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的珍寶

盈盈春風吹化了籠罩了維德斯克一整個冬季的寒雪。在道路上、房屋上的積雪消融後,溫煦的陽光慷慨而大方,仿佛給整個維德斯克籠罩上了一層溫潤的柔紗,惬意而舒适。

——非常适合出行。

而今天的維德斯克,又染上了些許與往常不一樣的色彩。路上行人已經陸陸續續換上了輕薄漂亮的春衫,莊嚴的建築群前都整齊劃一的擺上了慶賀的旗幟與彩帶,俨然一副慶典前夕的喜慶模樣。

自從卡敖奇進行了大刀闊斧的變革後,整個國家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都呈現着一種欣欣向榮的氣象,酷愛游樂而極其浪漫主義的卡敖奇人辦起慶典來也在這上面花費上更多了心思。

在現今的卡敖奇王國裏,處處都洋溢着一種光明的氣息,一切都似乎朝着更好的地方發展。

穿着一身魔法學徒袍的恩萊科駐足街頭,随意地游走了一會,也被民衆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而感染。

恩萊科随意地同街道上的小攤販搭了會話,對方對年輕人頗有好感,臨別時毫不吝啬地送給他一個又紅又大的果子。

小魔法師推拒不過,快樂地拿着果子端詳了一會,還是受不住果子的誘惑,拿袖子擦了擦笑眯眯地咬了一口。

口感爽脆,果肉鮮甜。在口腔內壁裏蔓延開的甜意讓恩萊科禁不住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天氣真好,溫度也很好,食物好吃……活着真好。

他還在細細品味這單純的快樂,突然聽到一陣熟悉而急促的馬蹄聲——小魔法師眉頭微微動了動,思考了片刻,假裝無事發生,又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脆甜的果子。

籲——一聲斷喝将馬兒勒停妥當,海格埃洛跳下馬,将馬缰交給緊跟上來的随從,卻并不馬上靠近小魔法師,而是在他身後不遠處站了一會。

他也實在是很好奇,在沒有他的時候,他的小魔法師會做些什麽呢。

平時他們彼此都各自忙于事務,可總身處在同一個空間,但凡公爵閣下一有機會,總是要黏膩在小魔法師身邊才會覺得多些安全感——哪怕就是把厚厚一沓的公務都搬回來處理,只要待在小心上人身邊,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慰藉。

而恩萊科總是個獨立存在的人,但凡是個人,總是需要自己獨處的空間的。無論是在怎樣親密的愛侶,都是要給自己留下些許的空隙——何況是一向獨自而孤高的魔法師們。

海格埃洛怎麽會不明白呢。他比誰都更想同小魔法師長相厮守下去,直到阖上雙眼、進入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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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都需要磨合的空間。海格埃洛也擔憂着,過度黏膩着的自己,會不會讓小魔法師喪失新鮮感而感到厭煩。(不不不,你們并沒有那種東西)

像今天恩萊科出門,他就極力克制着讓自己不要跟上去。這倒反而讓恩萊科意外了起來。

小魔法師将鬥篷戴上,走到門外又躊躇了一下,倒退回門口,看着廳裏的公爵閣下,問道:“您今天不出門嗎?”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你不跟我出去嗎?

海格埃洛朝他笑了笑,道:“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恩萊科狐疑地望着他。這個人恐怕沒注意到,自己分明一臉勉強,連眼裏平日裏閃耀着的光點都黯淡了。

海格埃洛低聲道:“您真的不必擔心我。”他猶豫了下,又補了句,“玩得開心點。”

在大門阖上前的最後一刻,他還是聽見了小魔法師的一聲道別:“公務順利。”

小魔法師離開那一瞬間,哪怕府邸裏依舊光亮通明,在公爵閣下眼裏,卻又仿佛變成了陰沉的黑夜。

外面可還是白天呢。

可自己,無論在小魔法師面前,不就一向是這樣懦弱而沒用的男人嗎?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又願意分開呢。明明只是分開那麽一小會,他的心就已經因思念而躁動得不行,甚至隐隐有些許疼痛的痕跡。

……結果還是控制不住地追了上來。看着小魔法師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與行人談笑,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映入眼中。

可這樣站着看着,又怎麽可能會滿足呢。他同別人說了些什麽,為什麽要對別人露出笑靥?

由此滋生的陰暗的名為嫉妒的情緒無法控制地割據了海格埃洛的心。

對所愛之人所産生的渴望、貪婪、思念……又什麽時候有過止境呢?為所愛之人感到恐懼與快樂,都是正常的吧?

海格埃洛低垂着眼睑,借着房梁的遮掩,卻無法克制地感到沮喪。

恩萊科看着傻站在那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麽的公爵閣下身邊似乎有聚集起的懷春少女們的趨勢,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伴随着一聲無奈地嘆息,還是走上前去,認領這只走失的大型金毛犬類。

“公爵閣下,您是覺得自己站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平民街道上不夠紮眼嗎?”

聽到小魔法師聲音的一瞬間,公爵閣下便下意識擡起頭,與他對視的一瞬間,恩萊科似乎隐隐看到對方的眼睛裏都帶着亮亮的光。

——他在發光啊。

恩萊科頓時就有一種,自己的确是真真切切地被一個人在意着,喜愛着的感覺。

可那一眼對視過後,對方卻又不知道為何慌張了起來,慌忙解釋道:

“我、我……我只是剛好巡邏到這裏。”

海格埃洛說完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理由根本站不住腳,他一個軍隊統帥,需要親自來幹巡邏這樣降檔次的事情嗎。

小魔法師低低應了一聲,也沒追根問底。這種錯漏百出的問題,光是去追究,都顯得格外掉檔次。

恩萊科又咬了一口果子。偌大一顆果子已經被他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口的分量了。他盯着公爵閣下看了一會,趁着周圍人沒有注意,不動聲色地擡高手腕,将果子湊到他唇邊。

“咬一口。”汁液順着指間滑下,帶着一股黏膩的甜味。恩萊科滿意地看着公爵閣下将那最後一塊果肉味同嚼蠟般咬去,吞落腹中,才将剩下的殘骸收拾一下扔掉,笑了笑:“是不是很甜?”

海格埃洛突然間就安心。他将自己的臉側埋在小魔法師的肩頭,仿佛這樣就能聽見對方的心音,破天荒地甚至感到耳垂有一絲熱意。

他毫不避諱自己的懦弱,喃喃低語道:“我果然……是無法同您分開的。”

“我沒說要跟你分開吧?”恩萊科說道,“不想見你的時候,我會直接告訴你的。”

海格埃洛低笑道:“啊,那可真是令人難過。”

“不想見你,又不是不許你跟上來。”小魔法師嘀咕道,他縮了縮肩,為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而感到些許不自在。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把身上的牛皮糖扒開,白他一眼:“再說了,公爵閣下您什麽時候對我那麽言聽計從過?還不是想聽的就聽,不想聽就假裝沒聽見。”

他到這時,突然又因自己對這個人是不是太過縱容而感到些許困擾。可沒過多久,恩萊科想到他這回出門的目的,抓住公爵閣下的手,就繼續走起來。

“別傻站着。陪我去逛國立魔法學院圖書館吧,我正好有幾本書要找。反正……你又不是真的來巡邏的。”

海格埃洛調整了一下姿勢,換為自己牽着小魔法師的手,指間無意觸碰到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頓時莫名地心髒便有點松軟起來,他有些發怔。

要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呢?用再華麗辭藻也難以堆砌出他現在所覺的十之一二。

像是凜冬過後的春日,植物破開冰層,展露出柔軟的內裏:不需要擔憂将會得到,也不必思考将會失去什麽。只要随着春風春雨,就這樣順勢地生長下去,便能得到平順而美好的一切。

不自覺地,他嘴角揚起難以掩飾的笑容,溫柔而純粹。

公爵閣下貼近小魔法師身側,在他耳邊低語:“您這是在對我發出邀請嗎?”他借着屋檐打下的陰影,趁着旁邊行人不注意,迅速地在恩萊科額間烙下一吻,這種隐秘的、親昵悱恻的小動作,讓公爵閣下內心得到了莫大的慰藉。他低嘆道:“我從前心裏便全是您,現在更是,我的眼中,我的心裏都只有您,我深愛您……閣下,您說我要怎麽辦才好。”

太幸福了……真的,可心中卻仍有一頭以愛情為餌食的餓狼,張開血盆大口,伸出鋒利的爪牙,正霸道地啃咬着這份不斷湧現出的過于美味的食物,使他始終貪婪得無法餍足。可越是沉迷于這一場如同美夢一般愛情之中,心中便越是覺得有一處空洞不安。這既甜蜜又憂郁的感覺……恐怕只要他活着一天,只要他還愛着小魔法師一天,就不能劃下句點。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所愛之人,已在身側,兩情相悅,互許終生。走到這一步,已經讓海格埃洛沒有太多的餘地了。

而海格埃洛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親昵的行為,是出于真情真性,原本并沒打算得到小魔法師的什麽回應。他天生浪漫多情,愛戀一個人,便會想方設法地親近對方,觸摸對方,傾訴最甜蜜的愛語,确認對方的存在。這樣宣占主權的行為,能夠最大限度地讓他感到放松及喜悅。海格埃洛并不打算收斂這點。

而同性之間的愛戀情感,他們彼此雙方都是第一次嘗試,都且尚在摸索階段,還不存在定式一說。而小魔法師所化身的費納希雅小姐是那樣高潔典雅,恬靜悠然,這其中必定映射出小魔法師本身的一些性格特質。

不說別的,至少他絕不會是那種可以肆意玩笑的性格。更何況,海格埃洛從前對愛情有多玩世不恭,現今對這段關系,便有多珍視慎重。經歷了從前那仿佛諸神惡作劇般的、從極輝煌處跌落後的毀滅頹唐,這已經是他這一生,最為幸福的時刻了。如今與小魔法師相處的每一日,都仿佛是從命運之神手中偷來的邀天之幸。他又怎麽能夠将從前那種輕浮無禮的态度延續下去呢。那世代延續的家族詛咒有多根深蒂固,海格埃洛比誰都要清楚。

而出乎公爵閣下意料之外的。今天的小魔法師卻仿佛默許他那親昵的行為。恩萊科微微瑟縮了一下,卻不像平日那麽拒絕,只是微微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這讓海格埃洛稍微有點意外。很快,他更意外地發現對方耳廓似乎隐隐有點發紅。

縱橫情場多年,海格埃洛很明白這是一種怎麽樣的表現。他驚喜極了。

‘太靠近了。’活了很久的小魔法師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毫無意外地覺得上面隐隐有點發熱,不知道是因為海格埃洛在他耳邊呵氣,還是因為他那不加掩飾的告白,整個人都有點心浮氣躁起來。這讓他有點納悶起來,難道是回到了少年時期的緣故,身體怎麽就這樣經不起撩騷。

這樣的無意識的耳鬓厮磨,實在是太過犯規了。

——絕對不能讓這頭大尾巴狼發現這一點!

恩萊科縮了縮肩膀,不動聲色地稍稍偏開頭。

所幸國立魔法學院圖書館離這裏并不遠,步行過去也不過是一頓茶點的功夫,更何況無論是恩萊科還是海格埃洛的腳力都格外不俗。

很快到了圖書館那長長的,以特殊魔法材料打造的階梯下,恩萊科勒令公爵閣下在原地站住,自己則在陰影處悄悄地給自己做了個變裝,順便施加了一個模糊五官的精神魔法

所幸恩萊科現在的頭發由于一直不曾去修剪的緣故,也長得挺長了,加上眉目原本就十分清秀,扮作脫去濃妝、素顏的費納希雅也不出格。除非真的遇見同時認識恩萊科與費納希雅的人,一般都不會出簍子。至于着裝,灰色的魔法學徒袍向來十分寬大而中性,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穿着都是一樣的。(恩萊科順手捏了捏胳膊上的肉:……畢竟他現在這幅少年身材,可真是一如既往地瘦弱呢。)

費納希雅小姐雖然是位優秀的魔法師,但并沒有獲得魔法師工會出具的資格證書,穿這個也挑不出錯處,畢竟國立魔法學院圖書館這樣對魔法師們而言格外神聖莊嚴的聖地,穿的過于華麗是對這地方的亵渎。

确定一切都沒有疏漏,恩萊科才施施然出現在海格埃洛面前。

“我們走吧。”

海格埃洛挑了挑眉,微微彎下腰,牽起費納希雅小姐的戴着訂婚戒指的右手,優雅地行了個吻手禮:“我親愛的夫人,您今天也是一樣的美麗動人。”

恩萊科倒退了兩步:“……公爵閣下,我們還沒有結婚。”

“可我們已經訂婚了。按照卡敖奇的律典與傳統,訂婚典禮比結婚典禮更為重要。您已經算是我的夫人了。”海格埃洛并沒有就此松手,他反而就這樣順勢挽着費納希雅小姐,一步步繼續往上走去。“況且——”

公爵伸出左手,在恩萊科面前晃了晃,讓他看清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您當時給我戴戒指的時候,便直接将它戴到了無名指上。”

他一步步向小魔法師逼近,将他逼到圖書館門口的圍牆處,低聲笑道:“您要知道,訂婚是中指,只有結婚戒指才戴在無名指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您已經想跳過訂婚典禮,直接與我結婚了呢。”

恩萊科:“……”

他羞惱的漲紅了臉,又不好意思直說自己知道或不知道,就目的上看來,他的确是想同海格埃洛結成婚姻的,這一點無可否認,他也不想為了這一點口舌之争,就推翻了自己之前作出的選擇,他可沒有那個精力和勇氣再來一次。天知道如果自己如果說不想跟公爵閣下結婚這樣的話語,這位前花花公子會翻臉翻成什麽樣。何況他也并不想看見對方因此而受傷的神情,那并不會令他感到愉悅。

惡毒的言語是一把如何狠毒鋒利的刀刃,恩萊科非常清楚。

可公爵閣下那張壞笑的英俊的臉在此刻看來實在礙眼,恩萊科深感吃不消,頓時一把甩開海格埃洛的手,一陣小跑跑進了圖書館裏。

“——哎,費妮!”

海格埃洛一個攔阻不及,便讓這只小綿羊給逃脫了。可想到方才的對話,他又不由得愉快地笑起來,慢慢跟着後邊踱步,向門口的衛兵打聽,他那可愛的惱羞成怒的小心上人是逃到了哪個方向。

太陽之子的威名在卡敖奇王國中無人不曉,海格埃洛那張英俊到犯規的臉更加是明晃晃的招牌,而他與費納希雅小姐這段纏綿悱恻的愛情更是維德斯克許多百姓茶餘飯後的佐餐。衛兵将費納希雅小姐的行蹤交代出來之後,不由得發出幾聲感慨。

“公爵大人您同夫人的感情真好。”

海格埃洛瞥了他兩眼,不置可否。唇邊毫不掩飾的笑意完全表露了他的好心情。

他非常清楚小魔法師要臨時變裝成費納希雅小姐的原因。無論是海格埃洛還是恩萊科,他們的身份都注定了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有情報販子在暗處窺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像是公爵府邸那樣私密的環境當然無所畏懼。但在陽光下,在市區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保護隐私了(雖然他們很少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情之所至,他對着小魔法師勢必會難以自控地做出許多不合時宜、不該做的親密動作。而這一切倘若被人截獲甚至大肆宣揚,無論是對太陽之子還是對索菲恩小禁咒法師而言,都不會是好事。

唯獨費納希雅。

唯獨他的費妮……是唯一能夠暴露在陽光下,無論牽手、親吻還是擁抱都不會遭到非議反而只會受到祝福的角色。

小魔法師……這是在保護着他呢。他是那樣隐秘地、珍惜地在保護着他。

思及此,突然迸發的難以遏止的甜蜜的愛意,讓公爵閣下的心口隐隐脹痛,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起來,明明分開只是這一小會,他卻急切地想要再見到對方,确認對方的存在。

他想念着小魔法師那可愛的惱紅的臉,那雙看見有趣事物會閃閃發亮的眼睛,想念他的所有。

沒有争吵,沒有疼痛——仿佛一切猶似夢中,可竟然是他已得到了的現實。

我的小心上人,我的費妮,我的小魔法師,我的恩萊科。

‘……我的珍寶。’

海格埃洛急切地想見到他的小心上人。在圖書館內尋找起來,他的步伐卻仍舊不失優雅而穩重,但若是讓任何一個熟識公爵閣下的人看見,都可以明白他的急切。

而這重逢的每一步都顯得這樣甜蜜而磨人……直到在某個書架前看見費納希雅小姐的芳蹤時,才略微安下心來。

他悄悄屏息,運用起那種奇妙的步法,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小心上人身後。

恩萊科踮起腳,擡手正想拿下高處的一本魔法書。而有一只手瞬間按在他手上。這只手的主人是誰,小魔法師自然毫無疑慮。他微微擡起頭想往後看,剛想出聲,另一只手便被抓住,側着身體被抵在書架上,毫無反抗之餘地,在這隐秘的、也随時都可能有人經過的書架下,猝不及防地得到了一個甜蜜而纏綿的深吻。

又或者說,他原本便沒有打算反抗。明明知道不應該,可恩萊科卻還是放任着自己沉浸在對方高超的吻技當中。

突然耳邊一聲驚呼。恩萊科用眼側的餘光瞥見路過的一名女魔法師掩唇呆呆地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

小魔法師猛地生出一股力氣來,他拿着書的手一把拍到公爵閣下的臉上,将他推開。對方那好看的唇角上,還帶着一絲可疑的晶瑩的涎液,靈巧的舌尖輕輕掃過唇邊,仿佛在享受在方才的餘韻。公爵閣下可能是沒有什麽羞恥心,他被推開的一瞬間甚至還笑出了聲,還伸出一只手以一只極為旖旎情色的手法緩緩抹過小魔法師那被親吻後顯得格外豔麗的唇上。

“承蒙招待。”随即冷冷地望向打攪了這刻旖旎的不速之客:“看夠了嗎?”

女魔法師臉色羞紅,居然還搖了搖頭。當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回應後,頓時吓得不輕,瞬間便跑得沒影了。

這讨人厭的不速之客離開後,公爵閣下還抓着那只小魔法師拿着書的那只手,他牽引着對方,将書與手一同抵在他的心口上,輕聲控訴:“我親愛的費妮,您似乎總是打我的臉呢。”

對此小魔法師回以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呵呵:“親愛的公爵閣下,您可真是的……”

瞬間又是一記毫不留情的狠踢。

恩萊科将借閱好的書籍放到空間戒指裏,走出圖書館,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個時間點還很早,他清晨時便出了門,此時遠不到中午吃飯的時間,有足夠的時間去規劃與浪費。

浪費時間無疑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但經歷了從前那麽多的事情,此時此刻,恩萊科竟然覺得偶爾這麽幹一幹也無傷大雅。偶爾這樣漫無目的地待在一塊走一走,其實也是非常惬意而幸福的事情。何況早上恩萊科出門的時候就已經計劃過他今天要做的事情,驚喜地發現他其實倒真的沒有要非常急迫去處理的事情。

恩萊科出門的時候原本已經默認了海格埃洛會同他一同出行,因此計劃裏無疑有海格埃洛的一份。雖然出行的時候略有改變,但就目前看來,這計劃本身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就當是給彼此間都放一天假吧。畢竟公爵閣下的公務也十分繁忙,平日裏小魔法師沉浸在實驗室裏并不直接參與政事,而公爵閣下忙于軍政大事,真的要說起來,科比李奧那頭大狗熊由于參政的緣故,跟海格埃洛待在一起的時間倒是要比他多得多。

對于魔法師而言,冥想與推算法則的時間總是格外短暫,而一旦沉浸于此,他們常常忘了時間的真正維度。

而海格埃洛這個人。怎麽說的……雖然現在出于之前的際遇,不敢過于放縱本性,但就恩萊科看來,他真的是那種粘膩到讓他感覺不适的性格。

當然恩萊科自己,也不敢說自己的性格就是十分完美得讓人挑不出錯處來。但他自覺,絕對還是要比海格埃洛要好——行吧,至少一點總是有的吧?

恩萊科想到這裏,倒忍不住為自己這幼稚的想法微微笑了起來。哪裏有那麽多好比較的呢。人的性格千奇百怪,用世俗的想法去計較,無疑是個短見。

人生長在這個天地,就會做出适宜這個天地、有利于自己的選擇。海格埃洛天生就繼承了那條詛咒的血脈,從小養尊處優,不曾被人忤逆過,自然性格就要更加高傲矜貴一些。要是他這種性格放到恩萊科故鄉的鄉下小鎮上,肯定是非常遭人厭的了。正如玫瑰與雛菊,都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嬌豔。

這種比較行為的本身,已經足夠無知與可笑了。

但世俗的幸福,卻真的是非常簡單純粹的幸福了。

他擡眼看着海格埃洛。他正專注地注視着自己,這種甜蜜中又帶着些許喜悅的目光令他微微有些不自在、以及些許的迷惘來。

這不期然令他回想起從前那場大戰終了,費納希雅在那令人無比心碎與悲傷的墳墓,那處礦坑中同海格埃洛的最後一面。

到現在,他似乎能夠理解些許,在經歷了那樣可怕的磨難後,依靠着堅韌意志力、仍舊保留着一絲意識的海格埃洛,究竟是在等待着誰了。

或許他在等待着他最心愛的人,能夠回過頭來。

這是他那輝煌又不幸的一生裏,最後的未了心願了。也因此,在那個美夢完成之後,他的靈魂才會滿足地潰散開來。

只是……那時的海格埃洛雖然還活着,但又是否認出他最心愛的費納希雅呢?

可他還是算等到了。

雖然是以那樣遺憾的模樣。

倘若這舊事,從前讓恩萊科回想起來是會覺得愧疚遺憾,那現在想起這件事,竟然讓恩萊科的心感到些許的刺痛來。

恩萊科至今,也仍舊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将海格埃洛從那個早已結束的從前拉回了過去,靈魂只是記憶的載體,而哪怕是神明也不能令一個死去的人重新複活,這是生命女神的法則;也不知道他在那種時刻回到過去這究竟是克裏斯老師的一場實驗,還是上天早已注定……注定了他要去面對那時心中的缺憾。

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忍不住握緊海格埃洛的手。

‘如果是上天早有注定,那我掙紮到最後一刻,也足夠了吧?’

海格埃洛并不明白為何小魔法師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但他仍舊十分珍惜。小魔法師在他面前表露的任何情緒,對海格埃洛而言都格外珍貴。畢竟,只有面對着親昵的人,才會有那麽多不設防的情緒。倘若放到從前,以索菲恩禁咒法師與卡敖奇軍隊統帥這兩個對立的身份,海格埃洛所能得到的,只有對方冷靜而戒備的官方表情。

他們可從來都不是朋友。

而像現在這樣,能夠一同沐浴在陽光下,無所畏懼地牽着彼此的手,迎接每一個清晨與夜晚。哪怕做不到心意相通,但卻也是我所愛是你,你所愛為我。這樣平靜而淡然的生活,令他沉醉其中,不想要有任何的改變。

而從前那些一切,他都不想再去回顧了。

突然,海格埃洛低聲道:“閣下,您還記得,我們再次重逢的時候,您問了我些什麽嗎。”

“什麽?”

微風吹來,拂動公爵閣下金色的發絲。在陽光的輝映下,這一頭金發璀璨奪目,仿若真正的黃金一般。那湛藍色的眼眸仿若深海,似乎只要一觸及其中,便只能永世沉淪。

“你說我愛的只是幻影,是我想象中的費納希雅。除去這幅皮囊,我根本對你既無興趣、更無了解。你還記得嗎?”

‘你愛的只是幻影,是你想象中的費納希雅。除去這幅皮囊,你根本對我既無興趣、更無了解!’

當時那傷人的語句仍舊歷歷在目。

恩萊科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太能理解他想說些什麽:“所以呢?”

太陽之子擡起他們十指交纏的手,低下頭,輕輕地在無名指的戒指上烙下一吻。明明他親吻的只是冰冷的戒指,恩萊科卻有一種他正透過那裏,在親吻自己的心髒的錯覺。

“我現在終于可以回複您了。或許我當初的的确确是為色相所迷。可一段愛情的開始,始終是需求着那麽一個契機。只有觸發了這個契機,才有了往後的一切。像如今,我就極愛您,無論您的性別,無論您的身份。我只愛您。”

“從前,你是我的舊情難忘。現在,我對你依舊心動。”

公爵閣下每說一個短句,便在小魔法師身上烙下一個親吻。

先是手上,頸上,再是額頭,最後落到唇上。

“我将于白日下與你擁吻……直到你我一同合上雙眼,才會是這漫長一生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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