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邦……”扶蘇撐着下巴軟糯糯的喚着坐在一旁的認真研讀的呂不韋,而那底下則是一幫傳說中的丞相府的門客。
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只是聽聞呂不韋府中門客三千,個個都有着過人之處,都能撐起一個國家來,可實際上當真的來到呂不韋府中的時候,他好奇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府邸真的能裝下幾千人嗎?當然,他的疑問還沒過夜,呂不韋居然就開始閉門謝客,當真是天天守着他,這讓自由慣了的扶蘇很是不習慣。
這不,眼看呂不韋又開始寫寫讀讀這些東西的時候,他就覺得很無聊了。對于孩童的天性,呂不韋倒是沒有過多接觸,因此自他起家以來,一門心思都是放在如何統一六國,擴張秦土,成就自己的後世之名上,對于兒女情長,他由來不會投入過多的情感,要不當初也不會在嬴異人一眼看上如今的太後—趙姬之後,果斷就是将自己的女人送了過去。
因而對于嬴政将扶蘇交給自己的時候,呂不韋還是有些許的擔憂,深怕把這位長公子照顧不到,但是扶蘇的乖巧聽話,倒是讓他頗有些詫異,他原以為這孩子初來相府會哭會鬧會不适應,他甚至于尋了全鹹陽城的奶婆子都在府中待命,結果他除了夜裏睡覺要黏着自己,幾乎每日裏就是該吃吃該喝喝,一來就對自己的相府來了個大探秘,連鳥窩都被他掏了一遍,結果就是在兩天之後,一臉愁眉苦臉的問自己,“相府哪有三千門客?”可是把呂不韋惹得哭笑不得,一把就是抱住了撲倒在他懷裏的顯得很是委屈的扶蘇,之後便是将他時時帶着自己的身邊,甚至于接見門客,商讨要事都不曾避忌過他,似乎将他當成了自家的後輩一般寵着。
知他是無聊了的呂不韋,只是對着他輕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方才環住了他,輕聲道,“公子,可是有什麽看不懂的?”
“相邦,你看這些書,有的是大篆,有的是小篆,都不一樣……”撐在小腦袋瓜的扶蘇嘟着嘴喃喃道,同樣的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的父王,結果嬴政并未同他解釋這是為什麽。呂不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輕點了點頭,而後輕聲解釋道,“那麽大王是如何告訴公子的呢?”他似乎有些明白嬴政為何會如此重視這位長公子,除卻他的乖巧可人,怕是此等天資,是歷代秦王都不具有的吧,而他又恰好生在了最好的時代,如今的大秦可不是昔日貧瘠的大秦,正處在向上的大秦,對于嬴政之後該有一個怎麽樣的秦王,确實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而扶蘇流露出的資質,不僅是被嬴政所看到了,如今的呂不韋亦是看到了。
扶蘇對于呂不韋的反問,一點也不驚訝,只是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忽而又笑了起來,歪着腦袋看着他,“父王說,等他把六國打下了,到時候就會統一文字,這樣我以後讀書的時候,只要學會看一種字體就可以了,父王還說讓我好好看看,喜歡那種字體,将來等他把六國都打下來的時候,就用那種字體……”扶蘇無不得意的道,言語之中亦是按捺不住驕傲的欣喜之色。誰能想到堂堂日後的秦始皇“書同文”最初的目的僅僅只是因為想哄自己兒子開心呢。
對于嬴政能有如此的想法,呂不韋還是很欣喜,畢竟六國各有各有的文化,如何将其凝為一體,使天下徹底歸秦,一直是他所在努力的方向,這也是他廣納門客的理由之一,如今的秦國正處在出鞘階段,但這把利劍總有歸籠的一天,而歸籠之後如何穩六國因為日後秦國的方向。
但他一直苦心于嬴政與他的漸行漸遠,他把嬴政當成了一個未長大的孩子,而嬴政将他視為了成長路上的絆腳石,終究二人再難如此前那般推心置腹了,而嫪毐之事也讓他意識到,或許自己離離開秦國的日子不遠了,若問今日的他是否後悔于當初送嫪毐入宮,因當時的形勢,他并無任何的選擇,只不過或許他會換一個人去,而不是嫪毐,可誰也不能保證換一個人,就不會是如嫪毐這般,畢竟權利的味道過于誘人,因而現下他更加迫切于想為秦國日後鋪好路,亦或是為了日後的青史留名,亦或許他也是不舍于自己付出了半輩子的大秦将來走歪了路。
對于扶蘇的回答,呂不韋有些許的欣慰之意,畢竟從扶蘇的話中他聽出來了,對一統六國之後的方向,嬴政的心思與自己是相同的,而或許嬴政将扶蘇送到自己的身邊,亦或是存了為秦後續鋪墊之路,他與他之間必然是不可能回到當初了,而扶蘇還小,嬴政不能再接受于他的想法,可不代表扶蘇不行啊。思索明白之後的呂不韋,只是合起來自己案前的這一卷最新完稿的書籍放到了扶蘇面前緩緩道,“臣記得公子當日初來相府,不過兩日,便是将相府尋了個遍,而後問臣,為何相府不見所謂的三千門客……”
扶蘇輕點了點頭,呂不韋複又道,“其實不然,相府确有門客不止三千,但臣養着他們,并非是讓他們在府中白吃飯的,而是希望這些來自六國的人士中,将各國的思想學說都融入進一本書中去,将來我大秦一統六國之後,可為大王執政提供方向,避開六國的錯路,使後世的君王可依次為基調,創我大秦萬世基業……是以臣并不需要他們幹坐府中,反而是希望他們走出去,多去看多去想,而後将所看所想反饋于相府中……公子再看這底下的這群人,他們便是整合這些學說的人員……”
呂不韋緩緩的道,他亦是不知為何自己會同一個幼童講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負,雖然他是長公子,可如今的扶蘇畢竟還是個孩子,只不過對于扶蘇滿滿的好奇望着自己,眼底的清澈,不似那些浮華般的勾心鬥角,讓呂不韋輕笑着打開了那卷合上的竹簡道,“此書,主要以名家、法家、儒家、墨家、農家、兵家、陰陽家思想學說為基調,熔諸子百家學說于一體,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可為我大秦日後之方向。”一想到自己所著之書,将來能成為秦一統之後的大意識形态,呂不韋眼中流露出的光芒是近些年少有的,對于大秦他可為是當真付出了半生,但他始終還是忘了,大秦是嬴政的大秦,而非是他相邦的大秦,縱然他有一身的雄心抱負,可對已日後而言,誰又能說嬴政一直會按照他鋪的路去走呢。
對于呂不韋宏偉的想法,扶蘇半是懵懂的點了點頭,他似乎能明白的他的想法,但又似乎覺得有哪裏不對,只不過看向那些依舊在書籍中奮戰的門客們,多了一絲敬畏之意,呂不韋見狀,只是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公子,是有什麽疑問嗎?”
“相邦,此書名叫什麽呢?”良久,扶蘇才輕聲問道,呂不韋對此倒是頗為不在意的笑道,“《呂氏春秋》……”著書之人總是想着會将自己家族的姓挂于書上,便于後世傳流,尤其在這大争之世,對于出生商賈的呂不韋而言,更是對這方面有着迷之執着。
“《呂氏春秋》……”扶蘇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而後皺着眉頭問道,“相邦說這是寫給父王的,那為什麽要叫《呂氏春秋》,而不是《贏氏春秋》或者是《秦王春秋》呢?說是給父王,可還是相邦的東西啊。”孩童的話無疑是最過直擊人心,呂不韋微微愣住的手似乎想到了什麽,亦或是更想從扶蘇的眼眸中探出些許味道,是啊,《呂氏春秋》,《呂氏春秋》……他似乎一直執着于如何将這書以他之名挂于史冊,卻忘記了這大秦是贏氏的大秦,而非他呂氏的大秦,大秦的王是嬴政,而非他呂不韋,他又如何能确定這位大王将來會繼續沿用他的想法呢,終究是過眼雲煙迷人眼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正當他欲于扶蘇再講些什麽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溜煙就跑出去了,呂不韋深呼了一口氣,看着依舊還在忙碌的這群人,終究是揮了揮手,“諸位辛苦了,都先下去休息吧……”
而跑到門外的扶蘇,剛呼了一口新鮮空氣,卻被人喊住了,“公子,公子……”
對于來人扶蘇并不是恨熟悉,只是那人忽而道了句,“公子,大王讓小的帶您回宮……”
“回宮?”扶蘇看了眼周遭,自己跑出來太急,并未有人跟着,只是再沒人跟着,這也是相府,沒人會拿他怎麽樣,但是他雖然小,卻也不是傻的,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說要帶他回宮,他表示自己還是不信的。
直到那人拿出了嬴政的随身腰牌,讓他還是頗有些動搖了,
“公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