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聽到梁洹問起自家女東家, 石晉忙笑着應道:“回公子的話,我們女東家這時候不在店裏。”
梁洹默了片刻,說道:“那她今晚還會過來嗎?”
“如果沒有其他事,她晚點會過來一趟的。”石晉應道。
“她來了,可否請她到這裏來一下?”梁洹又說道。
“這個怕是不行。”石晉面有難色, “我們女東家是不見客的。公子若有事,與我們男東家說, 也是一樣的。”
聞言,梁洹沉吟了片刻, 說道:“我聽說你們女東家想買地。我正好有二十畝良田要賣, 價格好商量。如果你們女東家有興趣, 便叫她過來面談。”
沈初夏想買地的事情,石晉自然也知道。聽到梁洹說是有地要賣, 他便笑着說道:“那, 一會兒女東家來了,小人跟她說說。”
“好。”梁洹點了點頭, “你先下去吧。”
“是,公子。”石晉退了出去, 然後便去叫廚房給梁洹安排幾道招牌菜。
剛忙完, 走到院子裏, 便看見沈初夏戴着帷帽從後門進來。
石晉忙迎了上去, 笑道:“女東家,你來了?”
“嗯。”沈初夏點了點頭,便往內堂走去。
石晉跟着她進了內堂, 說道:“女東家,臨江仙有個客人想見你。”
“不見。”沈初夏取下帷帽,挂在木施上。
“這位客人說他有數十畝良田要出售,女東家若有興趣,便請前往臨江仙與他詳談。”石晉說道。
聽到良田,沈初夏一下有了興趣。在這個時代,什麽東西也沒有田地保值,所以,在鳴鶴樓的生意上了正軌之後,沈初夏便開始四處尋找田地,可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如今聽到有人要買地,她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想着不管好與不好,先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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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等着賀章過來,她跟他說完事,便只身往後院的臨江仙而去。
走到門邊,她輕輕叩了叩門,叫道:“公子,小婦人乃是這鳴鶴樓的東家,請問公子,小婦人可以進來嗎?”
屋內的梁洹聽到這聲音,心頭一陣激蕩。怕沈初夏聽出自己的聲音,他不敢作聲,只對着申則點了點頭。
申則會意,輕輕走到門邊,站在門背後,這才伸手将門打開。
沈初夏見門開了,知道客人這是讓自己進去呢。她也沒多想,擡腳便往屋裏走去。
屋裏只有一人,此時正背對着自己。
她慢慢上前,叫道:“客官……”
突然,她一下子愣住了。這背影,她太熟悉了,她自然知道這背影的主人是誰。這一瞬,她有一種墜入冰窟的感覺,腦中發懵,渾身發冷。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轉過身,便往回走,卻看見門已經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她沖上前,拍門道:“快開門,放我出去!”
“昭貴儀,公子特意來尋你的,你還是好好跟公子說說吧。”
申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開門!我要出去!”許是因為害怕,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阿蔓,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
身後,一個男子深沉的聲音傳來。
聞聲,她渾身一顫,知道自己這回是避無可避了。她慢慢轉過身去,看見先那背對着自己的人,已經轉過身來,面對着自己。此時,他面容沉靜,望着自己的眼中,似是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她努力扯了一個笑容,說道:“公子,小,小婦人不知道公子這話,是,是何意?”
他眉毛微微一挑,說道:“裝不認識我?”
“小,小婦人真,真不認識公,公子。”沈初夏無力地抵賴道。
“你以為,我什麽都沒查清,就貿然出宮來?”他冷笑。
她面色慢慢變得蒼白,連嘴唇也沒了血色,看着他的眼中充滿了驚懼。
他慢慢欺近,走到她的面前。
她低着頭,不敢看他。
看着她臉頰上那三顆黑痣,他眉頭輕輕皺了皺。他擡起手,在她頰上用力拭了拭。那三顆痣在他的手下,慢慢化為烏有。
他不說,她也知道,他既然出現在這裏,必然是什麽都知道了,無論自己怎麽抵賴,也是逃不掉的了。
她閉上眼,“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道:“妾犯了欺君大罪,請陛下責罰。”
看着她伏在自己身下,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着,梁洹心裏感覺有些不是滋味。
他彎下腰,将她扶了起來,說道:“知道自己犯了錯便好。不過,你這招也是狠,當我知道你與岷兒出事的時候,真覺天塌了一般。”想到當時的那種感覺,他心頭仍然一陣劇痛,對她忍不住有些埋怨。
她擡起頭來,早已是淚水漣漣。
看着她如此模樣,他終究還是心疼。他伸出手,為她拭去淚水,輕聲說道:“哭什麽?我又沒罵你!”
“陛下……”她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別哭了。”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錯。過去的事,我們誰也別再提了。阿蔓,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只流着淚,沒說話。
“我這回出來,就是來接你與岷兒回宮的。”他捧着她的臉,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着,“阿蔓,你願意随我回去嗎?”
她苦笑:“陛下,妾有得選擇嗎?”
聽到她這話,又見她如此表情,梁洹心頭咯噔一下,問道:“你不願意?”
她低頭垂淚不語。
見她如此,他身子慢慢變得僵硬。半晌,他說道:“如果你可以選擇,你是否願意随我回去?”
她擡起頭來,望着他,語氣沒有一絲遲疑:“陛下,如果可以選擇,妾不願意回去。”
“為何?”他的聲音有些發緊。
“陛下,當初妾既然想出詐死之法,便已經下定決心與以前一切做個了斷。”此時的沈初夏已經從最初的震驚恐懼中慢慢平複下來了,她定定地望着梁洹,含淚說道,“陛下,妾的心早已經死了。在我孩子死去的時候,妾的心就跟着他死了。”
聽到她提起那個無緣的孩子,梁洹心裏也是一陣難過。他輕輕握着她的肩頭,顫聲道:“阿蔓,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傷了你的心。”
她扭過臉去,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妾不敢怪陛下。”
梁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阿蔓,你怎樣才會心甘情願地随我一起回去?”
“陛下,妾不可能願意回去的。”她哽咽道。
“為何不可能?”他啞聲問道。
她默了默。随即,她伸出手,拔下自己頭上玉釵,擲于地上。只聽一陣清脆之聲,玉釵瞬間斷成兩截。
“阿蔓,你這是作甚?”梁洹一臉疑惑。
沈初夏推開梁洹,然後從地上撿起這斷為兩截的玉釵,擡起頭,對着梁洹說道:“陛下,死了的心,就如同這斷成兩截的玉釵,再也不可能接上了。”
聽了她的話,梁洹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從她手中奪過玉釵,疾聲說道:“如果我能把這玉釵接上呢?”
沈初夏苦笑:“陛下雖然貴為天子,卻也不是神仙,怎麽可能把這斷了的玉釵接上?”
聞言,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道:“阿蔓,你真不願意随我一起回宮?”
“陛下為君,妾為婢。陛下要妾怎樣,妾還能不從嗎?”她望着他。
聽她這麽說,他心裏也有些氣,冷聲道:“阿蔓,如果我要逼你回宮,直接叫王霄派人來拿你便是,何苦還要自己跑這一趟?”
沈初夏咬着唇,沒說話。
看着她這嬌怯的模樣,想着自己這一年的相思,他終究還是對她生不了氣。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阿蔓,你放心,我絕不逼你回宮。”
聽到這話,沈初夏一愣。
梁洹摟着她的腰,輕聲說道:“我要你心甘情願随我回宮。”
她沒有推開他,哀求道:“陛下,妾不願意回去。如果可以的話,請陛下放過妾與岷兒吧。”
“阿蔓,你先別這麽說。”他望着她,語氣有幾分艱澀,“當初的事情,你有些誤會,你給我幾日時間,我慢慢解釋給你聽。如果到我離開的時候,你還是不願意随我回去,我絕不逼你。”
“如果妾不願意,是不是真的可以不回宮?”她眼中慢慢閃起了異樣的光亮。
梁洹心頭一陣黯然,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
“好。”沈初夏點頭應道,“金口玉言,陛下可不能食言。”
“不會的。”梁洹澀然說道,“我絕不會再逼迫你。”
沈初夏擡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沒再說話。
“不過,這幾日,你要與我呆在一起。”梁洹說道。
沈初夏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一切便依陛下。”頓了頓,她又說道,“不過,妾要先回去見見秋菊與岷兒,跟他們交代一聲。不然,他們見妾沒回去,會擔心的。”
“我跟你一起回去。”梁洹笑着說道,“我也有一年沒見岷兒了,也有些思念他。”
沈初夏自然不敢說不好,應道:“是,陛下。”
“那你陪我用過飯再走。”梁洹又說道。
沈初夏看着那桌上的菜還未動過,疑惑道:“陛下一點都沒用?”
他望着她:“等你給我布菜。”
聽到這話,她有些無奈。不過,想到他從小到大,怕也沒自己自己吃過飯,也只能坐了下來,為他剔骨挑刺。
他一邊吃,一邊颔道,又說道:“阿蔓,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以前在宮裏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做給我吃?”
沈初夏陪着笑,說道:“宮裏的禦廚做得比妾好多了,妾哪敢班門弄斧啊?”
梁洹眼神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可我就喜歡吃你做的。”
沈初夏一怔,沒說話。
伺候着梁洹用過飯,沈初夏跟石晉交代了一聲,便帶着梁洹一起回了家。
秋菊看見梁洹,差點沒吓死,沈初夏安撫了她半晌,又見梁洹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她才稍稍定下心來,行了禮,便躲到了自己屋裏。
梁岷根本認不得梁洹了,跟小時候一樣,看見他爹還是有點害怕,躲在沈初夏背後都不敢把小腦袋伸出來。沈初夏哄了他半晌,他才肯開口叫梁洹“阿爹”。
梁洹也知道,自己不會哄孩子,又這麽久沒見兒子,他對自己生疏也不足為怪。想着來日方長,以後再好好把兒子的心籠絡過來。為了讨兒子高興,他便耐着性子陪梁岷玩了會兒小木馬。
梁岷雖然才兩歲半,但他也隐約知道阿爹是跟自己很親的人。林哥哥和莺姐姐都有阿爹,可自己以前沒有,只有阿娘。如今自己也有阿爹了,可林哥哥和莺姐姐還是沒有阿娘,他覺得自己總算有可以炫耀的事情了。所以,當賀莺過來找他玩的時候,他很是得意指着梁洹跟賀莺說:“莺姐姐,那個是我阿爹。嘿嘿,我也有阿爹了。”
聽到梁岷的話,賀莺擡頭看了看梁洹,只覺得這個叔叔長得很好看,可看起來也比較兇。回家的時候,她把梁岷的阿爹來了的事情告訴了外祖父和外祖母。
武平夫婦聽見沈初夏的丈夫找來了,有些吃驚,也有些遺憾。看來,這兩家合一家之事,怕是不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