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叮咛

薛默覺得糗大了。夜裏破除黑豹後她在宣德坊住了一夜,天明時衛尉上門查問昨夜的妖異事件并做筆錄。她和宋沅與謝家互相道謝後打算回綠柳山莊,那個郁竹聲突然就死皮賴臉地黏上來了。

——綠柳山莊?好地方,好地方呀!哎呀我也許久未去,不如這就和你們一同去吧。

想到郁竹聲那沒羞沒臊的模樣,薛默就覺頭疼。尤其是此刻郁竹聲與他們同乘一車,她想避都避不開。偏偏馬車廂內就那麽點地兒,于是……

“宋沅,過去,再過去點兒,你擠着我了。”毫不客氣把宋沅推開,郁竹聲舒舒服服在窗前四仰八叉地躺下,笑嘻嘻對薛默說道:“小九兒,別總苦着臉,和我也說說話。你從哪兒來?今年幾歲?宋沅有沒有欺負過你?要我說綠柳山莊有什麽好,不如我們去帝都,我陪你買绫羅買吃食,買最名貴的花兒戴。”

——嘿嘿小妹妹,跟哥走吧,哥帶你去闖世界!

薛默立即想起曾經遇到的校園小混混。他們故意斜背書包,流裏流氣朝女生吹口哨還自以為很能撩,眼下郁竹聲給她的印象就是這麽個樣子。

給我死開!老娘不願意搭理你!

斜了郁竹聲一眼,薛默把身子往後一縮:“郁公子可否往後稍退一退?你也有點擠着我了。”

沒想到郁竹聲聞言立即翻身坐起來,嘿嘿笑道:“小九你這麽說可就是不懂我的苦心了。你知不知你昨晚睡着,宋沅離你有多近?若不是我看不下去堅持守着,他只怕就要乘孤男寡女,行那沒廉恥背人倫之事……”

天啦你當着宋沅的面胡說八道些什麽!薛默頓時面紅耳赤。宋沅的反應倒很簡單,他拇指往劍格上一挑,嗆的一聲寶劍出鞘。車廂裏頓時乒乒乓乓,伴随薛默的聲音:“師父師父,別再打啦!在這裏打多不方便……”

車邊的綠柳山莊弟子聽了都是脖子一縮,淩風也無奈地搖頭。昨日少莊主帶九姑娘進城,黎明後派人來說馬匹損了叫駕車來,并吩咐把引風閣收拾出來,他就知道必是郁竹聲到了。慢慢行到綠柳山莊,莊門大開,碟音和衆弟子迎出來。郁竹聲率先跳下車,興高采烈地朝蝶音招手:“好久不見,小一。”

蝶音先是一愣,随即叉手行禮:“見過師叔。”

原來他是宋沅師弟?難怪這麽嚣張。随後下來的薛默想。郁竹聲啪地将扇子一收,笑吟吟的:“不是早和你說了別叫師叔?多麽生分。”

“弟子不敢亂了師門的輩分規矩。”蝶音淡淡說道。郁竹聲哼了一聲,滿臉的不高興。接着宋沅從車上下來:“音音,昨夜我們發現一件東西,讓大家到議事廳來一起商議。”

他們拿回來的是一張紙,那是黑豹消失後飄落下來的,上面幾滴墨點。

“原來那只黑豹不是一般的貓鬼,而是用墨畫出來的。”宋沅把紙遞給蝶音。蝶音接過了對着陽光仔細翻看,輕輕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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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鬼?薛默不由納罕,在蝶笑耳邊輕聲問:“三姐姐,什麽是貓鬼呀?”

蝶笑也輕聲回答:“貓鬼是一種邪術。施術者圈養老貓,将其殺死後用密法供奉,練出來的鬼怪就是一只大貓模樣。貓鬼可取財,可殺人,在前朝就被禁了的。世上的貓鬼之術早已銷聲匿跡,沒想到突然出現在綠柳城中。”

“那我們昨夜所見的會是貓鬼麽?”

“未必。”蝶笑搖搖頭:“我們且看蝶音怎麽說。”

“這不是貓鬼,是‘墨變’。能把墨變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只有獨孤家的人。”

此話一出,衆人都大為驚訝。郁竹聲搶先發問:“獨孤家的人不是早族滅了嗎?現今怎會還有獨孤家的人?”而蝶笑則在薛默耳邊低聲解釋:墨變是種異術,施術者用繪出草木花鳥,畫像随光影變化在人眼中會移動。尋常墨變不過用做障眼法,唯有獨孤家族的墨變之術可以将繪出來的物事變為實體;但孤獨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因造反被族滅,墨變絕技也就此失傳。

“獨孤家還有傳人?”宋沅皺了皺眉。

“獨孤家根深葉茂,當年或許有一兩個漏網的也說不定。”蝶音将那張紙整整齊齊地折疊收好,又取出另一張紙來:“這是前些日子你們從民夫遇襲處找到的東西,上面也有墨點,看來也是獨孤家的墨變無疑了——竟能驅使妖魔,那畫師也是神乎其技,可惜已入魔道。”

少莊主冷冷一笑:“再神乎其技也有破解之法。既知城中鬧的原來是這種妖怪,接下來就好辦了。”他吩咐人給綠柳山莊的二弟子蝶容傳信、讓其去查孤獨家的案卷,然後說:“大家回去吧。小九,你等一等。”

一時間綠柳山莊衆人散個幹淨,薛默才問:“有什麽吩咐麽,師父?”

“沒什麽吩咐,我送你回荷風軒去吧。”宋沅朝她走過來:“你昨夜被那墨點濺着,可有什麽不舒服的?”

“沒有了。”薛默笑着搖了搖頭。他們一起出了議事廳,穿過小竹林,走在白卵石鋪就的湖岸上。春風融融,杏蕊含苞,薛默一直低着頭,宋沅也沒有再說話;直到荷風軒的飛檐已經看得見了,少莊主才低聲說:“今後若是再遇到這類妖邪,你不必再像昨晚那樣冒險了,找個安全地方靜靜呆着,讓我來解決就好。”

喂喂,可是你非要帶了我去的呀我本來可不想去的……

在心中默默吐槽,薛默一笑,說道:“好的,弟子今後必藏得好好的,坐等師父得勝歸來!”

她戲谑的調子太明顯,宋沅也忍不住笑了。他們穿行于花木之間,薛默停下腳步:“師父,說起來我昨夜看到那黑豹身上坐着一個人影,或許就是你們所說的獨孤家畫師呢。”

“哦?”少莊主驚訝地也站住了:“是個什麽樣的人影?”

“與那黑豹一樣,是個水墨畫的。”薛默仔細回想:“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到它在看我,也知道是它在駕馭那頭黑豹。”

“所以你才問他是誰?”少莊主擰起了眉。他并不能看到那獨孤家的畫師,他只能看到那貓鬼渾身被一團墨色籠罩。薛默點點頭:“是的。它也問了我,并且還用手碰着我了。”

“什麽?”宋沅吃驚不小:“那點墨漬是那水墨人影留下的?”

“沒錯。”薛默有點被他的神情吓住了:“有什麽不對麽?我……我沒覺得還有什麽不舒服的……”

“他這是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記呀。”少莊主的面上滿是陰霾:“小九,你不可輕易出莊去了。否則,那畫師能輕而易把你迷了魂魄、引出城去。”

“那得在莊裏躲到什麽時候呀?”薛默呆了。她還盤算着取得合法身份後在綠柳城中開個小店呢。宋沅微微一笑:“也不用太久,我會趕快把那畫師捉住;但在那之前,你先佩上這個。”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玉是環形的,中間嵌粒明珠,稍一撥弄就滴溜溜地轉。

“它的名字叫‘叮咛’……”宋沅低沉的聲音十分溫柔:“最辟邪氣,你把它帶在身上,就無妨礙了。”

“叮咛嗎?”薛默接過那枚玉佩,玉的水色透亮,上面猶帶着宋沅的體溫。她忽然有些臉紅了,這樣的貼身之物貿然接受好嗎?

“你若把這個給了我,自己平常用什麽護身辟邪呢?”她十分遲疑。宋沅又是一笑:“我如今已不需辟邪,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樣都好。小九,這其實是枚墜子的……”他忽然也紅了臉,期期艾艾地說:“我來給你戴上,好麽?”

呃?薛默一怔,忙擡起頭先四下張望。糟糕,宋沅悄無聲息地竟是把她帶到一個很隐蔽的地方,恰恰在假山和大樹後面,即便有人路過也是看不到的。哎呀這人真是……不就送個玉佩麽他羞澀什麽……

“我,我……”我自己來,成麽?

薛默吞吞吐吐,越發覺得整張臉都燒起來,心突突地跳。她不安地又朝周圍看看,宋沅還在面紅耳赤地等着她呢。咬咬牙再跺跺腳,薛默萬分無奈地小聲說:“好吧好吧,快點兒。要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你呢……”

喜色在宋沅臉上浮現出來。他忙輕輕捋起薛默的發,将那枚叮咛給她挂在頸上。他小心地沒讓自己碰到她,可兩人都覺得耳後火辣辣的。終于戴好後,薛默忙不疊地把叮咛塞進衣裏,匆匆道聲“我走啦”就跑回荷風軒去。一路上還又懊惱又竊喜地在心裏抱怨——

這是好奇怪呀,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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