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師父是薛默撿回來的。當然,撿回來的時候他還不是師父。
那天的天色晴好,薛默帶黃耳到後山采集,一路上小狗都搖晃尾巴興高采烈地跑。到了山腳黃耳突然停住汪汪地叫個不停,接着叼起薛默衣角。薛默被它拉過去,看到有個白影趴在那裏。
“又是具屍首呀。”薛默蹲下來拍了拍黃耳的腦袋。這裏是蒼木岩,蒼木村地勢最高處,頭頂是百丈懸崖,不遠處就是村裏的神樹蒼木“土地公”。自古以來就不時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落在這裏,比如從沒見過的鳥兒,比如破損不堪再不能使用的機械傀儡,而出現得最多的還是陌生人的屍首。
“這些東西都是土地公的食物咧。”村人們都這麽說。他們對蒼木岩下出現的東西早已司空見慣,常常到岩下翻找能利用的物件。因為土地公不用太長時間就能把岩下的東西吃掉,他們覺得就算不把那些東西撿回村裏也是白浪費了。
放下背篼,薛默走過去看。那是個男子,衣裳的用料很考究,做工也很精細。看來是個富家子,不知怎的跌落蒼木岩下。他的面部朝下,薛默嫌屍首晦氣也懶得翻看,只在他身邊的草叢中翻找。
很快她找到一個錢囊,打開來裏面有幾個小金錠子,還有零散的幾顆丹藥。薛默把它們都收進懷裏。圍着這男子再轉一圈,薛默發現他手裏握着一柄劍——那真是一把好劍,鯊魚皮鞘,白銀吞口,劍柄上還嵌枚玉珏——樂得她立即奔過去,對那柄劍左看右看。
好東西呀。一看就是個神兵利器。蒼木村群山環繞、物質稀少,她又沒法出村去,一直想找件兵器而不得。此時有柄劍亮在眼前,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呢。
可這劍畢竟是別人的東西,在取之前還是要先告知主人一下為好。
于是她在那男子身邊跪下,雙手合十說道:“這位兄臺:不知你家住何方,哪裏人氏,為了何事跌下山崖,把好好一條性命淪喪?小妹我如今缺少利器防身,山高路遠,我向別處無從尋覓,只得把你的劍借來使用。你英靈不遠,萬望不要責怪——阿彌陀佛,這是物盡其用,我想兄臺你必然也是願意的。”
停了一停,她擡頭看看不遠處那株參天大樹,俯下了身在那男子耳邊,惡作劇般地悄悄說道:“就算不願意也沒有辦法,土地公很快就會把你的肉身和魂魄一起吃掉,這是這個世界的設定規則。你要責怪就怪編寫這個設定的同事去吧,千萬不要怪到我喲。”
說着她伸手去掰男子手中的劍,可男子的手攥得很緊,怎麽掰也掰不開。
“死了還握這麽緊,真是個小氣鬼。”試過幾次,薛默懊惱地停下來。她有點發愁:自己一個人掰不開,下山叫人幫忙的話,恐怕回來時蒼木早已把這屍首和他随身物件吸收得幹幹淨淨,并且真帶回人來這把劍未必還能到她手裏;但如果把他繼續留在這裏,說不定一個瞬間它就消失不見了。想了想薛默決定先把它拖得離蒼木遠點,以免它太快消失。四周沒有別人,她只得對小狗說:“黃耳過來,幫我把它拖去那邊。”
小狗聞言過來,一口咬住男子的手。啊的一聲,那男子猛地跳起來——
——詐詐詐詐詐屍了呀!
薛默哇的也蹦起來,抖抖索索用樹枝子指着“屍首”:“你你你你是誰?裝裝裝裝死做什麽?”
她本想叫黃耳過去查看的,沒想到這家夥比她都慫,刷的竄起來,光夾着尾巴嗚嗚藏她身後。“屍首”坐起一手緊緊握住他的劍,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薛默,喘一口氣,往後又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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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難道他其實還活着?
不會吧……
薛默擡頭看向高崖。蒼木岩下出現活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以前也壓根沒聽村民們說過還有這種奇事發生。蒼木岩下的屍首從來都是不見血跡、沒有損傷,幹幹淨淨品相完整的,村民們都把它們當做飛來的橫財、地裏的白菜,久了薛默也開始學村民到岩下翻找,沒想到今天竟還遇着活着的了。
既還活着那當然不一樣了。她立即過去察看那男子情況:“你……你還好吧?”
她把他的頭托起來,撥開他額上的發,這才第一次注意看他的臉。沒想到這竟是個生得很好看的年輕人,鼻梁筆挺眉眼秀致,唇緊緊抿着,臉色蒼白若死。她伸手探他胸口真有心跳,立即打個激靈使勁搖他:“喂喂,你聽得到我說話嗎?醒醒,你醒醒!”
他當然醒不過來,一副氣息微弱奄奄一息的模樣。薛默試着想把他背起來,無奈太重,只得扶起他一路跌跌撞撞往村裏去。好容易到了村口,遇到的人都和她寒暄:“阿花呀,這是撿到屍首帶回來肢解嗎?”他們的口氣好像她帶回來的是一口豬或一腔羊。薛默尴尬地打着哈哈,卯足勁終于把那男子帶回自己的小屋。砰的關上門,她渾身再沒半點力氣,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腳下一軟坐倒在地。
“黃耳你聽聽。”抹着汗薛默無奈地對黃狗說:“他們真不把外面的人當人。你們這世界的人都這樣麽?”
黃狗哼哼兩聲。薛默摸摸左耳垂,搖搖頭嘆了口氣:“同病相憐,我還是看看能否把他救活吧。誰叫我也是從蒼木岩來到這世界的呢?”
薛默是從蒼木岩來到蒼木村的。薛默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那場意外究竟是怎麽發生的薛默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她正給“盤古計劃”做測試,突然白光一閃,她的思維與身體剝離,整個墜入“盤古計劃”的世界裏。
——“盤古計劃”雖然表面看起來僅是一個數據世界,最終目的卻是要實現人類思維的數據化。
項目初啓時,組長老慕在項目組會議上鄭重其事地這麽對大家說。
當時的薛默對這個說法很好奇,問道。
——意思是如果這計劃能實現,人類就可以把思維數據化,灌注到這個世界裏?
老慕回答。
——是的。“盤古計劃”完成後,人類就可實現肉體與思維的剝離。所有進入盤古世界的思維都會有新的身體新的身份,他們可以生活在這個世界,按這個世界的法則行事。
——聽起來很有趣。那麽組長,在剝離思維的過程中,肉體會怎麽樣呢?
——剝離思維的肉體進入休眠倉沉睡,靠少量營養液和空氣就能存活。
——就像植物一樣?
老慕點了點頭。
——沒錯。現在地球上的資源已不足以養活全部人口,所以當局開發“盤古計劃”,讓部分多餘人的思維進入數據世界,軀體僅配給最低額度的物質存活。按期輪流休眠,以此最大限度的減輕地球的壓力。
項目組成員都在聽着,薛默舉起了手。
——組長,當局這個做法是有倫理和道德風險的。盤古世界畢竟并非真實,請問要以什麽标準篩選,更要以什麽條款界定這“部分多餘的人”呢?并且思維與肉體剝離的安全性是否能夠保證?
薛默的話引得其他設計組成員一陣騷動。老慕不得不敲着桌子止住他們的議論。
——當局的決策當局定,我們身為技術人員只負責把項目做好。中立和旁觀是我們的職業準則。我之所以告訴你這點是要你明白盤古世界的重要性,在項目建設的過程中盡力把盤古世界構建好。我多次告訴過你們,“盤古計劃”對設計者的第一準則就是不允許夾帶個人情感,因為那會影響整個世界的公正和穩定。将來在測試中你們也會目睹盤古世界的風物人情的。你們需記住那些都是設定好的程序,只能看着,絕不可以評判,更不可以參與和影響盤古世界的事件發展進程——薛默,這個項目付了我們十倍的酬勞,這些這在項目之初我們簽對外保密協定時就已經是明确的了。
他說最後的一句話時目光嚴厲,薛默不由低下了頭。老慕是她的導師,她本沒資格參與這計劃的。稍過片刻她回答。
——組長請放心。我會把這項工作做好,不做評判,也絕不摻帶個人情感。
薛默說這話時的神情有些可憐,老慕不由嘆了口氣。
——薛默,你還年輕。你放心,在進入盤古世界測試的過程中你們的思維可以随時回收,并且項目組成員進入盤古世界時身份隐藏、擁有管理員權限,安全性絕對有保障。
但在最後一次測試的過程中薛默與真實世界的聯系中斷,她被徹底抛入盤古世界裏。
她熟知這個世界的草木風物,卻對這個世界的人情世故和劇情走向一無所知。因為當初她在“盤古計劃”裏承擔的本就是動植物背景設定一類的工作。由于失去了與主系統的聯系,她的管理員權限被關閉大半,在這個世界的異能也只剩下一小部分。
突然由權限逆天的造物主淪為沒有半分力量的小蝼蟻,薛默悲憤莫名。但她也只得進入蒼木村等待救援,靠着對這世界背景的了解和村長打交道混飯吃——到了這世界長駐後她才發現,原來數據化的思維也是會感覺到餓的……
她恪守準則,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物始終冷眼旁觀。包括蒼木村種種惡劣的民風。但眼前這名男子還有氣息,那又是另一碼事了。
從往事中回過神來。薛默去檢查那年輕男子身上,發現他胸前有長長的銳器造成的傷口。她小心替他包紮好,從空間取出一粒小還丹來——為了方便進入世界做測試,項目組成員都配備空間;薛默被抛進來後發現這空間居然還能使用,只是因為切斷了外部能源供應,開機時間大大縮短,功能也大打折扣而已——以前空間中滿滿的奇珍異寶,此時小還丹已是她能翻騰出來的最好的藥了。
把小還丹用水化開,薛默把那男子的頭扶起來喂藥水。可他的牙咬得很緊,她怎麽也灌不進去。
——“盤古計劃”分很多套系統,你做的這套對應“江湖”。
同事小歐口氣猥瑣的話語在記憶中回想。
——按照江湖套路,如果以後你遇到一位少俠昏迷不醒無法喂藥,得用嘴口對口地喂喲!
薛默打了個寒戰,對那張好看的臉看了又看,狠了狠心。
“黃耳,你來喂。”她說。
黃耳領命,過來含口藥水在那男子唇上一舔。不知是否薛默的錯覺,男子的臉抽動一下,乖乖把牙松開了,她乘機一氣兒把剩下的藥水全灌下去。
“好啦。”她輕輕拍他的面頰:“你不會死啦。”剛做完這一切,門突然拍得砰砰響。過去開了門,一個人神情慌張地問道。
“你從蒼木岩下帶回什麽來了,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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