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扶峰,江南第一富商,早年喪偶,生有兩女。長女江映月,不知所蹤;小女江挽月,刁蠻任性,素有“江湖四大美人之一”美稱。
江扶峰,人稱江三爺,意為其三絕:生財絕、風流絕、克妻絕。生意店鋪遍布大江南北,富比石崇,是為“生財絕”。年輕時玉樹臨風,一翩翩少年也,引無數春閨少女競折腰,故為“風流絕”。原配龍氏殁後,多有媒婆上門說親續弦,然未及禮成,女方多死于非命,此乃“克妻絕”。
光聽這名號,雲決就能想象這該是多不好對付的一個人,所以他誓死拉上江挽月,敲響了江家的朱門。
江挽月來之前特意将長發梳成一個随雲髻,再三叮囑雲決,與他串好口供,告訴江三爺二人生米已成熟飯,斷不能再将她嫁于他人。
雲決盯着她起了大早精心梳的發髻看了半晌,江挽月承受他的目光,心裏已經做好被贊美的準備,一句“過獎”擠到嗓子眼,蓄勢待發。
哪知雲決這厮忒不上道,他忍了又忍,最終道:“真醜。”
“過獎”二字哽在江挽月喉間,險些将她噎死。
江挽月深吸一口氣,道:“你自己去問我爹要靈虛草吧,本小姐不奉陪了!”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雲決趕緊拉住她,急忙道:“美!太美了!你早梳這個發髻,第一美人還輪得到風泠嗎?”
江挽月冷哼一聲,江家氣派的大門在此時開了。
奇怪的是,開門的不是小厮奴婢,也不是管家婆子,而是一個姑娘,一個衣飾華貴、江挽月從未見過的姑娘。
那姑娘看了看雲決,又看了看江挽月,眼中盡是陌生之色。她問道:“你們是?”
江挽月皺眉,不客氣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你是誰?怎麽在我家?”
那姑娘恍然,微笑看着江挽月,柔柔道:“你就是挽月吧,我是你姐姐,江映月。”
她說,我是你姐姐,江映月。
無論不悅、疑惑、好奇,一切情緒都被這道雷劈得煙消雲散,江挽月張大了嘴,像一個失語的孩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想看清她的臉,視線卻如何也不能對上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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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月卻相反,她似乎十分喜愛這個嬌俏的妹妹,親切地拉着她的手往裏走。
雲決也有些訝異,但很快跟上她們。他想,興許江三爺尋回女兒,心情大好,輕易将靈虛草給了他也說不定呢。
天下富商形貌多腦滿腸肥、大腹便便,江三爺卻依舊豐神俊朗,眼角皺紋更添成熟閱歷,也不似尋常大戶人家穿金戴銀,只一襲青衫錦靴,像戲臺上儒雅正派的老生,可想此人年輕時該是多麽潇灑的姿态。
江挽月一見他,也顧不得旁的了,指着自稱江映月的女子,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道:“爹,她說、她說她是......”
她口齒不清,結結巴巴,江三爺代她說下去:“她說她是你姐姐。”
江挽月點頭,又問:“真的嗎?她真的是我姐姐嗎?”
江三爺卻答非所問道:“将你的玉佩拿出來。”
江挽月不明就裏,依言做了。
那姑娘也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同江挽月手上的毫無二致。
江三爺道:“你姐姐出生時你娘也給她做了這樣一塊玉佩,這是你娘留給你們姐妹唯一的信物。如今,我便是依照這塊玉佩将你姐姐尋回來了。”
江挽月體會了一把何謂“世事難料”,明知玉佩為證,不會出錯,仍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姑娘,問道:“你真是我姐姐?”
江映月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淚光浮現,“這玉,打我記事起便一直戴着,若是我娘留給我的,那便不會有錯。”
很奇怪,江挽月看着眼前這個失散多年的姐姐,心裏既無激動也無驚喜,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也許是因為她姐姐一出生便下落不明,她對姐姐毫無印象,更談不上什麽感情吧。
于是江挽月開始處理她認為更加要緊的事。
她對江三爺道:“爹,靈虛草是不是在你這裏?”
江三爺看她一眼,不緊不慢道:“你為逃婚離家多日,一回來連長姐也不顧,倒先問你爹讨東西,像話嗎?”
江映月很是善解人意,立即道:“我如何并不打緊,既然回到了家,以後都是姐妹相處的機會,不急在一時半刻。”
江挽月皺眉,她說不清楚為何這話讓她如此不舒服。
江三爺卻聽得欣慰,贊許地看着江映月,道:“你妹妹自小被我寵慣了,養了個刁蠻的脾性出來,往後你須多教導她。”
江映月柔柔地笑,好一副長姐如母的慈愛模樣。她道:“這是自然,親姐妹本當如此。”
江挽月握緊了拳頭,道:“爹,快把靈虛草給我!”
江三爺自在坐在太師椅上,悠悠道:“你姐姐這些年在外颠沛流離,吃了不少苦,身子也不大好。我與少林掌門戒妄大師一場莫逆之交,拉下老臉問老朋友讨了靈虛草,是給你姐姐補身子的,可不是給你玩的。”
江挽月聽了這話,心裏直發堵,往常她要什麽他不是雙手奉上,如今只是離了一趟家,便翻天覆地地變了麽?她氣道:“我不是拿去玩的,我是拿去救人的!”
江挽月誠然沒有說謊,只是江三爺不大信,笑睨着她道:“你安心在家待嫁便是,救人這等大事還落不到你頭上。”
江挽月聽見“待嫁”兩個字,臉都綠了,伸手一指江映月,道:“姐姐回來了,要嫁也應該是姐姐先嫁!”
江映月未料到她将矛頭引向自己,臉微微地紅了,揪着衣角有些無措道:“我、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這話倒讓江三爺也略微驚訝,他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着長女,問道:“哪家的公子能得映兒青睐?說給爹爹聽聽,爹幫你做媒。”
于是江映月的臉更加紅了,低下頭去,羞澀道:“他幫過我一次,救過我一次,我、我很感謝他,我很喜歡他。”
江三爺眼中笑意更深,道:“改日帶爹去見見這位公子,看看他配不配得起我們映兒。”
江挽月不甘示弱,把一直躲在門外看戲的雲決拉進來,推到江三爺面前,理直氣壯道:“爹,我也有心上人了,就是他!”
頂着江三爺鷹隼般銳利的審視,雲決城牆厚的臉皮竟薄了許多,一直不敢擡頭看江三爺。
他活像一個新進門見公婆的小媳婦兒,不勝嬌羞的模樣。江挽月嫌他上不了臺面,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低聲道:“你不把這場戲給本小姐演好了,就等着靈虛草被人拿去補身子吧。”
雲決立即擡頭挺胸,在看清江三爺的那一刻,一些殘缺的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
丢了镖萎靡不振的父親、以淚洗面的母親、失意潦倒的林叔、咄咄逼人的雇主......一張張斑駁塵封的面孔像是決了堤的河水噴湧而出,最終卻慢慢地、緩緩地重疊,合成一張臉。
眼前的這張臉。
江挽月的姐姐江映月着實是個助人為樂、善解人意得緊的姑娘,一點兒不吝惜這十年開一株的名貴藥材,将靈虛草大方給了妹妹,說是救人要緊。
饒是如此,江挽月也對她沒個好臉色,冷着臉收下了,一個謝字也不肯說。
倒是雲決在旁尴尬異常,向江映月道了謝,又替江挽月賠不是。
江映月擺擺手,道:“我自己的妹妹,犯不着這麽客氣。”
江挽月嘟囔了一句“誰是你妹妹啊”,雲決只當做沒聽見,江映月臉色一下垮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動了動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挽,我是姐姐呀,你、你是不是不喜歡姐姐?”
按理說江映月本應像她一樣自小錦衣玉食,享盡富貴,可她生生在外流浪十八年,吃盡了苦頭,這原已是夠可憐,又是江挽月同胞阿姊,就算江挽月再不待見她,也不該給她臉子看。然而江挽月惡止不住地向膽邊生。
她幾乎能想象出自己此刻是多麽惡毒不堪的樣子,眼中厭惡比眼珠眼白還要分明。她道:“什麽小挽、什麽姐姐妹妹的,別叫得那麽親熱,我跟你才第一次見面。”
這一句話,竟生生将江映月的眼淚逼了出來。
她淚眼朦胧,鼻子止不住地紅了,可憐兮兮像一只小白兔。
雲決見了,心中有些不忍,對江挽月道:“你別太過分,她是你親姐姐。”
江挽月狠狠瞪他,警告他:“靈虛草現在可在我手裏......”
雲決噤若寒蟬。
好吧,別人家的姐姐,哪有自家的弟弟重要?
江挽月在深夜敲響了雲決所在客房的門。
雲決困成狗,眼睛都睜不開,迷糊道:“江大小姐......不對,江二小姐,你覺得一個姑娘家大晚上的進一個男人的房間合适嗎?”
那句“江二小姐”叫得江挽月格外不爽,她怒道:“本小姐壓根兒就沒把你當男人!”
江挽月懷裏抱着一個包袱,行為鬼祟,聲音壓低,一看就是要跑路。
雲決打着哈欠道:“你都到家了,還打算跟着我們混啊?”
江挽月死鴨子嘴硬,噘嘴道:“才不是跟你,我只是想跟着雲卿姐姐罷了。”
雲決十分不能理解,道:“你就這麽喜歡阿卿?”
“那是。”
“你喜歡她什麽呢?”
“我喜歡她人聰明、武功好、夠霸氣、長得帥!”
雲決無語望天,過了半晌,幽幽道:“你嫁給她得了。”
江挽月沖他皺了皺鼻子,催促道:“我們快走,等天亮了我爹就不會讓我走了。”
雲決卻愣愣地看着她身後,道:“你可能走不了了。”
江挽月回過頭,江三爺和江映月就站在門口,一個面色陰鸷,一個滿臉關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