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篇讀完,血液漸漸緩了流速
看重容貌,那麽國公長孫未嘗不可。”
洪菱舟“啪”地扔掉手裏的筷子,心裏像被針紮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反應了過來:“怎麽,若是排開容貌呢?”
謝欽瑜深深跪拜下去:“恕屬下鬥膽直言,國公長孫……并非良婿。”
洪菱舟久久無言。
謝欽瑜靜靜地保持着原姿勢,沒有擡頭。
半晌,他聽見了她掩不住笑意的聲音:“你看見了什麽,說來聽聽。”
謝欽瑜道:“國公長孫名叫李思淼,人前十分謙和正常,然而屬下發現他秘密養了一個……禁脔。”
洪菱舟充滿好奇地問道:“真假啊,以他的身份,有喜歡的人收個房不是什麽大問題吧,何必當禁脔呢?”
謝欽瑜面色有些古怪,他說:“是真的,屬下親眼所見,他将那禁脔……呃,不提也罷,世子想必也能領會。主要是這個禁脔……也是個男的。”
洪菱舟:“……”
她扶額:“這就不對了,我雖然不歧視斷袖,但他國公府瞞着這事兒是想騙婚還是咋的啊?”
她拔腿就往外走:“不行,這事情我要去告訴父王。”走了一半又折回來,“不對啊,我無憑無據地也說不了什麽嘛。”
謝欽瑜看她在屋子裏兜兜轉轉,拿着個扇子不斷敲着手心,低聲道:“世子,屬下以為,不一定非要把此事開誠布公。”
“哦?”洪菱舟将手裏扇子在指間一轉,眉梢微挑,“對,我可以換個方法,讓我想想。”
第二天,洪菱舟正在廊下曬着太陽喝着茶,看見王妃從眼前走了過去。她就這麽在那坐着,看着她娘親絞着手絹,心事重重的樣子,慢慢地走了過去,仿佛根本沒有看見她這個女兒。
洪菱舟覺得奇怪,喊道:“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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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像是突然回魂般顫抖了一下,回過頭看見洪菱舟,勉強笑了笑:“菱舟啊。”
洪菱舟把王妃扶着坐好,問道:“母妃你怎麽看起來不高興?”
王妃看着她,重重地嘆氣,握着她的手道:“我把你和國公府長孫的生辰八字找高人看過了,高人說呀,你倆天生相克,不認識最好,普通相處也沒什麽大礙,但若做了夫妻,那是大兇啊。”
洪菱舟呆了呆,随即內心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我還沒有想出對策就有了這事,真是天助我也!
王妃繼續憂傷道:“我其實早就中意思淼那孩子了,人長得好,性子也好,是個良配。如今卻這樣……”
洪菱舟強行壓住了不斷翹起的嘴角,安慰她道:“母妃不要太難過了嘛,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唉……你沒經驗,你懂什麽……”王妃站起來,一個人幽幽地回去了。
洪菱舟:“……”
洪菱舟眉開眼笑地回房,把謝欽瑜喊出來:“你聽見了沒,我不用嫁給那個斷袖了!”
謝欽瑜說:“屬下聽見了。”
洪菱舟蹲下身和半跪的謝欽瑜平視,忽然驚訝道:“咦,你會微笑了!”
謝欽瑜的表情一僵。
她笑嘻嘻地用手指在他兩邊嘴角抹了抹:“對啊,這樣笑就一點都不幹巴巴了嘛。”頓了頓,“其實你也很替我高興對不對?”
謝欽瑜猶豫了一會兒,微微颔首。
周圍的場景忽然開始模糊褪色,洪菱舟愣愣地待在原地,等眼前之景徹底變換過來後才反應過來:謝欽瑜的腦洞又被填了一點!
上個腦洞沒有換過場景,她都差點忘了還有這檔子事。
她心情大好,忍不住高高地彎起嘴角。
她可以理解為謝欽瑜的心願是她不嫁人,對不對?
身邊人冷不丁道:“你在那裏傻笑什麽,好好走路。”
洪菱舟猛地回神,發現自己正在和王妃走進某處寺廟。
王妃道:“待會兒到了菩薩面前萬不可這般輕浮,你只要誠心,菩薩會賜給你一個好姻緣的。”
洪菱舟:“……哦。”
這處寺廟位置偏遠,但據說很靈,香客也不少。王妃為了保證菩薩的專心度,給寺廟塞了一大把錢,今天只接待景王府,菩薩只需管景王府世子求姻緣的事情就夠了。對此洪菱舟無言以對。
在僧人的指引下,洪菱舟和王妃跪在了蒲團之上。她偷偷瞄了一眼王妃,見她十分虔誠地閉着眼睛雙手合十,自己也就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合起手掌,在心裏默念:雖然我不知道您是個什麽菩薩,但是我相信您一定很厲害,小女子只有一個簡單的心願,就是……
腦海中謝欽瑜的臉一閃而過。
洪菱舟:小女子的心願是不嫁人,也就是剛才您在我腦子裏看見的那個人,我倆的心願是一樣的。他因為身份特殊不好到菩薩面前祈禱,但是心意是很真誠的。我想我母親一定是想給我求個姻緣,少數服從多數,菩薩,您得保佑我的心願吶,改日我一定給您宿個純金身。
拜完菩薩,王妃環視着這寺廟景致,感嘆道:“出家之地,果然清靜,讓人看着,內心都平和多了。”
洪菱舟心想:那是因為您不讓別的香客進來。
王妃說:“我兒,陪我在這裏面走走,靜靜心,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別整日毛毛躁躁的。”
“好。”
洪菱舟陪着母親走動,後面跟着幾個仆從。
王妃在一處停下,端詳着牆上的壁畫感慨道:“真栩栩如生也。”
洪菱舟借着寬袍大袖的遮掩打了個呵欠,她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審美。趁着王妃還在專注地陶冶着情操,她眼神亂飄起來。
忽然,她看到遠處密密竹林中一個白色身影一閃而過。
她倒吸一口涼氣,眨了眨眼再看去時,已經沒了蹤影。她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神,但方才對那張模糊人臉的匆匆一瞥,不知為何她就感受到了熟悉的驚豔——這份熟悉,來自琴師申控。
大事不妙。
她拉了拉王妃的衣袖,飛快地低聲說道:“母親,我說個事情你不要驚慌,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裏,越快越好,現在,堵上你的耳朵。”
王妃眼中驚懼立顯。
自魔音兩案發生之後,京城中人人自危,無時無刻不帶着一對耳塞,生怕遭遇不測。
王妃轉身就走,一邊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帶上耳塞:“你看見……”
洪菱舟将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那個琴師現在不一定有殺機,但是一旦她們鬧出動靜,就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麽。
王妃腳下生風,幾乎是在競走。洪菱舟一邊護着她,一邊給自己戴好耳塞。
跟着的仆從看着主子們戴上了耳塞,連忙也慌慌張張地塞好了耳朵,“有魔音殺手!”恐懼戰勝了尊卑,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竟然把王妃和洪菱舟甩在了身後。
洪菱舟暗道不妙,這些人跑得太紮眼了。
果不其然,洪菱舟剛把王妃塞進馬車,熟悉的難聽歌聲又響了起來,哪怕是隔着耳塞,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種來自靈魂的震撼,讓人不禁想聾個幾天。
馬受了驚,發瘋似的狂奔起來絕塵而去。洪菱舟本抓着車門要上去,結果硬生生被甩在了地上,爬起來時視野中只剩下了滾滾煙塵……
洪菱舟喊道:“兩個暗衛去保護王妃!其餘人遠攻廟裏穿白衣服唱歌的!”
磨人的歌聲經過耳塞的過濾強度被降低了不少,但是聽着仍讓人渾身發麻。
暗衛出動速度極快,讓洪菱舟嘆為觀止。這些都是國家的棟梁啊,是得經過了多麽魔鬼的訓練,才能在這種歌聲的洗禮下發揮出水平。
謝欽瑜這回塞了耳塞,所以扛住了。他在洪菱舟身邊大聲道:“世子,屬下帶您走!”
洪菱舟大聲回答:“等一下,我想到一件事!”
——非常尴尬,兩個帶耳塞的人只能靠吼來對話。
“暗衛中有沒有力氣特別大的!”
“有!”
……
洪菱舟聲嘶力竭地交代完,基本上喉嚨都要啞了。她看着謝欽瑜飛身離去,也硬着頭皮冒着噪音重新奔進寺廟。剛進去就看見廟裏撲街了一地僧侶,而一堆暗衛正在用暗器遠程夾擊申控。申控左突右沖,閃避率極高,嘴巴卻沒閑下。
就在此時,天邊飛來一朵烏雲——
一個力能扛鼎的暗衛,從角落搬來了一口廢棄的大鐘,騰空而起,直撲這裏而來。其他暗衛反應極快,立刻變換作戰方式,逼得申控節節後退。申控的歌聲愈發尖銳難聽,廟裏一棵四人合抱的老樹竟然從中間直直裂成兩半。只聽那大力暗衛“啊”地一聲将大鐘甩出去,申控被罩在陰影裏,他表情猙獰地換了嗓音,沙啞粗犷的嘶吼帶着曲調爆發出來,震得那大力暗衛被反彈出去,摔在地上噴出一口血。
然而那大鐘實在太沉了,下落速度又太快,申控來不及将它反彈出去,自己就被罩在了裏面。他的聲音還未剎住,便在鐘內形成了沉悶的回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衆暗衛:“……”
大家默默摘下了耳塞,聽着那聲音蕩來蕩去,慢慢減弱。
謝欽瑜問洪菱舟:“世子,他雖然沒戴耳塞,但是您怎麽敢肯定他就會受反噬?畢竟之前他唱歌的時候自己都不受影響。”
洪菱舟微笑道:“每個人都只覺得別人唱歌難聽,但自己唱歌的時候卻不覺得。傳說有一種神秘的法術,能把聲音完整記錄下來重新放一遍,只有當人另外聽一遍自己的歌聲的時候,才會知道那有多麽糟糕。我覺得,大鐘有回聲,應該和那法術也差不多吧。”
衆暗衛紛紛跪下:“……世子英明。”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與暗衛七
大理寺接到加急快報:景王府世子于奉合寺抓到魔音殺手申控。
大理寺全體官員開始加班。
洪菱舟搖着一柄折扇,風流隽逸地踢了踢腳邊昏迷的人,笑道:“這便是犯人了,諸位大人可要好好審理。”
大理寺卿熱淚盈眶:“多謝世子,臣必當盡心盡力為國為民分憂。來人,把他帶下去!”
申控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他動了動身子,發覺自己被捆綁在椅子上,随即發現周圍幽暗,只有面前桌子上有兩盞油燈,桌子後坐着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這個官員身後還有一些人。
他張了張嘴,又發現嘴被封住了。
那個官員拍了一下桌:“申控,你可知罪?”
申控一動不動,無所畏懼地看着他。
“你不必裝了,我們在你身上發現了紋身。”
申控眨了眨眼。
“我們懷疑你是鄰國派來的細作,是也不是?!”
申控朝桌上的紙擡了擡下巴。
官員示意身後人讓他寫。
申控的右手被松綁,但由于被灌了軟骨散,所以字也寫得歪歪扭扭。
官員皺着眉頭看了一會兒,問身後的屬下:“他寫的啥?”
屬下看了看,道:“應該是他們國家的文字。”
官員便喝道:“寫中原字!”
申控瞥了他一眼,繼續寫他的異邦字。
屬下勸道:“大人,看樣子他也不是寫認罪書,就不必太講究了,反正這裏阿六認得那種字。”
申控寫完了,把紙一推。
他被重新綁好,官員拿過紙掃了一眼,斥道:“什麽鬼畫符,阿六,你來念念。”
叫阿六的翻譯人走出,接過紙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着:
愚惷dě中傆亽,ωǒ說ㄋ乜兂妨,仮㊣ωǒ塟愛啯還冇佷誃啝ωǒ①樣葚臸笓ωǒ莄厲嗐dě亽,這佽卟濄媞筅蒎ωǒ萊試嗰氺罷ㄋ。伱扪苡ゐ抓嘚ㄋωǒ,僦倁檤ㄋ対怤ωǒ啯?軍の方法ㄋмα?莈甪の,ωǒ啯早僦研制诎ㄋ対亽、対動粅、対植粅の各種發聲方法,幷且岢苡绲合使甪。顫抖紦,中傆亽,伱扪莈轍の,ǒ合ǒ合ǒ合ǒ合ǒ合!
阿六面色凝重地念道:“愚蠢的中原人,我說了也無妨,反正我葬愛國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厲害的人,這次不過是先派我來試個水罷了。你們以為抓得了我,就知道了對付我國大軍的方法了嗎?沒用的,我國早就研制出了對人、對動物、對植物的各種發聲方法,并且可以混合使用。顫抖吧,中原人,你們沒轍的,哈哈哈哈哈!”
官員氣得胡子都歪了:“猖狂!本官且再問你,你那日在奉合寺幹什麽!”
申控沒有回應。
一個屬下匆匆趕來,俯首在官員耳邊道:“大人,據生還的僧人表示,他們先前常常發現在誦經之時會有奇怪的聲音打擾,導致人心紊亂,念不下去經,已經有兩個僧人動了塵心還俗去了。”
朝廷內因為葬愛國細作一事氣氛很沉重,這個細作,能破壞自然,能蠱惑人心,能傷人性命,實在可怕,再加上一條邊境動蕩,不能不令人頭疼。
而京城內的民衆卻因為魔音殺手被抓而歡欣鼓舞。
歌舞坊重新開張,一擲千金的土豪們變得更多了,而即便是沒什麽錢的小老百姓,也會真誠地跟鄰居贊美他家牙牙學語的幼童:“你孩子的聲音真動聽。”“哪裏哪裏,過獎過獎。”
就算是市井粗人起了争執,也是輕聲細語的:“我去你大爺的~”“喲,臭崽子~這麽快就不認你爺爺我啦~”因為一旦嘶聲擾民,這就不是他倆的私人恩怨了,群衆會把他倆一起打。
好一派祥和的氛圍。
洪菱舟正在王府裏剝橘子。
“父王,這是您的。”“母妃,這是您的。”
景王皺着眉頭把橘子瓣塞進嘴裏,道:“我看還是要把議親之事提上日程。”
王妃皺着眉頭把橘子核吐出來,道:“我也這麽覺得。”
洪菱舟誠懇地說:“父王,母妃,您倆不用這麽着急的,真的。你們想啊,先是給我定了一個李,李什麽來着的人,結果八字不合,又帶我去進香,結果碰到了魔音殺手——”她一攤手,“這是上天讓我現在不要定親呀。”
二人陷入沉默。
洪菱舟再接再厲:“更何況,葬愛國那事,朝中的大家都壓力都很大,父王您好歹擔着個王爺的名頭,這種時候卻到處忙着找女婿,不太合适吧。”
聞言景王眉頭一動。
王妃沉吟道:“或許我們是太操之過急了,菱舟這樣的條件,倒不怕找不到丈夫。只是我太怕京中适齡好兒郎都被人捷足先登……”
景王說:“那也不是什麽大事,京中權貴多如過江之鲫,還怕找不到好的麽,實在不行,找個暫時沒露尖兒卻有潛力的也不是不可以。”
洪菱舟趕緊道:“對對對,父王說得對,再好的人,也得給點時間考察考察不是。”
景王捋着胡子:“那此事先暫且擱置一邊吧,碰到好的留意一下,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沒錯沒錯。”洪菱舟又剝了個橘子,“父王您吃,甜呢。”
“不吃了,吃多了上火。我走了。”景王起身。
王妃也跟着起身走了。
洪菱舟樂得不行,丢了幾瓣橘子在嘴裏,眼睛都笑彎了:“謝欽瑜,你聽到了沒,我現在啊,暫時不用成親了。”
他沒有現身,但是他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仿佛是微笑着說出來的:“屬下聽見了。”
眼前的景象再次變換。
天空陰郁,像是醞釀着一場大雨,院子裏的花委頓在枝頭,除了嗚嗚風聲,竟什麽都聽不到。
洪菱舟披衣關上窗戶,身後白玉急急忙忙過來:“世子您怎麽還在這站着呢!”她迅速為她穿好衣服,罩上披風,“馬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王爺王妃在催。”
這個時間點,葬愛國的大軍已經進軍中原多時。申控說得對,對付他一個人的方法,對付不了浩蕩軍隊,更遑論是萬人大合唱。要不是中原地域廣闊,中原人也比葬愛人更懂得用計,怕是京城早陷落在了葬愛大軍的鐵蹄之下。
洪菱舟暗嘆一口氣,快步出門。
登上馬車,一行人便出發了。車廂裏的氣氛沉重得可怕,景王夫婦都低着頭一言不發。皇帝已經南逃了,他們也緊随其後。聽說南方有一處回音谷,那裏是避難的最合适之處。
他們趕了一個月的路,才抵達目的地。
回音谷外流民衆多,他們憑着身份進入谷內。
洪菱舟坐在小屋子裏,望了望頭上低矮的屋頂,默默換下了髒掉的外袍。
晚上白玉是睡在床邊的地上的,她因為勞累很快就睡着了,而洪菱舟卻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心裏想的卻是場景已經一個月沒有變換過了,謝欽瑜他,究竟還想要什麽呢?
她翻了個身,面對牆壁。
寂靜的夜晚忽然傳來低低的吟唱,聲音很輕很輕,像聽到的幻覺。洪菱舟沒太在意,反正皇帝帶了很多妃子跑路,誰知道是哪宮的怨婦。她揉了揉眼,打了個呵欠。
困意湧來。
身邊的床榻忽然一陷,有人在她耳邊吐息:“世子,不要睡着。”
洪菱舟猛然清醒過來,低聲驚叫:“謝欽瑜?”
“外面太黑了看不清,屬下懷疑有人在故意唱催眠曲。屬下還隐約聽到了很整齊的腳步聲。”
洪菱舟愣了愣,後背緊繃起來。
她被謝欽瑜護在懷裏,微微擡起頭,依稀能分辨出他下颚的線條。她往他懷裏縮了縮,拽着他的衣襟問道:“是葬愛國的人麽?”
“不知道。”
她嘟囔了一句:“原來他們國也是有唱歌好聽的人的麽?”
“……”
謝欽瑜道:“其他人出去偵察了,屬下留在這裏保護世子。外面情況未知,世子不要輕舉妄動。”
洪菱舟嗯了一聲。
一片安靜中,除了外面若隐若現的催眠曲,只有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耐不住寂寞,問他:“謝欽瑜,我從前就問過你,你想要什麽,你想好了沒?”
謝欽瑜道:“屬下只想世子安好。”
“你胡說,”她擡起臉,“你之前明明就不想我嫁人,對不對?這不是你的心願之一麽?”
謝欽瑜沉默了一陣子,說:“屬下認為,還沒有人配得上世子。”
“你莫……唔?”
謝欽瑜突然捂住了她的嘴,一雙眼緊緊盯着外面。
遠處傳來短兵相接之聲,洪菱舟睜大了眼。
忽而,無邊夜色中驟然亮起千百橙紅光簇,灼灼燃燒,往四面八方飛散開去。洪菱舟側頭望去,瞳孔中一排亮色愈來愈大——
謝欽瑜抱着她一滾,滾下了床。箭尖着火,射在這粗劣的房子上,瞬間點燃一切。
洪菱舟好像聽見了哭聲。
“走!”謝欽瑜推了她一把。
“白玉……”洪菱舟回頭,一塊屋頂恰好砸落,隔開了她和沉睡中的白玉。
“走!”謝欽瑜又狠狠拽了她一把,護着她跑出危房。
謝欽瑜邊跑邊道:“世子,離這裏不遠有個小石頭洞,被雜草蓋住,是屬下無意發現的。您躲在裏面,千萬不要出來。”
“那你呢?”洪菱舟喘着氣問。
“屬下必當拼死護住世子。”
她忽然厲聲道:“我不準你死,謝欽瑜,你答應我的!”
謝欽瑜沒有回答她,反而道:“倘若我朝就此覆滅,世子也莫要做傻事。”
葬愛國的人也不傻,知道這裏是回音谷,不能動用大陣仗合唱,就派了精銳部隊潛入這裏,先是輕聲催眠降低攻擊的難度,再靠突如其來的火攻清理掉這個王朝最尊貴的一批人。
箭矢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漫山遍野都是跳動的火光。好像到處都有他們的人,到處跑着放箭,仿佛那些箭都不要錢用不完一樣——只為了剿滅一切幸存可能。
謝欽瑜把洪菱舟帶到小石頭洞附近,剛要囑咐,迎面就飛來一撥箭。他用了狠力把洪菱舟強行塞進洞裏,轉身劈手幾劍擋掉箭矢。
洪菱舟叫道:“謝欽瑜,你進來!”
“你進去!”謝欽瑜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過話,“好好待着,等平靜了再找機會溜掉!你這麽聰明,一定可以做……”
他分了神,結果右臂中了一箭。
“謝欽瑜!”她扒着洞口尖叫道。
山谷裏忽然發出巨響,不知道葬愛國的人怎麽辦到的,竟能神鬼不覺地帶了好幾部投石車入谷。此刻山谷中飛的不僅僅是帶火的箭雨,還有十分駭人的巨石。
殺聲陣陣,鬼哭狼嚎,回音谷內一片混亂。
“謝欽瑜,你讓開!”洪菱舟吼道。
一顆巨石朝着這裏直直飛來,謝欽瑜若是避過,那麽那顆石頭必然會砸到洞口,傷着洪菱舟,而她那時根本來不及往裏再躲一點或是直接出來。電光火石間,謝欽瑜往洞口一撲。
那一瞬間,山谷裏明明萬分嘈雜,可她仿佛只聽到了身前清晰的血肉崩裂的聲音。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聲音都變得嘶啞:“謝欽瑜!!!”
謝欽瑜雙臂撐在狹小的洞口上方,身子傾斜,搖搖欲墜。
她方寸大亂,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碰他哪裏好,只有一味嘶聲:“謝欽瑜,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微微喘着氣,嘴角的血大把大把地流出來,滴落在她的臉上,和眼淚融在一處。他臉上有微笑,她讓他練了很多遍,可他總是練不好,這回總該是對的了。她跪在地上想給他擦血,可是只是徒勞。
洪菱舟六神無主地重複:“你別死,你別死……”最後是她捂着嘴泣不成聲。
“為你而死,我是……心甘……情願的……”他費力道,眼神都在渙散,“菱舟,你要活着……”
他叫她菱舟。
洪菱舟抱住他,哀哀戚戚,言語錯亂:“你不要死,你撐住,我帶你出去找大夫,你不是很能嗎,你不是教主嗎?你死了,那麽多人怎麽辦呢,我怎麽辦呢?”
他的身子軟了下去,癱倒在她懷裏。
“謝欽瑜——!”
突然間,周遭的聲音一下子淡去,漫天的火光飛石速度一下子減緩,然後跟着山谷景致一同慢慢模糊、消退,化作風煙而去。
洪菱舟木然地抱着屍體跪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懷裏的人忽然動了動,自己坐了起來。
洪菱舟呆呆地看着他。
謝欽瑜唇角帶血,靠過來吻了吻她的額頭:“謝謝你,菱舟。”
一滴血落在她的睫毛上,然後從她眼睫滾落到臉頰上。
她合上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望天)這個單元中間還是有糖的。
對吧,對的。
= =
大概謝暗衛是第一個被石頭砸死的男主吧……
死得如此樸實……
而狗血……
☆、史官女與填詞人一
“喂,你是誰,坐在我家門口幹什麽?”
洪菱舟擡頭,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扭過頭,狠狠地暈眩了一下。
面前的人不耐煩地俯視着她:“我沒有錢,你如果要錢就到別處去要。”
她看清了那人的模樣,長發散亂在肩頭,下巴上有一圈淡淡的胡茬。她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那人半蹲下來,推了她一把,酒氣噴到她臉上:“我說話你聽不見嗎?”
洪菱舟一把抱住了他,哽咽道:“謝欽瑜!”
“哎哎哎哎——”對方用力地把她從身下扒拉下來,“你誰啊?”
洪菱舟看着他,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她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張咯吱作響的簡陋床上。她抱着被子坐起來,看見謝欽瑜坐在窗口,左手裏拿着個酒囊,右手裏拿一支筆,寫幾個字就喝一口酒。
“你……咳。”她嗓音幹澀得說不出話。
謝欽瑜也不看她,指了指床頭:“喏,那兒有水。”又喝了一口酒,“你竟然是個女的,嗐。”
洪菱舟喝掉杯子裏的水,悄悄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沒發現什麽異常。
她說:“我為了方便才穿的男裝……”
“行了行了,既然醒了就趕緊走吧。”他依然沒正眼瞧她,“不要打擾我。”
“謝欽瑜……”
他突然停筆,望了過來:“對了,我還沒有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和你沒見過吧?”
洪菱舟搖了搖頭,說:“我……我聽別人說的。”
“嘁。”他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她下了床,走到他身邊:“你在寫什麽?”
謝欽瑜把紙拎起來吹了吹,橫了她一眼:“關你什麽事?我是看你昏在我家門口,我沒有辦法才把你弄回來的,你可別賴在這裏不走啊。”
“我無處可去。”
“你無處可去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大善人,養不起你。要不是看在你還是個女孩子的面子上,我早動手把你轟出去了。”
“謝欽瑜,你聽我說——”
“謝欽瑜,你的詞寫完了沒有?!”一個女聲從室外傳來,然後一個紅衣女人袅娜走進,眉眼豔麗。她掃了一眼洪菱舟,冷笑道:“喲,謝欽瑜,還養了人啊,難怪沒時間交詞。”
“沒有的事,她只是個路過的。”謝欽瑜把紙遞給紅衣女人,“我這不是寫完了麽。”
紅衣女人挑眉看着上面未幹的墨跡,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追究,從荷包裏摸出幾個錢丢到他的桌上,然後扭着腰肢離開了。
謝欽瑜一言不發地把錢收好,看洪菱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皺眉道:“你怎麽還不走。”
洪菱舟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她一出門,看見那紅衣女人妖妖嬈嬈地走向不遠處的一座小樓,就連忙跟了上去。擡頭一看,“春風閣”。她叫住門口的女人:“姐姐!”
這具身子也就十六七歲,那女人當得起一聲“姐姐”。紅衣女人回頭,“嗯”了一聲:“你?”
“姐姐,我是謝欽瑜遠房來投奔他的親戚,可我看他過得也不太好,你是不是和他很熟?你知道他做什麽的麽?”她眼神幹淨,十分可信。
女人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笑了一聲:“投奔他?算了吧,他個窮鬼,養自己都勉勉強強,養不起別人的。他麽,我也沒太大了解,不過是個考不上功名的文人,父母雙亡,又不肯去做體力活,就給我春風閣的姑娘們寫點詞唱唱,賺幾個薄錢。”女人眉梢一挑,笑得驚心動魄,“小姑娘,你不如來我春風閣,賺的錢保證比你那窮親戚多多了。”
“不,不了。”洪菱舟後退一步,“多謝姐姐。”然後跑走。
女人也沒放在心上,捏着紙進了春風閣。
洪菱舟走在大街上,心情複雜。
上一個腦洞,謝欽瑜死在她面前,她是真的以為兩個人都要玩完了。以至于到最後他複活坐了起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結果眼一閉一睜,世界就變了。
怎麽會這樣呢,他明明死了,腦洞卻還在繼續。腦洞在繼續,就說明現實中的教主還活着。
洪菱舟腳步一頓。
只有一個可能。
上個腦洞裏,死,就是謝欽瑜的最終心願。
可是怎麽會有人想死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眼下還有這個填詞為生的謝欽瑜需要她解決。
這個腦洞裏的她,是個史官之女。她爹太過耿直,把不該記的事情也記了,還不肯改,皇帝多說了他兩句,他的脾氣就上來了,寧死不屈,觸柱而亡。皇帝吓壞了,這傳出去都是暴君的不是,而史官定會被人大加贊揚青史留名。皇帝把此事壓了一壓,又想大力補償史官的家人,結果發現史官三代單傳,父母雙亡,妻子病逝多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承歡。皇帝只好派人給了這個女兒一大筆撫恤金,讓她回老家去。
女兒也很耿直:“臣女家世代住在京城,哪來什麽老家,不信查戶籍好了。”
皇帝很無奈,再加了一筆錢,讓她遠離京城。
女兒就很耿直地滾出了京城,懷揣巨款打算投奔父親在其他地方做官的故交。盡管作了男裝打扮,她還是太嫩了,沒有閱歷,巨款被人騙走,她身無分文流落街頭,虛弱之時在謝欽瑜家門口的臺階上思考人生。
然後洪菱舟就過來了。
對此洪菱舟表示:她一介武夫經歷了殺手、傻子、纨绔等身份,終于變成了一個真正有文化的史官之女,真是可喜可賀。
她又回到謝欽瑜的屋門前,徘徊了一會兒,還是打算進去。結果剛邁上臺階她就被絆了一跤,撲在地上。
洪菱舟:“……”這身子真是太虛了,難怪她要昏過去。
洪菱舟推開門,正好對上謝欽瑜。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謝欽瑜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嗯……我是想來問問,你需不需要一個幫手?”
“不需要,走走走。”
“那個!你光靠填詞賺錢太難了,要不要考慮寫點話本小說什麽的,我,我可以給你提供情節啊。”洪菱舟忐忑道。
謝欽瑜打量着她,嗤笑一聲,把她推開,拎了個酒壺搖搖晃晃地走了。
洪菱舟左思右想,看他沒有關門,索性就擅闖民宅。
上回沒來得及細看,這回仔細看了看屋子裏的陳設,她不禁感嘆,難怪謝欽瑜不鎖門就走了,因為他家裏實在是沒什麽可偷的東西,估計也沒存什麽錢,被他今朝有酒今朝醉地花掉了。
她撸起袖子給他整理屋子。
謝欽瑜提着酒壺和一小袋花生米回來的時候,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