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

一個女人如果只享受工作,那麽愛情大概也到盡頭了吧。

臺面文件堆積如山,胡瑛配帶黑框眼鏡,認真地審視每個黑色字體。中國文字與英文不同,看着它,感覺就是一股力量、一股沖勁,而英文則是一股憧憬,這大概就是生母與養母的區別。

穿着黃皮膚,長着白思想。

胡瑛對下屬從來不說重話,遇到問題決擇與分歧時,她會反複地問‘你認為這樣做好嗎?’ ‘這個問題你需要多考慮’ ‘這就是最好的嗎?’

工作上,小瑛态度嚴謹、認真,對新聞有獨到的眼光與想法。下屬心目中她就是一個神,什麽事情都能輕松搞定。其實天下哪有輕松的工作,每一件工作都有它的難處,歲月會告訴每位路人,經歷就這樣子,有過痛,有過累,有過苦,有過樂,飄散塵風處的孤獨與淚水,悄悄然地落入歸土,活過來的,沒活過來的,似乎都是無恙地存下來。

夜深人靜時,新聞中心零星幾人。小瑛收拾辦公桌文件,披上外套,拿起手袋,離開辦公室。

‘啪’房間燈管熄了,漆黑一片。B臺新聞中心每天24小時運營,工作人員大多輪流值班,走過導播室,原來夜間新聞都已經開始直播。

“大家晚上好,現在是晚上21點30分。。。”

醫院燈光通明,冷清走廊道間唐哲不慢不急地走着,雪白瓷磚給人一種錯覺,仿佛行走冰天雪地間,他雙手插袋,目光滞後,罕有地空白一片。擦肩而過的護士迎面打招呼,他都絲毫不覺察,跟随的幾個醫生詫異地互相看了幾眼,主任發呆?生病?還是。。。有暗疾?

最近一段日子,唐哲與院長千金秦打得好熱,醫院對他們熱戀甚至結婚的消息炸開了鍋,估計他是樂傻了吧,這是同事及下屬們對他近來異常行為的看法。

他帶下屬巡查病後,默默地回到辦公室,脫下醫生袍那一刻,他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臉容空白,不留一絲往日的笑意,即管如此,眉目如畫的他還是一樣的美,如死亡般寂靜,如冰塊般冷淡。

與胡瑛分手差不多一個月。這一次,唐哲不像以往這般鎮靜,他開始恍惚,開始後怕,她是否真的要放棄,舍他而去。他的黯然沉重地壓在眉目間,如久聚不散的陰霾。

他走出醫院大門,老遠處站着胡瑛。那一霎,他睜大雙眸,黑色眼瞳不斷緊縮,腳步不經意間急速向前邁,大步流星似的步伐,使他的視線越來越清晰,她秦蓉。居然出現幻覺了,唐哲無奈地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累好?” 秦蓉

“想睡覺了” 唐哲撻着秦蓉的肩膀,肩并肩地齊步向前走。

兩人坐上計程車回唐家去了。

這段日子,秦蓉在唐家有了自己的位置。外人眼中,她是唐家老麽準媳婦;唐哲心目中,她卻似乎又不是。他的心從來沒有往自己身上放,眼眸底的影子尋找不到一絲眸光,寂靜、無奈。

他心裏有別人,某天,在書房寫論文的秦蓉,收到匿名郵件。标題醒目地标注‘唐哲照片’。秦蓉盯着電腦熒屏,手握鼠标,停在半空的食指微微顫抖,那時候,無數個念頭掠過她的腦子,她幻想這些照片是自己與唐哲合照,只可惜天違人願。照片裏唐哲與一個女人親密接吻。唐哲往上捎的迷人嘴角,劃出一道淺淺的笑。我重來沒有看見這樣子的他,他很幸福。

幾天後,小孔收拾便當盒。雙手麻利地層疊兩根小方柱,盒子裏裝滿豐盛的菜,大嫂忙活大半天,為的就是給小瑛送幾道好吃的。

“大嫂,我送你”

小孔眼眸掠過一糾纏不妥,她繼續包裹盒子,平和地說“老麽,你昨天通宵值班,一定很累,回房間多休息,唐媽媽為你做了許多好吃的,你可要提足精神,拼命地吃,明白嗎?”

大嫂拿着盒子,蹑手蹑腳地走出唐家大門。

新的城市天氣很冷,大約冬季的緣故,光禿禿的樹丫子布滿意細小的芽胞子細,黑乎乎一團,怪另類的。這裏的冬天,不會下紛緋白雪,與原來的城市相隔一條江河,碧江水淙淙暗漾鋪天蓋地的淡水味席卷而來,鼻端圍繞滿滿的清新。

胡瑛在分臺的日子快三個月了,原分臺總編自出車禍後,一直躺在醫院裏昏迷着,健康情況不容樂觀,據說成了植物人。那位老總編與自己有幾面之緣,平日絲毫不吝啬對後輩的提撥,待人和藹親切,是大夥的良師益友。

周日那天,我買了一束鮮花,準備了黃皮紙小信封,塞了一個季度的獎金。清湯挂面的白玉靓麗,肌膚白裏透紅,大概因為姐(小孔)經常給我送好的、補的,營養到位,身體自然健康,膚質晶瑩,口若含丹,不抹一絲脂粉,勝卻人間無數。自我小小吹鼓,滿足虛榮心不為過,女人喜歡在鏡子前,悠悠轉上幾圈,飄漾的烏黑發絲洋洋灑蒲陽光中,霎那間,身體衍變緩緩上飄的泡沫,仿佛人飛了,像小鳥飛在風中,随風而行,逆風而退,無拘無束。

醫院

廊道玻璃窗一扇扇朝外打開,縷縷清風靜靜拂送淡淡的蘭花香,我沿着明亮的陽光,一步一步往病房方向走。

“程阿姨(總編夫人),這是我的心意” 我從手袋裏拿出信封,遞到總編夫人手中。

“小瑛,把它拿回去。幾天前,新聞中心及臺裏送了慰問金,我不能再要你的錢,老頭知道會不高興的” 總編夫人推辭道。

“錢不多,程叔叔(總編)會收下的” 我硬塞入程阿姨衣袋,裝作生氣的樣子,程阿姨後怕,不敢再說什麽。

程阿姨性情溫柔,準确地說,是沒主見,萬事丈夫為先。程叔叔倒在床上已經好幾個月,膝下一兒一女忙得像領導人似,只有晚上才出現。現在的她六神無主,哪能拗過我?

“程叔叔病情怎樣?” 我問

“前幾天,醫院來了幾位專家,從總部過來給老頭斷診的。檢查了好幾遍,還在等結果” 程阿姨扭幹濕毛巾,仔細地給程叔叔擦身體。

天氣很冷,程阿姨要換上幾盆水才行。我放下手袋,卷起衣袖,奪過盆子,微笑地說“我去倒盆熱的”

“小瑛,我怎好意思,你看,又是錢又是心,我。。” 程阿姨哽咽地說不下去。

“小事一樁” 我急着走出病房,怕她反悔,奪走盆子。

醫院熱水間往前直走左拐彎便是。

我怔了一下,看到唐哲與一大幫醫生迎面走來。待我回過神,唐哲與其他人已經走遠了。我停在原地,站了一會,失落、挫敗、寂靜,原來他已經忘了我。我抿緊雙唇,嘴唇間眯成一根直線,牙縫接口平直無隙,線條間沒有弧度,沒有情感。

與程叔叔、程阿姨道別後,我開着車回家了。

我累了,不知道什麽原由,眼皮子重重的,如鉛鐵般沉,我很快睡覺,醒來時,已經是夜晚。我伸了一個大懶腰,打了一個大哈欠,輕松地拉直長發,整理衣服後,慵懶地拿着大蘋果一口一口地啃咬,那口甜汁真不錯。

“叮-咚-” 門鈴響起

會是誰?

“。。。”

唐哲拎起手袋,說“我給你送回來的”

手袋忘記拿了

“謝謝” 我接過手袋時,他雙手扣腰,往前用力一拉,我被緊緊地箍住在他懷內,我與他就兩張無縫隙的紙,穩穩地貼在一塊。我拼命掙紮,唐哲靜靜地凝視着我,不管我多用力,他就是不放,由着我撒潑。半晌後,唐哲筆直的淺藍襯衫被我弄得皺角四起,那頭整齊的短發更被我搞得淩亂不堪,他的臉很白,慘白、蒼白、死白,兩個黑色小圈圈顯而顯見,深邃的眼眸泛起點點星光,他慢慢地垂下頭,挨在肩膀處。他很喜歡我的頭發,隐約間鼻端萦繞淡淡的洗發水香氣,唐哲緩緩吸吮,被他胡纏亂搞一番後,唐哲靜止不動,無力地抱着我,我似乎忘記了掙紮,他低聲說道“今晚陪我,好嗎?”

摟着他的手慢慢松懈了,我鐵下心腸,生氣地說“你走,給我馬上滾”

‘啪’地一聲,大門緊緊關上。

唐哲沒有敲門,失落地低下頭,眼睛盯着地面,一秒,二秒,三秒。。。他轉過身子,離開了。

小瑛站在門的別一端,呆呆地看着門板,心裏有好幾次想奪門而出,追上他,強吻他,纏繞他。奈何我已經不是昨日的她,我要把他抽離我的世界。他甭想死皮爛臉地跟我一塊,我要狠狠地踢他的屁股,讓他痛得滿地葡萄。

隔了幾天,唐哲站在小區大門處等我。他颀長的身材,英俊的臉容引來無數粉絲,走過跑過的人都會回頭多看一眼,在那兒,他如星星,不停地閃爍璀璨星光,那一瞬間,他就是光,光就是他,他走到哪,光就跟到哪。他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人,讓人不可拒絕。

老遠處,我已經認得他。不想結婚的女人并不意味着要偷情、做小三,我不能控制情yu,卻能牢固地守住那一條道德線。忽然間,我大腦略過幾個字‘酒壯慫人膽’ 。

半晌後,我提着空酒瓶,混身酒氣彌漫四周,花了上千無,也算是有效果。我打了很大的嗝,那團酒氣熱乎乎地噴在唐哲英俊的臉龐上。

他不喜歡喝酒,更不喜歡喝酒的女人。

目前的狀态,唐哲已經反胃了吧?我自信滿滿地擺出一副紅暈的醉臉,目無表情地靠近他,“你來幹麻”

“。。。”

唐哲直視我一會,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一副波瀾不興的樣子。幾秒後,他盯着我,眼神淩厲,俊朗的神色自然地滿滿地流露,我怔了一下,僵硬地站立原地,無法繼續對望,我別過頭,視線引入暗晦光線。

忽然,唐哲單手扳回我的側面,別一只手握住一瓶清澈的礦泉水。到我明白他用意時,水已經嗆到氣管,随即引起一陣強烈的咳嗽,我難受得拼命掙紮,混亂間,指間觸碰稠膩紅血,不多也不少,最近指甲沒修,刮到皮膚時蠻傷的。

水沒有了,唐哲手掌心使勁擦,用力拭,臉上‘紅暈’漸漸褪去,自然膚色灑滿皎潔白光,他慢慢低下頭,快要碰到嘴唇時,我理智地擋住了。

我往後退了,冷冷地說“不要碰我”

唐哲松開圍在腰身的手,臉色一片頹然,凝視我的目光越來越亮,烏黑瞳仁全是我的影子。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重新開始,最後分開。一直不斷地重複循壞,我已經厭倦無力了,我不須要你的承諾,你的未來,我需要的只是一個你,可惜的是,你始終還是沒能明白過來。

這一次,我丢下他,自個轉身離開。沒有回眸,沒有剪影,只有天空稀少的星星,稀薄的雲霞。唐哲停在那,不願離開,他的眼睛始終朝着一個方向望。

在寧靜的月夜下,唐哲孤身漫步,黯淡神傷,那輪完美剪影拉在地面,很長很長,似乎獨自訴說着,哭泣着,她不要了,她生氣了,她離開了。

唐家客廳茶香袅袅,古式桃木家俱整整齊齊地待着,安靜典雅,徐徐清風緩緩飄拂,淺黃色的窗簾起伏不定,幾縷陽光透過窗子間隙鋪灑而入,光漸遠漸弱,清新氣息混雜滿滿茶香,萦繞心頭盡是無限惬意。

唐爸爸環看四周,腦子浮現老麽身影,最近那小子與蓉蓉打得火熱,他都這般歲數是時候給人家姑娘一個名份。

他品了一口茶,對唐媽媽說“老伴,你說蓉蓉與老麽怎樣?”

唐媽媽愣了一下,眼眉間展露喜悅之色。兒子們搞對象時,他倆意見從來不合,老大的、老二的、老三的,如今輪到老麽,他似乎開竅了“蠻好的”

“那就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