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毒士
東方極很少去記人,但這正泡着藥浴的重傷之人,他不會不記得。
因為這是他唯一留下的活口。
他很疑惑,這人活着或者死了,他都不操心,可為何這人能從遠隔千裏的邊城來到了這裏,然後住到了楚休的屋子裏,就連十三太保之一的祝山都在替他護法。
東方極忽然覺得很想笑,笑這世事無常。
而後,他從這人眼裏讀出了一閃而過的仇怨。
東方極又不想笑了。
“他是何人?”
“這……”祝山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他不知道該怎麽推托,他總不能說是少主從邊陲之地帶回來的,這麽說了,之前他說的少主未歸豈不成了笑話。
就在祝山進退兩難時,楚休出現了,他面容沒有血色,眼眶深凹,狀态并不是很好。
東方極見到楚休的第一眼,就問了一句。
“你被人傷了?”
話畢,一股寒冷的劍意從鞘內迸發而出,強烈的殺意令祝山也不自覺地退了半步,至于楚休,仍然站得穩如磐石。
楚休整理了一下衣袖,笑了笑道:“你覺得呢?”
重傷之人,絕對不會在東方極的劍前還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
東方極皺眉,從楚休的表現來看,他又似乎沒有受傷。
“那你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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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有點虛。”
“為何會虛?”
“吃了藥。”
“吃什麽藥會身子虛?”
東方極凝視楚休,想要從他的臉上讀出什麽。
“房事藥。”
楚休恬不知恥的話,令屋內所有人都為止一驚,似乎覺得說服力還不夠,楚休還從懷裏取出了一瓶藥,抛給了東方極。
“這藥名為花開二度,比市面上流傳已久的春風一度效果更好,這瓶就贈予你了。”
“我不需要。”
東方極将藥又抛了回去,指了指泡着藥浴之人,道:“這人是誰?”
這話一出,令桶裏的人抖了抖。
楚休笑道:“我去找舍妹雲雁時,發現的一名可造之材,東方兄認識?”
東方極道:“曾有一面之緣,不過,他似乎變化了很多。”
楚休看着東方極,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好幾眼,面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微笑,道:“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
東方極淡淡道:“是,也不是。”
楚休道:“哦?”
東方極有意無意地掃了吳有財一眼,吳有財被這一眼盯得縮回了脖子,将半張臉都潛入了藥湯裏。
“死人從來變不成活人,但活人卻總會變成死人。”
楚休大笑,他時時帶着笑容,但誰也不明白他是否真的想笑。
“東方兄這話,小弟佩服。不過,這次東方兄受命前來,不去找家父,為何獨獨來找在下?”
東方極沒有說話,縱然面對楚休這樣的人物,他也是想不說話就不說話。
他只是又看了楚休一眼,便轉身就走,白鳳也一同離去。
見東方極遠去之後,桶裏之人又再次伸長了脖子,道:“主人,他是什麽意思?”
楚休還未回答,臉色便由白變紅,一口血如箭一般噴了出來。
祝山連忙扶着楚休。
他心中一驚,少主竟然受了這麽重的傷。
楚休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淤血被吐出來之後,他感覺好了點,沉聲道:“他在試探我,所幸我掩飾的比較好,他沒試探出什麽。”
祝山大驚失色,拍了拍楚休的後背,道:“這樣的劍意,屬下前所未見,竟然能勾動少主你已經壓下去的傷勢!”
楚休狠狠地望向門外,咬着牙,一臉憤恨怨毒之色:“沒有這樣的劍術,他怎麽會被殺手樓派來尋那所謂的刀鞘。”
祝山喃喃道:“他是為了刀鞘而來……是那神刀門門主公孫止留下來的刀鞘?”
楚休吐了口氣,道:“祝山你既是十三太保,也是我的親信,我可以告訴你,那神刀門被滅之後,神刀不見,卻只留下了一鞘,那鞘就在堡內。”
祝山後怕地拍了拍胸口,急促的呼吸過了很長時間才重新變得平緩。
“還好那東方極只是為了刀鞘,而不是為了少主你,否則他真的可能會在堡裏向你出劍。”
楚休見着祝山的表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許久,他才嘆氣道:“可那鞘,就在我這裏。”
祝山的眼珠子瞬間就跳了出來,他顫聲道:“真的在少主你這?”
楚休點了點頭。
“可少主你在邊漠受了那範三一槍,傷勢尚未康複,如果被那東方極發現,定然不是他的對手,要不要讓屬下去找堡主商議。”
“不可。”
祝山失聲道:“為何?”
楚休苦笑一聲,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飛鷹堡只有一位少主,我卻有七位兄弟,他們對于我當上少主,大多耿耿于懷,如若我告訴父親,他必然覺得我能力有限,少主這位子定要換人當當了。”
祝山還要繼續說,卻被楚休喊歇,他看向那桶內之人,冷冷道:“吳有財,我從邊漠救了你回來,是瞧上了你的能力,我不缺謀士,甚至只要我需要,有不下五十人的謀士團等候我的命令,但我需要的不是這個,他們的所謂的計謀太柔和,我需要一名毒士,真正的毒士,你莫要讓我失望。”
吳有財的嘴唇發白,他想起自己酒樓後廚那白色的魔鬼影子,渾身發抖。
東方極的劍不僅給他的嘴角劃了口子,甚至連他那心上也留下了創痕。
但他還是點點頭,道:“屬下明白。”
楚休滿意道:“我期待你的毒計,不過在那之前,你暫且好好養傷。”
蒼江幾曲,幾簇葦叢,幾彎村落,在那裏點綴。
趙客坐在船艙裏,擡一擡頭。
兩岸是俊崖峭壁,兀突屍骨,滿眼望去,盡是郁郁蔥蔥的松柏。
水天一線,馮一笑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坐在船尾,搖着橹。
這幾日,他們棄馬行舟,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是平坦的荒漠、戈壁和草原,而是綿延的青山以及濤濤江水。
吸了口氣,滿鼻都是水汽,趙客的精神忽的一振。
艙裏有小方桌,其上放了一壺酒和小瓷杯,趙客為自己倒了一杯,又為從馬夫化身為船夫的馮一笑也倒了一杯。
“馮兄,進來喝杯酒,歇息片刻,再繼續行程吧。”
“好。”
摘下鬥笠,馮一笑進了艙裏。
馮一笑道:“馬上就到閣內了,不知趙兄想駐足多久,再前往江南。”
趙客喝了口酒,笑道:“今年臘月前能到便可。”
馮一笑大笑,道:“如今才入夏,縱然徒步而行,悠悠然也能趕到,趙兄可以在閣內多住幾月了。”
趙客點點頭,微微一笑,道:“希望如此吧。”
二人說着說着,又貪了幾杯,酩酊大醉,等他們掀起綠竹編織成的竹簾,向外望去時,濃濃的江霧已彌漫在天地之間。
白茫茫的霧氣在江面上挂起了一層罩紗,一艘商船漸漸地往他們這葉扁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