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PART.4
他們之間這種複雜而矛盾的氛圍毫無疑問地驚動了府邸中的那位尊貴的夫人,她敏感而又直覺地察覺到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麽變故。
那位聲名顯赫的軍中戰神擋得住千軍萬馬,卻唯獨難敵他這位母親,當即敗下陣來。而他也的确需要他那位深具手腕的母親大人在這他與小魔法師之間充當一下潤滑劑。
哪怕他如今已經犯了小魔法師的大忌,可海格埃洛依舊渴望能夠得對方的愛。無論說他是徐徐圖之也好,不折手段也罷。可這不就是他的最終目的嗎?
他看得出來,小魔法師的态度有所軟化。而從從前費納希雅在他家中暫居的經歷來看,小魔法師其實也非常吃不消薩洛迪公爵夫人。
雖然不能完全寄望在這點上,但過度地拘束恩萊科,顯然并不能達到他的目的。
『你無法永遠困得住我。終有一日,我會遠走高飛。』
當日小魔法師說出這話語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他的确無法永久地困住對方。他的心上人,可是那位以少年之軀便能施展平常人所無法想象禁咒的超級魔法師,區區一根封魔帶,并不能能捆住他多久。
如果封魔帶當真那麽好用,當初又如何會讓他逃脫?
海格埃洛清醒而苦澀地認識到,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重來一次,如果對方仍舊無法愛上自己,那他離自己而去,那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屆時,他可并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阻止。所以他只能選擇在對方羽翼未豐的時候,将他強留在身側。
‘快些愛上我吧。哪怕一點,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點。’
他在內心乞求道。
而實際上,恩萊科實在是疲于應對海格埃洛那位多謀擅劃的母親大人。
她無疑是一位合格的母親,端莊溫柔,諄諄善誘,哪怕連殘忍的時候也顯得格外溫柔慈愛,哪怕她的內心同樣遭受着煎熬,卻仍舊能夠堅韌地、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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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她那份殘酷的對象不是自己,那這位夫人,無疑是一位極為令人欽佩的女士。
恩萊科發自內心的欽佩她。
不論是她那高尚的人格,或是那對命運的不屈抗争,還是她那如今看來也極為高妙的種種手段。
作為對手,這位夫人顯然是極為可怕的。
從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比海格埃洛更令恩萊科避之唯恐不及。在對待女性時,他顯然是有優待的。更何況薩洛迪公爵夫人還兼帶了女性及母親這兩個身份。
——‘母親’。
恩萊科幼年喪母,對這個在他生命中始終缺席着的角色,實在難以不去向往。
哪怕這是別人的母親,但至少,有那麽一點,真正令他感受到了仿若母親般的慈愛。不論其出于什麽目的,可那一點愛意,終究還是具有溫度的。
千方百計地躲避過薩洛迪公爵夫人的探問後。恩萊科照舊避過海格埃洛派遣來看守着他的侍女同衛兵,獨自一人來到了公爵府邸的花園內。
雖然暫時無法使用魔法,但恩萊科卻也因此并沒有受到過多的限制。
退一步說,雖然他此刻受到了魔禁,但除了魔法師這個身份外,他還是個超一流的武者。
當然,暫時來說,現今的身體素質還跟不上他往後的水平,對于個別高深的武技的掌握自然受限,但拿來對付公爵府邸裏這些等級絕對無法同海格埃洛相比的護衛們還是相當夠用的。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恩萊科呢?
過度的限制只能激起對方反抗的決心。
那位公爵大人或許也考慮到了這點,只要恩萊科不過度地超過他最後的底線——這底線究竟在哪,他們彼此間心知肚明。
——可沒有人會是終身的傀儡,也不可能會是。
公爵府邸占地面積廣大,庭院也帶着卡敖奇固有的風格,精致而大氣。
午後的陽光微醺,恩萊科沿着鵝卵石子鋪成的小路,穿過層層樹影,疊疊花海,最後極幽深處停留。
這有一顆特別高大的樹,枝幹攀枝錯節,郁郁蒼蒼,從樹下往上望去,竟有種鋪天蓋地而來的感覺,庭院外圍的矮小可愛的灌木叢們自然無法同它相比較。
恩萊科小心地撩起祭祀袍,挨着樹幹就坐了下來。風中的精靈們跳躍着,拂動樹枝,帶來陣陣草木的香氣,在這午後的休閑時光裏,顯得格外溫柔惬意。
——雖然他已對海格埃洛坦誠身份,但處于各層面的考慮,這個小秘密暫時還沒有對外揭開。無論在索菲恩還是卡敖奇,男扮女裝都不是什麽風雅的愛好,恩萊科可不想當個笑話。
但那些束縛至極的長裙們,已經半徹底地消失在他的衣櫃裏,轉而換成了更為便捷舒适的祭祀袍或法師袍。
恩萊科想到這點,倒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海格埃洛的細心了。
這可真是矛盾。
他思緒漫無目的的放空,挨着樹幹,眼角不經意又掠見了一道白影。
在非戰争時期,海格埃洛一般來說總是清閑的時間多于忙碌,但饒是如此,連日堆積下來的公務仍舊是花費去他一些時間。
海格埃洛将手頭的工作處理完畢,便動身去尋找他的小魔法師。
——他知道他會在哪裏。
而迥與往常的,他心中暗自認定的那一小塊秘密基地,此時此刻卻聚集起了不少人。
“費納希雅小姐!您這是在幹什麽!?太危險了,您快下來!”
侍女們攥着裙角,踮着腳尖,三三兩兩圍在樹蔭底下,不時交頭低聲私語,神色是不約而同的焦慮擔憂。
其中有一名棕發侍女眼角餘光不經意掠見正往着這邊走過來的海格埃洛。不禁松了口氣,猶如碰見了救世主,慌慌張張提起裙角快步迎過去。
“主人!”
“發生了什麽?”
侍女顯然也有些慌了神。她指了指樹上,結結巴巴地開口:“費、費納希雅小姐她——”
見到主人到場,其他人也都微微安下心,都站到一側,給海格埃洛讓出一條道來。
海格埃洛順着方向看了一眼,揮手讓她不必說了。只是看了那一眼,海格埃洛就覺得自己不但手癢,眼角都抽了抽。
瞧瞧他的小魔法師在做些什麽?
——他竟然在爬樹。
從前的時候,海格埃洛也曾疑惑過明明費納希雅氣質高雅華貴,一看就身出名門,卻為什麽能夠飛快爬欄杆,勇敢撞玻璃。終于,他算是深入了解到從前的費納希雅為何身上總帶着迥于尋常貴族小姐們、高華氣質外那些野性不馴、還有那仿若傭兵一般精準而強悍的時局判斷以及身體素質究竟是從何而來。
——他絕對接受過最精良的傭兵訓練,又或者說,從前索菲恩人就是将小魔法師當成傭兵訓練的?
就像現今——
海格埃洛看着越爬越高的心上人,也不知道是該先感嘆他這靈活至極的攀爬能力,還是要先為這感到頭痛。但那種恨得牙癢癢偏偏還打不得罵不得的感覺還真是……
這一會的功夫,他已經爬到四五米高的地方,眼看着他的祭祀袍越撩越高,連那兩條細白的腿都若隐若現裸露出來,海格埃洛瞥了一眼四周,看到沒有什麽可疑人物稍微放心,深吸一口氣,低吼道:“費妮,你在上面幹什麽!”
恩萊科原本在足有兩足寬的樹枝上站得好好的,冷不丁聽到這麽道聲音,吓得臉色一白,攀着樹枝的手都有點不穩,抖了抖,趕緊穩了穩平衡,抱住了樹幹。在一旁圍觀的侍女都們噗嗤一聲,不禁竊聲笑了起來。
海格埃洛實在怕小魔法師摔下來,哦,他的小魔法師現在可沒有魔法,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可不是小事,判斷了一下方位,站在樹蔭下面,張開手:“你跳下來,我接着你。”
恩萊科沒理他,他極力保持着平衡,攀着樹幹慢慢蹲下來。不得不說,這條祭祀袍實在是非常地不便于行動,哪怕這麽多年過來,恩萊科依舊覺得這些裙裝格外礙事。
他緊緊直視着前方,手指輕輕抵着枝幹卻不用力,僅作平衡之用,極平緩地移動着。
海格埃洛這時候才發現,跟他的小魔法師同一水平面上的枝幹盡頭,還趴着着一只瑟瑟發抖的白色幼貓。
——這麽高的地方,它是怎麽上去的?
海格埃洛簡直要瘋,他低聲吩咐道:“找人來,把這樹給我砍了!”說完,又覺得不妥,“趕緊去把那幾個魔法師給我找來。”
海格埃洛說着這話的空檔,恩萊科伸手一拎,總算把那只可憐兮兮的小貓給兜到祭祀袍圍成的兜裏。
“總算是抓着你了。”
恩萊科這剛剛松口氣,扶着樹枝的手就一個摸空,整個心跳猛地停了一拍,倏地整個人往下掉。
——萬幸,他被接住了。
小魔法師對上金發青年湛藍色的瞳眸,毫不意外地在其中發現了擔憂。
同時,他也聽見了,咔擦一聲。
恩萊科懷裏的小貓還不知世事險惡地探出個頭,同他的救命恩人一塊,以非常微妙的心情看向海格埃洛的手臂。
——骨折了。
恩萊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