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道。”殷仲翔拿過骨牌骰子,道:“我只跟你這鄉下小子賭,不受旁人落注,咱們一副牌決輸贏!”胡斐從身前的銀子堆中取過八百兩,推了出去,說道:“這裏八百兩銀子,你擲骰吧!”

殷仲翔雙掌合住兩粒骰子,搖了幾搖,吹一口氣,擲了出來,一粒五,一粒四,共是九點。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張牌,一看之下,臉有喜色,喝道:“鄉下小子,這一次你弄不了鬼吧!”左手一翻,是副九點,右手評的一翻,竟是一對天牌。

胡斐卻不翻牌,用手指摸了摸牌底,配好了前後道,合撲排在桌上。殷仲翔喝道:“鄉下小子,翻牌!”他只道已經贏定,伸臂便将八百兩銀子擄到了身前。汪鐵鹗叫道:“別性急,瞧過牌再說。”胡斐伸出三根手指,在自己前兩張牌上輕輕一拍,又在後兩張牌上一拍,手掌一掃,便将四張合着的骨牌推入了亂牌,笑道:“殷大哥贏啦!”殷仲翔大是得意,正要誇口,突然“咦”的一聲叫,望着桌子,登時呆住。

衆人順着他目光瞧去,只見朱紅漆的桌面之上,清清楚楚地印着四張牌的陽紋,前兩張是一對長三,後兩張一張三點,一張六點,合起來竟是一對“至尊寶”,四張牌紋路分明,留在桌上點子一粒粒地凸起,顯是胡斐三根指頭這麽一拍,便以內力在紅木桌上印了下來。聚賭之人個個都是會家,一見如此內力,不約而同地齊聲喝彩。

殷仲翔滿臉通紅,連銀子帶劍,一齊推到胡斐身前,站起身來,轉頭便走。胡斐拿起佩劍,說道:“殷大哥,我又不會使劍,要你的劍何用?”雙手遞了過去。

殷仲翔卻不接劍,說道:“請教尊駕的萬兒。”胡斐還未回答,汪鐵鹗搶着道:“這位朋友大號胡斐。”殷仲翔喃喃地道:“胡斐,胡斐?”突然一驚,說道:“啊,在山東商家堡……”胡斐笑道:“不錯,在下曾和殷爺有過一面之緣,殷爺別來安健?”殷仲翔臉如死灰,接過佩劍往桌上一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掀開門簾,大踏步走了出去。

房中衆武官紛紛議論,都贊胡斐內力了得,又說殷仲翔輸得寒蠢,牌品太也差勁。

周鐵鹪緩緩站起,指着胡斐身前那一大堆銀子道:“胡兄弟,你這裏一共有多少銀子?”胡斐道:“四五千兩吧!”周鐵鹪搓着骨牌,在桌上慢慢推動,慢慢砌成四條,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個大封袋來,放在身前,道:“來,我跟你賭一副牌。要是我贏,羸了你這四五千兩銀子和佩劍。倘若是你牌好,把這個拿去。”

衆人見那封袋上什麽字也沒寫,不知裏面放着些什麽,都想,他好容易贏了這許多銀子,怎肯一副牌便輸給你?又不知你這封袋裏是什麽東西,要是只有一張白紙,豈不白白的做了冤大頭?哪知胡斐想也不想,将面前大堆銀子盡數推了出去,也不問他封袋中放着什麽,說道:“賭了!”

周鐵鹪和曾鐵鷗對望一眼,各有嘉許之色,似乎說這少年潇灑豪爽,氣派不凡。

周鐵鹪拿起骰子,随手一擲,擲了個七點,讓胡斐拿第一手牌,自己拿了第三手,輕描淡寫地一看,翻過骨牌,啪啪兩聲,在桌上連擊兩下。衆人一呆,跟着歡呼叫好,原來四張牌分成一前一後的兩道,平平整整地嵌入桌中,牌面與桌面相齊,便是請木匠來在桌面上挖了洞,将骨牌鑲嵌進去,也未必有這般平滑。但這一手牌點子卻是平平,前五後六。

胡斐站起身來,笑道:“周大爺,對不起,我可贏了你啦!”右手一揮,啪的一聲響,四張牌同時擲下,這四張牌竟也是分成前後兩道,平平整整地嵌入桌中,牌面與桌面相齊。周鐵鹪分了牌以手勁先後直擊,使的是他本門絕技庳爪力,那是他數十年苦練的外門硬功,原已着實了得,豈知胡斐舉牌淩空一擲,也能嵌牌人桌,而且四張牌自行分成兩道,這一手功夫可就遠勝了,何況周鐵鹪連擊兩下,胡斐卻只憑一擲。

衆人驚得呆了,連喝彩也都忘記。周鐵鹪神色自若,将封袋推到胡斐面前,說道:“你今兒牌風真旺。”衆人這時才瞧清楚了胡斐這一手牌,原來是八八關,前一道八點,後一道也是八點。

胡斐笑道:“一時鬧玩,豈能當真!”将封袋推了回去。周鐵鹪敏眉道:“胡兄弟,你倘若不收,那是損我姓周的賭錢沒品啦!這一手牌如是我贏,我豈能跟你客氣?這是我今兒在宣武門內買的一所宅子,也不算大,不過四畝來地。”說着從封袋中油出一張黃澄澄的紙來,原來是一張屋契。旁觀衆人都吃了一驚,心想這一場賭博當真豪闊得可以,宣武門內一所大宅子,少說也值得六七千兩銀子。

周鐵鹪将屋契推到胡斐身前,說道:“今兒賭神菩薩跟定了你,沒得說的。牌局不如散了吧。這座宅子你要推辭,便是瞧我姓周的不起!”胡斐笑道:“既是如此,做兄弟的卻之不恭。待收拾好了,請各位大哥過去大賭一場,兄弟福氣薄,準定住不起這等好宅子,這大宅子多半轉眼間又得換個主兒。”衆人轟然答應。

周鐵鹪拱了拱手,徑自與曾鐵鷗走了。汪鐵鹗見大師哥片刻之間将一座大宅輸去,竟面不改色,他一顆心反而撲通撲通地跳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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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胡斐向秦耐之、汪鐵鹗等人作別,和程靈素回到客店。秦耐之吩附酒樓夥計,捧了銀子跟着送去。胡斐每名夥計賞了五十兩銀子。

待衆夥計道謝出店,程靈素笑道:“胡大爺命中注定要做大財主,便推也推不掉,在義堂鎮有人奉送莊園田地,哪知道第一天到北京,又贏了一所大宅子。”胡斐道:“這姓周的倒也豪氣,瞧他瘦瘦小小,貌不驚人,那一手鷹爪力可着實不含糊,想不到官場之中還有這等人物。”程靈素道:“你贏的這所宅子拿來幹嗎呀?自己住呢,還是賣了它?”胡斐道:“說不定明天一場大賭,又輸了出去,難道賭神菩薩當真随身帶嗎?”

次晨兩人起身,剛用完早點,店夥帶了一個中年漢子過來,道:“胡大爺,這位大爺有事找你。”胡斐見這人戴了一副墨鏡,長袍馬褂,衣服光鮮,指甲留得長長的,卻不相識。

這人右腿半曲,請了個安,道:“胡大爺,周大人吩咐,問胡大爺什麽時候有空,請過宣武門內瞧瞧那座宅子。小人姓全,是那宅子的管家。”胡斐好奇心起,向程靈素道:“二妹,咱們這就瞧瞧去。”

那姓全的恭恭敬敬引着二人來到宣武門內。胡斐和程靈素見那宅子朱漆大門,黃銅大門釘,石庫門牆,青石踏階,着實齊整。一進大門,是座好考究的四合院,自前廳、後廳、偏廳,以至廂房、花園,無不陳設精致,用具畢備。那姓全的道:“胡大爺倘若合意,便請搬過來。曾大人叫了一桌筵席,說今晚來向胡大爺恭賀喬遷。周大人、汪大人他們都要來讨一杯酒喝。”

胡斐哈哈大笑,道:“他們倒想得周到,那便一齊請吧!請周大人、曾大人、汪大人多帶幾位朋友,一桌如坐不下,你多叫一桌酒席,酒菜定要上等!”全管家道:“小人理會得。”躬身退了出去。

程靈素待他走遠,道:“大哥,這座大宅子只怕值二萬兩銀子也不止。這件事大不尋常。”胡斐點頭道:“不錯,你瞧這中間有什麽蹊跷?”程靈素微笑道:“我想總是有個人在暗暗喜歡你,因此故意接二連三,一份一份地送你大禮。”

胡斐知她在說袁紫衣,臉上一紅,搖了搖頭。程靈素笑道:“我是跟你說笑呢。我大哥慷慨豪俠,也不會把這些田地房産放在心上。這送禮之人,決不是你的知己,否則的話,還不如送一只玉鳳凰。這送禮的若非怕你,便是想籠絡你。嗯,誰能有這麽大手筆啊?”胡斐澳然道:“是福大帥?”程靈素道:“我瞧有點兒像。他手下用了這許多人,有哪一個及得上你?再說,馬姑娘既得他寵幸,也總得送你一份厚禮。他們知你性情耿直,不能輕易收受豪門財物,于是派人在賭臺上送給你。”

胡斐覺她推測有幾分像,說道:“嗯。他們消息也真靈。我們第一天到北京,就立刻讓我大贏一場。”程靈素道:“我們又沒喬裝改扮,多半一切早安排好了,只等我們到來。跟汪鐵鹗相遇是碰巧,在聚英樓中一賭,訊息報了出去,周鐵鹪拿了屋契就來了。”胡斐點頭道:“你猜得有理。昨晚周鐵鹪既有意要輸,那一注便算是我輸了,他再賭下去,總有法子教我贏了這座宅子。”

程靈素道:“那你怎生處置?”胡斐道:“今晚我再跟他們賭一場,想法子把宅子輸出去,瞧我有沒這個手段。”程靈素笑道:“兩家都要故意賭輸,這一場交手,卻也熱鬧得緊。”

當日午後申牌時分,曾鐵鷗着人送了一席極豐盛的魚翅燕窩席來。那姓全的管家率領仆役,在大廳上布置得燈燭輝煌,喜氣洋洋。

汪鐵鹗第一個到來。他在宅子前後左右走了一遭,不住口地稱贊這宅子堂皇華美,又大贊胡斐昨晚賭運亨通,手氣奇佳。胡斐心道:“這汪鐵鹗性直,瞧來不明其中過節,待會我如将這宅子輸了給他,他兩個師兄不知要如何處置,倒有一場好戲瞧呢。”

不久周鐵鹪、曾鐵鷗師兄弟倆到了,姓褚、姓上官、姓聶的三人到了。過不多時,秦耐之哈哈大笑地進來,說道:“胡兄弟,我給你帶了兩位老朋友來,你猜猜是誰?”

他身後走進三個人來。最後一人是昨天見過的殷仲翔,經了昨晚之事,他居然仍來,倒頗出胡斐意料之外。其餘兩人容貌相似,都是精神矍铄的老者,看來甚是面善,胡斐微微一怔,待看到兩人腳步落地時腳尖稍斜向裏,正是八卦門功夫極其深厚之象,當即省悟,搶上恭恭敬敬地行禮,說道:“王大爺、王二爺兩位前輩駕到,晚輩今日真夠光彩了。多年不見,兩位精神更健旺了。”這兩人正是八卦門王劍英、王劍傑兄弟。

十二人歡呼暢飲,席上說的都是江湖上英雄豪傑之事。王劍傑提到當年在商家堡中,衆人如何遭困鐵廳,身遭火灼之危,如何虧得小胡斐智勇雙全,奮身解圍。秦耐之、周鐵鹪等聽了,更大贊不已。

程靈素目澄如水,脈脈地望着胡斐,心想這些英雄事跡,你一路上從來不說。

筵席散後,眼見一輪明月湧将上來,這天是八月初十,雖已立秋,仍頗炎熱,那叫做“桂花蒸”。全管家在花園亭中擺設瓜果,請衆人乘涼消暑。胡斐道:“各位先喝杯清茶,咱們再來大賭一場。”衆人轟然叫好,來到花園的涼亭中坐下。

沒講論得幾句,忽聽得廊上傳來一陣喧嘩,卻是有人在與全管家大聲吵嚷,接着全管家“啊喲”一聲大叫,砰的一響,似給人踢了個筋鬥。

只見一條鐵塔似的大漢飛步闖進亭來,伸手在桌上一拍,嗆卿卿一陣響亮,茶杯果盤等物,摔得一地。那大漢指着周鐵鹪,粗聲道:“周大哥,這卻是你的不是了。這座宅子我賣給你一萬五千兩銀子,那可是半賣半送,沖着你周大哥的面子,做兄弟的還能計較麽?不料一轉眼間,你卻拿去轉送了別人,我這個虧可吃不起!請大家來評評這個理,我姓德的能做這冤大頭麽?”

周鐵鹪冷冷地道:“你錢不夠使,好好地說便了。這是好朋友家裏,你來胡鬧什麽?”那黑大漢一張臉漲得黑中泛紅,伸手又往桌上拍去。周鐵鹪左手翻轉勾帶,将他右腕牢牢抓住,別瞧周鐵鹪身材矮小,站起來不過剛及那大漢的肩膀,但那大漢右手讓他一抓,猶似給一個鐵箍箍住了,竟掙紮不脫。

周鐵鹪拉着他走到亭外,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那大漢兀自不肯依從,呶呶不休。周鐵鹪惱了起來,雙臂一推。那大漢站立不定,跌出幾步,撞在一株梅樹之上,喀喇一聲,撞斷了老大兩根桠枝。周鐵鹪喝道:“姓德的莽夫,給我在外邊侍候着,不怕死的便來啰唆!”那大漢撫着背上的痛處,低頭趨出。

曾鐵鷗哈哈大笑,說道:“這莽夫慣常掃人清興,大師哥早就該好好揍他一頓。”周鐵鹪微笑道:“我就瞧着他心眼兒還好,也不跟他一般見識。胡大哥,倒叫你見笑了。”胡斐道:“好說,好說。既然這宅子他賣得便宜了,兄弟再補他幾千兩銀子便是。”周鐵鹪忙道:“胡大哥說哪裏話來?這件事兄弟自會料理,不用你操心。倒是那個莽撞之徒,無意中得罪了胡大哥,他原不知胡大哥如此英雄了得,既做下了事來,此刻委實後悔莫及。兄弟便叫他來向胡大哥敬酒賠禮,沖着兄弟和這裏各位的面子,胡大哥便不計較這一遭如何?”

胡斐笑道:“賠禮兩字,休要提起。既是周大哥的朋友,請他一同來喝一杯吧!”周鐵鹪站起身來,說道:“胡大哥是少年英雄,我們全都誠心結交你這位朋友。那莽夫做錯了事,我們大夥兒全派他的不是。胡大哥大人大量,務請不要介懷。”胡斐道:“些些小事何必挂齒?周大哥說得太客氣了。”周鐵鹪一躬到地,說道:“兄弟先行謝過。”曾鐵鷗和秦耐之也同時起身作揖,說道:“我們一齊多謝了。”胡斐忙站起還禮。周鐵鹪道:“我去叫那莽夫來,跟胡大哥賠罪。”說着轉身出外。

胡斐和程靈素對望了一眼,均想:“這莽夫雖然魯莽粗魯了些,但周鐵鶴這番賠禮的言語,卻未免過于鄭重。不知這黑大漢是什麽門道?”

過了片刻,只聽得腳步聲響,園中走進兩個人來。周鐵鹪攜着一人之手,笑道:“莽夫啊莽夫,快敬胡大哥三杯!你們這叫不打不成相識,胡大哥答應原諒你啦。他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今日便宜了你這莽夫!”

胡斐霍地站起,飄身出亭,左足一點,先搶過去擋住了那人的退路,鐵青着臉,厲聲說道:“周大人,你鬧什麽玄虛?我若不殺此人,我胡斐枉稱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進園來這人,正是廣東佛山鎮上殺害鐘阿四全家的五虎門掌門人鳳天南!

胡斐此時已然心中雪亮,原來周鐵鹪安排下圈套,命一個莽夫來胡鬧一番,然後套得他的言語,要自己答允原諒一個莽夫。他想起鐘阿四全家慘死的情狀,熱血上湧,目光中似要迸出火來。

周鐵鹪道:“胡大哥,我跟你直說了吧。義堂鎮上的田地房産,全是這莽夫送的。這一座宅子和家私,也全是這莽夫買的。他跟你賠不是之心,說得上誠懇之極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過去的小小怨仇,何必放在心上?鳳老大,快給胡大哥賠禮吧!”

胡斐見鳳天南雙手抱拳,意欲行禮,雙臂一張,說道:“且慢!”向程靈素道:“二妹,你過來!”程靈素快步走到他身邊,并肩站着。

胡斐朗聲說道:“各位請了!姓胡的結交朋友,憑的是意氣相投,是非分明。咱們吃喝賭博,那算不了什麽,便是市井小人,也豈不相聚喝酒賭錢?大丈夫義氣為先,以金銀來讨好胡某,可把胡某人的人品瞧得一錢不值了!”曾鐵鷗笑道:“胡大哥可誤會了。鳳老大贈送一點薄禮,單只是略表敬意,哪裏敢看輕老兄了?”

胡斐右手一擺,說道:“這姓鳳的在廣東作威作福,為了謀取鄰舍一塊地皮,将人家一家老小害得個個死于非命。我胡斐和鐘家非親非故,既伸手管上了這件事,便跟這姓鳳的惡棍誓不并存于天地之間。倘若要得罪好朋友,那也勢非得已,要請各位見諒。周大哥,這張屋契請收下了。”從懷中摸出套着屋契的信封,輕輕一揮,信封直飄到周,鐵鹪面前。

周鐵鹪只得接住,待要交還給他,卻想憑着自己手指上的功夫,難以這般平平穩穩地将信封送到他面前。

只聽胡斐朗聲道:“這裏是京師重地,天子腳底下的地方,這姓鳳的又不知有多少好朋好友,但我胡斐今晚豁出了性命,定要動一動他。是姓胡的好朋友便不要攔阻,是姓鳳的好朋友,大夥兒一齊上吧!”說罷雙手叉腰一站。

他明知北京城中高手如雲,這鳳天南既敢露面,自是有備而來,別說另有幫手,單就王氏兄弟、周曾二人,便極不好鬥,何況周鐵鹪等用心良苦,對自己給足了面子,對這些江湖朋友的好意全然不顧,人情上确也覺說不過去,但他想大丈夫不能只顧一時情面,将是非天良全然不理,想起鐘阿四一家慘死,心中憤慨已極,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周鐵鹪哈哈一笑,說道:“胡大哥既不給面子,我們這和事佬是做不成啦。鳳老大你這便請吧,咱們還要喝酒賭錢呢。”

胡斐好容易見到鳳天南,哪裏還容他脫身?雙掌一錯,便向鳳天南撲去。

周鐵鹪眉頭一皺,道:“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左臂橫伸攔阻,右手卻翻成陰掌,暗伏了一招“倒曳九牛尾”的擒拿手,急欲抓住胡斐手腕,就勢回拖。

胡斐既然出手,早把旁人的助拳打算在內,但心想:“你們面子上對我禮貌周到,我對你們也就決不先行出手。”見周鐵鹪伸手抓來,更不還手,讓他一把抓住腕骨,扣住了自己脈門。

周鐵鹪大喜,暗想:“秦耐之、鳳老大他們把這小子的本事誇上了天去,早知不過如此,何必跟他這般低聲下氣?”口中仍說:“不要動手!”運勁急突,陡然間只覺胡斐的腕骨堅硬如鐵,跟着湧到一股反拖之力,以硬對硬,周鐵鹪立足不定,立即松手,一個踉跄,身不由主地向前跌出三步。

這擒拿手拖打,本是鷹爪雁行門拿手絕技,周鐵鹪于此下了幾十年功夫,在本門固是第一,在當世武林也算得首屈一指,不料胡斐偏偏就在這功夫上,挫敗了這一門的掌門大師兄。

兩人交換這一招,只瞬息間的事。鳳天南已扭過身軀,向外便奔。胡斐撲過去疾劈一掌,鳳天南回手抵住。曾鐵鷗道:“好好兒的喝酒賭錢,何必傷了和氣?”右手五根手指成鷹爪之勢,抓向胡斐背心。他似是好意勸架,其實卻施了殺手。但見胡斐一意向鳳天南進攻,對身後的襲擊竟似不知,那姓聶的忍不住叫道:“胡大哥,小心!”嚓的一響,曾鐵鷗五指已落在胡斐背上,但着指之處,似是抓到了一塊又韌又厚的牛筋。胡斐背上肌肉一彈,便将他五根手指彈開。

眼見周曾兩人攔阻不住,殷仲翔從斜刺裏竄到,他今日到來,本意便是要和胡斐動手,找回昨天的臉面,更不假作勸架,揮拳向胡斐面門打去。胡斐頭一低,左掌搭上了他背心,吐氣揚聲,“嘿”的一聲,殷仲翔直飛出去,勢道猛烈,撞向鳳天南。這一下胡斐原沒想能撞倒鳳天南,但他只要閃身避開,殷仲翔的腦袋便撞上一座假山,勢在非伸手擋救不可,只這麽一緩,便逃不脫了。豈知鳳天南自顧逃命要緊,眼見殷仲翔出力救援自己,卻不顧他死活,反而左足在他背心一撐,借力躍向圍牆。殷仲翔為兩股力道夾擊,砰的一響,撞上了假山,滿頭鮮血,立時暈去。

旁觀衆人個個都是好手,鳳天南這一下太過欠了義氣,如何瞧不出來?王氏兄弟本欲出手,只忌憚胡斐了得,未必讨得了好,正自遲疑,見鳳天南只顧逃命,反害朋友,兄弟倆對望一眼,臉上各現鄙夷之色,便不肯出手了。

胡斐心想:“讓這奸賊逃出圍牆,不免多費手腳。何況圍牆外他說不定尚有援兵。”見他雙足剛要站上牆頭,立即縱身躍起,搶上攔截。

鳳天南剛在牆頭立足,突見身前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死對頭胡斐,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右腕翻處,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自下撩上,向他小腹疾刺過去。

胡斐急起左腿,足尖踢中他手腕,匕首直飛起來,落到了牆外。當此生死關頭,鳳天南出手也臻狠辣極致,在這圍牆頂上尺許之地近身肉搏,招數更加迅捷淩厲,一匕首沒刺中,左拳跟着擊出。胡斐更不回手,前胸挺出,運起內勁,硬擋了他這一拳,砰的一聲,鳳天南給自己的拳力震了回來,立足不定,摔下圍牆。

胡斐跟着躍下,舉足踏落。鳳天南打滾避過,雙足使勁,再度躍向牆頭。胡斐不容他再在牆頭立足,雙手一揮,“一鶴沖天”,跟着蹿高,卻比鳳天南高了數尺,落下時正好騎正他肩頭,雙腿夾住他頭頸。鳳天南呼吸閉塞,自知無幸,閉目待死。

胡斐心道:“奸賊!今日教你惡貫滿盈!”提起手掌,運勁便往他天靈蓋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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