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雲卿選擇了正北方,再次同峨眉那群道姑短兵相接。

她眯着眼睛看定芳師太,笑道:“峨眉一別已有數月,上次走得匆忙,蒙師太垂憐,不吝惜将鎮教之寶贈予晚輩,晚輩還未好好向師太道一聲謝,在此,晚輩便多謝師太所贈斷續膏,助晚輩救回我教教主連雲曦。”

這話說得定芳師太臉色驟然難看起來,她劍尖直指雲卿,罵道:“不要臉的妖女,分明是你從我教搶走了斷續膏,還想要倒打一耙不成?”

定芳師太越是氣急敗壞,雲卿便越是氣定神閑,手中把玩着劍穗完全不顧敵衆我寡,散漫道:“倒打一耙真是不敢,上次師太不吝賜教,晚輩銘感于心,回家後又潛心練武,只盼有朝一日能再同師太過兩招。今日你我狹路相逢,不知師太可否了晚輩這個心願?”

定芳師太眼珠子轉了兩轉,警惕道:“好狡猾的丫頭,怕我人多勢衆圍攻你,就騙我答應同你打,以為如此便可從我手中逃脫嗎?真是異想天開!”

雲卿不置可否,挑眉看她,道:“師太多慮,不論是師太命手下弟子圍攻晚輩,亦或是師太親自同晚輩放對,師太都有信心将晚輩擊斃不是嗎?”

這話說得定芳師太心中一動。上次過招,她已清楚雲卿的道行,雖然內力不淺功力不低,但與自己還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短短數月,這妖女還真能翻了天去不成?暫且同她打一場,萬一實在是有什麽變故,再群起而攻之,也為時不晚。反正除了峨眉,少林、丐幫、武當可都在這兒,還怕她能跑了?

定芳師太拿定主意,臉上便浮起一絲笑,道:“本座今日便要拿你這妖女的血祭奠諸多死在你們魔教手上的武林同仁!”

雲卿頗有涵養地擡了擡手,道:“師太請。”

定芳師太不客氣,抽出劍便是置人于死地的殺招,雲卿也一點不含糊,以雷霆之勢迎上去。

定芳師太依舊是那一套揮霍內力的打法,劍刃一掃帶動周圍空氣都不安分起來,像一股力道沖向雲卿。雲卿騰空躍起,在半空中打出一個後空翻,避開那股力道。雲卿心知自己再練十年內力都趕不上定芳師太,便不同她拼內力。

她的長處是技巧,那就拼技巧。定芳師太的攻是攻,守也是攻,無論怎麽出招都死死揪住對方不放。而雲卿似乎比這堂堂的峨眉掌門更加懂得道法自然之理,一閃一動間如行雲流水,力道生于有,化于無,再打出去就更加強了幾倍。她以守為攻,輕盈的身子巧妙地翻來旋去,避開定芳師太雷霆萬鈞的招式,耐心地找着她招式裏的破綻與漏洞,再以此為攻。一時之間,二人難分高下。

定芳師太暗暗心驚,不過短短數月,這妖女竟如此長進。

雲卿見她略有遲疑,心知時機已到,雙手緊握劍柄,用力到骨節都泛着白,渾身的真氣随着她的調息蠢蠢欲動,隐隐有噴湧而出的趨向。雲卿将真氣融彙聚起,灌注于長劍之上,那劍便似有了靈氣,也有了殺氣,像太陽落山後暗夜席卷,鋪天蓋地地從定芳師太頭頂山籠罩下來。

定芳師太察覺到那股力道之強勁,她身經百戰卻在這一瞬猶豫了,猶豫着是否要運功接下來。然而就在那一瞬的猶豫便已經晚了,那股力道銳不可當地沖過來,像千斤頂重重地往她身上砸,砸落了她手上的劍,砸出了她喉間的血。

定芳師太反應極快,心知自己落敗,依舊不甘就此放過雲卿,正要對衆弟子下令,雲卿手中閃着寒光的劍便架在了她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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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招叫做劍貫長虹,驚鴻劍法第十一式,晚輩臨時抱佛腳,這幾個月在家裏沒幹別的,僅僅學會了這一招而已,”雲卿淡笑着道,“師太,承讓了。”

眼看雲卿挾持了峨眉掌門,峨眉弟子們紛紛拔劍,卻又忌憚地不敢上前,雲卿對定芳師太道:“我知道師太欲殺晚輩而後快,可晚輩現在還不想死,只能讓師太幫個忙了。”

她對那群峨眉弟子揚了揚下巴,挑釁地看着定芳師太。定芳師太心下不甘,可脖子上的劍不是鬧着玩的,只得恨意滔天地瞪着雲卿,沉聲道:“放她走。”

衆峨眉弟子面面相觑半晌,最終讓開了一條路。

雲卿架在定芳師太脖子上的劍并不放下,逼着她在前開路,謹慎地往外走去。

此時,雲卿後背殺意陡生,不知何時趕到的修遠道長蓄起大半功力,一掌朝她後心劈過來!

雲卿聞風而動,指着定芳師太的劍不得已偏離方向,劍尖在地上畫出一個圓,揚起一片塵土。她以劍撐地倒立在空中,衣擺像綻開的花朵,飛出一腳踢在修遠道長攻擊過來的手腕上,險險化解了這一掌。

定芳師太便趁機脫離了雲卿的鉗制,同.修遠道長站到了一邊,二人齊齊擺開了攻擊的姿勢。他們身後,是武林盟成百上千的各派弟子,皆虎視眈眈地盯着她。

雲卿想,多少人死的時候是想死的呢,這本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武當一戰,相思門不僅僅是損失慘重,甚至已經可以用全殲來形容了,武林正道人人歡欣鼓舞。稍嫌美中不足便是讓魔頭雲曦與魔女風泠跑了,但是不打緊,他們殺了護法青龍、白虎,滅了相思門九成教徒,活捉了妖女雲卿,到時将這人人唾棄的妖女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也算出了一口惡氣。

雲卿被關在囚困獸類的牢籠之中,放在武當大堂正中央,每日供各正派人士圍觀欣賞,為了一睹這遠近聞名的妖女的真容,各派弟子趨之若鹜,武當山俨然成為一處風靡全江湖的旅游景點,若是幸存的武當弟子有些生意頭腦,辦個觀景收費什麽的,這會兒就能賺他個盆滿缽滿。

正派人士大多嫉惡如仇,見到這等邪魔外道便要指着鼻子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奈何雲卿連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姓什麽也不知道,所以聽着他們自以為極具侮辱性的語言,心裏并沒有什麽太多的感想。

正派人士中也不乏義憤填膺的,有人的親朋好友于魔教手中喪命,見着她便難免激動一些,總有人想要往她身上吐嘴裏分泌的液體。問候祖宗十八代雲卿能忍,吐唾沫她就忍不了了。

“孫子,你敢弄髒你姑奶奶的衣裳,姑奶奶活剮了你信不信?”雲卿在牢籠裏席地而坐,冰冷地說。

她疾言厲色,眼神像是淬了毒,似有寒箭從裏面射出來,即便淪為階下囚也絲毫不能挫其銳氣。

口裏含着口水的人竟被她這駭人的眼神吓得咽回去,咽回去又覺得失了面子,便罵罵咧咧道:“妖女死到臨頭還嘴硬,信不信爺現在就送你歸西?”

雲卿厭惡地看着他,渾身戾氣,道:“那就趕緊的,動手啊,你不送我歸西你是我孫子!”

雲卿這人狗脾氣,掉血掉肉不掉淚,世界上的人在她眼裏只分兩類,一類她看得順眼的,一類她看不順眼的。看得順眼的人可以做朋友,如林如風;可以做姐妹,如江挽月。看不順眼只能做她心目中的雜碎。

讓她向雜碎示弱求饒,倒不如一劍給她個痛快。

雜碎被她這話激得更怒,手扶在劍柄上剛拔一截出來,修遠道長将劍按了回去,安撫道:“閣下勿急,當心中了這妖女的激将法。貧道已知會各路英雄好漢前來武當商量處置這妖女,惡報遲早會至的。”

修遠道長身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的聲望極高,無論武功還是人品,皆被奉為楷模。

于是那人雖憤慨,也只得收回劍,作罷。

雲卿不識好歹,笑了兩聲,高聲道:“乖孫哎,想送我上西天只管來,姑奶奶在這裏等着你喲!”

武林盟選了個黃道吉日,在武當召開武林大會,商讨如何處置妖女雲卿。

華山掌門提議:“五馬分屍!”

丐幫長老反對:“五馬分屍太便宜她,千刀萬剮!”

峨眉掌門補充:“先将她千刀萬剮留一口氣兒,再下油鍋!”

各派掌門長老猶如劊子手投胎,絞盡腦汁地想着要怎麽折磨她,這個說要在她臉上劃幾刀,那個說要喂她吃毒.藥,各抒己見、唾沫星子橫飛,你嫌我的辦法太仁慈,我嫌你的辦法死得太好看,吵得不可開交。

雲卿也在現場,聽着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手段卻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懶散地靠在籠子裏,還興致大好地哼起了十八摸。

哼着哼着就想起了雲澤,于是好心情沉下去,有點兒悲哀。

雲澤不學好,雲澤喜歡十八摸,雲澤誤人子弟,雲澤教會她十八摸。

她知道自己也許是在劫難逃了,她并不想死,可也不怕死。死了之後去找雲澤,對他說:“三哥,我也算是替你報仇了,可我太沒用,把自己折進來了。”

她能猜到雲澤的反應,一定是暴跳如雷,敲着她的腦袋罵她死丫頭。可她不會說後悔,她要和三哥在黃泉搭建一個驚鴻山莊,等師父和哥哥以及嫂子百年之後前來相聚。也許一等便是數十年,不過不打緊,越久越好,再久她要等。

就在這樣天馬行空的想象裏,雲卿終于不再執着于雲澤的死。

于是她明白了,沒有什麽是不能過去的,即便是至親逝去所帶來的痛,終究也會慢慢散去。

于是她放心了,她死了,雲亭也會慢慢釋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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