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崩潰邊緣

三人,或者應該說四人,行進得很慢。

樛木不疾不徐地跟着三人身後,相比之下她可算是優哉游哉的。

也許是因為那三人都受了不輕的傷,查克拉也所剩無幾,再加上她藏匿妥當,一路下來竟都沒有被發覺。

他們看上去都疲倦至極呢,卻一路都沒有停歇。

同樣沒有停歇的,是那令尾随在後的她都感到尴尬的,三人之間一路的相對無言。

一定要去砂隐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樛木捏緊了拳頭,暗下決心。

無一藏身的大漠之中,她适當地和三人拉開了距離。

久違的幹燥空氣迎面撲來,身體裏的水份争先恐後地揮發。白天的沙漠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連空氣都是悶熱火辣的。到了夜裏,氣溫又驟降,涼意浸入骨髓。

好幹呀。感覺就像整個人都要蒸發了一樣。

樛木舔了舔已經幹裂的唇瓣。

這次來的太匆忙了呢,沒有十足的準備。還好可以用查克拉來調節。

她擡頭,看着璀璨的星空。

好美。

真的好美。

六年前的路程,她都是在車中沉沉睡過,從未認真欣賞過這大漠之美。

天邊一鈎玄月,夜空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深深淺淺的墨色,晶瑩剔透,像一塊巨大的黑色水晶将人籠罩其中。漫天星辰璀璨奪目,冰冷而美麗地閃耀在高遠的夜空。從這頭,一直延伸到彼端的地平線。

內心漸漸變得平靜。

同時又突然感覺,自己很渺小。

渺小得連腳下這細小的砂塵都不如。

第五天,拂曉的天幕下,砂隐的高牆拔地而起。

砂隐,終于到了。

進入村口時,樛木本想隐身,後來才發覺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村裏一片混亂,彌漫着惶惶不安的氣息。

這不可像一向嚴謹的砂隐村啊。

即使六年未至,她還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家,“咳咳……”推開門便是一陣濃重的塵土味。

一切,還是和六年前她離開時一個樣。

只是,到處都浮上了厚厚的沙子和灰塵,一手抹去甚至能堆成一個小沙包。

只是,空氣中再沒有那甜甜的花香。所有盆栽都枯萎了,只剩一抔黃土。大大小小的花瓶花架,都成了虛無的擺設。

正準備進去時,玄關牆邊的一個紙箱忽然吸引了她的視線。

裏面放着的是牛皮紙裝着的信件——這是父母托人寄給哥哥的錢。

只是,這些信,一封未拆。

樛木閉眼,心下一片苦澀。

哥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将紙箱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看見自己寫給哥哥和我愛羅的信。

明明是一同寄過去的。水藍色信封的信件。

難道是被放在別處了嗎?

樛木直起身,朝屋裏走去。

喬木的卧室。

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忍者書籍和卷軸,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而在這些書籍末尾,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沉香木盒。

她心下一動,伸手将它拿了出來。

沒有鎖,但也沒有開關。只有盒頂一個奇怪的印記。

是封印術?而且看上去還十分複雜呢,一般的解封方法根本不行,說不定還會被暗藏的機關傷到的。

她舉着木盒子前前後後仔細端詳着。

很久以前,哥哥曾教過她一個解封術。樛木結印,看了那木盒一眼,咬咬牙,輕輕拍在木盒的印記上。

只聽一聲輕響,木盒子被打開了。

裏面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心裏有些失望。

一個樣式簡約的本子,被她翻得嘩嘩作響。本子是全新的,沒有寫任何東西,只是邊緣有些泛黃。

再翻第二遍的時候,她終于發現了。

哥哥清癯而有力的字跡,出現在某一頁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是她根本看不懂的二字,也是整個本子僅有的二字。

——‘木棉’

木棉?是說的植物嗎?

樛木皺眉。

突然感覺自己搞不懂哥哥了。記憶裏那淡漠俊逸的面龐,在那一瞬間似乎突然模糊了起來。

苦思冥想之際,一張紙條從裏面輕飄飄地落下。

樛木彎腰拾起。

清秀的字跡寫着:‘你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麽化為修羅的嗎?’

‘衆叛親離,生不如死。’

哥哥……說的是我愛羅吧?

是在去執行任務之前寫下的嗎?

他早就料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了吧。

他也一定是知道自己會苦惱的吧。所以以這種方式來告訴自己,我愛羅其實經歷了自己沒有目睹也無法想象的痛苦。

所以,即使是他被殺害了,他也希望自己不要怪我愛羅呢。

被掩藏在本子下面的東西,突然闖入了她的視線。

“這是……”

他從沒有這麽累過。

并且……這麽迷茫。

浴室裏,水聲嘩嘩地響着。水霧彌漫,水滴飛濺,紅發少年的面容和身形顯得模糊不清。水流不停歇地淌了多時,他似乎還游離在現實之外。

搭在一旁架子上的黑色短袖已被水汽浸濕,透明的水珠沾染着血絲,最後變成血珠,一滴滴落下。腳下是摻着流砂的水流,朝排水口緩緩淌去。

浴室不大的空間裏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似乎被水霧稀釋了,又好像怎麽都沖不淡。

他揚手,抹去鏡子上的水霧,撫上鏡子裏那個有些憔悴的面容額角上的‘愛’字。

愛嗎……

【但是,我已經找到了珍惜的人。我不會讓你傷害我最珍惜的人……哪怕殺了你,我也要阻止你。】

漩渦鳴人,那個言行之間每每都會表露出對同伴重視的人,每次都會在他心底掀起大大小小焦躁的波瀾。

那個明明和自己有着相同處境,明明眼裏含着與自己同樣痛苦的淚花的人,卻咬牙切齒地說要殺掉自己。

僅僅就是因為自己威脅到了他珍惜的同伴。

為什麽,他不和自己一樣去殺掉那些人呢?那些讓自己陷入如此絕望境地的人。

愛,是為身邊的人奉獻犧牲,以慈悲的心保護他人的想法。

是這樣的嗎,夜叉丸?

有人與自己境遇相同,卻走着完全不同的路。便是因為心中有愛。

那自己,以前又做了些什麽……

嘩啦啦的水聲終于止住。

少年穿着寬大的白色浴袍踱步而出,腰間的帶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反倒顯得他的身子更加單薄瘦削。

他的眼神看上去淡漠而空洞,眼底卻是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脆弱迷惘和不知所措。

濕噠噠的紅色發梢正不斷往下滴着水,有些沿着他蒼白的面龐和修長的脖頸滑下,而有些直接滴落,浸濕了白色浴袍一方。

他轉眼而望,只見椅子上搭着一套深紅色的忍者服。旁邊的桌上,還留着一張字條。

‘我愛羅,我們和馬基老師去處理一些事情。你好好休息。’

落款是姐姐,手鞠。

拿着字條的手,不自覺地輕顫了起來。

我愛羅換上了那套深紅色的套裝。

全新的衣服,對他來說卻不意味着一個全新的開始吧。他心想着。

意外地合身。

字條和衣服。原來,姐姐他們一直以另一種方式來關心着自己。

為什麽,自己以前就沒有察覺呢?

以前的他,不相信愛的價值,更不願意也不會去相信……自己被愛着。

原來……一直都是有人在默默關心着自己的?

原來……一直都有人在乎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

“……”心底好像有某一處裂開了,一種暖暖的久違的感覺從裏面慢慢滲透出來。

他想要得到,他喜歡這種感受。可卻顫抖不已,小心翼翼,縮手縮腳不敢去觸碰,生怕一不小心便将這份美好打破。

也生怕……一切都是錯覺,是另一場精心策劃好的騙局。

他幾乎不敢相信。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明明自己經常毫不留情地直接對他們說‘殺了你’之類的話吧。

“……”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麽?

【因為他們把我從孤獨的地獄中解救了出來,而且認同了我,他們是我最重要的同伴。】

同伴……羁絆……愛?

頭又隐隐痛了起來。

與守鶴出現時的刺痛不同,這種感覺就像腦海裏很多思緒和感情翻江倒海,找不到出口,撞擊出悶悶的鈍痛。

他還以為,自己不再會有感情了。

因為,冰冷的武器、嗜血的修羅,不會有感情。

更因為,沒有人愛,也不會愛除自己外任何人的我愛羅,不需要感情。

躍上高高的屋頂,就那樣靜靜地坐着,他望着砂隐村,望着天邊的夕陽。

數日來日夜兼程,強烈的倦意席卷而來。一覺醒來,日已西斜。屋裏一片昏暗。

樛木支起身子,擡起暈暈乎乎的腦袋,看着四周。

陰暗的,孤寂的,冷清的。

偌大的空間裏,只有她一人。

在木葉,即使父親因為生意外出,妹妹茶也寸步不離地黏着她。執行任務時,不知火老師、千葉矢一、北野筱始終和她形影不離。走在街上,還能不時碰到好友天天、鳴人,還有衆多忍者學校的同學。

那些日子就像是泡在蜜罐裏一樣,又怎知世間還有此般荒涼的落寞孤寂。

是不是有人,這些年,一直是這樣孤單地過來的?

“該死,燈也不亮。”

家裏的水電都已因常年無人居住老化或斷掉了。

和不知火老師他們出任務時,有時需要在黑暗的林間過夜,她都不覺得可怕。可如今一個人在漆黑的屋內,她卻不想再多呆了。

樛木打開櫃子,拿出了一套哥哥的衣服換上。哥哥雖體型清瘦修長,但他的衣服自己穿上仍有些寬大。

她挽起褲腳和袖子,走出了門。

路邊的人看着我愛羅,無一例外地尖叫逃竄着。

這樣的情形他早習以為常,放在以前,如果心情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随意捏死幾個。

可如今他卻有些詫異地發現自己竟沒有一點那樣的想法,也沒有殺人的欲望。

他只是半阖着雙眼、心事重重地走着。

他知道村裏人害怕他,所以一般都是從屋頂走的。

只是這次,或許是過多的心緒令他無暇顧及,也或許是心裏多多少少還在希冀着什麽……

希望着什麽,期待着什麽呢?

希望村裏接受自己?期望大家不要逃離自己?

我愛羅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揚起一個極淡的、苦澀的笑容。

只是在周圍人看來,那無疑是死神的獰笑。

“喂,那不是那個怪物嗎!”

“噓,小心被他聽到了……”

“怕什麽!聽說他這次去木葉,傷的可重了!你看他走路那樣,說不定根本就沒力氣還擊了!”

“對啊!我好像還是頭一次看這個怪物這麽虛弱。哈哈,沒想到他也有這一天啊!”

路邊一處不知何時聚集了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論着。

不掩飾的不只是音量,還有惡意。

“那我試試!”

“他會不會……”

“四代已經死了很久了,今天才被發現屍體,啧啧。就算四代還在,不也是想方設法想要除掉這個怪物嗎!”

略帶譏諷的話語傳入他耳中,我愛羅原本漠然垂首的身形不由地一頓。

那個人,死了啊……

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倏地斷掉了。

他原本是那麽恨又那麽怕那個人,恨他如此心狠,一次次派人暗殺作為親生兒子的自己。怕自己的存在被這樣心狠的他徹底抹去。可如今,那個人,作為自己親生父親的人,就這樣死了……

他卻一點愉悅的感覺也沒有。

手鞠他們去處理的,應該就是這件事吧。

就在他怔住的同時,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個壯年男子,揮着寬長的大刀沖向他——

“這點任務都完不成!卻只會殺害村裏的人!為了村子,我今天一定要除掉你這個怪物!”

有了這人的帶頭,其餘村民都紛紛将手伸入了自己的忍具包。一時之間,無數手裏劍、苦無萦繞着冰冷的殺意,蠢蠢欲動。還不會忍術的孩子,也拾起了腳邊的石塊。

因為以前的經歷,他們似乎對我愛羅還有所忌諱。即使是受傷的我愛羅。

但在這一刻,似乎只要某根弦輕輕崩斷了,一切就将一發不可收拾。

“居然還敢出現在村裏!”

“離我們遠點!”

“滾吧!怪物!”

在人潮包圍的中心,我愛羅孤獨地站着,一言不發。村人或憤怒或驚恐或殺意濃濃,好像都與他無關。

孤單的身影,是那麽落落難合。

愛……真的是對的嗎?

他緩緩阖上雙眼。濃黑的眼圈掩蓋了眼裏最後一線玉色。

左肩被宇智波佐助擊中的地方,只要動作過大就會牽扯出一陣疼痛,這是他并不熟悉的疼痛。因為這麽多年還沒人能傷害得了他的肉體。

但心裏的疼痛,他不能再熟悉了。

“砂子……”

“他沒受傷,他還能用砂子!”

盤旋在空中的砂子似乎勾起了人們可怕的記憶,他們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直接攤倒在地。

恐懼到連逃跑都做不了了。

還以為他已經沒有還手的力氣了。不然誰敢去招惹這個可怕的怪物?!

完了,這下一定會被直接砂瀑送葬了。

一雙雙驚恐的眼睛,看着那狂怒的砂子如海浪般鋪天蓋地撲過來——

離為首幾人還有幾公分的距離時,砂子突然失去支撐力般,刷刷掉落了。

再睜眼時,砂瀑我愛羅已不見蹤影。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孤單一人,真的很痛苦吧?】

鳴人。

真的,很痛苦。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臨時有事耽誤了,不好意思,所以今天雙更~

以及,可能以後不能日更了,但應該能保證周更~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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