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斷臂

呂小白将自己的頭蒙進被窩,雖然他很想去偷聽他姐和趙大哥的小情話,但他知道,這種寶貴的獨處時光得留給他們。

他的姐姐一個月以後就要入別人的家門,但從她的态度來看,如果趙客鼓足勇氣,盡量挽留,或許他的姐姐就真的能放下家仇,同趙客私奔。

呂小白捂着耳朵,心裏不斷地為趙客打氣。

阿月一進屋,就見着小白像只鴕鳥一樣,既好笑又好氣。

“好了,你趙哥已經走了。”

呂小白從床上跳了起來,見阿月臉色平靜,心已經涼了大半。

“姐,你沒有和趙哥走?”

阿月蹙眉,道:“走,走去哪裏?”

呂小白臉漲的通紅,道:“去哪裏都可以。”

阿月望着窗外,喃喃道:“我走不了,他卻已經走了。”

她的聲音如同蚊子一般。

呂小白鼓起腮幫子,就要出門。

阿月一驚,連忙拉住呂小白,顫聲道:“你要去幹嗎?”

呂小白憤憤道:“去拉住那負心漢!”

阿月臉色一沉,喝道:“他去做甚,他同我們又有什麽關系!”

呂小白道:“可姐你是喜歡……”

Advertisement

阿月捂住了小白的嘴,眼裏的冰冷已經化作了春水。

“沒事,姐可以晚幾年嫁人。”

呂小白一愣,之前她的姐姐還在和他談論嫁人的事情。

阿月從懷裏掏出沉甸甸的錢袋子,緊緊地握住。

“這些錢,已經足夠你南下,姐姐也可以不用那麽急去找人嫁。”

呂小白奇道:“這是哪來的錢?”

說完這話,呂小白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

錢不會憑空出現,人卻會憑空出現。

呂小白若有所思地轉着眼睛,心裏只有感激。

屋子門口,白衣人再次出現,他永遠比趙客晚上一步。

他看着屋子的門,開始沉思。

萬馬堂的一把火,他履行的還是送帖人的職責。

酒樓後廚的揮劍,他抒發的卻是對趙客的欣賞。

他不得不承認,趙客并不需要他去幫忙。

但他總覺得,趙客還差了一點。

就像一條龍,少了一雙眼睛。

而他,則需要将這雙眼睛點上去。

白衣人撫着冰冷的劍,有了答案。

趙客比他多了情,這是他的不完美。

感情是武道的累贅,一旦有了牽挂,出手便會慢上一絲。

這在高手對決中,就是天大的破綻。

殺了屋內的二人!

白衣人伸出手,感受牆壁的厚度。

很薄,對他來說如同紙片一樣薄。

閉上眼,感受着屋子裏的呼吸。

白衣人踱着步,選擇合适的位置與合适的時機。

白衣人停下腳步,點點頭。

一名優秀的劍客,對于劍身的長度有着準确的估計。

而這距離,足夠白衣人連刺兩劍。

一劍刺喉,一劍飙血。

手摸上劍柄,白衣人全神貫注。

但他沒有出劍。

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冰寒的刀意從腳下傳來。

白衣人退後一步,腳下的泥土被劃出了幾個大字。

“靠近者,死。”

這些字,入土很深。

筆畫很僵硬,似乎沒有撇捺,只有橫豎。

白衣人猛然轉身,趙客這時正站在他的身後。

趙客看了一眼白衣人手裏的劍,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也無需多話。

白衣人皺眉道:“你聽我解釋。”

趙客自然不會聽他解釋。

刀出,臂落。

白衣人的斷臂掉到了地上,斷臂的手上還握着劍。

劍身在陽光下反射出光芒。

這一次,縱然是莊稼漢也能見着劍身了。

白衣人臉色變得雪白,白的如同他的衣服。

趙客冷冷道:“似乎是我比較快。”

斷臂的疼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但白衣人沒有叫疼,甚至連悶哼都沒有。

白衣人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他的語氣透露出虛弱。

這麽重的傷,任誰都會虛弱。

趙客道:“我本來不會發現。”

白衣人佝偻着身子,看着趙客,眼裏除了懼怕,還有異樣的興奮。

“是酒樓的時候?”

趙客點頭道:“犯了一次錯,第二次就會多多注意。”

他的刀,只殺該殺之人。

而白衣人的劍,卻殺能殺之人。

白衣人道:“你殺了我吧,我可以給你殺。”

趙客道:“我不殺不反抗的人。”

白衣人下蹲,撿起斷臂,用另一只手握劍。

“現在可以了?”

趙客嘆道:“你其實可以選擇體面一點。”

白衣人道:“體面對于我這種人,還沒有下一頓的飯重要。”

白衣人閉上眼。

趙客深深地看了白衣人一眼,選擇了出刀。

只不過這一次,用的是刀面。

劍被刀上傳來的磅礴大力拍落,陷入土裏,震起濃濃的塵土。

“你走吧。”

白衣人睜開眼,眼裏透露出難以置信。

他從未想過趙客會放了他。

“你為什麽要放了我?”

趙客低頭看着手裏的刀,道:“今天我殺的人夠多了。”

白衣人皺眉,從土裏把劍撥拉了出來。

“你別後悔。”

趙客道:“我從不後悔。”

白衣人認真道:“我欠你一條命,我以後會還。”

說罷,白衣人用左手把劍插回劍鞘,轉身離開。

趙客道:“等一等。”

白衣人停住了,他回頭,眼神閃爍道:“何事?”

趙客搖頭道:“我現在不要你的命,以後也不想要。”

白衣人一愣,道:“那你想要如何?”

趙客道:“我要你做一件事。”

白衣人道:“什麽?”

趙客道:“把你的劍丢了。”

白衣人笑了。

“那你不如現在就要了我的命。”

趙客也笑了。

“人命從來都比劍來得寶貴。”

劍可以有好幾把,但命終究只有一條。

白衣人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等到夕陽幾乎西斜時,白衣人才終于說了一個字。

“好。”

白衣人走了,把手裏的劍擲到地上。

望着天邊白色的身影,趙客無語地把劍撿了起來。

“丢了可以,但不要丢到這裏。”

這是殺了二十多名刀客的兇器,如果被人發現,那麽追查到的就是阿月一家。

趙客可不想連累他們。

走到原先白衣人站着的地方,趙客看着底下的字,笑了笑,用腳搓了搓,把凹凸徹底磨平。

鎮上的老鼠已經殺的差不多,他也該走了。

離開這黃沙漫天的小鎮,離開這待了十二年的地方。

正如他在門口聽見阿月和小白的談話,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如果沒有,一輩子待在這邊漠小鎮,又未嘗不可。

趙客長嘆口氣,用紗布把刀裹好。

他的馬車今夜就會來臨,按照約定,他只需在肉鋪的後門等候。

大漢的樣子很狼狽,也很瘆人。

他的半張臉,被火焰燒的已經沒了皮膚,另一半卻完好如初,只有輕微的燒傷。

問了幾名路上的行人,無視了他們驚恐的眼神,大漢強打精神,往趙客的肉鋪而去。

大漢知道那裏有十三弟,他僅剩的最後一名弟兄。

他知道十三弟的秘密,但他不介意。

愛吃肉而已。

只要有了萬馬堂的基業,多少的人肉都能弄到手。

大漢來到了肉鋪前,幾乎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十三,大哥回來了!”

大漢敲了敲門,發現沒有人回應。

門甚至沒有關上。

大漢推開了門,裏面有着漆黑的簾子,他掀了開來,裏面只有桌椅,沒有他十三弟的身影。

“莫非趙兄騙我?”

大漢也油盡燈枯了,他将大包小包的財物放好。

然後他感覺有點口渴。

從大火裏奪命而出,然後一口氣跑到了市集,他自然會渴。

人渴了,就想喝水。

大漢環顧四周,驚喜地發現角落裏有水缸。

然後他踉踉跄跄地走近水缸,掀開木蓋。

裏面有水,只不過是半缸的血水。

一顆人頭,從血水裏“咕嚕嚕”地浮了出來。

“十三!”

這是大漢的哀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