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男人的約定
一陣清風刮過,木窗被吹開,發出吱吱呀呀的動靜。
趙客抱盒,目光炯炯,直視範三。
範三的手緊緊地握住了烏黑鐵槍。
人挺,槍也挺。
範三在等趙客打開木盒,趙客也在等範三出槍。
天地間似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氣氛凝重如水,衆人的呼吸漸漸地慢了下來。
站在範三身旁的公子哥感覺到一股毒蛇般的寒意,不自覺倒退了幾步,然後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沒有人去扶他,他也似忘了起身。
衆人的眼皮已經酸軟,可他們都不願眨動。
這一戰,在這邊陲荒漠至少也是十年難得一見。
範三爺從未如此地對待一名對手,可見對方也不是什麽善茬。
朱砂的小臉已擰成了一起,她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這麽濃重的怒意。
她大聲道:“住手!”
可如今已收不了槍,也收不了刀。
趙客沒有聽到朱砂的話,範三也同樣,他們的眼裏只有對方,全部的心神也都放在了如何殺死對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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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三冷聲道:“你為何還不亮出你的刀?”
範三沒見過木盒裏的是何種兵器,但他卻見過趙客這個人。
趙客給他的感覺是一把刀,那他必然用刀!
趙客道:“刀不是給人看的。”
範三咬着牙,道:“我要看你的刀。”
趙客道:“你看不見。”
範三道:“看不見?”
範三不懂。
趙客只是打開了木盒的一條縫,喃喃道:“刀無影,出刀無人可見,見不着的東西,很少人會去害怕。”
刀身無影,這種境界,只有為數不多人明白有多麽可怕。
範三睜大了雙眼,臉色第一次有了變換。
半晌,他舔了舔嘴唇,目中放出了一道光。
“我不信。”
範三的确害怕這樣的刀,但不代表他就相信這樣的刀!
哪怕他相信有這樣的刀,也不會相信他眼前站着的是這樣的人!
範三冷笑道:“我入江湖以來,大漠十九戰,南下之後二十七戰,四十五勝一平,我沒見過這樣的刀,就算有我也不會被這種刀唬住!”
四十五勝一平,放在老一代裏也是足以稱道的戰績。
沒有敗績的範三,無敵的槍,無敵的人!
趙客嘆了口氣。
有些話,只能用刀去說。
範三大喝道:“出刀!”
趙客道:“我已出刀。”
範三的笑容消失,臉上的毒蛇就像被人捏住了七寸,立刻僵死。
刀光一閃,一根根斷發雨絲般飄散。
這是範三的頭發。
他伸出手,接住空中的一縷落發,刀光已經不見。
範三擡起頭,趙客的左手仍然抱着開着一條微小細縫的木盒,而他的右手沒有刀。
範三又看向那木盒。
刀已入盒。
可他還是沒有看見這柄刀。
範三捧着落發的手在顫抖,他的臉也在扭曲。
他早已算準了趙客會拔刀。
因為他範三是好戰之人,趙客也是!
他也理解趙客。
所以趙客肯定會出刀,一名真正的武者不會放棄較量的機會。
趙客的确出刀了。
這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都早已在範三的計算之中,他也早已備好了槍,心裏閃過了無數見招拆招的念頭,足以擋住來自各個方向的攻擊。
他唯一需要去等待的只有趙客的刀。
可他錯過了。
空氣變得寂靜,所有人都變成了啞巴。
一雙雙猶如看妖怪一樣的目光,投向這抱着木盒的男人。
他們雖看不見刀,卻明白結果。
範三爺,敗了!
這時,坐着四輪車的馮一笑說着笑着從門口進來,打破了這份寂靜。
他身後跟着兩個彎頭哈腰的夥計,夥計身上各背着大包小包的東西。
朱砂點名要的東西實在太多,店裏的老板撥了撥算盤,一喜之下直接讓夥計替馮一笑送來。
這讓馮一笑松了口氣。
要是老板不說,他要帶回來這麽多東西也得累得半死。
“趙兄,我把東西買完了。”
揮了揮手,馮一笑笑得非常燦爛。
随即,他注意到了一點不對勁。
孤問槍!
烏黑的鐵槍,常年風沙席卷過後沙岩般堅毅的臉,馮一笑畢竟也是過去在大西北打拼過幾年的高手,不可能不認識這把槍,這個人。
兩個背着包袱的夥計猛然擡起頭,見着氣氛不對,動作迅捷,把東西放到地上,一溜煙跑了。
範三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只是看着手中的落發,沉默不語。
朱砂捂着嘴,胸膛不斷起伏。
“走吧。”
這次是趙客先說話。
朱砂點點頭,不着痕跡地回頭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範三。
她明白這個男人需要冷靜。
有一種不甘,叫做挫敗感,沒有人能去安慰這份痛苦,朱砂也不能。
深深地望了範三最後一眼,朱砂跟着趙客回到了二樓的客房。
馮一笑也跟了上來。
“趙兄,這裏發生怎麽一回事了,這孤問槍怎麽也會在這裏?”
趙客把木盒合上,道:“馮兄認識他?”
馮一笑感覺有點不是滋味,道:“範三爺的名聲,比我當時還大一些,近些年我落寞了,他倒是還在大漠活動,而且闖下了更大的名頭。”
趙客點頭,把木盒放回到了屋裏,然後取出其中放着的刀,淡淡道:“剛剛我勝了他。”
“勝了他?”
馮一笑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他沒想到僅僅只是出門一回,就錯過了這場好戲。
馮一笑眯起的眸子裏掠過一抹精光,臉上多了一份凝重。
趙客能勝過範三,馮一笑并不覺得驚訝,畢竟趙客的刀,就連周伯符也贊嘆不已,一度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他在意的是,為何這範三會在這邊陲小鎮?
馮一笑不解,非常不解。
“我聽說範三為了磨煉武技,南下數月,挑戰了各大門派,愈戰愈強,鋒芒正盛,怎麽會在這種時候回到這裏?”
朱砂心頭一滞,輕聲道:“或許是為了我。”
她的聲音很小,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趙客凝視着朱砂,這精明的女人第一次露出了魂不守舍的模樣,她貝齒輕咬紅唇,眼神迷離。
她動了真心?
她這種人怎麽能動真心。
趙客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種事,他解決不了。
情思,是一種用刀也斬斷不盡的東西。
趙客坐在屋內的蒲團上,閉上了眼。
“馮兄,你和範三關系如何?”
馮一笑聳聳肩,道:“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算是有點交情。”
趙客道:“那就好。我們明日就走,馮兄,我這有一封請帖,你能否下樓給那範三送去,不用給他,給他看過便可。”
馮一笑疑惑地撓了撓頭,他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要求。
“給他看上一眼即可?”
“嗯。”
“好,我這就去。”
趙客睜眼,俯視樓下站着的身影,嘆了口氣。
馮一笑下樓時,範三爺還依然靜靜地站在原處。
他身邊除了一位打扮華貴的公子哥,其餘人都已經散了。
落寞、孤寂。
馮一笑找不到其他詞語來形容範三給他的感覺。
江湖是殘酷的,平生無一敗的孤問槍,在偏遠的大漠反而破了戰績。
他被摧毀的不是驕傲,而是無敵過往帶來的心氣。
見着馮一笑接近時,公子哥伸手攔住,他的眼裏只有防備。
“你是何人?”
“小七,退下,這是我的舊相識。”
範三動了,他僵硬地轉過頭,然後他怔住了。
“你怎麽了?”
馮一笑不解道:“我怎麽了?”
範三指了指馮一笑的四輪車,道:“你的腿。”
“去年給砍斷了。”
馮一笑說的很無所謂,無所謂到令範三也愣了愣。
“這是趙兄給你送的請帖,對了,你只準看,不準動。”
馮一笑把請帖遞了過去,強調了一句。
請帖?
範三迷惘地接下,然後看到了請帖中的內容,臉色瞬間變了變。
他的眸子重新變得靈動起來,甚至越來越明亮。
比最初的時候更明亮。
站在一邊的公子哥,立馬感覺到自己枯寂的三哥重新活了過來。
這是什麽請帖?
而請帖裏的內容又是什麽?
朱砂猶豫着,問了一句。
她本來不想去問,因為這是關于範三的事,只要是關于他的事,問了會陷的更深。
可她還是問了。
趙客回答道:“一個我也不知道是為何的宴會,內容其實不重要,因為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去,但振奮男人內心的東西很簡單,一個約定就足夠了。”
約定,就夠了?
朱砂的眸子裏仿佛下起了雨水,空蒙蒙的,她立馬轉過身,掩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