,三天三夜的暴雨,才比較有希望,但這對于邊漠小鎮來說,是不可能的。
這裏的水,人都不夠用來每天洗澡的。
烈火将萬馬堂內的馬廄燒着,馬在火裏哀嚎嘶鳴,但已經沒有人去關心這些平日裏寶貴的馬匹。
堂裏中庭處的六十餘屍首被發現,內院裏的兩具死屍也被确認是大當家和三當家的遺骸。
萬馬堂完了。
如同門口的旗杆,光禿禿的。
躺在地上喘着粗氣的管事,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撕心裂肺地大喊:“還有人活着,活着出來了!”
衆人連忙看去,火光确實有一個人,可這人根本不似逃生的,他背後負着一個碩大無比的包袱,左右手也各提了一個皮褡包。
他從烈火裏跑了出來!
沒有人敢去阻攔,因為這樣的身手絕對不是常人。
大漢身上有着原本的刀傷,加上被烈火燒灼,都卷起了邊,他全身烏黑,已經不成人狀。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大火,似乎随時都要倒下去。
大漢也确實随時都要倒下去。
他是為了萬馬堂二十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富而來,但卻只來得及帶出這一點東西,身上背着和手裏拿着的這些不過是萬馬堂的毫毛。
犧牲了十餘名弟兄換來的一輩子榮華富貴,在一把火後,化作了泡影。
大漢瞪着虎目,将敢試圖靠近自己的人吓退。
他雖然已經半死不活,但也能看出這些人眼裏的光。
名為貪婪的光。
大漢咬咬牙,他強行催起體內的最後一股力量,向某一方向疾馳而去。
趙客說過,他的十三弟在他的肉鋪做客。
他的十三弟,絕對會保護他,保護他帶出來的財物!
鎮子東邊,有一戶人家。
這家人是從南方而來,在這定居也不過幾年,他們長得秀氣,說話也是軟軟糯糯,帶着江南的味道。
這在邊漠,非常奇怪。
呂小白坐在桌前,搖頭晃腦地背着枯燥的經書。
阿月笑眯眯地端來一碗甜湯,放至桌邊。
呂小白連忙放下書,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嘴裏還含糊不清道:“姐,父親那邊說的如何了?”
阿月眼裏只有笑意,道:“都談好了。”
呂小白愣了愣,道:“這麽快?”
阿月摸了摸小白的頭,寵溺道:“我過門之後,他們會出一筆錢,讓你去南方,讓你紮根下去。”
呂小白沉默着,道:“我明白了。”
阿月明白弟弟心裏想着什麽,只好嘆道:“姐姐不算委屈,這是邊城除李員外一家最好的大戶人家,嫁進去了姐姐也能享清福了。”
呂小白咬着下唇,道:“可是你不喜歡他。”
阿月擺動着衣擺,道:“待的時間長了,總會喜歡的。”
呂小白道:“可你喜歡的明明是趙哥。”
阿月低頭,看着腳尖,道:“但我們不适合。”
呂小白想要發火,但又想到他姐姐為他犧牲的一切,痛苦道:“大不了我不去南方了,這裏待的也挺開心的。”
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到小白臉上,小白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阿月。
阿月此時已經泣不成聲。
“你竟然全都忘了……”
呂小白怔住,也低下了頭:“我錯了。”
阿月的唇已經沒了血色,她看向窗外,喃喃道:“怎麽能忘記,這份血仇,這份恥辱。”
呂小白更加慚愧了,他的頭幾乎要低到腰下。
阿月的眼裏噙着淚水,道:“小趙只是賣肉的,一輩子都離不了這小鎮,我跟着他,這血仇該怎麽辦?”
小白沉默,半晌方道:“我去了南方會努力的。”
阿月月摸着小白的頭,破涕為笑:“這才是姐的乖弟弟,我這邊談好之後,一個月左右你就可以啓程,去南方,回到我們的祖籍。”
說到祖籍,阿月的眼裏多一抹紅色。
趙客站在外面,嘆了口氣。
男人的聲音,令阿月臉色大變,她嬌喝道:“誰在外面偷聽?”
“是我。”
熟悉的聲音,阿月臉瞬間紅了,她磕磕巴巴地問道:“趙客你在外面做甚?”
趙客從懷裏取出一袋銀子,放到地面上。
“這是足夠小白南下用的錢。”
聽到這話,阿月愣了愣,從內屋跑了出來。
“你這什麽意思?”
趙客看着阿月的雙眼,眼裏只有清澈。
“什麽什麽意思?”
阿月被這雙眼睛盯得臉更紅了,她輕聲道:“你生活也不容易。”
趙客道:“也還好。”
阿月道:“這錢你哪來的?”
趙客道:“賺來的。”
阿月失聲道:“賺來的?”
她不相信一名屠戶,竟然能賺來這麽一大筆錢。
趙客道:“我殺牛宰羊已有十年,積攢下來的錢都在這裏。”
阿月擡頭看着趙客的臉,竟然一時說不出話。
趙客看向天邊,道:“我馬上要走了。”
阿月慌張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趙客道:“江南。”
阿月咬着下唇,道:“你去那邊做生意?”
趙客道:“算是。”
阿月道:“那……你還回來嗎?”
趙客搖搖頭,道:“不回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許久,阿月才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趙客道:“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