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鄭以晨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直到腿腳麻木沒有知覺,她才攔車回了家。
好不容易洗漱完,鄭以晨累到極致,躺在床上卻一直翻來覆去睡不着白蓮靠邊站。
鄭以晨想起媽媽略帶鼻音的聲音,心裏的不安劇烈翻湧。
鄭以晨的一顆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兒。
如果不是大病,不至于要住院檢查。
往往越是可怕的預感,似乎越是容易成真。
鄭以晨給爸媽的手機都弄了定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姿,她還是找到醫院去了。在醫院的樓下,鄭以晨打了電話給媽媽焦雲,那邊很久才接,鼻音卻依舊濃重。
鄭以晨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她發現自己喉頭幹癢,連說話都覺得磨得慌。
“媽媽,我在醫院,告訴我,你們在哪兒。”
“在……血液科……”
電話那邊的焦雲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鄭以晨震驚,聲音拔高:“血液科?爸爸很嚴重?”
“童童,你先上來吧。媽媽慢點兒跟你說……”
焦雲的哽咽讓鄭以晨的心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
鄭以晨仿佛一個人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裏飄着,孤立無援。好不容易躲過了狂風暴雨,下一秒卻又遇到暗礁險灘。
她上樓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像是去聽自己的死亡宣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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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以晨遠遠就看到坐在醫院走廊上沉默不語的爸爸和默默落淚的媽媽,她就那麽忽然頓了腳步,一步也邁不動了。
她張了張嘴想叫爸爸媽媽,卻發現自己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人生,為什麽那麽累。
似乎感受到鄭以晨的目光,鄭林和焦雲同時看了過來,兩雙無助的眼就那樣盯着她,壓迫得她幾乎倒下。
“童童……”焦雲站起來迎,淚落得很兇。
“媽媽,怎麽了?”
“你爸爸……白細胞是普通人的好多倍,所以明天要做骨髓穿刺,看看是不是會确診……”
鄭以晨的眉一直皺着,胸口急速地上下起伏,她難以置信地問:“白血病?”
焦雲終于捂着臉痛哭了起來,身邊的鄭林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苦笑着說:“這不是還沒确診嗎?我燒退了不少,也有可能不是呢。”
“是啊,媽媽你別急,明天做完檢查再說。”鄭以晨開口,這才發現自己聲音不可抑制地發着顫。
醫院這個地方總是擁有着太多的痛苦與絕望,鄭以晨不愛來這裏,小時候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直到她那時好久都沒踏入過家門,每天都在醫院度日,才發現,世上什麽都不重要,只要健康,便已算是萬事如意。
鄭以晨本想陪床,卻被媽媽拒絕了。現在只是檢查階段,并未确診,焦雲一個人陪着沒關系,更何況醫院有護士。
想起明早還要早起上班,鄭以晨只能不放心地回家了論倫敦塔的倒掉。
她一整夜都在祈禱,可依舊忍不住會想,如果真的确診應該怎麽辦。爸爸一輩子為了他那個小玩具廠奮鬥,為了她和媽媽奮鬥着,如果真的确診,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鄭以晨的淚濕了枕頭,命運似乎真的放棄了她,把她随意丢進深淵,讓她不斷承受着下墜的痛苦,永無止境。
等待結果的日子總是煎熬,好在爸爸的症狀已經通過輸液得到了好轉。看鄭林精神好了一些,鄭以晨的心态才稍微好了些。
在确診以前,鄭以晨還不能請假,于是依舊要去上班,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上課心不在焉,好幾次課上到一半,不知道自己說到哪兒了。
孩子們因為她的走神變得吵鬧,都講起了小話。鄭以晨無心再講課,只能發了玩具讓他們玩。
焦雲的電話就是在此刻打到鄭以晨手機上的,鄭以晨拿着手中正握着一把雪花積木瓣要發給孩子,手機一響,她手一松,手中的積木嘩啦啦全掉了。
孩子們驚呼出聲,鄭以晨無心去撿,請生活老師幫忙看着,出去接電話了。
“媽媽,結果出來了嗎?”鄭以晨接起電話,焦急地問道。
那頭的焦雲并不說話,鄭以晨的心瞬間就涼了一大截,再次開口催促她,一開口淚就掉了:“媽媽?”
“童童……”焦雲終于哭出了聲。
鄭以晨呆呆站在那兒,長久地忘了下一個動作應該是什麽。今天的風很大,方向感十足的風精準地找到鄭以晨裸/露在外的皮膚、找到她并未裹緊的袖口,鑽了進去,涼進心裏。
鄭以晨一路哭着去請了假,直奔醫院。鄭林已經住了下來,進行一系列的治療。看着爸爸在病床上的樣子,鄭以晨的淚總是止不住。
她忽然理解了自己受傷時媽媽每日的痛哭流涕,就算自己不是當事人,卻也在切身地疼着。
鄭以晨把焦雲拉出病房,有些崩潰。她語無倫次地問媽媽:“媽媽,我在網上查了,是不是可以通過骨髓移植來治愈?爸爸不會離開我們,對嗎?”
焦雲頓在那兒好久沒講話,急得鄭以晨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搖:“爸爸沒有兄弟姐妹,只能是我來試試了。我先試着做一下配型,如果可以的話就可以做手術了。我已經請假了,實在不行我辭職算了,行不行?”
焦雲卻好似無動于衷,只呆呆站在那兒,一言不發。
“媽媽!”鄭以晨有些氣惱,聲音更加不穩,淚水決了堤,翻湧奔騰。
“不用做配型,醫生說先做化療,後續再看情況。配型花的錢也多,也不一定能配上,不着急。”焦雲沒有看鄭以晨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地面,仿佛念臺詞一般說着。
鄭以晨覺得有些奇怪,卻并未深究,只放輕了聲音,問:“爸爸沒關系的吧?對吧?”
“恩,沒關系。現在醫療很發達,讓你爸爸努努力。”
“媽媽,我辭職回來照顧爸爸吧。”
“不用,這馬上也要放寒假了,沒必要辭職。這段時間廠裏我先不去,等你放假了就來換我。”
鄭以晨想不出媽媽突然的奇怪是從何而來,卻聽她說得有理有據,只能照做。
鄭林和焦雲兩人一起開着一個小小的玩具廠,每年掙得不算多,但手頭寬松,一年下來還能攢一些錢。
可鄭以晨那時發生事故以後,雖然有保險,卻依舊花掉了家裏全部的積蓄,廠裏也一度因為兩人在照顧她而瀕臨倒閉。所以如今雖然過得不算苦,可實在沒有多的存款了。
鄭以晨工資不高,時間也比較局限,這讓她站在鄭林病房門口都覺得自己很沒用。
鄭以晨進了病房,焦雲正攙扶鄭林起身,見她進來,對她道:“我去陪你爸爸做下一步檢查,你回家給我和你爸爸收點兒衣服過來,這幾天可能要住院,把檢查做完,等病情稍稍穩定些了才能回家。”
鄭以晨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怎麽才能幫一幫家裏。想起佟越以前提出讓她換工作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心動。
于是她搜了關于“舞蹈培訓老師”和“編舞老師”之類的信息,驚喜地發現,如今對于舞蹈老師的需求大了不少,工資待遇也很不錯,比起她在幼兒園的工作賺錢多了。雖然沒那麽穩定,但她現在已經無法求穩,能多一些時間照顧爸爸、多一分錢,她都願意去做。
只要克服心底對舞蹈的排斥,就沒關系!
鄭以晨這樣想着,給爸媽收拾了衣服以後,在房間最角落的抽屜裏,終于找到了裝u盤的那個小鐵盒——鄭以晨以往所有的舞蹈視頻、比賽資料,全都在那個u盤裏!
鄭以晨顫抖着雙手打開小盒子的蓋子,一枚白色的u盤安靜地擺在裏面。
說不清到底是緊張還是激動,鄭以晨發現自己對舞蹈的欲/望,竟然并沒有消失殆盡,反倒,那種隐隐的興奮,不自覺地産生了。
鄭以晨期待地點開視頻,想要從中給自己一些信心,确認自己能做這些事。
可點開舞蹈視頻的一瞬間,鄭以晨依舊能感覺到背後密密麻麻的炸裂感,像是被烈日灼傷了後背,又癢又疼,燙得難受。
沒關系,太久沒有看才會這樣,多看看就好了。
鄭以晨這樣安慰着自己,将u盤握在手中,又把手放在胸口,隐隐下定了決心。
她要解決自己的心理障礙,能夠編舞以後,她的能力可以讓她白天在醫院照顧爸爸,晚上再辛苦點兒去琢磨舞蹈,那樣就不用白天被捆在幼兒園、工資也高多了。
鄭以晨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了無限的興奮,于是打算去告訴焦雲。拎着爸媽換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鄭以晨回到了醫院。
焦雲正趴在走廊窗邊講電話,鄭以晨便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打算等她講完電話後商量換工作的事情。
鄭以晨悄悄走到焦雲背後。
“寧先生,如果有時間,能不能麻煩你來做一個試試?實在是……很着急。”焦雲哽咽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