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不過世事無常， 人生更是不可能處處随心所欲。

距離唐歐拉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 可鐘媽媽卻始終躺在醫院裏沒有蘇醒。醫生檢測說心髒已經沒什麽問題了，現在還不醒過來， 恐怕是腦部出現了異樣。可怪就怪在各種核磁共振和檢查都做完了，也還是沒能看出哪兒出了問題。

這種情況下沒誰能給個準确的答複，病人家屬也就只能慢慢開始調整着自己的生活。

鐘揚雖然逐步恢複了工作， 但除非必要的話，他的辦公地點就安在了醫院的病房內。他給母親換了個更大的套房，方便人出入， 也方便照顧她。

唐歐拉這段時間每天都待在醫院裏，即使請了護工，可還是得有個自己人才行。她既然回來了， 就願意替他分擔， 也覺得能在這個時候為他做些事情挺好的。

夜裏， 兩人吃着鐘揚買來的外賣，一邊聊着外國對這方面病例的看法。

這段日子沒人能顧得上別的， 至于未來， 這的确是比較遙遠的話題。當務之急是先把人治好再說， 總不能眼看着什麽病症都查不出來，卻一天天躺在醫院昏迷着。

“這個教授絕對是這方面的權威， 我打聽過。風評不錯，案例也挺多。查得到。”唐歐拉拿着個Pad指給鐘揚看。

鐘揚接過去，順便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眼睛沒看屏幕，而是盯着她的臉，深情款款的。

“怎麽了？”唐歐拉輕聲問他。

鐘揚搖搖頭，放下平板，把她拉到自己懷裏。緊緊地抱着，也不說話。臉埋進她的肩窩，聞着她身上的清香，靜靜地坐着。

最近他特別愛這麽抱着她不吭聲。她知道這是他向自己表達情感的方式，不需要言語，只要摟着她，一切就都好像夠了。貌似這樣壓力就能逐步減緩，煩惱也能慢慢消除。

“謝謝你，寶貝兒……”半晌後，他低聲開口。

唐歐拉握着他的手，仰頭沖他笑，從他的眉眼，掃到他的唇，再從他的唇看回他的眼睛。這是她的愛人，她這麽做是對的。不管別人怎麽看，至少這麽做她心裏是舒服的。

“我現在覺得自己特別自私。”鐘揚垂眼望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內心既滿足又愧疚。一方面感到矛盾，一方面卻又自私地想抓住她。舍不得她離開，不願意讓她走。他體會到了她的愛，不想這麽快就讓她帶到大洋彼岸去。

“我不這麽覺得。現在是特殊時期，你需要我。”唐歐拉明白他心裏的想法，也知道他到底有多累。

曠雲最近在搞全面升級，每天都有一萬件事等着他處理。與此同時還不能停掉算法的研發，畢竟那才是立足之本。而且她看了他編寫的算法，不能說驚為天人，卻也讓她由衷得敬佩。以前覺得他适合做商人，可看過那個之後，她覺得只要是他想做的，好像就什麽都能做成似的。

腦子太活了，基本功也極其紮實，算法成事恐怕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再加上鐘媽媽這邊遲遲不醒，總跟罩了層面紗似的，檢查了這麽多次，竟然查不出毛病來。焦慮擔憂的情緒，恐怕随着時間一天天的在他心裏增長。

“我突然覺得你就像個小天使似的。”鐘揚捧着她的小臉，細細地看着。覺得她哪兒都可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

唐歐拉笑着搖頭：“我不是天使，天使不能搞對象，我舍不得你。”

“……”鐘揚身子一僵，滿腔的愛意濃得冒泡，語言不足以表達此情此感，只能低頭吻住她那張乖巧的嘴，用行動來告訴她自己的心意。最近總被她暖得一塌糊塗，覺得整顆心都能拿出來給她，熱乎乎的，血淋淋的，就是這麽虔誠地愛着她。

許久之後，長長的一吻結束，唐歐拉有些喘，緊緊地抱着他說：“等忙完這一陣兒後，咱們帶阿姨去美國看病吧。或者我帶阿姨先去，你随後再過去？”

“……好，都聽你的。”鐘揚揉揉她的小腦袋，看了眼隔着個窗戶的病床。這是他們前幾天有的初步想法，如果母親再不醒的話，恐怕就真的要開始尋邊天下良醫了。

吃完了飯，唐歐拉讓鐘揚去睡。

他今天才從深圳回來，需要休息。她再熬會兒沒關系，反正有些文件需要看，而且由于時差的原因，這個時間點也方便她直接詢問情況。

鐘揚現在很聽唐歐拉的話，定了兩個點兒的鬧鐘後，決定先去歇會兒，然後再來替換她。

夜很快靜了，人也很快入了眠。

唐歐拉坐在鐘媽媽的床邊，不時敲打着筆記本上的鍵盤。

其實她不僅僅需要跟美國那邊的醫生交談。高等研究所那邊，也在等着她回話。老教授甚至為了她，都把整個項目給推遲了。

唐歐拉覺得這有些逼迫的意思，可到底是自己不守信用在先，所以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她隐隐覺得自己站在了人生交叉路口，左邊和右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

左邊她看過走過，也預期得到接着會遇見什麽。可右邊……那是全新的世界。各種情感交織在裏面，不知道會遇見什麽，更不知道會到哪裏去。

她也會猶豫，會糾結。明明理智叫她選這個，可偏偏這顆心不聽它的。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吧。遇見了一個讓她沖動、歡喜、愛慕、感動，甚至落淚的人。而且她還對這個人，有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敬佩。

她心疼他的同時，也由衷地敬佩他。愛情到底是什麽，她或許一輩子也搞不懂。未來會怎麽樣，她也沒有想好，但此時此刻她心裏唯一确定的是，她想陪着他，度過他生命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哪怕他們将來散了，分了。她都覺得，這會是值得她珍藏一生的記憶。

總之不管是岔路口的左邊還是右邊，她只知道自己現在舍不得他難過。其餘的，就先擱置好了。大不了原地踏步一陣，反正她還年輕。

坐在椅子上的唐歐拉暗暗理着思緒，隔着不遠的距離，躺在病床上的鐘媽媽，也沒閑着。雖然她靜靜地昏睡着，可腦子卻活躍得厲害。

她做了個夢，夢見死去的丈夫，也是她心裏唯一的丈夫，在沖她招手。

有那麽一瞬間她特別想過去，渾身疲憊疼痛，而他站在那頭，整個人像會發光似的，好像過去就會無病無痛一樣。不過真走了兩步後，她又覺得不對，這頭還有兒子呢。

鐘揚此刻正站在另一個方向，也在沖她招手。她下意識地朝兒子走了兩步，那頭的丈夫就又開始喚她。

正猶豫不決之時，突然看見兒子身旁出現個女人。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讓她頭疼的唐歐拉。而這小丫頭竟然還敢拽着她兒子往後拉，也不知道想幹什麽。

鐘媽媽一萬個不放心，立刻想都不想地就朝這邊邁開步子。

走了兩步，離兒子越來越近的時候，卻突然什麽都消失了。兒子、丈夫、就連那丫頭也沒了，吓得她一激靈，瞬間就驚醒了。

當鐘媽媽睜開眼的一瞬間，映入眼簾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兒子，反而是被她剛才那些無意識的呢喃所招來的唐歐拉。

“阿姨……”唐歐拉難掩驚喜地輕聲叫着她，确認她是不是真的清醒了。接着一邊按下叫人按鈕，一邊準備去叫鐘揚。

鐘媽媽有點口幹，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來，就聽這丫頭問：“……口渴嗎？……您稍等一下。”

唐歐拉環顧四周一圈，迅速拿出桌上的一次性杯子，走到飲水機前接了點溫水，接着又把櫃子裏的幹淨棉簽拿出來，浸泡濕潤後，放到鐘媽媽嘴上，一邊幫她潤唇，一邊解釋着：“我不知道您現在這種情況能不能直接喝水，還是保險點用這個吧。”

鐘媽媽默不作聲地看着唐歐拉，慢慢地回神，意識到自己是怎麽了，也明白了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哪兒。

“我……兒子呢？”她的氧氣面罩雖然前幾天已經撤掉了，但畢竟昏迷久了，而且人有虛弱，說話非常不暢。

唐歐拉因為靠得近，所以聽得清楚，一邊收起濕棉簽，一邊告訴她：“鐘揚在睡覺，他這陣子累壞了，我這就去叫他。”

鐘媽媽看着這丫頭，眼裏的神情不再像以往那麽複雜，同樣的，也少了股之前的活力。

“媽－－！”鐘揚聞聲奔了進來，神色欣喜。他本來就睡得不死，一聽見動靜自然下意識地醒了過來。

“您怎麽樣？”他急切地問着。

鐘媽媽看着兒子滿臉的關切，和這張憔悴的不像樣子的臉龐，心裏難受極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身體各項指标也随着開始飙升，提示器響了起來。

鐘揚吓得趕緊安撫她：“您別激動，現在可不能激動，知道嗎？我這就叫醫生去。”

鐘媽媽輕輕地點了下頭，眼淚繼續往下掉。差點兒就死了啊，吓死她了。一手抓着兒子不讓他動，一面左右多看了兩眼，這可是病房啊！冷冰冰的，看着就瘆人。差點兒就跟那死鬼走了呢！

鐘揚一直低頭觀察着母親，見她的面部表情稍微多起來之後，心裏也算稍微有了些底。還知道怕，那就說明腦子沒什麽大事兒。

“叫醫生了吧。”雖然數據警報會把護士叫過來，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問唐歐拉。

唐歐拉點點頭，剛要開口，醫護人員下一秒便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