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篇讀完,血液漸漸緩了流速

的,去得了邊關麽?”

身邊侍女諾諾不敢應。

他無謂地一笑,轉身回屋。

第二天,皇家馬場。

洪菱舟站在馬廄旁,看着皇帝賜給自己的那匹小紅馬,心裏十分歡喜。她撫摸着它棕紅的鬃毛,問馬倌:“它有名字麽?”

“等公主取。”

洪菱舟戳了戳馬身:“那叫你驚鴻好不好?”

驚鴻打了個響鼻,踢了踢腿。

她笑着摸它:“我就當你答應了。”

“公主請上馬,讓馴馬師帶您走幾圈吧。”馬倌道。

她高聲笑道:“不必!”踩着馬镫一個翻身,一拽缰繩,“驚鴻,我們走!”

驚鴻載着她慢悠悠地跑,洪菱舟低下身去揉它的頭頂:“我們跑快點好不好呀?”她一揚馬鞭,“駕!”

驚鴻奔跑起來。

她一身窄袖胡服,頭發高高綁起,眼神淩厲,嘴角勾笑,像是馳騁疆場的女将。

謝欽瑜出來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場景。

太子在一旁道:“那個就是靖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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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欽瑜不置可否。

太子挑眉一笑,拽了拽馬缰:“這樣的妙人,我定要去會會。”

謝欽瑜看着他絕塵而去,抿緊了唇。身下的馬躁動不安,他攥着手裏的缰繩,遲遲不動。身邊負責教皇子馬術的吳統領道:“二殿下要不要也過去?不必像太子一樣追,慢慢踱過去就是了。”

他面色沉沉,還是一振馬鞭道:“駕!”

吳統領趕緊跟上。

洪菱舟看着從側方忽然又奔出來一匹馬,趕緊勒缰。“籲。”她望着對面的人,謹慎地問,“閣下是?”

太子一笑:“吾乃東宮。”

洪菱舟抱拳道:“靖仁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道:“靖仁公主聲名在外,本宮早有耳聞,今日終于得見,公主馬上英姿,着實令本宮折服。”

“太子殿下過譽了。”她淡淡一笑,看見後面過來的謝欽瑜,又是一禮,“二殿下。”

謝欽瑜臉色有些發白,道:“公主。”

吳統領亦道:“卑職參見公主。”

洪菱舟點了點頭:“你們是要在這裏上課麽?我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沒有。”吳統領搖搖手,“太子和二殿下在另一處,只是恰好路過罷了。”

太子微笑道:“靖仁妹妹若是有心,也可來上課啊。”

洪菱舟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說:“多謝太子,靖仁就不過去了。”

太子瞥了一眼一聲不吭的謝欽瑜,驚訝道:“二弟,你額頭怎麽這麽多汗?”

謝欽瑜皺眉,避過他伸過來的手:“太熱了出了點汗,皇兄何必大驚小怪。”

“那不行,你和我不一樣,你身體不好,上馬術課也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這萬一出了點事,你讓吳統領多難做啊。”

吳統領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洪菱舟有些驚訝地看了謝欽瑜一眼,他感覺到了,不由更加攥緊了馬缰,沉聲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皇兄不必憂慮。”

太子含笑點頭:“那便好。”他調轉馬頭,對吳統領道,“走吧。”

謝欽瑜深吸一口氣,剛要跟過去,就被洪菱舟一把拉住。她塞給他一塊帕子,沖他笑了笑:“拿着擦汗。”然後就催着小紅馬噠噠地跑了。

謝欽瑜:“……”手裏的帕子是溫的,他看了一眼太子和吳統領,催馬跟上,卻悄悄地把帕子塞進了袖子。他抹了抹額頭的汗,心道她是不是在邊塞待太久了,都不知道贈異性帕子是何意思?幸而現在兩人年紀都不大,這件事還可以當作玩笑,不然被有心人看去就不太好了。

他得找個時間将帕子還回去。

洪菱舟自己又兜了一圈,還是沒忍住好奇,悄悄跑到皇子們的訓練地去觀望。她本來對太子沒什麽感覺,只是他話裏有意無意嘲笑謝欽瑜,讓她覺得不快。她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心想謝欽瑜竟然身體不好嗎?

圍場上太子縱馬奔馳,搭箭射靶。謝欽瑜已經下了馬,坐在一邊喝水。

太子爽朗的笑聲傳來:“二弟,你也歇了好一會兒了,不如上馬來,和我比試一番如何?”

謝欽瑜說了什麽她沒有聽清,但是他說完話後沒有動,太子也沒有生氣,自己繼續練習去了。

洪菱舟騎着驚鴻繞路到圍場後方,避開太子的視線。

“二殿下。”她隔着栅欄,翻身下馬。

謝欽瑜詫異回頭,看見是她,又回去看了一眼遠處的吳統領和太子,對她道:“你怎麽過來了?”

“你就在這兒坐着嗎,沒人伺候?”她以為這些皇子們不管幹什麽都會有人端茶送水呢。

謝欽瑜搖頭:“現在是上課。”

“那你為什麽不和太子殿下一起呢?”

謝欽瑜垂了眼,道:“我們上課的內容是不同的。我不過是來強身健體,而他是正正經經學馬術和武藝。”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身子不好嗎?”

“嗯。”他倒是坦誠,“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體質不好,不能做太大的運動。”看她睜大了眼睛不說話,他不由道,“真可惜,你騎馬騎得這麽好,我卻不能和你一起。你是不是挺同情我的?”

洪菱舟撥了撥頭發,說:“嗯……要說真話呢,我覺得你是挺可惜的,不過這個見仁見智吧,也許你覺得我不讀那些古籍經典也是很讓人痛心的,對吧?”

謝欽瑜笑起來。

“所以說術業有專攻嘛,大家彼此彼此啦。”洪菱舟咬着嘴唇笑,“你那個皇兄說話不好聽,你不要放心上。”

“沒什麽,我習慣了。”謝欽瑜臉色微變,“不過下次這種話你不要說了,被人聽去會很嚴重。”

“我知道的,我看沒人才和你說的。”洪菱舟眉眼彎彎,“那我走了,你保重身體。”

他點頭,看她縱身上馬,身影沒入樹叢。

他忽然想起來,忘了把帕子還回去。

當天下午,謝欽瑜回宮,一個人在屋子裏拿着那塊帕子翻來覆去地看,糾結着要怎麽辦。等她下次來的時候還給她,那這段時間這東西藏哪比較好?把它轉交給母妃讓她托人送出宮,又怕母妃多心。他苦惱地把帕子又塞回袖子裏,拿了本書看起來。

侍女匆匆走進淑妃寝殿。

“娘娘,奴婢從窗戶縫裏瞧見殿下拿了個女子的帕子看。”

淑妃一驚,手中的針一下子刺到手指:“他早上不是上課去了麽,哪來的帕子。”

“奴婢聽說,今天靖仁公主也去了馬場。”

淑妃聞言松氣,抹去指腹的小小血珠:“知道了,這件事情,你不要去管,也不要去說。”

“奴婢明白。”

滿室燭光搖曳,淑妃靜靜地繡着那方牡丹圖,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忽夢少年事五

二月仲春,綠枝紅芳,又到花朝節。

宮裏的娘娘們也湊個熱鬧,除皇室之外,還邀了各家顯貴齊來宮中游玩一番。

貴女們無論年紀,打扮得一個賽一個的标致,明豔有之,清新有之,獨獨洪菱舟一人一身窄袖交領,袖口以紅線綁緊,顯出幾分利落之感。菀姑姑不是沒有勸她穿些活潑可愛的衣服,不過她不肯聽。

貴婦們聚在一起說些家長裏短,達官們則在另一處把酒言歡,高談闊論。年紀相仿的男孩子們自然早不知溜去了哪裏嬉玩,女孩子們也三三兩兩找了地方坐下來,圍成一圈,一邊聊天一邊剪紙。

洪菱舟落單了。

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

她折了根柳枝拿在手裏甩着玩,在百花園裏閑逛。

花枝上芳菲滿滿,偶爾能看見梢頭被人挂上了小小的五色彩箋。她們管這活動叫“賞紅”,洪菱舟瞧着有趣,駐足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閑逛。

花林深處人聲已淡,也沒人來管,由她一個人悶頭亂走。

一陣風過,吹下落紅無數,她拂掉頭上花瓣,又抖了抖衣襟,踩着細草殘瓣往前走去。

“二殿下?”她驚喜一笑。

謝欽瑜獨自一人靠在石凳上看書,聞聲轉頭,看見是她,遂放了書道:“靖仁。”

洪菱舟走到他面前:“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

“母妃讓我多出來走動走動,不過我嫌他們太吵,就自個兒躲起來了。你呢,你怎麽也一個人?我剛才看見幾個女孩子在撲蝶,你不去玩玩麽?”

洪菱舟哧地一聲笑:“我哪會撲蝶,等我撲到了,蝴蝶差不多也廢了。”

謝欽瑜悶笑,點了點身邊空位:“坐吧。”

“我聽說她們都會把剪紙挂在樹上,求個好福氣,你有沒有求?”

“沒有呀。”她晃着手裏的柳條,“你是不是問過我許多次‘別的姑娘做了什麽,你有沒有也做什麽’這種問題了?我哪次說過有了。”

他點頭:“是我忘了,你和她們不一樣。”

“我不會剪紙,不過我會別的。”她把手裏柳條疊起來,“我會編東西,你會麽?”

他搖了搖頭。

“那你看我編。”她這手藝也不知和誰學的,十指靈巧翻飛,讓人眼花缭亂。她編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這柳枝太短了,不然我想給你編個蛐蛐籠子。”

“這還能編蛐蛐籠子啊?”他接過那半只不成模樣的東西細細端詳,“倒是看不出來。”

洪菱舟奪過去:“你別不信我,我重新給你編個。”她把那柳枝籠丢在一邊,低下身去尋找合适的草。

“我又不養蛐蛐,你不用編。”

她折下好幾根細細長長的草葉:“那我編點別的。”

他看她一臉認真,也就沒去掃興,自己靠到一邊看書去了。

不知翻過了幾頁,他的視野中突然冒出一只草編。他拈過瞧了瞧:“這是什麽?兔子?”

“對。”她笑眯眯地說,“送你啦。”

他失笑,草兔子在指尖轉了兩轉,忽然想起什麽,将它放到一邊,從袖中抽出一張帕子來:“這個還給你。”

她接過看了兩眼:“哦,是我之前給你的那塊。”沒說什麽,把它順手往懷裏一塞。

謝欽瑜滞了滞,原本到口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分明就是沒把這事放心上,若是再說,倒顯得是他多心。他抿了抿唇,把話頭咽回去。指尖摩挲着草兔子粗糙的表面,他心想,這話确實不該由他來說,早晚她的服侍姑姑會和她講的。

陽光甚好,她眯了眯眼,往身後一棵大樹樹幹上一靠,懶洋洋道:“二殿下,你讀了那麽多書,最喜歡讀那種書呀?”

“我麽?”他垂眼看了一眼手邊的書,“喜歡看游方趣志。”

“為什麽呢?”

“因為那些地方我沒有去過,但讀了這些書,就好像都去過了。”他揉了揉眉頭,“世上山河多嬌,不走一遭總覺得枉來人間。”

她漫不經心道:“那就去呗。百聞不如一見嘛。”

他閉了閉眼,說:“靖仁,我和你是不一樣的。我出宮都要層層報備上去,遑論是走遍各地山川。哪可能如願。”

她想了想:“那你們做皇子的,真累。我每次進宮遞牌子,都覺得很麻煩。”

他不答話。

她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我這個公主是被封的,沒你們那麽多規矩。而且,嗯……我覺得皇帝陛下還蠻遷就我的。”

謝欽瑜心道,不知遷就的是你這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兒,還是你身後赤膽忠心的千軍萬馬。便是如他久居深宮,也能聽聞多有邊畿将帥回京述職之時要去她府上坐一坐,照慰一下孤兒,追憶一番故人。

她渾然不覺,繼續道:“我當初回京,也只不過是因為父母都不在了,陛下又傳召我回來。其實吧,我不可能在京城待一輩子的。”

他的呼吸驟然一緊;“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我也沒想好。”她撓了撓頭,“但我和京城裏的公主啊郡主啊都不是很合得來,也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人在這裏,我還是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母親曾和我說,就算今後我不上沙場,也絕不該拘在幽閨裏。”

他悄悄把草兔子抓在手心裏:“英帼夫人是很了不起的女子。”

“嗯。”她舒了眉眼,“所以呢,如果今後我要出去,我一定會給你寫信的。宮城雖然很大,可是你走不出去,也很可憐。我幫你把那些風景都看了,你不介意吧?”

第一次有人說他可憐。他慢慢笑起來:“不介意的。不過你若是真要寫信,我怕是最後一個看到的。”他還沒有培養出自己的勢力。

“知道你們規矩多。”她嘟囔一句,“也就說點家常話,和你講講風土人情,不會怎樣吧?”

“應當不會。”他瞥她稚氣未脫的臉龐一眼,“母妃和父皇,對你都很好說話。”

她嘻嘻地笑起來。

不過他又補充道:“但是你我來往太過頻繁,終是會引人注目。”

她輕輕“啊”了一聲。

他低聲道:“若你真是有心,那就寫給母妃吧。她是你名義上的姨母,你和她常有往來,也不稀奇。如果你的來信有趣,她大概……也會告訴我的。”一個念頭從腦海一閃而過,可他沒來得及抓住。

他微微皺了皺眉,就聽她說:“好呀。”

他擡頭看了看天色:“你差不多該出去了吧,宮裏今天也有宴席。”

她站起來:“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你先走吧。”他拾起手邊卷着的書,撫平稍被壓皺的書頁,“我這一章快看完了。”

“書癡!”她笑罵了一句,然後走了。

他擡眼看着她的身影沒入花叢不見,低頭吹掉書頁夾縫裏的草屑,合上了書,緩緩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重重枝桠之後,一個宮女拿着剪刀在林間穿梭,懷裏抱了個插滿花枝的青瓷瓶。她朝空無一人的石凳瞥了一眼,然後匆匆走了。

當夜,東宮。

宮人被屏退,珠簾之後只餘皇後和太子兩人。皇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蓋碰到杯壁,發出輕輕的“當”的一聲。她擡眼看向自己的兒子,眼尾一抹勾紅在光下顯得豔麗:“阿珏,你可知今日花朝,我知道了個什麽消息?”

“什麽?”太子看她如此嚴肅,不由正了正坐姿。

“出去剪花枝的宮人告訴我,謝欽瑜和靖仁公主走得很近。他們坐在一起講了很長時間的話,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麽,但看得出兩人相談甚歡。”

太子呼了口氣:“聽說淑妃和英帼夫人是什麽結拜姐妹,她和謝欽瑜走得近些,又有什麽奇怪的。”

皇後有些怒了,重重擱下茶盞:“謝鐘珏,你腦子放清醒些!和靖仁交好,便是和兵權交好,不然你當淑妃的所謂姐妹情誼有幾兩重?”

太子沉默下去。

“若是靖仁未來嫁了謝欽瑜,那謝欽瑜便是得到了大部分武官的支持,那時候你還坐得住麽?”

太子嗫嚅道:“謝欽瑜身體弱,那些武官看不上吧……”

皇後冷笑一聲,狠狠戳了戳他的腦門:“他們看不上體弱多病的謝欽瑜,卻很看得上靖仁呢!只要靖仁支持,他們又憑什麽不支持!反正他也不必親自動手,體弱點又有什麽關系,自有人幫他血流成河。你當自己的太子位坐得很穩麽?成天就知道為武功沾沾自喜,又可知謝欽瑜在詩賦策論上遠比你強?你有強大的母家扶持,又可知淑妃也有聖心依靠?!”

太子被她一罵,頓時斂了聲色。

良久,他試探道:“母後的意思是……?”

皇後深吸一口氣,複又端起茶盞道:“你若可得,便去得;你若不得,誰也不得。”

“兒臣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見編草編(。_。)

ps明天周二斷一天,周三恢複,感謝麽麽噠。

無聊的話可以戳進我專欄去看個短篇《話可以亂講,夢不能亂吃》,權當飯後甜點,啾。

☆、忽夢少年事六

一年一度的皇家春獵又到了。

洪菱舟坐在休息草地上,專心致志地烤她的兔子。她雖然對狩獵有很大的興趣,但是年紀太小被限制了場地,只能在一小塊區域內打獵。那塊地方就是給一些孩子和有興致的女子獵着玩的,都是些野兔野雞之類的小東西,三兩圈下來洪菱舟也沒了意思,索性坐到一邊開始燒烤。

她很有耐心地轉着烤架,耳邊飄來一些閑言碎語。

“兔子這麽可愛,為什麽要吃它噢。”

“唉呀邊境之地茹毛飲血,吃個兔子不算什麽。”

“她才十二歲,就會殺生了,真讓人害怕。”

洪菱舟面無表情地擡頭,對着聚在一塊喝茶的貴女們道:

“小草這麽柔弱,為什麽要坐在它身上。”

“京畿世家一向講究,珠屑鋪街也不算什麽。”

“你們長這麽大,踩死的螞蟻比我多多了,真是太殘忍了。”

貴女們立刻閉了嘴。

菀姑姑給她拿來水,低聲道:“何必跟她們置氣呢。”

洪菱舟哼了一聲:“我也沒不讓她們說話,只是她們說了,就要做好被我怼回去的準備。”

菀姑姑沒再吭聲。

洪菱舟把烤好的兔子切好,裝進紙包裏,趁沒人注意塞了一個給菀姑姑:“菀姑,你待會偷偷找地方吃了。”她彎着眼睛笑了笑,“塗的油特別香。”

菀姑姑失笑說好,把紙包掩進了袖中。

洪菱舟拿着紙包走了,臨走前還回頭看了那些貴女們一眼,那些貴女們被她一瞪,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她繞到男子的那塊地方,看見地上擺着一堆大型動物的屍體,有人在一邊一一清點計數。一個留京武将狩獵歸來,看到她小小一個女孩兒走到這裏來,不由大笑:“公主,你也想來嗎?”

洪菱舟點頭。

“那你要快點長大,到時候和陛下讨個恩典,也就能和我們一起去打獵了!”

洪菱舟笑眯眯地遞出一個紙包:“多謝趙叔,送你。”

“喲!還有福利哪!”武将揉了揉她的頭,打開紙包看了看,贊道,“夠香!是你烤的嗎?”

“對呀。”洪菱舟掂了掂腳,“趙叔,你知道淑妃娘娘的帳子在哪嗎?”

春獵算是皇家一個小盛事,後宮有頭有臉的娘娘自然也是要跟過來的。

武将指了指:“後宮娘娘們的帳子應該在那邊吧,不過我不知道哪個是淑妃娘娘的,你自己去問問?”

“好,謝謝趙叔。”

武将聞了聞那香噴噴的兔肉,掂着紙包走了。

洪菱舟找到淑妃大帳的時候,淑妃正在看書。

“姨母。”

淑妃放下書,驚訝道:“你怎麽過來了?”她招了招手,“過來讓姨母看看,今天這身打扮真好,一看就是個幹脆的姑娘。”

洪菱舟左右瞟了兩眼,遞上一個紙包:“姨母吃兔肉嗎?”

淑妃沒接包裹,看她一眼:“你打的?”

“嗯。”

“菱舟可真不錯。不過我最近腸胃不是很好,就不吃油葷了。”淑妃笑道,“不過阿瑜那孩子昨天倒和我提了提他想吃兔肉,我嫌太晚了就沒讓他吃。若你願意,就把這個給阿瑜吧。”

“那他在哪呢?”

“我說他要多鍛煉,就讓他出去騎馬了。”

洪菱舟把紙包重新捂回懷裏:“那我去外面找他了,姨母再見。”

看她一蹦一跳地出了帳子,淑妃拿起書,對身邊伺候的侍女道:“你看她都沒話要和我講,可見不是來找我的。”

侍女笑道:“這樣不好麽?”

“好。”

洪菱舟在外面晃了一會兒,心道謝欽瑜再不回來烤肉都要涼了。

“靖仁?你怎麽在這裏?”

她回頭,看見翻身下馬的謝欽瑜。她道:“我剛才烤了只兔子,捎一份給你。”

謝欽瑜四下看看,大聲道:“母妃還讓你帶了這個給我啊,多謝。”

洪菱舟渾然未覺,遞出去:“喏。”

他接過去,小心地拆開,香氣撲鼻而來。他說:“你打到的麽?”

“嗯。”

他似是羨慕地一笑:“你很厲害。還有打到什麽嗎?”

“就一只兔子一只山雞。山雞我給後廚了。”她鼓了鼓嘴,“地方太小了,也沒什麽別的可打,還是你們這裏比較好玩。你有跟着他們一起打獵嗎?”

謝欽瑜摩挲着紙包,輕輕搖了搖頭。

“靖仁!”

洪菱舟回頭望去,就看見太子意氣風發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真巧,你也在這兒,和二弟說話呢?”

謝欽瑜看着他,平靜道:“皇兄。”

“靖仁,你可知我方才出獵一圈,都打着些什麽了嗎?”

謝欽瑜微微收緊下颚。

洪菱舟搖了搖頭。

“來來來,我帶你瞧瞧。”他熱情地拉過洪菱舟的手臂,“有好多呢。”

洪菱舟跟着走了幾步,轉頭看了一眼謝欽瑜,見他拿着紙包站在那兒,顯得有些蕭條。他朝她微笑,然後轉身進了淑妃的帳子。

洪菱舟被帶到一堆獵物面前,抽了抽嘴角。太子指着一只狐貍道:“那只的狐貍皮給你做個小披肩怎麽樣?”

她抿了抿嘴道:“謝太子美意,我覺得還是不必了。”

“唉,你被冊封了這麽久,我還從未送給你點什麽,實在不該。不過是個狐皮披肩,并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只不過是我親自打到的,所以還有點意義。靖仁就不要推辭了吧。”

洪菱舟皺着眉:“真的不必了……已經是春天,也用不上……”

“你就不要拒絕我了,啊。”他親昵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覺得肩膀上頓生麻意,不由退了一步。

她匆匆道:“那靖仁就不推辭了,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笑道:“不必殿下殿下地叫了,你我也算相熟,我名鐘珏,不如叫我阿珏吧。”

這個稱呼在舌尖滾了兩滾,還是沒能順溜地滾出口。太子看她緊張,便道:“無妨,沒人會說你逾矩的。放心吧,菱舟。”

太子長得很英挺,笑起來尤其有殺傷力。

但一絲涼意從心頭滑過,她喉頭動了動,最終含糊吐出:“我,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等他回複,便自行跑了。

太子站在那兒看她頭也不回地跑開,斂了笑容。

“你說什麽?”淑妃擱下手裏的書,“菱舟被太子叫走了?”

謝欽瑜坐在旁邊,沒有繼續回答。

淑妃揉了揉眉心。他身體不好打不了獵,實在不能怪他。而太子身強體壯,最善圍獵,簡直就是專門用來迎合洪菱舟口味的。

“母妃為何如此激動,太子叫她去看看獵物,也并無不妥。”他沉靜地說。面前是兔肉,被侍女重新剔骨裝盤,現下已經有些涼了。

淑妃長吐一口氣,看她唯一的兒子還在慢條斯理吃兔肉,不由無奈:“阿瑜,你可真是好脾氣。”

“兒臣不過是繼承了母妃的好脾氣。”

淑妃撐住額頭。是,她是好脾氣,所以才忍了皇後那麽多年,連早産病兒的痛都忍下來了。可是好脾氣不代表沒脾氣,她不想讓孩子步自己的後塵。

淑妃娘家雖然也是顯貴豪門,卻仍是稍遜皇後一籌。謝欽瑜還是缺靠山。

她是真的喜歡洪菱舟,但她同樣在意她身後的武官勢力。

阿祎,若是他二人真能結親,我保證定會好好待她,阿瑜也一樣會疼愛她,珍惜她。你的女兒便是我的女兒,你且安心去吧。

淑妃看着自己的兒子,一字一頓道:“謝欽瑜。”

謝欽瑜停下了筷子。

“有些東西,不可能是你的,你就不該去争;有些東西,本可以是你的,你就要好好護着。”她口吻嚴厲,“你母妃有很多事情到現在還在後悔,我不希望你也一樣。”

謝欽瑜愕然。

淑妃的話可以說是非常露骨了。

“母妃……”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菱舟是個很好、很不一樣的小姑娘,你需要她。”

她撕下了最後一層遮掩。

謝欽瑜忽而就明白了過來,嘴角揚起:“是我需要她,還是母妃需要——我需要她?”

淑妃對他這般頂撞并未動氣,只是道:“我很少過多幹涉你的事情,是因為我不想過早給你壓力。你課業該不該壓過太子,要如何和太子說話,都是你自己在拿主意。”她頓了頓,“只是你生在了這裏,早點晚點,都是一樣的。你不小了,該為自己打算了。”

謝欽瑜微微冷笑。

“你該慶幸,對你最有利的選擇,恰是你最喜歡的那個,而這個選擇,也對你有好感。”寬袍大袖拂過案幾,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你不要不愛聽這些話,你其實心裏也明白,不過是不願深思罷了。”

他匆匆起身,帶落了筷子:“母妃該午睡了。”

淑妃靜靜地看着他掀簾出去了。

謝欽瑜一出去,就看見遠處人聲喧雜,一片混亂。

他本就煩躁,看到這一幕心情就更差,拉了旁邊一個看守問:“怎麽回事,大中午吵成這樣成何體統?”

看守趕緊道:“小的也不清楚,不過剛才看到随行太醫趕過去,似乎聽到是靖仁公主和陳大小姐雙雙墜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為什麽上一章沒有評論啊……

我這不是在給你們講男女主的過去嗎……

就因為我斷更一天麽……

順便,我掐指一算再過幾天就到揭第一個伏筆的時候了【搓手

☆、忽夢少年事七

謝欽瑜臉色大變,立刻跑了過去。

侍衛們把出事地圍了起來,婢女們手忙腳亂地來回跑。

“讓開!”

謝欽瑜沉了臉低斥,面前立刻空出一條道來。他走過去,忽然就剎住了腳步。

洪菱舟皺着眉坐在地上,腳腕像是受了傷,醫女正在進行包紮,耳後有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太醫正在給她清理。

她身邊蹲着太子,在低聲和她說什麽。他像是寬慰似的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而她并沒有抽離。

謝欽瑜覺得腳下有點虛浮。

另一頭的陳家嫡女手腕上的傷已經被紗布包好,此刻靠在服侍姑姑的懷裏低聲抽泣。

兩人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三歲,一個咬牙無言,一個梨花帶雨。

謝欽瑜閉了閉眼,問道:“怎麽回事?”

洪菱舟耳後的傷已經清理幹淨上好了藥,她終于開口:“不是什麽大事。驚鴻呢?”

“回公主,已經命人帶下去看管了,和陳小姐的馬一起。”

“不要傷它。”

“是。”

陳小姐忽而擡了頭,一雙眼裏水汽迷蒙:“那畜生這般沖撞人,公主就不追究了嗎?”

洪菱舟想站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腳腕又坐了回去。她皺眉:“本來就不是驚鴻的問題,是你自己馬術不精操控不了撞過來的,我明明才是被連累的那個。”

太子在一旁勸道:“不是大事,不是大事,大家都消消氣。”

“太子殿下!”陳小姐嗚咽一聲,“我知道我馬術不精,所以騎馬才格外小心,挑的馬也是最溫馴的一匹,這個馬倌可以證明。我好端端地在那裏騎着馬,不知公主是不是太心急,縱馬直沖過來,我不知如何閃避,公主也不去勒馬,結果相撞之下我們雙雙墜地。您要明察呀!”

她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拽了拽太子的衣袖:“您從小認識阿寧,知道阿寧并不是信口雌黃的人,不能因為她,”陳寧打了個哭嗝,“她是公主,您就偏袒她啊。”

謝欽瑜冷眼旁觀,太子夾在兩個女孩中間顯得很為難。

他知道些,這個陳寧,似乎有望成為未來的太子妃。

洪菱舟冷冷地看着陳寧,道:“我縱馬直沖、不去勒馬?敢問小姐,我要怎麽沖才能撞上本在我斜後方的你?你自己莫名其妙跑過來,一句話都沒說就跌下了馬,我忙着去撈你當然沒時間勒馬。”

陳寧含着眼淚看太子:“殿下,不是這樣的……”她低頭,似是猶豫一番,下定決心般說道,“我與公主先前有些罅隙,當然那事是我有錯在先不怪公主,但公主記到如今,看見我就不給好臉色,我想是不是應該再去道個歉……未曾想到……”

洪菱舟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恍然挑眉:“原來你就是那個被我扔梅枝的,我都忘了。”

陳寧臉色白了白。

“既然你自己提起來,我倒是很後悔為救你受了傷。畢竟如你這般嬌滴滴的小姐,是聞不得武夫身上的泥土味的。”她冷笑着,扶着太醫的手臂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太子殿下,這事我不想再管,不過陳小姐大概還需要您的安慰,我先走一步。”

太子看了陳小姐一眼,眼光中有隐晦的氣。但她畢竟和自己相識多年,陳家和皇後母家又是世交,不能不管。

洪菱舟途經謝欽瑜身邊,一個趔趄。

謝欽瑜扶住她,低聲道:“靖仁……抱歉。”

“和你沒關系,你不要亂給自己扣鍋。”她搖了搖頭,“我有些累,先回府了,麻煩你回去轉告姨母一聲。”

半個時辰後,靖仁公主的馬車離開了圍獵場。

太子把兩人吵架這事壓了下來,只說是兩女的馬都受了驚,靖仁公主心情不好,先行回府了。皇帝聽了也沒什麽特別反應,只讓人給兩府都送了些滋補品去。

洪菱舟悶悶不樂地窩在馬車裏,菀姑姑看她這副恹恹的模樣,心疼道:“傷口還疼麽?”

她搖了搖頭,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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