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扶蘇醒來的時候嗓子都是啞的，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眼睛，不由就是覺得好疼，再看這熟悉的環境，這似乎并不是文信侯府，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嬴政那清冷的聲音已經飄過來了，“醒了……”
扶蘇那是又揉了揉生疼的眼睛，一下子就是清醒了過來，這不是鹹陽殿嗎，他明明記得昨天是睡在呂不韋那裏的，怎麽就突然又回到了宮中，滿腦子都是問號的扶蘇，聽嬴政喚他，那是光着腳丫就朝嬴政懷裏撲了過去，下意識捂着自己的屁股，用自己的小腦袋使勁蹭着嬴政的胸膛，奶聲奶氣的喚着，“父王，父王……”深怕下一秒嬴政的巴掌就呼上來一般。
對于小兒撒嬌這件事，嬴政向來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似是有意想要吓唬吓唬他，依舊是冷着一張臉不去看他，“寡人的長公子可還知道這是家啊，不知的還以為文信侯府才是長公子的家啊……”
嬴政的挪揄倒是讓扶蘇顯得有幾分格外的不好意思，尤其是還當着蒙毅的面，發紅的耳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呢喃着，“我沒有……”
反倒是蒙毅見狀上前替他解圍道，“公子自幼長在大王身邊，豈會不知何處是家……”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反倒是多了幾分滑稽之色，畢竟相比起蒙恬，蒙毅的話屬實是少了很多，更多的時候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守在嬴政身邊，若非嬴政主動提問，他定是不會湊上去發表意見，這點相比較于蒙恬的主動，他确實安靜了不少，只不過自打上次和扶蘇出宮差點出了意外，他回家養傷之後，再進宮之時，嬴政也便沒有讓他再去扶蘇身邊待着了，一時間反倒是讓他有些不适應，還是扶蘇不定時的上門會去看看他，雖然是打着打探蒙恬的去向，但是他還是能感受到其實那只是扶蘇的一個借口。
是以，對于蒙毅這塊千年堅冰突然主動開口，這讓嬴政倒是有幾分詫異，卻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家扶蘇誰見了不覺得可愛呢，長得好看又聽話，就連呂不韋都要誇贊他一句“天資聰穎……”可不是說他大秦江山後繼有人嗎，再看六國那些國君的兒子，嬴政可是深覺那就是歪瓜裂棗，一個個都是不知所謂，就看那昔日的齊國，昔日為六國之最，但如今且不說就齊國國內民生不濟，國無賢臣良将，軍無奮進戰鬥之志，就齊王建時時聽得太後君王後，似乎少了君王後，他便不會為王了一般，而那趙楚燕的國君一個個都是聽不得賢臣之言，固步自封，且不說他們一個個都不是嬴政的對手，就他們家的那些公子，那個比得上他家的扶蘇，一個個只會享受，壓根就是不思進取，可是讓嬴政分外的瞧不上。
這麽一想，嬴政這老父親的心似乎又滿足了幾分，看着還賴在自己懷裏不動彈的扶蘇，只是輕道了句，“以後不許去文信侯府了……”扶蘇擡眼吃驚的看着嬴政，忽而一會兒又是皺起了眉頭，又輕聲的嘟囔着，“父王明明答應過，相……侯爺可以做我的師傅的……”他的抱怨中夾雜了幾分的不滿，卻又不敢完全表露出來，畢竟說他不怕嬴政，那是壓根不可能的時候，要知道嬴政可是會實打實揍他的……
而嬴政那嚴肅的神情似乎并未同他開玩笑，扶蘇似是顯得十分低落，當然他的情緒變動也沒能逃過嬴政的眼，只是用手輕擡起了他的下巴，拂過他那腫脹的眼睛輕皺着起眉頭道，“瞧着這哭腫的眼睛，不知道的怕是以為寡人明日便是故去了一般……”嬴政狀似無意的打趣道，似是想要安撫一下扶蘇那受傷的小心靈，卻見扶蘇一聽到“故去”二字，瞳孔明顯放大之後略帶了一絲恐懼之色，緊握着嬴政的衣袖，亦似乎是寫滿了害怕，嬴政這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卻讓扶蘇那敏感的小心思一時之間又回到了嬴政要殺他的那個夢裏，那瞬間就蒼白了的臉色，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猶如魔怔了一般的神情，亦是把嬴政給吓住了，“蘇兒，蘇兒……”不由的便是搖晃着他，喚了好幾聲，見他沒有反應，就要讓人傳太醫令時，卻見扶蘇淡淡的開了口，“我會聽話的，父王不要離開我，別不要扶蘇……”他忽而就是抱住了嬴政而默默的流着眼淚，緊咬着自己的嘴唇愣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他的反應直接打了嬴政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似是顯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何時說過不要扶蘇的話，又何時做出過不要他的舉動呢，這讓嬴政心中縱然有些許的不舒服，當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如何安撫這個似乎受到了莫大傷害的小崽子，不由就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如木樁一般的蒙毅。
卻見蒙毅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冰山臉，上前對着埋在嬴政懷裏默默委屈的扶蘇铿锵有力的道了句，“公子，文信侯已向大王上呈了辭呈，今日裏便會離開鹹陽，回封地去了……”
他的話猶如一塊巨石激起了千層浪，亦是将陷入莫大恐慌與悲傷之中的扶蘇給拉了出來，回頭看了眼蒙毅，又看了眼嬴政，卻見嬴政輕點了點頭，“他明明說不……”扶蘇似是很失落的又靠回了嬴政懷裏，對于呂不韋突然的要走，他明明昨日已經知曉了，可當他真的要走了，扶蘇還是止不住的傷心難過。
“所以蘇兒昨日是因為文信侯要走方才……”嬴政終究是沒有說出那個“哭”字，而是輕撫摸了摸他的腦袋，對于離別這件事，嬴政從小就是經歷多了，從最初的難以接受到最後的麻木，他更多的是将所有的情緒隐于心中，從自己的父王忽而在一夜之間抛下了自己母子，再到與燕太子分別歸秦，他的童年幾乎都是在颠沛流離中度過的，而那最深的印象均是在趙國，他從來不提及往事，到底并非他無情，而是他更加不願去觸碰。扶蘇的難過倒是讓他夢回了自己的過往，那種重疊的記憶一瞬間便是湧了下來，對着扶蘇的口氣也是緩和了很多。
卻見扶蘇依偎在他的懷裏卻是一言不發，嬴政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輕拍着他的背，良久才道，“會有再見的一天的……”這話是當年他走的時候，燕國太子丹同他所說，當然時至今日，他們也未曾再見過，或許他日再見他們終究是敵人了。
“真的會再見嗎？”扶蘇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望着嬴政，眼裏滿是希冀之色，他是得到嬴政的一個肯定，哪怕只是安撫自己也好。
嬴政并不願欺騙扶蘇，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但此刻的他似乎有那麽一陣心軟了，用那堅定的語氣同他道，“會的……”
“父王，洛陽很遠嗎？”扶蘇忽而看向嬴政問道，或許他在想着自己要走多遠的路，可以見到呂不韋。卻見蒙毅已然答道，“洛陽地處魏國與韓國之間，是昔日的天子之國，當年被文信侯一舉滅國，從此便是我大秦之地，自然是有些許遠的。”
許是見他又有些失落，嬴政複又道，“等蘇兒長大之後，将來目之所及都是秦土，自然也就不遠了……”
“真的嗎？”扶蘇的眼眸又似乎亮了起來，嬴政依舊只是笑着點了點頭，“蘇兒，替寡人去送送文信侯可好？”
“真的可以嗎？”扶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嬴政，他壓根沒有想到嬴政會主動讓他去找呂不韋。
“大王……”反倒是一旁的蒙毅覺得此事不妥，欲是阻攔，卻見嬴政已然朝他揮了揮手，“蒙毅，寡人将公子交予你了……”對于扶蘇在自己眼皮底下差點出事，蒙毅一直是愧疚的，縱然嬴政兩父子不甚在意此事，但他的心裏始終還是介意的，如今嬴政又将保護扶蘇的事情交托給了他，盡管他不喜呂不韋，但言語之中還是帶着一絲堅定的興奮，朝着嬴政抱拳道，“諾……”
“去吧……”嬴政到并未囑托扶蘇什麽，反而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就見扶蘇呲溜一下從他的身上滑了下來跑向了蒙毅，牽着他的手，就是欲往外跑，似乎深怕慢了一秒，就趕不及見呂不韋一面似的。
反而是嬴政又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朝着他揮了揮手，将他喚了回來，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輕聲念叨了什麽，讓扶蘇又是驚訝又是興奮的圈着他的脖子就是狠狠的親了他一口，“父王，最好了……相……文信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看着扶蘇歡快的身影跑了出來，仿佛方才的不快都是錯覺，嬴政擦了擦自己臉上殘留的口水，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小子……”複又打開了李斯方才送上來的最新策論， "滅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不由便是念叨了出來，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說：
嗷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