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留下來給盧小蓮,然後便帶着其他人回去京城了。
盧小蓮送了她到潞城門口,眼看着車駕走遠,然後才轉回去。
她不怎麽想在潞城繼續留下去,一時間也有些茫然要去哪裏,站了好一會兒,才決定要去南邊找綠蘭了。
宋小果知道的時候倒是非常同意,她笑道:“反正去哪裏都比留在潞城好,你那嫂子這兩日還乖乖的不生事,過兩日說不定就要鬧出些幺蛾子來了。”
盧小蓮道:“我這一走,我們姐妹倆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面了。”
宋小果嬉笑道:“這有什麽?我們以後多多寫信就是了,将來我還能去京城看你呢!”
盧小蓮見她這樣子,心頭的沉悶也消散了不少,休整了一夜又讓人收拾了行囊,第二日便啓程離開潞城,往南邊去了。
宋小果送了她到城門口去,兩人依依不舍了一陣子,然後盧小蓮才離開了。
在馬車上,齊嬷嬷笑道:“那位宋娘子倒是十分豁達的性子。和娘子看起來倒像是好姐妹了。”
盧小蓮笑道:“她是我的好姐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只是後來我去京城,關系才淡下來了。”頓了頓,她又道,“這次回潞城,最高興的事情也就是能見到她了。原本還以為和她分離了這麽久,關系都不會那麽親近了呢!”
齊嬷嬷笑道:“人與人的關系哪裏那麽脆弱,從前是好朋友,今後只要有心維持,這關系便不會淡下去的。”
盧小蓮點了點頭,有些好奇,道:“齊嬷嬷你仿佛懂得好多,但從前都沒有在聞姐姐身邊見過你呢!”
齊嬷嬷道:“我是幫着我們姑娘打理鋪子的,從前忙得很,今年開年時候摔了一跤,養了好久才養好,可也沒法像從前一樣面面俱到了,所以便閑下來,當個無所事事的老婆子了。”
盧小蓮有些景仰地看向了齊嬷嬷,道:“嬷嬷這樣厲害,那我将來回京了,能不能去求聞姐姐,讓嬷嬷幫着我打理鋪子呀?”
齊嬷嬷道:“若是姑娘想的話,自然也可以的,我這老婆子反正也是閑着,能幫一幫娘子也是好的——再說了,娘子的缂絲鋪子打理起來一定比我們姑娘那些要容易多啦!”
“我的鋪子之前是我身邊的綠蘭來照看的。”說起了鋪子,盧小蓮便也打開了話匣子,“後來綠蘭因為家裏面的事情去南邊了,我就只好把鋪子交給當時在鋪子裏面學缂絲的三個女人,然後後來就出了魚目混珠的事情,那會兒又發生了好多事情,我也無心去理會,于是只想了個最笨的法子,把鋪子給關了。”
齊嬷嬷道:“這些我也從我們姑娘那裏聽說了,之前我們姑娘派去幫着娘子的那兩人還是我一手□□出來的呢,只是娘子的運氣不太好,才剛去第一日,就遇着了朝晖公主,這會兒鋪子還放着呢。”
盧小蓮笑嘆了一聲,道:“運氣這就不好說了,誰能想到這朝晖公主會突然冒出來?”
齊嬷嬷也笑道:“娘子也不用太擔心,等再回京城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潞城去南邊走了約莫有半個月,抵達揚州的時候都立秋了。
綠蘭早早兒就得了信,知道盧小蓮要來,于是每日都派人去城門口等着,終于等到盧小蓮來了,便欣喜萬分地親自去迎接,然後把一行人接到了她如今住着的屋子裏面。
那屋子算不得太大,但也是前庭後院十分齊全,可以供一家人十分舒适不擁擠地住下了。
盧小蓮在綠蘭陪同下把這屋子走了一圈看過,然後贊道:“沒想到你到南邊來了,倒是比在京城時候過得還要舒服了。”
綠蘭笑道:“這得感謝娘子,若不是娘子當日教我缂絲,我哪有今日呢?”
原來綠蘭到了南邊之後,最開始也是接繡活過日子。她的一手繡活做得又好又快,不多時日就在揚州初露頭角,再後來一個富商過整壽,家裏人想讨好他送一幅缂絲百壽圖,整個揚州沒人敢接,綠蘭便出頭接下來,後面便得了銀兩又得了這富商的照顧,買下了這間宅子,也有下人伺候了。
“想想當初我求着娘子教缂絲的時候,便覺得那會兒大概是冥冥之中有天定吧!”綠蘭笑着扶着盧小蓮坐下了,“娘子來了正好,便在揚州玩上半年,等明年開春了再回京城去。”
盧小蓮道:“正有此打算,想在你這裏多玩一段日子呢!”
綠蘭笑道:“娘子與崔四公子現在如何了?明年時候是不是就能等到崔四公子親自來接娘子回去了?”
盧小蓮忍不住一笑,把京中朝晖公主的事情給簡略說了說,最後道:“簡直不敢想了,這事情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幫忙,最後也只好先放一放。”
“實在不行,便去京城把崔四公子給拖出來,來揚州。”綠蘭笑着打趣,“揚州也不比京城差,這兒江南水鄉,這旖旎風光可是京城比不上的!”
盧小蓮哈哈笑起來,道:“若他日實在思念得緊,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綠蘭也跟着笑起來,最後道:“這些時日沒見娘子,娘子比之前更加豁達了,都不像只最開始時候見到娘子的時候。”
對綠蘭,盧小蓮并沒有太多的主仆之分,她們認真說是主仆的時候,大約也只是剛去金家的那一會兒,後來綠蘭事事維護她,後面離開金家的時候綠蘭又處處幫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把綠蘭看作是最親密的親人了。
而綠蘭對盧小蓮大約也是如此,兩人的關系應該可以說是患難之交,已經不是尋常普通的關系可以概括的了。
在揚州住下沒幾日,大約是水土不服的關系,盧小蓮忽然胃口奇差,臉色也不太好,晚上睡不好就不說了,吃東西時候還常常會反胃幹嘔。
起先綠蘭等人只往水土不服上面想,後來倒是齊嬷嬷有些擔憂,找了大夫過來診脈,才發現盧小蓮是有喜在身,也已經有兩個月了。
一行人乍一聽這消息,一邊是驚訝一邊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就連盧小蓮自己都覺得意外極了。這懷孕的時間掐算起來,大約就是之前和崔洋一起的時候有的,只是後面這段時間事情多且雜,就算月事沒來她都無心去想,這會兒突然聽說是懷孕,整個人都感覺有點懵。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齊嬷嬷,她催着大夫給開了安胎的藥,又吩咐人下去準備适合盧小蓮補身子的膳食,然後便和她商量着要不要這個時候就去京中報喜。
盧小蓮摸着肚子一時間倒是有些為難了,她道:“這……這報信了也沒法說呀……我與崔四哥現在無名無分的……這孩子能不能留……還得想想……”
綠蘭道:“我倒是覺得孩子應該留下,大不了今後我們幫着娘子養着呀!等孩子長大了,還能把缂絲教她,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而且這還是在揚州,誰也不知道的,也不怕人風言風語。”
盧小蓮哭笑不得,道:“這倒不是怕風言風語,我……我都還沒想好要生孩子呢。”
“從現在開始想就是了。”綠蘭斬釘截鐵地說道,“娘子現在就只管好好養好身子,其他的交給我來就行了。”
盧小蓮聽着這話,倒是心中有了幾分安定,不似剛聽到自己懷孕時候那樣無所适從了。
那邊齊嬷嬷拿到了大夫的方子,去廚房煎藥的時候遇到綠蘭正在吩咐人做爽口的小菜,于是笑道:“你倒是比你們家娘子還要多幾分氣魄了。”
綠蘭笑着看了一眼齊嬷嬷,道:“也不怕嬷嬷笑話,我那都是花花心思呢。我想着娘子和崔四公子感情那麽好,雖然現在有個朝晖公主□□來,兩人無法在一起了,但若是娘子生了崔四公子的孩兒,崔家豈能不認?到時候雖然是用孩子要挾,但也算是一個能用的法子呢!”
齊嬷嬷笑着搖了搖頭,倒是也沒有去指責她的意思,只道:“這雖然是個法子,但女人生孩子那是一條腿都邁入了鬼門關,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綠蘭畢竟沒有生養過,此刻忽然聽着這麽一句話,又開始擔心了起來,道:“那……那依着嬷嬷這麽說,那還是不要生比較好了?畢竟人才是最重要的呀!”
齊嬷嬷笑了起來,道:“大概應了那個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綠蘭糾結許久,最後也拿不定主意了,便還是轉回頭去與盧小蓮商量。
聽着綠蘭把她的想法說完,盧小蓮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只道:“我雖然沒想着用孩子去要挾,只是也沒想過要把這孩兒打掉,畢竟一條小生命呢!”
“那……那是不是我想得太卑鄙了……?方才齊嬷嬷都說我那想法都算是富貴險中求呢!”綠蘭糾結地扭着帕子,“娘子,我沒有壞心思的,我就想着……想着您能和崔四公子在一起呢……”
盧小蓮安撫地拍了拍綠蘭的肩膀,道:“我也沒有怪你呀,齊嬷嬷想來也只是調侃一二,不要太往心裏去了……”
“那……那這孩子還是要了?”綠蘭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孩子氣,她自己是沒生過的,在這件事情上,只能用手足無措來形容了。
盧小蓮點了頭,道:“是了,若要是真的運氣特別不好,生孩子的時候直接去見閻王,那還得求着你幫我把這孩子拉扯大了。”
聽着這話,綠蘭忽然眼眶一紅,哽噎道:“娘子可不許胡說,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盧小蓮急忙安撫了她,道:“我便是随便說說,快把眼淚收起來呀!”
綠蘭抹了抹眼淚,道:“這話可不能瞎說!娘子可不能吓我的!”
盧小蓮連連點頭,好言好語哄了許久,才讓她收了眼淚,重新去廚房琢磨晚上要吃什麽了。
綠蘭走了沒多久齊嬷嬷便拿着大夫開的安胎藥過來,齊嬷嬷也是看着綠蘭那哭紅了的眼睛的,于是開着玩笑說道:“綠蘭看着精明,這件事情上倒是像小孩子了。”
盧小蓮吹了吹那還冒着熱氣的藥湯,一仰頭就灌下去,然後拿帕子擦了擦嘴巴,道:“她也是關心則亂了——這件事情便先不要寫信告訴京城了,等胎相穩了再說吧!”
齊嬷嬷點了頭,把碗收起來,道:“娘子放心,一切都聽娘子的意思。”
盧小蓮在揚州安心養胎的時候,崔洋在京中便過得十分痛苦了。
先是畫院裏面各種微妙的閑言碎語和找茬,然後又是父兄官場上受到了許多不着痕跡的小刁難,他都準備咬牙認了的時候,朝晖公主又從靜宮放出來了——原因是即将是聖上的萬壽節,朝晖公主也已經悔過,所以宮裏面張貴妃在皇後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哭花了臉,終于求着皇後把這朝晖公主放出來。
被放出來的朝晖公主果真是乖巧了一陣,也不像之前那樣張揚跋扈了,她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公主府裏面,安安心心地準備萬壽節的禮物,然後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想做一幅萬壽的繡花,恰恰好還看中了崔洋的一幅萬年青,然後便上了崔家門,來找崔洋讨要畫作了。
第二次來崔家,這一次朝晖公主便是拿出了公主的儀态萬方和落落大方,完全不是上一次的潑婦模樣了。
她穿着一身火紅的衣裳,仍然是美豔得幾乎讓人無法直視,她輕言細語地說道:“本宮也是想着,崔待诏的畫工好,于是便鬥膽來求一幅畫了。”
崔夫人聽着這話,也不好拒絕,于是便讓人把崔洋給叫來了。
崔洋來到正廳,與朝晖公主打了個照面,聽過她的來意之後,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她會要自己的畫作。
“我畫花草還行,人物也還可以,但是這萬年青倒是沒有畫過的。”崔洋就事論事地說道,“畫院中有擅長畫萬年青的,公主不如去找那位大人了。”
朝晖公主彎了彎唇角,嘴邊帶着暖暖的笑意,道:“我卻聽聞是崔待诏畫萬年青最好,所以才鬥膽上門來求呢!”
崔洋還想拒絕,卻被崔夫人瞪了回來。
崔夫人道:“既然如此,那便讓四郎畫好了,改日送去公主府上吧!”
朝晖公主笑着點了頭,道:“那還請崔待诏快些,這裏萬壽節也沒有幾日了。”
送走了朝晖公主,崔洋有些煩悶地向崔夫人道:“母親為什麽要答應她?若是那天我去送畫的時候,又被關起來了怎麽辦?”
“她既然都上門來求,這點面子是不能不給的。”崔夫人冷靜說道,“若是這樣直截了當地駁面子,還不知後面有什麽等着你呢!既然只是一副畫,你畫了給她,且看她還想有什麽花招吧!”
崔洋沒有更好的辦法,也不知道這位朝晖公主接下來要做什麽,于是只好是捏着鼻子把那幅萬年青給畫了,然後送去了朝晖公主府上——原本是想讓下人送的,誰知道第二日朝晖公主就送了消息過來,希望那日是崔洋親自送,因為她自己不能确定那幅畫還要不要改,也不确定崔洋畫的畫能不能好好繡出來,所以希望他過去當面溝通。
到了公主府上,崔洋十分忐忑地站着,看着她把那幅萬年青看了許久。
“果然崔待诏的畫十分好看,也十分适合做繡品。”朝晖公主這樣說道,“難怪那時候……那盧娘子用了崔待诏的畫作缂絲,就突然之間在京城中打開了名聲呢!”
忽然聽到了盧小蓮的名字,崔洋心中一凜,感覺有些不妙了。
“崔待诏沒想到我會這麽快從靜宮出來吧?”朝晖公主翹着唇角笑道,“我也沒想到,阿洋你那麽狠心,就要把我送去靜宮呢!”
“請公主自重,我與公主并沒有那麽親密的關系,還是不要喊阿洋了!”崔洋這樣說道。
朝晖公主微微一笑,道:“這有什麽呢?等到了萬壽節上,我會與父皇說,我那幅繡品是求了你的畫作,正好印證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正好就說明我們之間的親密,不是嗎?”
崔洋一呆,差點說不出話來了。
朝晖公主微微笑道:“阿洋難道以為,我去了一趟靜宮,之前想招你做驸馬的心思就此沒有了嗎?”頓了頓,她滿意地看着崔洋的臉色變得慘白,然後才繼續說道,“男人都喜歡征服女人,殊不知女人也是喜歡征服男人的,只有征服了你,我才覺得我作為一個公主是有意義的呢!”
崔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道:“公主這樣……這樣簡直不知廉恥!”
“廉恥?”朝晖公主輕笑了一聲,“我和我心愛的男人之間說話,為什麽要在意廉恥呢?難不成在意了廉恥,你就會安心地當我的驸馬?我琢磨着,大約是不會的吧?”
崔洋道:“公主便死了這條心吧!我哪怕去死,也不會做你驸馬的!”
朝晖公主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只好說,就算你死了,你也是我的驸馬,到時候我會讓父皇下旨,讓你的牌位到我的公主府來,你看這樣是不是極好?顯得我這樣癡情,顯得我是這樣難得一見的貞節烈女呢!”
崔洋張了張嘴巴,再也找不到話語可說了。
朝晖公主又道:“不如你回去想一想吧,雖然我愛征服,但也不太喜歡霸王硬上弓,況且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要是想上你的話,那也太難了一些。宮裏面太醫院有形形□□的藥,但這會兒我還不想都一一用在你身上——這是愛惜你的身體……不過若是你不識擡舉,便不要怪我了。”
崔洋後退了一步,簡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吓得連告辭也不說,便跑出了公主府。
回去了崔家,崔洋也不敢多留,他三言兩語把自己與朝晖公主之間的對話說了,然後便收拾了行囊,匆匆離開京城,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此時此刻,他忽然特別理解那個跑出京城十萬八千裏的進士的心情。
崔洋這一跑,京城又是軒然大波。
崔相這次也不知要怎麽是好,于是也只能先說派人去找崔洋回來。
可說到底,崔家人還是為着自己人,口中說着要去找,但也沒動用多少力量,只是這麽說了一說,便拖了下去。
這麽一拖,就拖到了萬壽節了。
萬壽節上,朝晖公主就堂而皇之地說了自己與崔洋的關系,驚得聖上看崔相的眼神都有些變了:崔家還能這樣?一邊自己兒子跑路,一邊還能和公主混在一起?
崔相硬着頭皮頂着聖上的目光,不吭聲。
作者有話要說: 卡點的二更……
☆、豬隊友
兒女婚事上, 有許多時候都顯得十分荒誕且可笑, 就算是聖上,貴為天子,在處理這些家事時候也免不了有許多偏頗。
他當然有作為一個皇帝必須的尊嚴, 但在這件事情上, 作為父親的那一面或許體現得更淋漓盡致一些了。
在萬壽節宴後,聖上把崔相單獨留了下來, 當然還是為了朝晖公主的事情了。
這一次,他讓朝晖公主和張貴妃在後面聽着, 然後才開了口:“聽說你的四子已經離開京城, 還是匆忙逃出去的,倒是與我那朝晖說的事情有些不一樣了。”
崔相捋了捋胡子, 慢慢道:“回陛下, 崔洋并不擅長萬年青,他畫人物時候更多一些。”
聖上微微挑眉, 他對自己畫院中的畫師們還是了解頗多的, 作為一個喜好丹青的皇帝, 他甚至會常常與自己的畫師們切磋一二。
“請陛下恕罪,犬子與朝晖陛下之間的事情,也應當是犬子處理不當了。”崔相又道, “他心中愧疚,所以逃出京城,臣已經讓人去追他了。”
聖上看了一眼還擺在自己禦案之上的那幅萬年青的繡畫,過了一會兒才道:“朕倒是以為, 崔洋與朝晖也算是門當戶對了。朝晖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模樣好,這三番兩次的折騰大約也能算是真心愛慕,倒不如讓他們之間好好相處,說不定還是有那麽幾分緣分在的。”
崔相倒是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道:“請陛下恕罪,上一回臣帶着犬子到陛下跟前來哭訴也不過就是數月之前的事情,臣想一想那時候的情形,便覺得羞愧極了。臣老了竟然也是倚老賣老,讓陛下為難了。”
聖上靜默了一會兒,倒是笑了一聲。他重用崔相這麽些年,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這位丞相想說什麽,他倒是也沒有羞惱的意思,只是輕嘆了一聲,道:“這兒女之事上,朕雖然貴為皇帝,但也還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當然是希望朝晖能有一個好的歸宿的。”
崔相道:“臣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但兒女之事,也是不能強求的。”
聖上輕輕笑了一聲,道:“愛卿的愛子之心,讓朕都有些覺得朕的要求太過難為了。”
崔相道:“臣鬥膽,男歡女愛這樣的事情再自然不過,子曰食色性也,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都算不了什麽,只是強求來的愛與喜歡,便只會讓人覺得十分難堪了。就算朝晖殿下高高在上,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你這老頭子,話說得也太直白了一些。”聖上失笑,但語氣中帶出了幾分親昵,“罷了,這事情也就這樣吧!若是找到崔洋了,讓他先回京城來,這些事情,總是要攤開來說清楚才好的。”
崔相從容地離開了皇宮,他與聖上君臣多年,也多少能摸清楚聖上的想法,他倒是不懼怕聖上也來一套強硬的手法——聖上愛惜自己的名聲,也是萬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在崔相離開之後,朝晖公主萬分不情願地從屏風後面出來,在聖上面前撒嬌道:“父皇,您明知道我喜歡崔相家的四郎,為什麽不幹脆賜婚呢?”
聖上看了一眼朝晖公主,沒由來地,目光有些冷漠,口中道:“究竟是喜歡,還是礙着面子呢?我瞧着你大約是面子上過不去了吧!”
朝晖公主愣了一愣,臉色有些難看了。
在崔洋這件事情上,她當然是不甘心大過愛慕了。
她喜歡崔洋嗎?自然也是有幾分喜歡的,甚至在最初的時候,也還是想着能打動他,最後在一起。
可後來呢?崔洋——崔家——壓根兒沒有給她留面子,鬧出那樣大的陣仗,還讓她被關進了靜宮裏面,這面子都沒了,哪裏能甘心呢?
從靜宮出來之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心中的不甘心已經大大超過了那一丁點的喜歡。
哪怕是為了面子,哪怕就僅僅是為了掩蓋自己當初去靜宮那樣不光彩的事情,她也要把崔洋召為驸馬了。
頓了頓,朝晖公主委委屈屈地開了口,道:“父皇明察,女兒萬萬是沒有這樣心思的。”
聖上并沒有看她,而是直接看向了她身後的張貴妃:“若是為了朝晖的婚事,也不必拘泥在京中了,這婚姻大事還是要兩廂情願才好,鬧出這樣的笑話,實在是不好看了。”
張貴妃低了頭,溫順道:“陛下說的是……朝晖的婚事,也是臣妾關心則亂了。”
聖上又道:“若實在是沒有法子了,便去問問皇後的意思吧!皇後畢竟比你經歷事情多,若是你早早把朝晖的事情交給皇後去處理,說不定朝晖已經覓得如意郎君了。”
張貴妃臉微微一白,好半晌才應了一聲“是”。
那邊朝晖公主臉色也不太好看,她等了許久,都沒見張貴妃開口,于是便自己開口道:“母妃怎麽不盡心?父皇這麽說,豈不是讓母妃傷心了?”
“閉嘴!”張貴妃斥責地掃了她一眼,“這是什麽地方?容得你這樣胡言亂語?”
聖上看着朝晖公主與張貴妃這你來我往,面上倒是沒顯出什麽,只道:“這些事情,朕從前不欲多問,只是你們鬧得太過難看了。”
“請陛下放心,臣妾這番回去,便求着皇後娘娘能把朝晖的事情給辦了。”張貴妃急忙說道。
聖上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了。
從宮裏面出來,往後宮去找皇後的時候,朝晖公主憤憤不平了。她向來是在聖上面前受寵的,從來沒有被說過一句重話,連同張貴妃也從來是聖上的寵妃,在後宮當中,就連皇後都要避其鋒芒,可現在這樣情形,讓她覺得又是難過又是難堪。
她道:“母後這樣委曲求全,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憑什麽要受這樣的侮辱?”
張貴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只道:“這事情難道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若不是你對崔洋做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怎麽會有這麽多爛事?你倒是動腦子想一想!聖上向來是器重崔家的,否則朝中那麽多大官起起伏伏,怎麽就只有一個崔家屹立不倒?”
朝晖公主道:“難道在聖上心中,一個臣子比他的女兒還重要麽?”
“難道你以為你在聖上心中有多麽重要麽?”張貴妃有些煩躁地掃了她一眼,“宮裏面這麽多公主,你以為你又算什麽?”
“我……母妃……你怎麽能這麽說?”朝晖公主臉一黑,俏麗的臉蛋都有些扭曲了,“母妃心中,難道我就是個蠻不講理的人麽!”
“難道你不是?”張貴妃有些頭疼,“你說說,你這些年做的事情,哪件是講理了,哪件是給我臉上增光了,就因為你,你七哥到現在也沒有被你父皇重用過,難道你還覺得你做的事情處處都是對的?”
這話一出,朝晖公主靜默了下去,好半晌都不吭聲了。
兩人就這麽一路靜默地去到了皇後宮裏面,見過皇後行了禮,然後張貴妃便緩緩地把事情給說了。
皇後看了一眼張貴妃又看了看朝晖公主,面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她問道:“若是朝晖覺得崔家四郎好,倒是也不用太着急,雖然崔家四郎現在不在京城了,但總是要回來的,到時候便與崔家緩緩說便是了。”這麽一說,便是一笑,皇後又道,“我們朝晖模樣好,雖然有點小脾氣,但是男女相處時候這點小性子倒是也顯得可愛,不用太過在意了。”
張貴妃有些訝異皇後會這麽說。
而朝晖公主聽着這麽一番話,已經心思單純地要把皇後納為知己了——張貴妃都沒有和她說過這樣的話語,她簡直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早早地與皇後來說這事情呢?說不定有皇後的幫忙,她早就得償所願了。
皇後笑道:“不過呢,這會兒倒是得先把崔家四郎給找回京城來,然後就由本宮出面,讓朝晖與崔家四郎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許多事情呀,就是你們太心急了,才攪成一團亂呢!”
朝晖公主連連點頭,倒是把在旁邊給她打眼色的張貴妃給忽略了。
皇後和張貴妃之間的争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皇後并不是因為聖上的喜歡而成為皇後的,而是綜合各方考慮,又從世家中選擇了,才找出了這麽一位能平衡各方的女人,最後立為皇後。
成為皇後之後,她雖然也得到了應有的尊重,但是聖上顯然更加偏疼張貴妃,于是在後宮當中,貴妃與皇後的明争暗鬥一直沒有停止過。
一邊是張貴妃想着能成為皇後,一邊是皇後想讓張貴妃消失在後宮當中,這樣的利益之争□□而直接,與感情都不怎麽相關了。
張貴妃想推辭一兩句,但是皇後并沒有給她推辭的機會。
她露出了一個溫婉大氣端莊的微笑,道:“我是一國之母,朝晖自然也是本宮的子女,本宮心疼朝晖,為了朝晖着想也是理所應當的。這件事情既然聖上都開了口,本宮便沒有推辭的道理,也請貴妃放心,這件事情本宮自然會讓朝晖心想事成的。”、
從皇後宮中出來,張貴妃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是這些忐忑在朝晖公主那裏是完全被忽視了。
“我覺得,倒不如真的再尋別家兒郎吧!”張貴妃說道,“這世上男子千千萬萬,何必一定要那崔洋呢?”
朝晖公主笑了一聲,道:“母妃就不用操心啦,既然母後都說能幫忙,那便不用擔心之後了,想來母後也一定有辦法讓崔洋就範的。”
作者有話要說: 坑娘的公主殿下~~~
等會有二更喲~~~
☆、神助攻
京中萬壽節這些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 崔洋已經到了潞城——他是聽聞氏說了盧小蓮已經往南邊去了, 但卻是想着去盧小蓮的出生之地看看,于是便打算着先去潞城,然後再轉而去南邊。
去了潞城, 在客棧裏面住了一晚上, 休息妥當了之後,他第二天一早便裝作打聽事情的樣子問起了盧小蓮在潞城打的那場官司。
店小二聽說了崔洋問這事情, 便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道:“那可是個狠角色, 誰聽說過把自己親哥哥告到處斬的?反正這案子已經斷了, 聽說那位盧娘子也已經從潞城走了——客官怎麽忽然問起了這個?”
崔洋先是被這狠角色的評價給驚了一下,幾乎有點不敢相信這說的竟然是盧小蓮了。聽到店小二的問話, 他便笑道:“我是從京中來的, 聽說潞城有件大案子,便十分好奇了。”
店小二更加激動了幾分, 道:“這案子都傳到京中去了?那是不是京中人都十分好奇, 我們潞城怎麽會出了這麽一個彪悍的女人?客官我和你說, 這盧娘子可不是泛泛之輩——當然了,她那兄長更加不是小人物,哪家的兒子竟然會逼死自己的娘老子啊!反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 這盧娘子原本還是被她兄長給賣給別人了,誰想到會回來呢?一回來就發現娘老子死了,便不依不饒開始打官司,然後便真的查出來她兄長竟然是個白眼狼, 連自己的父母都要動手弄死,啧啧,這案子也是奇案了!”
崔洋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有料到,這案子竟然是這麽一個複雜的情形,于是他催着問道:“所以,我聽說這案子還判了很久?中間還有什麽波折麽?”
店小二道:“當然是有波折了,那盧娘子的嫂子還在,還有侄子也在,怎麽可能看着盧荷去死?所以盧娘子的嫂子也是找了許多關系,想把這案子給掰回來,起碼要留盧荷一條命了,頭兩次審案,她嫂子又是送錢又是找關系,還找來了當初盧娘子被賣去的那家人的公子,不過盧娘子硬是嘴皮子伶俐,沒讓他們轉黑為白,第三次呀就從京中來了兩個大名鼎鼎的狀師,這案子就審定了,然後就斷下了。”
崔洋啧啧道:“這麽說來,盧娘子真是個狠角色啊!”
店小二道:“能做出這樣事情的,當然是狠角色了,也不知道這位盧娘子将來還會不會回來潞城,聽說她往南邊去了,這樣的女人,感覺到了南邊也一定很厲害的!”
崔洋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盧小蓮的形象,只覺得有幾分好笑,閉上眼睛,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那個柔弱的菟絲花,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