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PART.12

海格埃洛将小魔法師帶回公爵府邸後,又帶着兩個親信連夜趕去了小魔法師現今居住的小鎮。

與日日笙歌夜不眠的維德斯克相比,鄉鎮的夜晚帶着其特有的平靜而安詳的氣息,深深夜色裏,一切既往,沒有人看見他,也沒有人發現他。

将小魔法師放歸山野,年輕的公爵自然不會全然沒有準備。

哪怕小魔法師不在他眼前,也多得是眼線替他去調查着一切。海格埃洛清楚地知道小魔法師身邊發生的一切,雖然無法親眼所見的确遺憾,但倘若他親臨,反而會引起對方更大的反彈也說不定。

得不償失。

而小魔法師所居住的小院子是那樣乏善可陳,光是站在門前看着爬滿藤蔓青苔的外觀,挑剔的公爵閣下都能從審美上挑出一萬字的毛病,更不用說其他方面了。

可這就是小魔法師居住過的地方,一想到這一點,似乎一切又變得沒有那麽面目可憎了。非但如此,随着海格埃洛在這裏停留的時間越長,越覺得其中又透出些許說不出的動人的意味來。

海格埃洛揮揮手,讓親信站在外面等候他。自己率先進入到了院子裏。

他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天亮之前,他還要趕回維德斯克。

這小院落不大,但處處都是小魔法師生活過的痕跡。海格埃洛走到書房裏,正如他想象的那般,這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資料以及寫滿了演算法則的紙張。

毫無疑問,這全都是小魔法師的辛苦的工作成果,同時也是卡敖奇王國所有魔法師看見都會感到驚嘆并把其奉之為至寶的東西。

說起來,他從前的時候也曾經有到訪小魔法師的工作間的經歷,但那并非是什麽值得回憶的東西。

在那種生死敵對的一瞬間,不知道費納希雅的真實身份……也算上天對他那悲慘命運的一絲絲憐憫。

但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海格埃洛輕觸着那些粗糙的紙張,指尖漫無目的地摩挲過了墨水洇過的痕跡。他想象着自己的小心上人伏在案上蘸墨書寫的姿态,在這間房間裏走動的樣子,甚至是為某一道難解玄奧魔法懊惱的模樣、通解一個法則時快樂喜悅的眼神……

這些東西,他都想知道,都想見到……甚至都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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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一定要得到。

牆壁上懸挂着的時鐘滴答滴答的作響,同這響動相映相成,時針也随着時光的流逝一分一秒的轉動着。

就連恩萊科的心緒也就像被什麽拉扯着一般不斷膨脹。

他一只手指節點着眉心低垂着眉目,另一只手食指與中指夾着羽毛筆,随着秒針轉動、有規律而暴躁地輕點着臺面。

他思考了很久,終于忍無可忍地擡起頭看着旁邊:“海格埃洛公爵閣下,請問您的政務處理完畢了?”

回應他的是對方弧度完美的微笑:“您不必擔心,我現在可正處于難得的休沐期。”

我怎麽感覺你天天都在放假?

恩萊科狐疑地看着特意搬了個凳子坐在他辦公桌旁邊的公爵閣下,還是把話噎下了。

自從他上次腦子進水跑到了舞會沙龍露了個臉,第二天在公爵府邸中清醒過來後,便發現自己的家當已經被連夜從小鎮上轉移到公爵府邸上,還特地騰出了一棟房子給他作為實驗室。而大清早的,打理得格外英俊風騷的公爵閣下則抱着一大束鮮花站在他房間門口。

恩萊科:“……”

不得不說,當時接過花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把花直接甩太陽之子臉上去。

——這位公爵閣下,果然也繼承了打蛇随棍上這個的卡敖奇王國的優良傳統,簡直見縫插針,無孔不入。

雖然恩萊科原本也沒打算離維德斯克太遠。他對那個祭壇下來鎮壓着的東西,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在離開維德斯克的這段時間也一直在為這個設想而不斷演算規則。到現在也算是小有成果,相信不日就能得出完美的設計方案來。

——當然,這個大前提是,眼前這位公爵閣下不要來幹涉打擾他的工作。

而當然,他也讀不懂自己的心。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想陷入眼前這樣的僵局,他大可以一如既往地拒絕他——像他一開始那樣,用最嚴苛殘酷的言辭、最油鹽不入的行為去隔絕對方的求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暧昧不清、膠着不定的來往。

這樣暧昧不清的空間,才是最為致命的。

——無論對誰都是。

其實他完全可以将海格埃洛當成是一道人形擺設,但如今恩萊科卻越來越難以做到這樣的心心無旁骛。

在再次運算法則無果後,恩萊科又盯着海格埃洛看了一會,單純的眼刀攻擊完全不足以讓這位臉比城牆厚的公爵閣下知難而退。他只好聳下肩,重重地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說道:

“您妨礙到我工作了。”

“一位優秀的魔法師擁有着靠着高效而自律的品格,我相信您一定能克服這個難題。”如何更加游刃有餘地逗弄小魔法師而不令他生氣,也是今天海格埃洛的研究課題。說起說話的藝術,這位名聲卓著的前花花公子顯然要比恩萊科更為娴熟。他看起來心情好極了,嘴角噙着笑意凝視着小魔法師,“難道是我讓您分心了?”

這個瞬間,恩萊科竟然無可救藥覺得這厮唇角的弧度顯得格外好看。

在這個想法驚鴻一現後,‘我腦子恐怕不止只是進了水,而是堤壩被禁咒魔法炸掉發起了洪水。’這種想法,一時之間充斥着小魔法師的腦海,乃至于在腦內瘋狂地拉起了警報聲。

當然,哪怕困窘至此,恩萊科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如果我說是呢?”

海格埃洛微微愣了一下,透露出些許訝異之色,像是根本沒想到小魔法師竟然也有這樣直截的回應,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更顯迷醉,聲音微微壓低:“這将令我感到非常的愉快,您将我放在心上了呢。”

小魔法師拿着筆的手微微一僵,他複雜而又矛盾地看着海格埃洛:“閣下,我之前曾經對您說過,不要對我抱有期待。”他說道,“在無法回應的前提下,這對你并不公平。”

海格埃洛并沒有馬上回答。

“說起來,您從前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他盯着小魔法師的眼睛,對方那沉黑的瞳眸裏倒映出他的身影,這令他心中産生了一股說不出的滿足的感覺,“愛情之中何曾有過公平,這天平從來都是傾斜的。而對我來說,當您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時,便已經是對我有所回應了。”

太陽之子的神色溫柔,像是嚴冬過後的暖陽,在午後灑落下微醺的陽光,這神情更使人迷醉。

海格埃洛低聲道:“我想被你所愛,這是我一直、長久以來的願望。而現在,我終于在深淵裏看到了一點光……這已經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聽完公爵閣下這一段自述,恩萊科心情卻莫名地糟糕起來他,他的目光一時凝滞。

‘我本來就沒有義務去愛他。’

小魔法師冷靜地在心底評論着,可卻又不知為何産生了幾絲悲哀的感覺。

在他那充斥了太多厄運與掙紮的命運之旅裏,見過許許多多的人,也見證過這許多人的真摯信仰。

有人以守護國家為信仰,有人以追求無盡的魔法奧秘為信仰,有人以追求傳播神靈恩為信仰……而眼前的這位公爵閣下,倘若真有信仰,恐怕首先提及的,便是愛情這兩個字吧。

為愛而癡,為愛而狂。

這是命運桎梏?是天性偏執?還是兩者糅合?

恩萊科不知道。在他的認識當中,愛情虛幻落不到實質,哪怕他曾經為別人那種深沉而狂熱的愛情而撼動,但他自己本身,卻未曾主動産生過這樣瘋狂的念頭。

為一個人深陷在深淵中掙紮不得脫的感覺,他沒有過。

可人一生裏,總要有幾個無法面對的瞬間。此時此刻,在冥冥裏,他卻似乎感受到了一點迥于往常的東西。

小魔法師在深思熟慮之中,伸手一把扯過公爵閣下襯衫的領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壯士斷腕之态,惡狠狠地伸過頭去——

……好像也不是很難。

在結束了這暴行之後,趁着公爵捂着嘴還陷在不容置信的恍惚之态,恩萊科迅速地站起身走到門口,又頓下腳步,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關于剛剛的休沐期的問題,我實在是覺得您天天都在休假,為了您的政績着想,千萬不要再過來了。”

他們之間,終于有了第一個正式意義上的吻,哪怕僅僅落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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