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行

趙客從不懷疑周伯符的腳力。

他仿佛一陣風,散于這天地間的狂風,刮過時,不見身影,不見痕跡。

他是很驕傲,很跋扈,但他也的确有資本。

不出刀的趙客,沒有把握留下周伯符。

但趙客不會在這時候出刀,他的刀只殺該殺之人,也只為該做的事而出。

這是他立下的規矩。

趙客道:“你可以走。”

周伯符道:“你不攔我?”

趙客搖了搖頭。

他從不後悔,也從不做半途而廢之事。

周伯符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趙客的語氣很平淡。

“你盡管走,但我也遲早會跟上來。”

周伯符臉色一沉。

“世上沒有可以趕上我的人,從來沒有。”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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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确信能趕上我?”

“你只有兩條腿。”

兩條腿,所有人當然都只有兩條腿。

除了被砍斷腿的西北第一快腿,誰都只有兩條腿!

“哞——”

黃牛美滋滋地探出頭,從旁邊的馬槽裏叼出一大把飼料。

這是粗飼料,是用青草、幹草和麥稭摻雜起來的。

馬廄裏沒有好馬,自然也沒有必要喂太好的飼料。

這些飼料入口澀且艱。

但黃牛依然吃了,而且吃的很開心。

它很挑食,在路上它就沒有吃過馮一笑遞來的野草。

但有些草,即使不好吃,也能吃起來特別香。

旁邊馬槽進食的黑馬嘶鳴了起來,它擡起前蹄,一臉仇恨地盯着黃牛。

這是它的飼料,卻硬生生被黃牛搶了過去。

黃牛擺了擺尾巴,賤兮兮地看向黑馬,繼續大口大口地嚼着。

鬼知道一頭牛也能有這樣的眼神。

然後它覺得還不過瘾,甚至把頭湊了過去,對着黑馬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青草被嚼出了汁水,一些噴濺而出,一些從下巴滑落。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馬怒了。

但它又立馬蔫了。

黃牛也不繼續嚼了,它比黑馬更加不堪,整頭牛瑟瑟發抖,牛腿往外張開,癱伏到地面。

有人來了,還是它最怕的人,這人身上的氣息,它很熟悉,也很畏懼。

對于開了竅的它,它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人的手上和刀上有多少它同類的味道。

成千?

上萬?

屠戶一天殺過的牛羊,估計他自己也記不清!

于是,黃牛抖地更加厲害了……

輕輕地撫摸上牛頭,趙客悠悠地嘆了口氣。

周伯符還是走了,他沒有答應趙客的同行。

這特在趙客的意料之內。

對于周伯符,殺人這種事,是不能與別人分享的東西。

“兩條腿的人走了,但我們合起來有六條腿,不是嗎?”

趙客微笑着,摸了摸已經吓懵了的黃牛。

黃牛很快,比尋常的駿馬都快,但也到不了周伯符的腳力。

畢竟,周伯符可是比他早了半日到達鳳凰集。

“似乎還是差了幾條腿。”

趙客皺起了眉頭。

他的想法很直接,直接到讓人目瞪口呆。

他單憑自己的确追不上周伯符。

可他也沒必要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長。

追不上周伯符,就加腿,還追不上,就再加腿!

直到足夠追上位置。

兩條腿終究只是兩條腿。

趙客轉頭,看向旁邊的黑馬,有了想法。

“十條腿,想必就夠了。”

黃牛擡起頭,它一直在傾聽着趙客的自言自語,聽到這句話,它的臉上出現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黑馬自然沒有黃牛的靈性,它只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

給一牛一馬拴上缰繩,趙客上了牛車。

“向西,一路向西。”

藥鋪裏,王求全終于醒了。

他最早中了迷藥,所以也是最早恢複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桌上只有他、馮一笑以及馬舵主,至于周伯符和趙客則無影無蹤。

再怎麽大條的他,也發覺了不對勁。

只有呆子,才沒發覺頭領和趙客之間的關系。

他們倆不會去私鬥了吧……

王求全估摸,以頭領的性子,還真有這種可能。

念及于此,王求全是再也坐不住了。

“馮兄!老頭!”

搖了搖二人的肩膀,卻沒有任何反應。

王求全粗黑的眉毛不禁跳了跳。

頭領竟然為了不讓他們幹擾,竟然把所有人都迷暈了。

“解藥!肯定會有解藥的,老頭這裏雖然是僞裝成藥鋪的地下分舵,但并非徒具其形,裏面藥材應該都會有!”

王求全佩服起自己的急智,但他又遇到了一道難關。

那就是他根本不認識藥材!

而且也不會配置!

“這可如何是好……”

“喵。”

黑貓從地上躍到椅子上,而它的口裏叼着一張紙條。

它把紙條輕輕放下,然後用貓爪拍了拍。

王求全一愣,連忙接過紙條,念了出來:“取白芍一兩,紅花二兩,莪術一兩,桂枝……等熬成湯,靜置一炷香,除去積末,口服即可。”

“這莫非就是迷藥的解藥了?”

王求全難以置信,他也聽聞閣內培養的生靈都有不弱的靈智,但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他曾聽過,這是閣主通過秘術培養出來的所謂“信使”。

而團團,就是其中的一位信使?

“可我不知道藥材放哪裏……”

說來慚愧,王求全來分舵一月有餘,最熟悉的還是鋪裏的後廚。

馬如龍也問過他,要不要來藥鋪當個夥計或者大夫,但都被他一一回絕了。

他的理由是,他這種性子,做不來這種細膩的事。

他這種性子,如果去當鋪裏的大夫,的确能治死許多病人。

團團打了一個哈欠,然後舔了舔爪子,最後無奈地指了指地上。

地上?

藥材在地上?

王求全低下頭,地上果然有東西,但不是藥材,而是圓圓。

那條守在後門的大蟒蛇,一龍一虎中的龍。

它正在用自己的軀體擺動出一個造型。

一個大致的箭頭。

箭頭的方向,就是鋪內另一端的架子,上面放着一排排抽鬥,一只只壇子,每個壇子正中間都紅紙黑字寫着一味味中藥的名字。

王求全張大了嘴,他是真的服了。

藥方有了,藥材有了,他要是還弄不出解藥,他真的可以一頭撞到牆上好好地死一死。

西邊。

廣袤的大漠,枯寂的沙海。

雄渾、靜穆、滾燙。

一個個沙浪向前湧動着,像—只無形的巨手,将沙漠揭去—層,又揭去一層……

趙客上路了足足有一個時辰,路上卻也沒有見着周伯符。

遠離了鳳凰集,遠離了官道,他所見着的只有這片沙漠。

而這,才是邊漠亘古不變的風景。

所謂的村鎮市集,只不過是昙花一現,随時随刻都會被沙塵重新埋沒,變成一座大漠遍地都是的沙丘。

底下的人,底下的繁華,又有誰會記得,又有誰會為之悵然。

但趙客悵然了。

“你在想什麽?”

周伯符的聲音從車頂響起。

趙客冷冷道:“你似乎很喜歡坐我的頭上。”

周伯符攤了攤手,再次出現在車內。

“我道歉,我只是沒地方坐而已。”

趙客道:“我以為你還走在我前面。”

周伯符道:“兩條腿再怎麽快,也是我的腿,如果能省點力,那是再好不過了。”

趙客一字一句道:“可你這是在蹭我的車。”

周伯符道:“我可以讓你蹭我的人,我要殺的人,我會留下幾個給你。”

趙客道:“你這算是接受我的參與了?”

周伯符之前拒絕了他,但現在态度轉變之快,令趙客很奇怪。

周伯符笑了笑,嘆道:“一個人如果執意來摻渾水,誰也阻止不了。一個女人如果一心喜歡一個男人,另外那一人也絕然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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