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梁洹叫王霄把雲麓苑的事情都收拾好, 又把之前服侍沈初夏母子的宮人都關押了起來,這才在藍田衛的護送下回京城。

待他回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黑盡了。

剛進寝宮,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聽到有宮人高唱道:“太後到!”

沒想到鄧太後這麽快就來了, 梁洹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如常地起了身來, 前去迎接鄧太後。

見鄧太後走到殿門前,梁洹忙躬身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後。”

鄧太後忙将梁洹扶起來, 一臉急切地問道:“洹兒, 聽說紫鳶院走水, 初夏與岷兒都,都沒了?”

梁洹低下頭, 一臉黯然地點了點頭:“是的, 母後,岷兒沒了。”

鄧太後似乎驚了一跳, 掩口呼道:“怎麽會這樣?好端端地,怎麽會走水?”

“這火, 是昭貴儀放的。”梁洹眼中似有忿恨之色。

“什麽!她, 她為何要如此做?”鄧太後極為震驚。

梁洹默了默, 然後沉聲說道:“她覺得她失了寵, 岷兒也跟着受苦,加之又覺得馨妃的死與她有關,覺得自己是不祥之人, 一進想不開,便做出這樣的事。”

“這……這……初夏平日看着不像如此沖動的人啊。”鄧太後似乎不敢相信。

“自從她小産後,性子變了許多。”梁洹低聲道。

鄧太後面色一僵。沈初夏的小産,與珍兒脫不了幹系。想到這裏,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只得嘆了一口氣,說道:“岷兒真是可憐,還那麽小。”

聽到鄧太後說起梁岷,梁洹面色一白,恨恨道:“那沈氏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岷兒。”

鄧太後見梁洹只是在意梁岷,也沒多想,又問道:“洹兒,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你納霓兒的事,要不要往後推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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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洹微微一怔,随即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我還是如期納慕霓進宮。”

說到這裏,梁洹轉過臉,定定地望着鄧太後,嘴角勾出淺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不想再等了。”

鄧太後自然聽不懂他的話外之音,以為他真的盼着納鄧慕霓進宮,不禁唏噓一嘆:“也是,你們錯過了這些年,委實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聞言,梁洹淡然一笑,未再說話。

次日一早,按照之前的約定,卯初三刻,沈初夏帶着秀菊與梁岷便來到了田字房前。此時闵氏與唐照也已經收拾妥當,正在等着沈初夏等人了。

沈初夏走到門前,對着闵氏與唐照招呼道:“唐大哥,紅姐,我們過來了。”

闵氏擡起頭,望着沈初夏,笑道:“阿蔓妹子,正在等你們呢。”

“這一路要麻煩唐大哥與紅姐了。”沈初夏笑着說道。

“有什麽麻煩呀。”闵氏笑道,“原本只有我一個女子,這一路也無趣。如今有你和岷兒給我做伴,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唐照也笑着說道:“是啊,許娘子,一路之上,還望多多照應我家娘子。”

沈初夏知道闵氏和唐照夫婦是怕自己受人恩慧心裏不自在,故意這麽說來寬自己的心,心中不禁感激道:“多謝唐大哥和紅姐。”

“許娘子,我們互相也別客氣了。” 唐照笑着說道,“天已經大亮了,我們這就走吧!”

“好。”沈初夏點了點頭。

幾人便一起往客棧外走去。

出了客棧,随唐照一路來的十來個夥計已經等在門口。門前停了一輛馬車,闵氏帶着沈初夏、秀菊和岷兒坐了上去,唐照騎着馬,招呼着衆人,往碼頭而去。

馬車辚辚走起,車轱辘輾過青石地板,發出轟隆之聲。沈初夏打起簾子,往窗外望去。

京城,她還未來得及熟悉,便要徹底地離開了。也許,在不久的将來,這座城,與城中心的那個人一樣,都将被她所遺忘。

梁洹,永別了。她在心中默嘆一聲,然後将簾子放了下來。

三月二十八,梁洹納妃之日。

一般說來,納妃之禮并不隆重,甚至不需要什麽特別的儀式。

但梁洹今日納妃之事,卻與往常不一樣。

朝中之人皆知,皇帝今日要納妃之人,身份特殊,不僅是先皇後的庶妹,太師鄧敦的庶女,而且還是嫁過一回人的。不過,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當年在鄧氏姐妹中,皇帝中意的本就是庶女鄧慕霓,卻礙于鄧慕霓出身較低,不能立她為後,只能迎娶嫡女鄧慕雲。而且因為鄧慕雲從中作梗,硬生生地拆散了這一對有情人。如今梁洹與鄧慕霓,一人是鳏夫,一人守寡,卻又走到了一起,也算是天意輪回吧。

因而,知道了這些往事,也就明白了皇帝為何這次納妃為何專門舉辦過宮宴。畢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可不能委屈了她。

不過皇帝再重視鄧慕霓,也不能逾越規矩。畢竟只是納妃,比不得冊封皇後,因而,晚上的宮宴上的人也并不多,基本就是鄧氏一族。就算這樣,鄧慕霓這位鄧家的庶女今日也算撐足了臺面。

後宮裏嫔妃也沒能全部過來參加晚上的宮宴,除了鄧太後外,梁洹只叫孫貴妃與潘德妃、鄧慕雪過來。其他嫔妃,他一個都沒叫。對梁洹的這一做法,衆人倒也沒想太多,都以為他嫌其他嫔妃位份太多。鄧慕雪本就是鄧家的人,就不說了。孫貴妃與潘德妃不僅在後宮位份最高,而且孫家、潘家與鄧家幾乎一個鼻孔出氣,這也是孫景儀與潘蘭芝能夠一進宮,便入得妃位的原因。

想到之前梁洹也說了,怕孩子們在席間吵鬧,因而,臨出門前,孫景儀與潘蘭芝便按梁洹的吩咐,把孩子送到了錢貴嫔處。想着孩子們不僅有伴,可一起玩耍,自己也更放心。送了孩子,兩人便一起去了清漪殿。

如往常一般,宮宴仍然設在清漪殿中。

梁洹先去安仁宮接到鄧太後,一起到的清漪殿。等二人來到清漪殿的時候,梁洹擡眼一望。很好,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

見鄧太後與梁洹到了,鄧敦忙領着衆人,起身向太後與皇帝下拜行禮。

梁洹居高臨下,看着跪在身下的人,嘴角不禁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稍頓片刻,他擡了擡手,說道:“衆卿平身吧。”

“謝陛下。”衆人謝恩後,紛紛起了身。

鄧太後看着今日來的幾乎盡是娘家的人,心情極好,笑盈盈地開了口:“好了,禮也行過了,接下來大家就不必多禮了。今日來的都不是外人,大家就當今晚是個普通的喜宴,這些個繁文缛節就免了。” 說着,她笑呵呵地轉過眼,看了看梁洹與鄧慕霓。

梁洹面帶着微笑着,沒說話。

站在鄧老夫人旁邊的鄧慕霓卻是一臉嬌羞。

雖然她已經嫁過一回人了,但這兩回嫁人的心情,卻是大不一樣的。上回她嫁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心中盡是委屈不甘。如今她要嫁的,不僅是自己的心上人,還是這個帝國的皇帝,因而,她此時的心情是喜悅激動的。

說起來,她與梁洹認識十幾年,以她與他的青梅竹馬之情,進宮後受寵肯定不成問題。如果自己争氣,能夠一索得男,以鄧家的權勢,加上鄧太後從中助力,一定會把自己的兒子推上太子之位,到時自己便可母憑子貴,榮登後位。

此時的鄧慕霓,心裏有着從未有過的期盼。她仿佛看見自己戴着鳳冠,與梁洹一起坐在朝堂之上,受着百官的朝賀。

鄧敦的正室韋氏站在一旁,看到這一幕,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滋味。她自然也知道,鄧慕霓進宮就是奔着皇後之位去的。想着當初自己女兒鄧慕雲寧死都不願意讓鄧慕霓進宮,可事到如今,女兒死了,連外孫也沒能留下,可鄧慕霓還是進了宮。看着殿中之人,無不滿面的喜色,想到這個時候,沒有人還記得自己那苦命的女兒,韋氏心頭不禁一陣難受。

鄧老夫人似乎看出兒媳面色不對,悄悄用手拍了她一一。韋氏身子一震,随即将神色恢複如常。

梁洹扶着鄧太後在上座坐了下來,衆人也都回了座。

孫貴妃見人都到齊了,忙對着梁洹問道:“陛下,這就開席了嗎?”

還未等梁洹說話,鄧太後便轉過臉來,對着梁洹說道:“洹兒,要不要先把诏書宣了再開席?”

聞言,梁洹轉過臉,深深看了鄧太後一眼,淡笑道:“怎麽?母後比我還急啊?”

鄧太後笑了起來,道:“母後不是看你與霓兒蹉跎了這麽些年,替你們着急嗎?”說着看了看鄧慕霓。

座下的鄧慕霓聽到這話,面上更顯嬌羞。

梁洹将姑侄的神色都看在了眼裏,遂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宣诏書吧。”随即,他側過身,沖申則使了一個眼色。

申則會意,從殿旁的偏門走了出去。很快,他就拿了一份明黃色的聖旨回來,擡起眼,望着梁洹。

梁洹輕輕點了點頭。

申則徑直走到臺下,展開聖旨,高聲叫道:“宣旨!”

座下衆人都以為是冊封鄧慕霓為妃的聖旨,不作他想,趕緊離座,跪下領旨。

申則看衆人都跪好了,然後這才開始念起聖旨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自高.祖皇帝建國,我朝百數年,君臣齊心,共創盛世。但如今朕治下,卻有奸佞小人當道,天下民心共憤。朕欲為蒼生謀福,必先為天下除奸邪之人。”

聽到這裏,衆人皆覺得有些懵。冊封嫔妃的诏書,怎麽會說這些?

還未等衆人回過味來,一早就埋伏在後殿的數百名藍田衛,在王霄的帶領下,已經沖進殿來,将座下衆人牢牢看住。

到了這個時候,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要做什麽了。鄧家的人都是些文弱書生,加之在進宮的時候,都是解了兵器的,如今手無寸鐵,哪有力量跟這些孔武有力、手持長刀的藍田衛相搏?只有規規矩矩地跪在原地。

鄧敦見勢不妙,擡起頭,用求救的目光望着鄧太後。

鄧太後這時候也回過神來,轉身看着梁洹,大怒道:“洹兒,你這是做什麽?”

梁洹輕輕一笑,說道:“母後稍安勿燥,且聽申則把聖旨讀完。”說着他對着申則說道,“申則,接着讀。”

“是。”申則應道,随即繼續宣旨道,“今太師鄧敦,貪婪之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頑于鐵石。人皆伺鄧氏之愛惡,而不知朝庭之恩威,尚忍言哉?姑舉其罪之大者言之。……”

申則這一讀可不得了,足足為鄧敦列了二十四條罪狀。不外乎要賄鬻官,沽恩結客,受諸王饋遺,攬吏部之權,陰制谏官,妒忌賢能,縱親行兇之類。最後,自然是鄧氏一族全部免官下獄,發三法司會審。

聖旨讀完,不禁鄧氏一族目瞪口呆,鄧太後更是無比震驚。

鄧敦此時早沒了平日在梁洹面前的趾高氣揚之勢,叩着首呼號道:“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啊!”見梁洹似乎不為所動,他又轉向鄧太後,叫道,“太後,求你為老臣向陛下求求情啊!”

鄧老夫人也擡起頭,對着鄧太後驚道:“太後,陛下,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阿敦忠君愛國,怎麽會做這些事?定是有人誣陷他的!”

聞言,梁洹冷笑:“鄧老夫人,鄧敦是否冤枉,是否被壞人所害,三法司自會審理。”

這時,鄧太後總算回過神來。她見梁洹毫不留情面,大怒不已。只見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指着梁洹,說道:“梁洹,好你個忤逆子!你翅膀硬了,就敢做出這樣驚天之事了?連你舅舅岳父也敢拿!你也不想想,當年若不是我,你能坐上帝位?沒想到我用心撫養了你十幾年,竟養出你這麽個白眼狼!”說到這裏,鄧太後是淚如雨下。

梁洹轉過臉,用銳利地目光望着鄧太後,冷冷說道:“念在你撫養我多年的份上,我還是尊稱你一聲母後。只是當年,到底是因為母後撫養了我,父皇才冊封我為太子?還是因為父皇已經決定了立為我太子,母後才想着來撫養我的?”

聽到梁洹這話,鄧太後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渾身一震,面色瞬間變得猶如死灰一般,再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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