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PART.10

恩萊科找了個距離維德斯克不遠的小地方落腳,過起了他夢寐以求的生活。生計方面他并不太擔心,任何一個稍有成就的魔法師,都不會過于擔心這個問題,何況他非但是一個傑出的魔法師,更是舉世難得的神器制造者,雖說……真打出來了,可能也賣不出去。

——非但賣不出去,還會招惹來無窮盡的麻煩事。

恩萊科愁眉苦臉地想了又想,還是打開海格埃洛給他準備的提箱看看裏面都有些什麽。他剛打開,又啪一下馬上把提箱給合上。

這是一筆相對于身無分文的小魔法師而言款數相當巨大的巨款。

小魔法師認真思考了一下一向不怎麽好的運氣。覺得這筆巨款可能不日就得完蛋,不管出于什麽途徑,反正不會在他手上留着。

畢竟他就是這麽倒黴。

于是他迅速地在這小鎮上買了間宅子作為落腳地,毫不費力地只是花掉了巨款的冰山一角。

他不敢離開維德斯克太遠,畢竟皇宮底下還鎮壓着那位瘋狂而可怕的賴特執政官,雖然此刻還有梅龍大主祭坐鎮在維德斯克,但恩萊科非常清楚,魔法師們追逐力量又或者魔法真谛的欲望是無止境的。

這封印猶如一個潘多拉魔盒,遲早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德雷刻絲’想要從其中釋放出可怕的天災。

哪怕恩萊科這輩子無意再成為什麽大英雄,但他也無法坐視着這樣毀滅性的災難發生。

他現在已經基本可以肯定自己一時半會是不會再回到他靈魂所處的時間軸上了,現在所能做的,也就是順應自然地做出抉擇。

既然那位海格埃洛公爵閣下都已經大費周章地替他取來了他的自由,那他似乎也并沒有理由去抗拒這份珍貴的禮物。

可得到自由的感覺并沒有他想象那麽好,甚至于有些空虛。

即便玄妙而無所止境的魔法研究轉移去了他大半的注意力,可一旦從魔法的海洋中浮上岸,進入到清醒的日常生活當中時,他仍舊不可避免的感到孤獨。

他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在身旁,除了堆疊如山的書稿以及魔法陣設計圖紙,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人的感情為何如此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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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萊科茫然地睜了一陣眼睛,拍拍自己有點昏昏沉沉的額頭,決定還是去小酒館裏感受一下活人的溫度。

誰知一去到小酒館就聽到個爆炸性的大新聞。

“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聽說了!你看這太陽花秘報上都寫着的,本日頭條!我們卡敖奇頭號花花公子,海格埃洛公爵閣下不日就要訂婚了……”

恩萊科:????Wtf????

有一瞬間,恩萊科感覺自己似乎遭遇了感情騙子。

但理智馬上回籠,告訴他事情絕對沒這麽簡單。

小魔法師冷靜地從報童手裏買了一份八卦小報,又買了一份正規官報,粗略掃了一遍。同老板娘要了一份面包同熱湯,非常平靜的回家了。

老板娘對這位一身上流貴族氣息卻又謙讓溫和的少年一向非常留心,她眨眨眼,對着一旁的老板說道:“哎呀,親愛的,今天小老爺是不是不太有精神?”

低頭看着報紙的老板随口一應:“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

等恩萊科渾渾噩噩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卡着(傳言中)訂婚的日子,來到了維德斯克的一處貴族花園(傳言中的選址)附近徘徊。

——當然不是以他自己的身份。

在維德斯克已經有許多人都見過了恩萊科·普羅斯,一個理論上已經離開了卡敖奇的能夠使用禁咒的超級魔法師再度出現在維德斯克,非但會引起卡敖奇人的恐慌,甚至可能會引來大麻煩。

——比如他的好夥伴,乃至于克麗絲老師。

——他的噩夢之源。

所以恩萊科用的,理所當然的,是此時此刻在卡敖奇上流社會還不值一提的費納希雅的面貌,畢竟經過公主殿下從前那猶如地獄般的宮廷新娘特訓,對恩萊科而言,簡單給自己化個妝還是不成問題的。

而特別是當他被海格埃洛金屋藏嬌了這麽一段時間,根本性剝奪了恩萊科作為費納希雅名動上流社會的機會,也因此,見過費納希雅面貌的人,是少得可憐。

但是……他來這個地方幹嘛?

小魔法師頓時陷入了沉思。

他同那位海格埃洛公爵閣下無親無戚,無關無系,還接受了對方一大筆遣散費(?)。總不該是來砸場的吧……

可要說到祝賀,他卻也說不出什麽理由來。

他們不是這樣的關系。

不論何時。

而在恩萊科迷惘期間,他的附近又不知為何駐足起了許多的人來。

在衆人看來,這位小姐罩身鬥篷下雖然僅穿着一身極其素淨的毫無裝飾物的淡青色衣裙,長發未簪,僅是輕巧地別在耳後,但她那猶如春神般溫柔美麗的容貌,恬靜高雅而又端莊的貴族氣質卻活生生将這一身俗物點綴成足以匹配璀璨星辰的美麗織物。

而這樣一位絕世佳人站在這裏,臉上的神色卻是如此可憐可愛,傷神彷徨。已經足夠這些過往的行人猜測的。

特別是在知道這個貴族花園中即将發生些什麽事後,對着這位大美人更是心生垂憐。

這位大美人,顯然也是為那位生活放蕩甚至淫蕩的花花公子大色狼,卡敖奇大名鼎鼎的三大聖騎,被稱作不可戰勝的軍神,海格埃洛公爵而來的。

她甚至可能是那個大色狼手中采撷過的無數朵花朵中的一朵。

否則她又何至于在這花園門口彷徨徘徊,傷神黯然呢。

這實在是太令人扼腕了!

等恩萊科沉思篤定,回過神來,發現事态不妙時,他附近已經聚集起了可怕的人潮。

——他當然明白這是為什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引起騷動了,恩萊科早已麻木,只能承認費納希雅(自己的化妝術)的美貌真的舉世無敵。倘若背後那些視線能如實質,恩萊科的脊梁骨只怕都要被燒出個洞來。

而在恩萊科覺得自己的背脊受到的視線越來越熱烈之際,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恩萊科便被順勢帶進了那所花園之中。

‘咦,這麽簡單?’

“你再在外面待着,遲早引起暴動。”冷淡而不失磁性的聲音響起,恩萊科擡起頭,收入眼中的是一張英俊而又有幾分熟悉的面龐。飄散的金發,銳利的雙眼,同海格埃洛有幾分相似,卻格外的孤獨冷傲的眉目。

恩萊科深刻明白他這孤獨冷傲從何而來,這還是個熟人。

當初逃亡路上,令他覺得極其傷感的那對悲情情侶當中的一員,萊丁王國的間諜莫妮紗小姐同他立場對立的愛人菲斯勒。

青年仿佛碰到什麽髒污物一樣迅速丢開按在恩萊科手腕衣物上的手,卻替他隔絕了外面人的視線。

他冷笑一聲:“反正你也是為了那個家夥而來吧,想當公爵夫人的女人前仆後繼,多你一個,不過徒添一個笑話而已。”

恩萊科忍不住倒退幾步。

在旁人看來,這毫無疑問是這位美麗的小姐感到害怕了。

恩萊科對海格埃洛這位同父異母的兄弟菲斯勒的回憶可算不上太好……畢竟他們相遇的場景實在是太過不堪回首。

恩萊科還記得對方毫不留情地嘲諷海格埃洛無可救藥地地獄邊上跳舞,以及對待女性的費納希雅時,那猶如對待垃圾一般的暴虐舉動。

‘……’

恩萊科神色凝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哪怕事出有因,但這也真是一段非常難以忘懷的回憶。

不論是狠揍上費納希雅的腹部還是毫不留情地折斷費納希雅的手臂……都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他現在實在是後悔死了打扮成費納希雅的模樣了,哪怕是被人發現他是恩萊科,也比遇上這個被莫妮紗分手後性情大變的仇女癖騎士要安全的多。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賣。

眼前之人的膽怯與顫抖毫無疑問地表現在了他的動作儀态上。

菲斯勒并不意外,他對女性的輕蔑與不友好是顯而易見的——這裏特指漂亮的女性,他甚至曾聽過手下腹議過:面對這些天生受到了優待的漂亮女人們時的自己簡直就猶如惡鬼一般可怕暴虐。

但饒是如此,在維德斯克見慣了各色佳麗的菲斯勒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那宛若春神般的美貌确實是萬分動人。

——雖然對他毫無作用就是了。在菲斯勒看來,這些漂亮女人就猶如惡鬼妖魔,越是漂亮,越是可怕,倘若騎士團今日不是承擔着這附近治安的管轄,他是絕對不會出手将這個女人帶進來的。

畢竟今天……

他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将冷漠的視線落在恩萊科身上,卻看見這個女人已經不動聲色(并沒有)地偷偷走了離了他有四五米遠。

見自己把視線落在她身上,馬上一臉緊張,噤若寒蟬,一臉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的小白兔模樣。

可能小白兔都要比她膽子大一點。

菲斯勒:“……”

識相,真是太識相了。卡敖奇民風浪漫熱情,無論男女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都是萬分主動的。菲斯勒見多了猶如狂蜂浪蝶一樣追逐着自己的女人,還是第一次見這樣避之唯恐不及的。

但聯想到她方才在門口進退躊躇、猶豫不決的模樣……

多半又注定是個傷心人。

傷心人見傷心人。

菲斯勒嗤笑一聲,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笑意。

“給你個忠告。”

“你最好打消所有的、對海格埃洛的念頭。那個無可救藥的蠢貨,是不會愛上任何除了命定之人之外的人的,哪怕是像你這樣漂亮的女人。”他垂下眼睑,語氣平淡,“哪怕這場舞會,也只不過是一個等待着身敗名裂的陷阱而已。”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但很多時候,言語常不為理性所掌握。

或許因為孤獨,或許因為狠毒。

“在這命運輪盤之下,不論是誰,都注定不得所愛。”

菲斯勒語氣仍舊冷漠平常,可其中那蕭索絕望卻無可遮掩。

他或許只是想随便找個人傾訴那無人可明了的傷痛。

但恩萊科卻聽懂了。

菲斯勒自覺言盡于此,該是時候離開了。而于那個女人錯身交疊之際,他突然感覺那個女人一改方才那種膽怯畏懼的模樣,低斂着眉目,典雅聖潔的模樣如同天使再臨人間。

“不會總是這樣的。”

費納希雅輕聲回道。

“誰知道呢。”菲斯勒語氣冰冷,覺得同一個陌生女人說了這麽多也是幼稚,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費納希雅擡頭望了望天上銀月,突然想起了極為久遠前,在她想将海格埃洛給她的那顆戒指托他返還給公爵閣下并請對方将她遺忘時,這位騎士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遺忘是這樣容易的事情嗎?難道你不知道,一個人的心如果裝進了某個人,這顆心便永遠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歸宿。’

當時他的悲傷同心碎是那樣的強烈。足以讓旁觀者心生蕭索。

也足以讓費納希雅産生憐憫。

她垂着眼睑,有些哀傷地思索着。

那位公爵大人,是否也是一直、一直抱着這樣的心情去追尋着自己的痕跡呢?

可被詛咒的命運竟是如此無情,将所有人困鎖在這不幸的情愛牢籠裏掙不得脫。

愛也難堪,恨也難堪。

她以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她知道,自己的半身也在同時注視着、思考着這一切。

‘我親愛的半身,你來到這裏,又是否是已經做好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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