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
九華山化城寺的清晨,小沙彌打開後院門正欲跨出,見門口臺階上坐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小男孩聽見開門聲正回頭望過來,一雙烏黑黑的眸子格外的清亮。
一般有香客進香是從前門進,這個後門僅是他們自己出入,很少有人會在這裏出現,尤其還是大清早的。小沙彌好奇的問:“小娃,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爸媽呢?”
小男孩站了起來,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瞅着小沙彌。
這是個什麽狀況?小沙彌跨出院門,朝四周看了一遍,喊了一嗓子,“誰家的孩子?”
回應他的是撲騰着飛走的小鳥和回蕩的聲音。
小沙彌帶着孩子走到圓靜住持的跟前,孩子一雙大眼一直四處打量禪房,站定後學了小沙彌朝着圓靜主持深鞠一躬。
圓靜住持不由得笑了,對孩子招招手。孩子便走了過去,頭頂落下圓靜住持寬厚溫暖的手掌。
“孩子,你叫什麽?你父母呢?”
孩子搖搖頭。
孩子來的太神奇,不愛說話,而更神奇的是,他全身只有一張紙和一把刀。紙上寫着他的名字和年紀。
顧清城,五歲。
大師兄吓了一跳,“孩子,你怎麽帶一把刀在身上?萬一傷了自己可咋辦?”
他絮絮叨叨的從顧清城身上拿走刀,看了一眼遞給圓靜住持。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刀鞘有些部分磨得發亮。主持覺得很是奇怪,打算把刀拔/出來看看。然而,丢臉的是他居然拔不動!
大師兄暗自偷笑,這世上居然有師父拔不出的刀。故意咳了一聲,“師父,弟子來。”
圓靜住持冷冷的掃他一眼,把刀遞了過來。大師兄拿在手上掂了掂,淡定的拔刀。然而,他也很丢臉沒拔動!
其他幾個師弟哈哈大笑,他們不敢笑話師父,可是敢笑話大師兄的。大師兄把刀給他們,自然一個都沒□□。最後,刀又回到大師兄手上,他蹲下問顧清城,“這把刀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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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城還是搖搖頭。大師兄很想揪住他耳朵大吼,尼瑪的開口說話好不好!
“那,你來試試看。”大師兄把到塞進顧清城手裏,顧清城茫然的看了一眼圓靜住持,見他點頭,不慌不忙的拔/出那把刀。
刀身摩擦刀鞘發出尖銳的聲音,寒光一閃,刀已出鞘。聲音伴着寒光,猶如一把冰冷的刀劃過每個人的心口。
顧清城被幾個師兄拉着逛了九華山所有的廟宇,安然無恙的的返回。按說該把他送去孤兒院,可圓靜住持覺得這個孩子倘若真的有邪祟,更該留在身邊留在九華山。
顧清城六歲那年做了一個噩夢,夢裏他與妖怪厮殺,到最後雖然他滅了妖怪,卻被妖怪刺死。驚醒後的他吓出一身冷汗。
隔了幾日,他又做了噩夢,這次出現的是一群綠眼睛長舌頭的死鬼,好多好多圍着他哈哈大笑,說是要吃了他。他被吓醒了,鑽進大師兄的被窩,緊緊地摟着大師兄發抖。
就這樣,顧清城經常的被噩夢驚醒,圓靜住持甚是奇怪,香火旺盛的九華山的和尚,竟然會一再被噩夢所擾,是不是這個孩子與衆不同?
再之後,一件事情證明了圓靜住持的猜測。
顧清城天資聰穎,每天跟着大師兄和圓靜住持念經,小小年紀便能将經文倒背如流。八歲那年,那時的私家車不多,他和大師兄走在九華街突然停住腳步盯着前面路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大師兄看看那人,又看看顧清城,正要問他怎麽了,他扯了扯大師兄的袍子,示意他彎下腰。
“大師兄,前面那個伯伯背上有個人。”
大師兄吓了一跳,不是被那人背上有個人吓得,而是被顧清城吓了。“你真的看見了?”
顧清城點點頭,又去盯着那個男人。男人看起來十分憔悴,面色發青下巴瘦的凹陷下去。他捶捶後背,扭頭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和尚盯着自己,微微一怔便要起來,然而似乎有什麽傷疾,五官痛苦的扭曲着又坐了回去。
大師兄看不見,顧清城卻看得見,男人後背上的人似乎被佛法困住,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在男人的後背扭動。
大師兄跨過去扶着男人,男人一把抓緊他的手,痛苦的喊道:“師父,救救我,我好難受。”
大師兄便要把男人扶起來,然而男人像是被一座大山壓住,根本扶不動。大師兄驚詫的擡頭,喊顧清城回去叫人。顧清城轉身就跑,跑了兩步聽到男人的哼唧又回頭,指着男人的後背喊,“大師兄,後背後背!”
大師兄猶豫了一下,迅速的取下手腕上纏繞的佛串甩到男人的後背,“孽障,收了你!”
他抽一下,孽障便仰着脖子無聲的嚎,拼命掙紮的扭動帶動了男人的痛苦,男人一下子就癱在地上,揪住大師兄的袍子喊:“好難受!好難受!”
大師兄打了一下不敢打了,他怕把人打死,有人看見了便圍了上來,便招呼幾人幫忙扶人。兩個人,扶不動,三個人還是扶不動。
男人已經難受的倒在地上痛苦的扭曲掙紮,大師兄讓一個認識的村民看着,拔腳往回跑去喊師父。顧清城沒有走,蹲在男人身邊,突然伸手虛空按住男人的後背,嘴裏念念有詞。
待圓靜住持趕來,男人已經沒那麽難受,躺在地上微微抽搐。
顧清城幾乎是一戰成名,外人只道他是念經讓男人減少痛苦,只有圓靜住持他們幾個知道,顧清城淨化的是男人後背上的孽障。
十多歲的顧清城已顯出少年的青澀模樣,喉結突出身材便高大壯實。因圓靜住持的要求,那之後不許提起顧清城的獨特,漸漸的人們淡忘了這個孩子與衆不同之處。
顧清城甚少外出,可是那一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和大師兄下山走走。還是九華街,只不過香客比以往多了。大師兄指着當年男人坐過的地方,對顧清城挑挑眉眼,意思問你可還記得。
顧清城望了一眼,微微一笑,低着頭往前走。
拐過彎,前面路邊一排民房,戶戶門口擺着敬佛用的蠟燭和香。有幾個香客正在買東西,其中有一對父女,父親正詢問當地村民應該去哪幾座廟,該怎麽拜佛,女兒好奇的四處張望。
然後,她的目光和顧清城的相對,只一眼,似乎有些害怕便低下頭。
然而,顧清城還是很清楚的看見,女孩的眼睛一大一小。
一張平凡的臉,一雙看起來有些吓人的眼,顧清城不由得多看一眼。女孩的身子略顯單薄,穿着也極普通,扔在人群裏沒人會多看一眼。
然而,顧清城沒想到的事,不過就看了兩眼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闖進他的夢中,并且是他已經很少夢見的噩夢。夢裏面,小女孩被鬼追趕,被妖怪砍殺,那一副驚恐不安在他醒來還能清晰的記得。
後來,他不太記得小女孩的樣子,卻始終記得那雙一大一小的眼睛,充斥着驚慌、膽怯。
顧清城有些後悔,那天不該和大師兄面無表情的走過去,而是應該多管閑事去問一聲。但凡來九華山燒香拜佛的香客,不是想求榮華富貴便是有着無法解釋的坎。小女孩那麽小,應該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顧清城到二十歲,熟讀九華山所有的經書,又因他獨特的法力,圓靜住持委派他下山解決疑難雜症。漸漸的,在這個圈內小有名氣。這個年代,倘若穿着僧袍跑到人家念經做法會被人當成騙子抓起來的,顧清城接第一筆生意便脫去僧袍蓄起頭發。
兜兜轉轉,顧清城來到華新學校。校長先到他如見到救命恩人,久久的抓着他的手不放,聲音幾乎要哽咽,“顧大師,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校長給他說了學校發生的事情,最後說道:“大師,這裏畢竟是學校,為了方便你行事,先安排你當體育老師如何?”
顧清城淡淡一笑,“校長安排。”
校長開心的雙手一拍,“那就這麽定了,顧大……哦不,顧老師。我馬上派人帶你熟悉熟悉學校的環境。”
校長拿起電話喊人,沒多久,進來一個姑娘,顧清城随意的扭頭一看,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一大一小的眼睛,與噩夢中的重合,少了年少時的驚恐膽怯,多了一份歷經坎坷的滄桑。
第一次分開回到九華山,顧清城心想,一個能看見鬼的凡人,一個尚未蘇醒的鬼王,這二人在一起會不會惹上麻煩?果然,很快就接到求救電話。放下電話,顧清城跟圓靜住持說了一聲便匆忙下山。
再之後,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帶着秦娟四處游蕩。等他反應過來,細細一想,哦,因為他們屬于一類人,既然都能看到不該看見的東西,那就一起消滅他們。
第一次看見莊衍抱着秦娟,嚷着借口陽氣而去吻她的唇,顧清城扭開頭走出好遠。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僅僅是走開一些,卻是默默地望着摟在一起的男女。世人便是這樣相愛的嗎?
一直以來,顧清城認為自己終究是要回到九華山,與佛祖共度餘生。直到領着那本綠色的離婚證,他終于面對一個現實,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綠色的本本像一塊烙鐵,烙的他的掌心和心口隐隐作痛。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甚至讨厭。
“秦娟。”看着把離婚證放進抽屜裏的女人,顧清城終于沒忍住喊出聲。
“嗯?”秦娟回頭看他,左眼恢複的很好,不細看看不出來比右眼小多少。其實,她很好看,只不過衆人都被那只幾乎要眯成一道縫的眼睛蒙蔽了。
到口的話還是做了調整,“你……今後打算怎麽辦?”
“我們繼續開私人偵探社,有小金子幫忙生意不要太火哦。”秦娟開心的說着,眸子發光,好像看見數不盡的鈔票。
顧清城忍不住笑了起來,走過去,擡手摸摸她的腦袋,柔軟的發絲帶着清新的香氣撲入鼻尖,仿佛是這個世上最好聞的味道,屬于她的味道。
“好啊。”
“等莊衍和小金子回來,我們四人結拜為兄妹,你是大哥,我是二姐,小金子是三弟,莊衍是小弟。哈哈,小弟是專門跑腿的。”秦娟像是說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一下跌坐沙發上,捂着肚子傻笑。
顧清城清楚的看見她眼裏的淚水。
結拜,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很好笑嗎?一點也不!
“唉,可是,你要回九華山。”秦娟愁眉苦臉地哀嘆,憂愁的發愣。
是啊,他要回九華山,不是現在也會是未來。
這一天來得很快,圓靜主持不放心顧清城喊他回九華山。他病好後只是跟師父通過電話,是該回去看看了。
九華山的香火愈發旺盛,每天都有排隊的私家車進山。顧清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不禁心想,又有多少是真正信佛之人呢?
他用了四天時間走遍九華山每一個能去的地方,結束後端端正正的坐在圓靜住持面前。
“決定了?”
尚未開口,圓靜住持的問話讓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跪直身子恭恭敬敬地伏下,“師父,對不起!”
“與佛有緣,自會走到佛前。緣分到頭,自是你離去的時候。孩子,為師很慶幸你沒成為邪惡的人。”
現在不是,以後永遠不是。
白色T恤外罩黑色夾克,藍色牛仔褲,黑色休閑鞋,背着黑色的帆布包,戴着黑色的棒球帽,一身休閑的顧清城敲響屋門。很快裏面有女人的聲音問誰,又很快,房門被打開,秦娟站在門後驚喜的問:“這麽快就回來拉?我以為你會呆很久。”
顧清城笑笑走進屋,換了拖鞋。放下包,回頭看了一眼,“就你一個?”
“小金子回去偷懶了,晚上來。”秦娟走去廚房倒水,再出來,顧清城掏出身份證遞給她。
“幹嘛?”她好奇的擡頭,這麽近的看,還真的是好看。
“秦娟,我現在是只有身份證的人了。”
秦娟默默地消化這句話,“度諜呢?”
顧清城笑着把身份證往前遞,示意她看,“沒了。”
沒了!沒了!秦娟的眉梢眼角忍不住的抖動,擡起手顫巍巍的去拿身份證。忽然,憑空冒出一只手搶走了身份證。
一陣寒氣襲來,家裏多了兩個聲音。
“切,了不起啊,我也有身份證!”張狂不屑。
“我也有過身份證。”寂寞悵然。
顧清城也不惱,一把搶回身份證在空中揮了揮,“可我只有一個身份,普通居民。而你,卻還有一個身份,幽冥界鬼王。還有,你身份證上的年紀好小。”
秦娟的身體和駱飄雪息息相關,而你是駱飄雪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不管活着還是死去,你們無法在一起。
那麽,請讓我來守護她的一輩子下輩子。
她,是秦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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