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發表

花家素來重視阖家團聚的日子, 臘月二十八,花家的其他幾位公子都陸陸續續趕回了家中。

臘月二十九小除夕,花家堡焚香于戶外, 這些提前準備的香将會燃燒三天三夜,是為焚天香。

花父花母早早便梳洗收拾,大清早的,兒媳們帶着更小一輩聚在花園裏玩鬧, 花母卻将兒子們都聚到了宴廳。

花五蔫蔫地跟在花滿樓身後走進來,淺淺抻了下腰。

“小五, 你昨日是不是又不知輕重, 俾晝作夜做派?”花母見他一臉掩不住的疲憊,無奈嘆了口氣, “你總是這樣, 身體怎麽吃得消?”

花五連忙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聲音慢慢的撒嬌:“娘, 昨日兒子實在是睡不着,便尋了兩本賬簿翻了翻,一不小心就晚了些, 下次不會啦。”

花六眨了眨眼,昨日可是臘月二十八,怎麽會有賬簿送來?

再說了……家裏的賬單不是大部分都在他這裏嘛。

家中花二花五花六雖都是行商, 花二更多是掌管商隊镖隊,經常在外, 做的大多是珍奇稀罕的生意, 商路更多往來于極南極北之地;

花六是家中真正接手了花父基業的兒子, 花家各地的賬簿平日裏都是由他打理——當然了, 對外說的時候, 都是他和花五一起。

但花六并沒有開口,而是笑着把玩新得來的手串,這可是他特意從五哥處敲來的竹杠,這些日子正稀罕呢!

花四放下手中的茶盞,雖沒有穿着緋色朝服,說話間自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淡然沉穩,笑着将母親的注意力岔到了別處:“娘今日的金釵甚是好看,莫非是爹的眼光?”

花母一聽這話就笑了,擡手拂過鬓邊,故作平靜道:“哪裏就比平常好看了呢?不過就是今日晨時,你們爹爹硬要替我挽發,平白就多了個簪子出來。”

花父在旁邊樂呵呵的笑,在花母看不到的方向朝着幾個兒子悄悄眨眼睛。

花滿樓輕咳一聲,眉眼一彎,也笑道:“娘今日的衣裳繡紋看上去別有雅致,不知是家中的繡娘還是別處?”

別的兒子說這話花母只覺得高興,但小七如今能平淡說出這樣的話……

Advertisement

花母的眼角不由紅了,只是這大過年的日子,流淚可太不吉利,她捏着手帕好難才忍住了眼淚,笑得喜悅開懷:“小七就是會說話!趕明兒娘……娘讓莊子上的繡娘也給小七做兩身!”

“娘,我也要!”花六頓時跟上。

花二也對花母笑:“娘,沁兒最近喜歡桃粉色……”

“開春天氣熱了,咱們要不去山上跑跑馬?”花三笑道。

他和花四是雙生子,小時候還十分相似,經常在父母兄弟面前玩笑,長大後兩人氣質天差地別,反倒是看不太出來了。

花四進入朝堂,花三這些年大多身在江湖,武功卓越手段幹脆,武林各路也都吃得開。

“爹娘的騎射功夫可是一絕,那時候我們幾個兄弟怎麽都跑不過呢。”

哪裏有父親不愛聽這種話,花父擡手捋須,大笑道:“作怪話!我和你娘哪裏還能跑得過你們這些混小子!”

“盡掃興!我可還能追馬呢!到時候我同幾個兒媳去玩,你就在一邊候着罷!”花母嗔怪了一眼花父,而後看向兒子們時眉眼又染上笑意,“那就都做幾套騎裝,給咱們家的兒子兒媳,還有乖孫孫們都做!”

話題被轉移,花五松了口氣,然後就見自家父親和幾個兄弟前後都明裏暗裏使了個眼色給他,就連最溫良的小七都暗示般地挑了挑眉。

花五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小荷包,心痛不已。

他真的好窮的……嗚。

正在一家其樂融融之際,管家親自來報,呈上了一封拜帖。

花父花母臉上并沒有意外,花母更是在看過拜帖內容之後,在落款的小輩自稱上頓了頓,眸中掠過一絲亮光。

“可是傅先生拜帖上門?”一直未曾開口的花大哥擡眸看向管家。

管家恭敬道:“是,傅先生還備了年禮,數量上……”頓了頓,管家繼續道,“是按照姑爺的分量備的。”

花家其他幾位公子的表情俱是一僵。

花滿樓擡手按了按額角。

花大公子和二公子卻是面上劃過一絲滿意,他們是真正接觸過那位傅先生的人,對自家小七是個什麽定位再清楚不過,要的就是這位傅先生的一個态度。

花母看了眼大兒子,見大兒子微微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對管家道:“備盛禮。”

管家一驚,這若是盛禮相迎,恐怕不到一個時辰,消息便能傳遍整個金陵城。

當下慎重應答,退了下去。

花五揚手道:“爹娘,我同傅先生有過幾面之緣,我去迎傅先生進來!”

花滿樓……花滿樓看了眼自家爹娘兄長各自笑意吟吟的神情和眼中的打趣,額角隐隐發脹。

“爹,娘……”花滿樓試圖阻止爹娘。

這般傳出去,花家不知會成為金陵城多久的閑談。

他是不在乎,但畢竟家中尚有嫂嫂們……

“爹,娘!我們可是聽說了,小七的契兄上門啦?這樣的宴席怎麽能不叫兒媳們呢!”

笑語聲傳來,一位麗人自後房打簾進來,身後跟着幾位或端莊,或爽利,或嬌美,或溫婉的女子,旁邊還跟着四五個小蘿蔔頭。

花母當下便笑道:“哪裏就少了你們呢!外邊冷,快快進來。”

看着幾位嫂嫂都坐到兄長身邊,小家夥們也簇擁在花父花母身邊,一時間,宴廳裏好不熱鬧。

花滿樓張了張口,只覺得喉間哽咽,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小七別怕,嫂嫂們可都想再見見這位傅先生呢。”溫婉的四嫂恰好坐在花滿樓身邊,展顏一笑,眼中滿是疼愛。

她嫁進來花家的那一年,恰好便是夫君幼弟出意外的那年,可就在花家堡亂做一團,無人顧及到她心中惴惴時,卻是這位雙目失明的幼弟主動牽了她的裙擺,笑着說帶她在花家四處看看。

……結果因為踩了好幾次石頭摔得手心通紅。

最後還是她抱着懷裏的小團子,每看到什麽便同小團子輕聲說,小團子便會講這裏曾經發生的趣事……

自那以後,她對這個看着長大的小團子便有着全然傾注的關心與喜愛。

花五得了花母的點頭,撈了茶盞過來喝了一口,站起身來,對花滿樓笑道:“小七放心,五哥可是好五哥,斷然不會為難傅先生的!”

……

花五遠遠便瞧見了一襲白毛邊孔雀藍大氅的傅回鶴,還有他身後跟着的仆從和年禮。

傅回鶴也看見了一身喜慶的花五,拱手道:“花五哥。”

花五噎了一下。

這人還沒拜見呢,怎麽哥哥弟弟的就叫上了!

但……算了算了。

花五心下嘆氣,也回了一禮,而後指揮了管家将禮收下,迎了傅回鶴往門中走。

傅回鶴卻擋了其中一個小厮,擡手接了一個看上去不大不小的檀木盒子在手中親自拿着。

花五便知這才是今日年禮的重頭。

所以大哥二哥絕對是跟這位說了什麽了吧!

按照之前查出的這位傅先生的行事風格和來歷神秘,哪裏像是會準備這些的……

——怪不得方才大哥二哥态度那麽自然。

兩人走走停停,行到一半,花五突然停下腳步。

傅回鶴早就看出了這人的猶豫之意,勾唇道:“五哥不妨直言。”

花五哥閉了閉眼,再看向傅回鶴時,身周那種風風火火又帶了寫莽撞的年輕氣驟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久居高位的內斂沉着。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時,南海白雲城主葉孤城曾約戰塞北萬梅山莊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應戰,兩人約定于京城紫金之巅一戰。”

“然決戰前夕,西門吹雪手中烏鞘長劍被盜,決戰因此延後至九月十五,皇宮大內,紫禁之巅。”

傅回鶴靜靜聽着,不發一言。

這本就是此間凡人間的故事,與他何幹?

花五說完之後停頓了許久,而後接着道:“九月十三,葉孤城于京郊遇襲,重傷。”

“當晚,平南王府起火,平南王世子不幸喪生,京城大亂,聖上下令嚴查。葉孤城雖重傷在榻,也被嚴加看管,半步不得出。”

傅回鶴的神情終于微微動了下。

他做過其他相同本源衍生小世界的生意,自然知道原本事态的發展定然不是這般。

也就是說……

“所以說,這場決戰從八月十五約至九月十五,到現在臘月入年,還沒打起來?”

傅回鶴啧了一聲,淡淡評價:“也是坎坷。”

花五的唇動了動,眼神微妙道:“因涉及皇親貴族命案,聖上特意派了錦衣衛親臨。最終查到不論是此前西門吹雪佩劍丢失,還是打傷葉孤城,亦或者是平南王府防火,種種證據都十分明顯直接地指向一個人。”

傅回鶴掀起眼皮看向花五。

花五靜靜看着傅回鶴。

半晌,傅回鶴抽下了嘴角,無語道:“……我?”

花五默默點頭。

傅回鶴頓時覺得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無語荒唐砸在了腦門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栽贓嫁禍,這可是連傅凜都沒經歷過的稀罕事。

傅回鶴縱橫來往小世界千年,向來衣擺不染世俗色,好不容易眼中看進一個人,準備了這麽久,還親手雕了賀歲的年禮,就準備上門拜見訂下親事。

結果剛進門走了兩步,就被心上人的哥哥告知,在他全然不知情的地方,他成了命案疑犯。

……大過年的,這是誰給他送了這麽一份大禮?

傅回鶴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年禮,默然半晌,開口:“然後?”

花五扭開臉,身上那種冷冽霜血的氣勢驟然一散,又變回了那個樂呵呵的花五公子,擡手搓了搓臉,語氣真誠道:“然後,宴廳裏面不僅有我們兄弟幾個,爹娘和諸位嫂嫂都在,幾位嫂嫂對小七素來可是護犢子一樣的疼愛,傅先生你……”

“嗯,自求多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