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呂不韋匆匆而來見到的就是,一片混亂的長信宮,已經被嬴政牢牢控制中,而抱着扶蘇高坐在夕陽之下嬴政,對于太後的哭喊,和嫪毐的咒罵,似乎顯得格外無動于衷。
而地上麻袋,似乎在掙紮着,一瞬間他似乎便是意識到了什麽,但這遲遲不曾有的動靜,讓呂不韋也不知這位秦王是在等些什麽。
“相邦來得可是遲了些啊……”嬴政忽而笑着對其道,而耳邊依舊回蕩的是太後的哭喊聲,“政兒,他們是弟弟啊,手足相殘,天理難容啊……”事到如今,依舊還能講出如此不過腦子的話,莫說呂不韋都聽不下去,手足相殘?這是深怕整個秦國上下都不知道太後紅杏出牆這件事,怕是她越是如此,這位年輕的大王心中越是會其殺意吧。
再看那苦苦掙紮的嫪毐,嘴裏時而咒罵嬴政,時而又朝着嬴政求饒,誰能想到上一刻還被人前簇擁,洋洋得意的長信侯,下一刻卻是狼狽如過街之鼠呢。
對于嬴政的發問,呂不韋趕忙上前朝着嬴政跪了下來,“臣已将亂臣賊子嫪毐府中的門客全部下入诏獄,經廷尉府審訊,其對嫪毐預謀亂上的事實供認不諱,并有贏傒證詞為證,嫪毐欲謀去大秦的江山。”自從嬴政成為秦王之後,呂不韋便是再未朝誰跪過,而如今嬴政對其的稱呼已然從一聲“仲父”成為了“相邦,”他又何嘗看不清這位大王的轉變呢,故而其是迅速将其所做的一切禀于嬴政。
對于呂不韋的做法,嬴政并不感到意外,因而才會拿下長信宮的第一時間,李斯欲去善後之時,便攔住了他,反而是讓李斯遣人通知贏傒,将證詞送到呂不韋處,甚至于在那些嫪毐之後,遲遲不曾動手,而是等在此處,或許為的就是如今這一出。
果不其然,一聽說呂不韋将自己整個長信侯府給端了,甚至于還将自己最後的籌碼贏傒也給拿下之後,反應過來的嫪毐,忽而便是意識到了什麽,起而大怒,“呂不韋,好你個奸商,居然敢騙我……”他下意識的便是以為贏傒這步棋是呂不韋送上來,迷惑他,想當初呂不韋都能散盡家財捧贏異人,又能送上自己的美姬給贏異人,而後才能一步一步登上相邦之位,之後又為了脫離太後,而将自己送入宮,呂不韋還能有什麽做不出來,嫪毐死到臨頭再回想起這件事,更是深覺被呂不韋給暗算了,他這是想要殺入門口,徹底将自己的龌龊之事給掩埋掉。
嫪毐又怎能甘心呢,一門心思開始扯着嗓子吼,“大王,都是他,一切都是呂不韋指使的,是他讓我去迷惑太後,謀篡王位的……”而聽到嫪毐的話,嬴政眉頭微微一皺,再看懷裏的扶蘇探究的目光看了眼嬴政,亦是微皺起了眉頭,又看了下呂不韋,輕喚了他一句,“父王……相邦他……”幾日的相府生活,讓他覺得呂不韋不是這樣的人,更不是傳言中那樣一心為私的人,相反他覺得呂不韋是真的一心在為大秦,只不過他似乎是過于強勢了。
嬴政卻是朝着扶蘇輕搖了搖頭,良久才道,“寡人今日就教你為王的第一課……”說着,便是抱着扶蘇走到了那個麻袋面前,“可是他們欺負寡人的公子……”
似是探究卻滿是肯定的望着懷裏的扶蘇,直到他點了點頭,嬴政方才将他放了下來,示意旁邊的侍衛拿來了一根比扶蘇人還長的棍子遞給了他,且蹲下來在背後環住了扶蘇,并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耳邊輕道,“有仇不報非君子……”方才緩緩的松開了手,退到了一旁,卻見扶蘇回頭望了一眼嬴政,卻見他的眼神之中滿是鼓勵之色,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扶蘇高高的舉起了棍子朝着麻袋揮了下去,看着麻袋裏的人不斷掙紮着,他亦是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報仇的快感,只是這種場面看得呂不韋似乎是有些緊皺着眉頭,這樣的教子方式當真是合适嗎?他欲上前勸解,卻見嬴政笑的越發明亮,“相邦,是覺得寡人此舉不妥……”然而并未等到呂不韋開口,嬴政複又道,“寡人自小在趙國被人欺淩,在扶蘇這個年齡,寡人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保護自己,寡人的兒子自然也是輪不到任何人的所欺辱……”嬴政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那段童年的黑暗,或許知道的內情的人也只有如今已然傻住了的太後吧。
只見扶蘇的額頭已然滲出了汗水,他的力氣并不大,只是揮舞了幾下,那麻袋反而掙紮的越發厲害,而嫪毐和太後的大吼大叫,讓嬴政聽得很是不耐,直接就是讓人堵住了嫪毐的嘴,便是張開了懷抱,笑着讓扶蘇撲倒了自己的懷裏,輕擦了擦他額間的汗,“不愧是寡人的兒子……”
便是朝着那侯在旁邊的侍衛揮了揮手,就見那幾人上前狠狠的舉起那麻袋朝地上扔了下去,許是怕真的吓到他,嬴政是在扶蘇背對着那一切的時候下達了自己的命令,且在他耳邊輕道,“沒人可以欺負寡人的公子,誰都不行……”
且不說太後從起先看見呂不韋眼前忽而一亮,以為救星到了,結果聽到了呂不韋的話,更是心中一寒,再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就這麽被撲殺在自己眼前,那聲撕心裂肺的“不……”更是響徹了天際。
“嬴政,我殺了你,呂不韋……”嫪毐亦是漲紅了眼看着這一切苦苦掙紮着,而那呂不韋亦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的嬴政恐懼,他此刻眼中的波瀾無盡之下卻明顯含着一絲快意。
忽而便是回頭看了眼撕心裂肺的太後,說不上是恨還是惱,“阿母,你聽到了嗎,這哭聲真是好聽啊……”指了指還有一個麻袋裏的孩子。
“政兒,政兒,阿母求你了,求你了,放過他吧,我帶着他走,再也不回來,永遠不踏入鹹陽半步了可好……”太後拉着嬴政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卻見嬴政摸了摸扶蘇的小腦袋,忽而笑着問道,“阿母,可曾想過放過寡人的孩兒呢?”便是狠狠的甩了甩袖子,在她耳邊狠狠的道了句,“寡人自此再無阿母……”
“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一切都會報應到贏扶蘇上面的……”如同瘋癫了一般太後淚流滿面的詛咒着道。
反而是激起了嬴政的恨意,惱怒便是在捂住扶蘇眼睛的那一刻,示意那侍衛将那個另外一個麻袋狠狠的摔倒在地,在親眼看着那孩子失去聲響,再無動靜,方才朝着天空便是大喊着,“寡人乃是秦莊襄王之子……”他似乎想要竭力證明什麽,又似乎是想要宣洩着什麽,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誰先遭報應。
只是在他懷裏的扶蘇能明顯感覺到嬴政的冰冷,只是蹭了蹭他的臉頰,“父王,我餓了……”嬴政複雜的看了眼已然癡住了的太後,呆呆的癱坐在地上,眼中再無往日的光亮,而那地上早已沒有了動靜的兩個麻袋,甚至于都沒有流露出多少血跡,這亦是當初嬴政的想法,他并不太想讓扶蘇看見這血腥的一面,盡管他更想讓眼前的這兩人好好的看着那兩個孩子的慘狀,但在看到扶蘇的時候,他還是放棄了,而那嫪毐眼中迸發的仇恨之意是毫無掩飾,可于嬴政而言,這又算得上什麽,他或許更心寒的是他那從小相依為命的母親,終究還是放棄了他吧,那般痛徹心扉的眼神,他從未見過,哪怕自己的父王逝去,哪怕在趙國為質被人百般欺淩,他的母親都從未流露出過這樣的眼神,他是失望且複雜。只不過在扶蘇一聲父王之中,他的理智回來了,看着他那雙依舊清澈的眼眸,似乎并未被這一切所影響,嬴政詫異之中是既欣慰又感懷,看着依舊守在一邊的呂不韋,嬴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已然許久沒有見過眼下這般緊張的相邦了,卻依舊是含着笑意走到了他的面前,“既然,太後喜歡雍城,為盡孝道,寡人打算讓太後長居雍城,相邦覺得如何?”
看似商讨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呂不韋亦是作揖道,“彩……”
“即是如此,那麽這一切就有勞相邦安排,至于此處與那個閹人,相邦定是會給寡人一個滿意的答複……”嬴政是帶着森森的寒意滿是寒意的盯着嫪毐道。
“臣定當不負大王之意……”呂不韋深知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可他深知此刻的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嬴政下了一手好棋,不僅是一手拿下了嫪毐,又是讓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嫪毐方才的話,在場的人顯然都是嬴政的心腹,若是他有心放大,他的末路即日可見,嬴政可謂死死的将他拿捏住了,想不到他謀算了一輩子,反倒是栽倒了面前的年輕人手上,也許他當真是老了,望着夕陽拉長了這兩父子的身影,嬴政依舊輕哄着,“好,我們這就回去用膳……”而對于身後的長信宮發生的事情似乎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一般,呂不韋搖了搖自己的頭,輕嘆了口氣,再看向嫪毐的目光,亦是如同嬴政一般的狠辣,“嫪毐啊,嫪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