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雨歌樓

回山莊後衆人都看不出那紙片究竟是什麽,只得将此事暫且擱下。蝶笑的狼青讓薛默大受啓發,她從此經常派出黃耳出去搜尋能量,這樣就免了自己外出找尋的嫌疑和辛苦。借着黃耳的幫助她終于收集夠了能量,在空間捏出三顆種子種起來。很快十餘日過去,春的韻味更近,清涼山上不複霜雪。這天宋沅把她召到議事廳,告訴她:“小九,宣德坊內謝家的太夫人病重垂危,特上山莊求助,你今夜與師父到附近守上一晚。”

“太夫人病重該請的不是顧先生麽?為什麽找我?”薛默不解。顧長青是綠柳山莊醫者,素有“醫仙”美名,平素裏求醫者是常上門的;自己不過是個毫無名聲的末位弟子,謝家找上她來做什麽。

“怪師父沒說清楚。”宋沅笑着敲了敲自己腦袋:“太夫人沉疴難治且年事已高,謝家現在除了延請醫者也預備後事,極擔心到時有什麽妖人攪了太夫人安寧,因此才來求助。”

原來是謝家怕遇着偷屍首的妖怪找上門,宋沅才拉上她去守死人的。薛默吐吐舌頭,表情變得苦兮兮的:“禀師父,弟子最怕死人的。”

“怎麽是死人呢?太夫人現在還在呀。”少莊主溫和地解釋:“謝家早年于綠柳山莊有恩,此番人情不可不還。再說謝家布了重重法陣、請了百十個僧道,想來就算有萬一,其實也是用不着我們的。”

“可弟子手無縛雞之力……”薛默表情依舊苦苦的。少莊主笑了:“師父不要你去打架,帶上你只是要你辨氣的——你的辨氣之術完全不遜于蝶笑呀。”

薛默不好再推脫了,她知道所謂的辨氣是什麽。原來盤古世界中的人把能量叫做“氣”,好的叫“靈氣”壞的叫“濁氣”,還有“妖氣”、“晦氣”、五花八門各種氣……總之都屬于能量的波動就對了。蝶笑就是個出色的辨氣者,鏡女事件後她告訴薛默鬼蟲在她身上留下濃重死氣、讓她今後不要再玩,這才把薛默吓了一跳從此改變收集能量的方式。

何止是不遜于蝶笑,這個世界的人估計沒有誰的辨氣術及得上我。薛默聳聳眉毛,心中好不得意。少莊主早猜透她那點小小心思,暗暗一笑:“因此師父才不帶蝶笑,特意只帶你呀。”

于是第二天薛默就這麽被宋沅帶進了城。兩匹馬在綠柳城的南北大道上并辔而行,宋沅帶她走進平安坊去。薛默不解:“師父,我們不是要去宣德坊麽,怎麽來了這裏?”宋沅悠哉游哉地答道:“謝家也請了司馬康成,有他在我們就不必進宣德坊去了,只需找個高處靜靜瞧着、看有沒有蹊跷事即可。”

進坊來到一處院落,看門的小厮早過來為兩人牽馬,顯然已等候多時。院內迎面擁來一群女子,一個個半袒酥胸,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那殷勤的笑臉雖不至于當即說出“大爺過來玩”,可也充分顯露了特殊職業的良好素養。薛默低頭使勁回憶進城後聽說的本城風物,禁不住目瞪口呆:這平安坊……不就是綠柳城中有名的紅燈區嗎!?

難怪宋沅一路上笑得那麽喜慶,原來是要到這種地方!

“師父你……”她擡起頭絕望而幽怨地望着他:“該不會借探訪妖魔之名,來行花天酒地之實吧?可為何要把徒兒拖了來擋槍?”你要扮花花大少不要緊,我可還是要臉的……

宋沅一哂:“小九你想哪裏去了?鄭娘子家的歌樓正對宣德坊,我們在樓上俯視下去,可以省好多氣力。”

“可這樣的風月之地,若是遇到了什麽不該遇到的人……”

把手一揮,宋沅滿不在乎地說道:“為師為了今夜便于觀察,早把鄭娘子整座歌樓包下來了。今夜絕不會有人來幹擾。”說着他興致勃勃地踱上樓去,薛默只得跟在後面,在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可到底是怕什麽來什麽,随鸨母到歌樓頂層時高臺上坐了一人;宋沅一見到他表情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是你!你怎會在這裏?”

那是個年輕男子,生就一雙桃花眼,打扮得極為華貴。他的相貌也是好的,仿佛明珠美玉,再襯着那一身的華服玉帶和手中輕輕搖動的折扇,頗有一股濁世佳公子的味道。可這位佳公子此刻身邊有一圈莺莺燕燕環繞,面前案上陳列佳肴美酒,他本人幹脆就倚在一個紅裳歌姬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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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果然遇上了來這裏尋歡的正經客人!薛默心中止不住地吶喊尖叫,轉而怒瞪宋沅:不是說今天已把這裏包場絕不會有無關人等出現嗎?

宋沅也是皺眉,一撩袍角坐下:“你怎會到這裏來?你真有這麽熱?”

啪的将扇子收起,貴公子哈哈大笑:“我聽說你還活着,特意趕來看看。”

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宋沅端起自己案上一碗茶,慢慢撇開茶面的浮沫問:“現在你看到沒?”

“看到了。”貴公子偏過腦袋,故作嚴肅地說道:“果然全須全尾、毫發無損;宋湔該氣死了吧?沒想到你這麽蠢,居然會上他的當。”他又一次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宋沅的動作一滞,語氣中已帶怒意:“你特意到綠柳城,就為了笑話我這些?”

“不然呢?”

“那你既已看清楚我還活着,也笑話過了,是否可以走了?今天我已包了這裏,閑人不可靠近,請你這就下樓去。”說着宋沅放下茶碗,揚聲吩咐鸨母送客。沒想到鸨母一副左右為難的架勢半晌不說話,貴公子心中暗笑,抖出一張房契說道:“少莊主不必費心趕人。我知少莊主今天是包了這裏,可我緊接着已把整座歌樓都買下來了。”

宋沅噗的噴出一口茶,劈手搶過那張紙看。只見上面果然寫着銀樓兩清,時間正好是自己叫人來下定的後一個時辰。一定是他吩咐鸨母不可将此事告知自己,這人明擺就是來攪局的!

“好,好,好。”宋沅咬牙切齒:“你出了多少錢?我加倍買回來。”

“不~賣~”貴公子嘩的抖開折扇,慢條斯理搖着,懶洋洋笑道:“喏,眼下這歌樓是我的了,要下也該你下。但我今天心情不錯,你若讨個好兒,我便讓你呆在這裏如何?”宋沅怒視着他,猛地蹬翻桌案,拔劍朝他直沖過去:“這麽麻煩做甚?不如我直接送你回去好了!”

他一劍擊向那貴公子,對方翻身跳起,那劍劈在案上将酒器打個粉碎。紅裳歌姬吓得尖叫,鸨母唬得一疊聲地嚷“少莊主使不得,使不得呀”,歌樓上頓時畫風突變。薛默也趕緊來勸:“有話好好說呀師父,咱們可不是來打架的。”

“師父?”這兩字讓那貴公子一愣。他轉身躍到薛默身旁,仔細端詳着她問:“你是他新收的弟子?”薛默尚未回答,貴公子已嘿然而笑:“有意思,真有意思。看來他很看重你呀。”

“離她遠點!”宋沅殺氣騰騰地提劍過來,貴公子回頭一格:“我改變主意了。今天你可以留在這裏。”說着他端端正正朝薛默一揖,直起身時眼中波光潋滟:“在下郁竹聲,見過九姑娘。”

郁竹聲是誰?薛默從沒聽宋沅說起過。但他兩個顯然關系很不一般——若說他們親近,他們一見面就互相拆臺打了一架;若說他們不親近,他們罷手言和又同時默契坐下,倒像是經常聚的樣子。只不過郁竹聲喝的是酒,宋沅品的是茶。

“還是不能喝酒?”郁竹聲笑眯眯的。宋沅目不斜視:“哪像你,酒色無度。”

嗤的笑了,郁竹聲閑閑朝薛默看來,笑道:“前一個也就罷了,後一個當着你新徒兒的面,裝什麽正人君子呀——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你今天包下這兒究竟是要做什麽?”

“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拿這樓也沒用,為什麽還偏要和我搶?”宋沅不由氣結。頓了頓,他耐着性子只得說道:“城中出了妖怪,太守找上綠柳山莊來,我現有個可能遇上妖魔的時機,因此守在這裏。”

宋沅把城中的屍首失蹤奇案詳詳細細說了一遍,郁竹聲靜靜聽着,神情十分專注。等宋沅講完了他說道:“此事确實蹊跷,但我想這未必關乎妖魔,只怕還是邪術。”

“妖魔也好,邪術也罷,都不能牽扯到綠柳山莊。”宋沅淡淡說道:“司馬康成一直想抓我莊裏的岔子,我得把這污名洗清了。”

“那司馬康成算個什麽東西?”郁竹聲切了一聲,顯得十分不屑。他慢慢将杯中酒喝下,猶豫着說:“所以你真不打算回去一趟麽?其實他常提起你,很希望你能回去。宋湔一直要害你,也是擔心這個意思。”

“我沒興趣,也談不上什麽回去不回去。”宋沅輕輕笑了,笑容有些落寞:“倒是你別老是和我混在一塊,你還能真丢了你的姓氏麽?”

他倆沒頭沒腦地說着,薛默在旁邊只覺糊塗。歌樓飛檐下的鈴兒叮叮,她向下俯視宣德坊。在鄭娘子的歌樓上正好可以把謝氏宅院看得清清楚楚。院中僧人忙忙碌碌正在布置,不少家丁持了刀劍隐藏樹蔭廊下。他們是打算就用這些對付妖魔嗎?

皺了皺眉,薛默不由攥緊手中的驚羽。她的身畔,宋沅和郁竹聲還在談論,紅裳歌姬悠悠唱着。她唱得真好,如春莺婉轉,讓薛默一顆心也輕輕蕩開去。時間在這歌聲中徐徐流逝。天光漸暗,沉沉暮色籠罩上來,有侍女将大紅燈籠提上樓,一溜兒挂在檐下。紅錦結成的花團從欄杆垂下去,那是以往客人為鄭娘子上的纏頭。燈火照映錦緞,呈現水似的柔光。那光在夜的微風中輕輕流動,細雨淅淅瀝瀝下着。樓上人都向外看,薛默只覺這夜雨歌聲讓她的心分外寧靜。郁竹聲和宋沅也若有所思。枕在歌女膝上側耳傾聽,郁竹聲忽然說道:“快了。”宋沅也點點頭:“是快了。”

仿佛與他們的話應和,一直平靜的天突然狂風大作,吹得檐下風鈴啷啷做響。雨勢驟然變大,啪啦啦打在檐上再飛花碎玉般濺開,燈光也化作一團氤氲。風卷起歌女的紅裙,那歌聲不由也停了。郁竹聲目光中已露醉意,舉着杯子熏熏然笑道:“蕊姬,不要停。你的歌聲在這雨中,別有一番趣味。”

于是歌聲又響起來,在風雨中分外飄渺。宋沅按劍來到欄前,盯着謝氏宅院目不轉睛。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道聲“來了”,一手挽住歌樓上垂下的錦緞,竟這樣直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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