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到客棧, 沈初夏看見秀菊正帶着梁岷在後面院子裏看螞蟻玩。看見沈初夏回來了,梁岷對着她招手笑道:“阿娘,來,看螞螞!”

“是螞蟻!”沈初夏走了過去。

“是螞……螞。”梁岷哽了一下,還是沒說對。

看來, 這螞蟻兩個字他說起來還有點拗口呢。

沈初夏蹲下身來,很有耐心地教着兒子說道:“螞蟻!岷兒, 跟着阿娘一起說,螞蟻。”

“螞……螞……”梁岷很認真地看着沈初夏的嘴, 可出來的還是螞螞。

沈初夏有些無奈, 說道:“螞螞, 螞螞!你的蟻呢?”

梁岷一聽,立刻将他的食指舉了起來, 對着沈初夏說道:“一, 這裏。”

蟻與一,發音差不多。他舉着一根手指頭, 就表示他有一。沒想到兒子會跟自己來這一招,沈初夏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這時, 身後一個女子爽利的笑聲傳了過來:“哈哈哈, 這孩子, 可真好玩。”

沈初夏轉過臉, 看見一個二十來歲,身着一身紅衣的少婦,正倚在欄邊, 笑着望着自己和梁岷。

見沈初夏望了過來,紅衣少婦沖她點了點頭,問道:“這是你家的孩子啊?”

沈初夏站起身來,也沖着她點了點頭,應道:“夫人,正是小兒。”

“你孩子真可愛。”那少婦走了過來,微笑着望着正蹲在地上看螞蟻的梁岷。

梁岷似乎知道少婦在誇他,擡起頭來,沖着她笑了笑。

少婦看着梁岷,愣了愣,說道:“呀,這孩子長得可真好,是長得像他爹吧?”

Advertisement

沈初夏一怔,随即笑了笑:“夫人過獎了。”

梁岷長得确實很像梁洹,可自己也不醜吧?為什麽見兒子長得好,就說長得像他爹?

這時,那少婦微笑着望着梁岷,說道:“我兒子比你兒子大一歲多吧,也很乖,很可愛,可惜……一場病,就那麽沒了。”說到這裏,她神情一下低落下來,眼中慢慢含了淚。

聽到少婦這話,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失去的那個孩子,沈初夏心裏也跟着黯然下來。她嘆了一口氣,對着少婦勸道:“夫人,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才是。”

少婦拿出繡帕拭了拭眼角,努力笑了笑,說道:“都過去了,我,我沒事了。”

“夫人想開了就好。”沈初夏繼續勸慰道,“夫人還年輕,正值大好年華,養好了身子,想生幾個都可以。”

少婦笑了笑,說道:“我家夫君就是見我獨自在家老是胡思亂想,這趟出門,特意帶了我出來,就是讓我散散心。”

“看來夫人夫妻之間情意很是深厚啊。”沈初夏羨慕道。

“他對我,是挺好。”少婦還留着淚痕的面上,慢慢綻出一個微笑。

正在這時,梁岷抓了一只螞蟻在手裏,舉了起來,對着沈初夏說道:“阿娘,看,岷兒,捉螞螞。”

“岷兒,是螞蟻。”沈初夏再一次糾正道。

“螞螞。”這小家夥很堅持,根本不聽她的。

對此,沈初夏很是無奈。梁岷一向口齒還算不錯,也不知今天為何偏偏跟這螞蟻兩個字,較上了勁。

見此情形,少婦笑了起來,對着沈初夏說道:“好啦,娘子,你也別為難他了,螞螞就螞螞,随他去吧。待他大一點了,不用你教,他也會叫了。”

沈初夏點頭一笑,說道:“也只好如此了。”

少婦低下頭,見梁岷很認真地在看手裏的螞蟻。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梁岷的頭,問道,“你叫岷兒,是不是?”

梁岷乖乖地點了點小腦袋:“是的。”

少婦笑着問道:“嬢嬢屋裏有糖餅,你要不要去吃?”

聽到這話,梁岷黑漆漆的眼睛亮了亮,一副很想去的模樣。他擡起頭來,對着沈初夏叫道:“阿娘,糖糖。”說罷,一臉期待地望着沈初夏。

沈初夏想着這少婦才失了幼子,難得她如此喜歡岷兒,想必也是想寄托一下思子之情,也不忍拒絕她,便點了點頭,說道:“岷兒想去,就去吧。”

梁岷一聽,又蹦又跳道:“吃糖糖,吃糖糖。”

沈初夏一把抓住他,笑道:“你這小黑手,先去洗淨了再去嬢嬢屋裏。”

那少婦便笑道:“也好。我就住在田字房,娘子給岷兒洗好了手,便過來吧。”

“嗯。”沈初夏笑着應道。

沈初夏把梁岷帶到水井邊,秀菊打了水過來,兩人一起替梁岷把手洗淨了,沈初夏便帶他去了田字房。

那少婦已經在等到母子二人了,桌上擺了一盤糖餅,還有幾個桃子。見到梁岷走到門邊,她趕緊沖着小家夥招手道:“岷兒,快過來吃糖餅。”

梁岷見了吃的,便丢開沈初夏的手,屁颠屁颠地跑到少婦身邊,叫道:“糖糖,糖糖。”

少婦笑眯眯地給了他一個糖餅,梁岷一把拿過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見此情形,沈初夏不禁有些汗顏。這小子,好歹也是皇子,自己就算不受寵,可在這吃的上面,也沒虧待過他啊!怎麽一出宮,就跟個小叫花子似的?

少婦看着梁岷吃得香,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岷兒,慢點,別噎着了。吃了嬢嬢這裏還有。”

見兒子這副饞相,沈初夏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

少婦又擡起頭來,對着沈初夏招呼道:“娘子,你也來吃點吧?”

沈初夏笑着應道:“謝夫人,我還不餓。”

“那坐下來喝會兒茶吧。”說着少婦給沈初夏斟了一杯茶。

沈初夏不好拒絕,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梁岷在一旁吃東西,沈初夏便與少婦随意聊了起來。

在閑聊中,沈初夏得知,這少婦娘家姓闵,夫家姓唐,乃明州人氏。明州盛産上好的雪峰茶,夫妻倆這趟進京,就是來做茶葉生意的,如今生意做完了,明天便打算返回明州。

聽到這位闵夫人的話,沈初夏心底一動。明州就在南方,自己要去嶺南的話,可以與他們同路很長一段。他們這趟運了不少茶葉進京,想必也帶了不少夥計在身邊,同行的人比較多,山賊土匪輕易也不敢打他們的主意。如果自己能夠與他們一道走,去嶺南便方便多了。

雖然與這闵氏是萍水相逢,只一面之緣,但沈初夏自己現在這個處境,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不管怎麽樣,她也要厚着臉皮試一試。

于是,沈初夏猶豫了片刻,對着闵氏說道:“夫人,不瞞你說,這趟出門,除了我與岷兒外,就只有一個乳母同路。我們要去興州投親,可我們兩個弱女子帶着一個一歲多的孩子,着實不太方便。夫人前往明州,也要路過興州,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否與夫人的商隊同路。”

雖然興州離嶺南還有一段距離,但去嶺南與去明州要在興州分路。現在這種情況下,沈初夏只能先離開京城,到了興州後,再想辦法繼續南下。

聽到沈初夏的話,闵夫人略微有些吃驚:“你們女子怎麽獨自帶着這麽小的孩子出門?還要行這麽遠的路?你夫君呢?他怎麽不管你?”

聽到闵夫人的話,沈初夏低下頭,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把自己先前想好的說辭拿了出來:“既然跟夫人投緣,我也不瞞着夫人了。我本是一戶人家的妾室,我懷孕之後,夫君便去了興州做買賣,離家兩年,一直未有音訊。前些日子,有族人從南方回來,說我夫君被賊人害了,我家夫人聽了,氣急攻心,沒緩過來,也去了。夫君膝下又只有我生的這一個孩子,可族中的老人們說庶子做不得數,以我家後繼無人為名,霸占了我家的産業,把我們母子趕了出來。”

“可我始終不信我夫君就這麽走了。回來傳話的族人,他也分了我家的財物,我怕是他們見我夫君久無音信,串通起來诓我們這些婦孺的。如今我也走投無路了,只記得當初夫君臨別前說過,他要去興州與一個姓張的同窗合夥做買賣。因而,無論怎麽樣,我也要去興州碰碰運氣,去找我夫君那位張姓同窗,也許可以通過他得到我夫君确切的消息。不管他是死是活,我總要得個準信兒啊。”說罷,沈初夏拿出繡帕,抹了抹眼淚。

對沈初夏的這番遭遇,闵氏很是同情,嘆聲道:“唉,原來娘子也是命苦之人啊。娘子若不嫌棄的話,明日你就帶着孩子與我們一道走吧,路上我們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多謝夫人。”聽闵氏答應自己同路,沈初夏大喜,“那我明日一早就去雇輛馬車,随夫人一起。”

“雇什麽馬車啊。”闵氏笑了起來,“我們是坐船來。之前販了一船茶葉進京來的,茶葉賣完了,我夫君又去進了些布匹銅器什麽的,拿回明州販賣。明日我們乘船,順江南下,可比走陸路快了許多。”

沈初夏忙說道:“那我付點船費給夫人吧。”

“哪要你付錢啊?”闵氏擺了擺手,“你一個小婦人,被人趕了出來,除了幾個私房錢,哪還有什麽錢啊?何況還帶着孩子,也不知到了興州能不能找到你夫君,你還是在身上多留點錢防身。我們那船大,有空房間,閑着也是閑着,你們盡管住。待我夫君回來,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

“可你家夫君可願意我們随你們一起?”想到這裏,沈初夏有些惴惴不安。這闵氏畢竟不當家啊,萬一她夫君嫌麻煩,不帶自己呢?

闵氏笑了笑,說道:“娘子,這個你放心,我夫君啊,他聽我的。”

“那就多謝夫人了。”沈初夏忙說道。

見沈初夏容貌秀美,梁岷又極為可愛,闵氏對母子二人不禁生了幾分好感,遂拉着沈初夏的手,親熱地說道:“你也別夫人夫人的叫我,看模樣,我虛長你幾歲,你就叫我紅姐吧,我夫君姓唐,你稱他唐大哥便好。”

“是,紅姐。”沈初夏立即改了口,笑着說道,“我姓許,單名一個蔓字,紅姐稱我阿蔓便可。岷兒的乳母名喚秀菊。”

沈初夏想着橫豎要隐姓埋名,幹脆就用了自己的本名。

“那你夫家姓什麽?”闵氏又問道。

聞言,沈初夏猶豫了片刻,應道:“姓梁。”

想了想,她還是沒有給梁岷改姓。什麽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闵氏一聽,笑着打趣道:“喲,還是國姓呢。”

沈初夏心頭一緊,随即不自然地笑了笑,岔開話題道:“紅姐,你們明日什麽時辰起程?”

“我們卯正時分出門。”闵氏說道,“你們明日卯初三刻過來找我便是。”

“那就多謝紅姐了。”沈初夏又起身行了一禮。

“阿蔓妹子,你就不必多禮了。”闵氏忙将她扶了起來,“我呀,就覺得跟岷兒投緣。這路上有他陪着我,日子就好打發多了,該道謝的是我啊。”

“紅姐客氣了。”沈初夏趕緊笑道。

兩人坐下又寒喧了一陣,未幾,闵氏的丈夫唐照回來了,闵氏便将沈初夏三人想要與他們一起同路前往興州之事給丈夫說了。唐照見妻子與沈初夏談得來,又見小兒可愛,也就欣然同意了。

回屋後,沈初夏将此事告訴了秀菊,秀菊直說遇到貴人了。

沈初夏也覺得能遇到闵氏與唐照這對和善的夫婦,運氣确實不錯。想着這闵氏是梁岷給自己招來的,她忍不住抱着兒子,在他的小臉蛋上狠狠親了幾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