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 (2)
幾段,背山面海,港口上停着一排排出海歸來的漁船,家家戶戶在門口搭一個大網曬魚幹。如今永平也興起了民宿,路上多了一群群旅游者,最著名的景點是半山腰煙霧缭繞的龍王廟。
助理問:“咱們上這兒來幹什麽?”他也不知道來幹什麽,打發助理去買了兩張船票,出海去仙嶼島。
渡船上搖搖晃晃幾個小時,極目遠望,到處只有蒼茫海水。據說這裏曾經是海妖出沒的地方,芃芃說起故事來活靈活現,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只是至今想起來心還會痛。
助理暈船,在船上吐得臉色發綠,好不容易腳踩到大陸如蒙大赦,忙不疊地問老板:“咱們來幹啥?”
賀宇川說:“前面有個漁村,村子後面有片墓地,我想去看看。”助理答應,跟着賀宇川往前走。随人流走了兩分鐘,賀宇川忽然又停下來,站在原地停頓許久,然後說:“還是不用去了,你去看看回程的渡船幾點鐘開。”
助理哪見過老板如此出爾反爾,只是一聽到又馬上要坐船回去,感覺胃裏又要翻江倒海起來,連忙說:“老板,咱們坐了那麽久的船來的,到了總得去看一眼吧?”
他們正好走到村口,站在一棵大槐樹底下,頭頂的巨型樹冠遮天蔽日。賀宇川在樹蔭下臉色沉郁,半天才說:“那你去幫我看看,有沒有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墓,姓姜。”他答應說:“好。”賀宇川還囑咐了他一句:“看仔細一點。”
他領命而去,跟村裏的大媽打聽了路徑,去檢視那塊墓地。那是海邊的一塊草地,海風徐徐,綠草沒足,墓碑一塊接着一塊,有的殘破陳舊,字跡也開始模糊,有的還很新,中間嵌着黑白照片。他來來回回看了三遍,看完了回去跟領導報告。
他順村裏的小路走回來,遠遠看見賀宇川還在樹蔭下等着,一動不動直直站着,低着頭想事,手裏捏着一根煙。他走回賀宇川面前,才見他才猛然擡起頭。
他彙報:“我去看了,墓地還挺大的,是不是這島上幾百年過世的人都埋在那裏了啊。主要是姓陳的和姓沈的,還有什麽姓張的姓朱的,只有一個姓姜的……”他看到賀宇川的臉色驟然一變,目光突然變得淩厲,吓了他一跳,連忙補充,“……不過看照片好象是個大爺。”
賀宇川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挑眉瞪了他一眼,語氣生硬:“說話大喘氣?”頓了頓又說:“行了,走吧。”
助理來公司不久。以前賀宇川也沒什麽助理,最近越來越忙,才找了一個人來專門負責他的日常會議出行安排,也幫他盯着郵件。助理覺得這件事太詭異,想要回去問問公司的元老,挑了同賀宇川私交不錯的陳侃。陳侃聽了神色一頓,偷偷告訴他:“姓姜的,那八成是嫂子。這件事你別亂打聽,沒人敢在老板面前提。”助理不明所以地問:“為什麽?”陳侃撓頭,說:“好象是分手了吧……也可能是生病過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後來一切又恢複正常。賀宇川照樣很忙,大部分時間在公司渡過,連郵件也常常沒時間看。助理會幫他篩選郵件,沒用的放進垃圾郵件箱,有用的才會留下來給他看。
垃圾郵件千奇百怪,大部分被自動歸檔去垃圾郵件箱,有時候也有漏網之魚,比如這一天有那麽一封,澳大利亞東線七日游,悉尼,ayers rock,凱恩斯,圖片精美,價格昂貴,看得他頗心動,着實停下來研究了幾分鐘,不過最後還是按慣例扔進了垃圾郵件箱。
沒幾分鐘賀宇川從辦公室出來,冷冷地問他:“我在垃圾郵件裏看到個澳洲游的廣告,是你處理掉的?”
助理想了想,覺得自己也并沒做錯什麽,回答說:“是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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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宇川停了停,皺眉,最後說:“以後這個地址的郵件別删掉。”
那個廣告确實誘人,照片上的景色美輪美奂,也說不出什麽原因,也許是因為賀宇川覺得自己象上緊了的發條必須要松弛一下,也許只是因為“澳洲”這兩個字戳到了他,他讓助理去旅行社報了個名,排開了工作去旅游。
旅行團不過六個人,一對蜜月旅行的夫婦,一家兩口子帶小孩暑假游,還有他一個孤家寡人。悉尼十分吵鬧,大石頭ayers rock還更有些意思,可惜他渾身下上沒多少浪漫細胞。想起過去,如果不是為了一個人,什麽去滑翔,看極光,估計是自己不會想到要去做的事。
旅行社的行程包括在烏魯魯看日出,一大早起床要開車走出很遠的路程。在車上,他一直在打呵欠,他旁邊坐着那對夫婦中孩子他爸,也打着呵欠調侃他:“我是沒辦法,老婆孩子說走就走我只好跟着。我看你也是沒什麽興趣,還一個人,來幹啥?”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旅行,又為什麽選這一趟遠方之旅,也許只是為了了卻心願,好讓自己死心。
終于到了凱恩斯,這個常年濕熱,安靜閑适的熱帶港口,大部分人去往游覽大堡礁的門戶。他們在這裏停留兩天,第一天是直升機俯瞰大堡礁,确實景色壯觀,嘆為觀止。那一對小情侶照樣你侬我侬,象塗了膠水一樣黏在彼此身上,孩子他爸照樣跟着老婆孩子鞍前馬後。
第二天是七日游返程之前的最後一天,一隊人馬又被導游領到碼頭,要坐船出海。
碼頭上的人很多,這一艘游船要聚集各方旅游的人馬,所有人坐在碼頭前的長凳上等着登船。孩子他爸又坐在他身邊,大概這一團人只有和他勉強算有共同語言,只好跟他吐槽,一直在他耳邊唠唠叨叨:“你說這大太陽的,值得嗎?花那麽多錢,不就是看個海?咱們X島市又不是沒有。看看,我的肩膀,額頭,鼻尖,都曬脫皮了……”
他聽了只是笑一笑。陽光确實刺眼,大海一望無垠,水波中跳躍着無數銀色的光斑。碼頭并不長,灰色的木板白色的欄杆。碼頭這邊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中央伫立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放眼望去,還可以看見樹底下站着一個戴大草帽和墨鏡的姑娘。
他感覺到自己身體一僵,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朝那邊的大樹和綠草地走過去。
在澳洲遇到亞裔姑娘着實平常,大樹下的那個姑娘皮膚白皙,穿着白色的連衣裙,連衣裙上印着跳躍的黃色小花,背着一只大帆布包,身材纖細,一頭齊耳的短發。他越走越近,她脫下那頂大草帽捏在手裏,又摘掉了墨鏡。
終于走到她面前,那一刻海風徐徐,帶着海水特有的鹹澀味道,空氣都仿佛令人窒息,讓他抿緊了嘴唇說不出話來。
她比以前消瘦,可還是那樣眉目如畫,看人的樣子坦蕩無餘。這時候她在微風中攏了攏自己的短發,輕輕叫他的名字:“賀宇川。”
四目相對,他沒答應,只是靜靜站在那裏。她又問:“你還好嗎?”
他怎麽可能會好。沉默良久,他答非所問地說:“廣告郵件是你發的?”
她笑了笑,神色有點緊張,輕聲說:“是啊,是我發的。”
他繼續沉默,她只好開口解釋,說得語速飛快,好象自言自語:“我是花了很大的勇氣才給你發郵件的,也花了很多時間才攢夠這趟旅行的錢。聽說你過得不錯,我想我是沒臉回來找你的,又不甘心,總要試一試。你看,你一定很忙,很可能是沒時間旅游的。你那麽聰明,肯定猜到發郵件的是我,所以決定不來。如果你不來,那我就只好算了。或者你來了,但成雙成對,那我只好遠遠祝福你。又或者你來了,假裝沒認出我來,那我也只好灰頭土臉地回去……反正總比我跑去你公司,當面問你的好,免得你還得找個理由來拒絕我……”
他站在那裏任由她說下去,說了半天她終于停下來,小聲說:“……我說了這麽多,輪到你說點什麽了。”
他眉峰聳動,半天說出一句:“發型真難看,本來就不好看,留短發更醜了。”
她摸摸自己的短發,緊張地笑說:“我知道你喜歡長發的姑娘……可是那時候頭發都掉光了,留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留到這裏。”
他終于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隔了那麽久,你不是說我忘了你也可以?當初你趕我走的時候就應該料到,我不可能永遠等着你。”
她在風裏長長地嘆息,停了一停,輕聲說:“是啊,你說的是。”
遠處的游輪忽然“嘟——”的一聲鳴笛,導游開始招呼大家排隊上船。她又重新戴上墨鏡,拉緊了手裏的帆布包,抿緊了嘴唇,象在極力忍耐,最後說:“我也想早點恢複來找你,我也努力過了,還是隔了那麽久……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如果不是知道你有可能還在等着我,我恐怕已經放棄了,也不會今天還能站在這裏。”
他沉默無語,她在他面前默默站了一刻,最後勉強笑着說:“再見,你一定會幸福的。”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他又一把把她拉回來,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問:“等等,這樣就算完了?我以為你總會準備個長篇大論來說服我。”
她盡力維持着那個微笑,說話的聲音卻顫抖起來:“本來準備了長篇大論,可一見到你都忘了。”
他捏着她的胳膊說得咬牙切齒:“姜芷芃,我追了你那麽多年,被你拒絕過多少次?你呢?你只兩句話就完了?還有,什麽叫如果我太忙沒空來,你就算了?真的?就這麽算了?”
她側過臉避開他的目光,雖然戴着墨鏡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扁了扁嘴說:“那還要我說什麽,我知道每次都是我傷你的心,是我不好,我也猜到你不會原諒我。”
他的聲音也高起來:“我那麽聰明,當然猜到發郵件的是你,要不然怎麽會丢下工作,坐七八個小時的飛機來這裏浪費時間參加什麽見鬼的旅行團?可我很生氣,一直很生氣,你怎麽能這麽自私?說逃走就逃走,一次又一次,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你就那麽怕死?”
她停了停沒回答,他一把摘掉她的墨鏡,讓她無處可逃。她只好別過臉,盡量不讓他看見她淚盈于睫的可憐模樣,咬着牙說:“我不是怕死,死有什麽好怕,我只是怕不能和你一起到老。我怕你看見我頭發掉光,身體殘缺的樣子,我這樣子,也不會想要孩子……”
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想要?你有問過我嗎?”
淚水泛濫,她也放棄了抵抗,哭着說:“其實我想要孩子,很想要,很想要一個象賀宇靜那樣可愛的小女孩。”
他終于把她拉進懷裏,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抹在他衣襟上,看她哭了半天也停不下來,調侃地問:“那我跟別人生一個,領回來你養?”
她擡起濕漉漉的臉,說得很是惡狠狠:“你敢,我跟你離婚……”
那一刻他心裏咯噔漏跳了一拍。她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從帆布袋找出一個黑色的小匣子,打開盒蓋,裏面是一對銀色的對戒。她望着他,有點可憐兮兮地說:“你看,我戒指都買好了。賀宇川,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真正愛過的人只有你一個,從來沒有別人。你娶我好不好?”
他在那一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又眼圈發紅,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到老,但我一定會努力,一定會争取多活幾年。”
金色的陽光無處不在,海風伸出溫柔的手擁抱他們。他們在大樹下擁吻,頭頂的樹葉沙沙地随風歡唱。所有人大概都上船了,他那一團的當地導游在遠處招呼他們:“嘿,那一對愛情鳥,你們是打算上船呢,還是打算立刻回旅館去?”
她當然還是想上船的,為了大堡礁之旅她攢了很久的錢。
游輪起錨,所有人都聚到甲板上。到處都是蔚藍的海和金色的陽光,海水的顏色随海水的深淺而變幻,确實是壯觀的美景。他們依偎在欄杆邊上觀景,那對夫婦領着小孩就站在他們旁邊。賀宇川笑着跟孩子他爸介紹:“這是姜芷芃,我媳婦兒。”
孩子他爸笑起來,說:“我說你為啥來旅游呢,原來是來等人的啊。”他剛才也遠遠看見大樹下的那一幕,現在兩個人的手十指相扣,都搭在欄杆上,手上的對戒銀光閃閃,他當然也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又笑呵呵加了一句:“祝你們幸福。”
海水的顏色變了又變,由淺及深,又由深及淺,終于接近目的地,在甲板上也能清晰地看見淺海水下的白色珊瑚礁,甚至可以看到偶爾游過珊瑚礁頂的五彩熱帶魚。身邊的媽媽一邊觀景一邊教育小孩:“寶貝你看,那些都是珊瑚礁,其實裏面住的都是小生物哦。可惜因為我們沒有保護好環境,科學家說,它們都活不了很多年了,那麽漂亮的魚也要無家可歸……”
小朋友聽了一臉傷心:“真的嗎?尼莫和多莉呢?是不是他們都要無家可歸?”
媽媽又連忙安慰小朋友:“也不一定啊,如果我們現在開始努力的話,也許奇跡會發生呢。”
姜芷芃聽了不禁莞爾,輕輕拉了拉身邊的賀宇川,說:“我記得,你還問過我相不相信奇跡。”
他回頭,“嗯”了一聲,陽光映照在他眼裏,滿是柔和的光。
那一刻她心裏感慨頗多。人生這一路,岔路不知凡幾,茫茫人海中,有無數個機會可能會錯失彼此,兩個人最終能走到一起,何嘗不是一種奇跡。所以她一臉認真地說:“我以前不相信,可現在也想要相信一回。”
他在海風和陽光裏笑起來,目光閃動,嘴角微揚,低下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番外還沒寫,應該會有,但可能是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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