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雙更合一】
鄭以晨的淚水像是洪水決堤,藏在胸口好久的委屈與痛苦終于發洩出來。一直以來的淚水都像是隔靴搔癢,總是在剛流出就被她咽了回去,突如其來的崩潰,倒是讓她淋漓盡致哭了個爽快。
她一直不懂命運為什麽要把如此重量強加在她身上,可後來卻有些懂了。鄭以晨從小就生活在溫室裏,不說多麽有錢,卻一直被當做小公主一樣成長。
她優秀、開朗、受人喜愛,不管是生活還是學習,都從未受過挫折。
大致是前十幾年把幸運用完了,後面的不幸猛然爆發,炸得她遍體鱗傷,生不如死。
最初鄭以晨總是單純地快樂着,就算佟越不喜歡自己都從未感覺過悲傷,只是執拗地保持自信,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一次次巨大的打擊,讓她變得猙獰。她開始自卑、卑微,覺得自己一文不值。現在又自我懷疑,甚至不懂自己在堅持些什麽。
可爸爸離開了,媽媽一個人,她還有很多需要做的。
從前多單純美好,如今就多艱難害怕。
鄭以晨感受着那個溫暖的懷抱,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停了下來。她趴在佟越懷裏,一場嚎啕大哭讓她昏昏欲睡,被他摟着上了車,才終于安靜下來。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鄭以晨聲音軟軟的,還帶着些抽泣。
“感覺。”
佟越開得很慢,遇到紅燈時也是緩緩滑着停下,怕鄭以晨覺得不适。剛剛正好鄭以晨這頭有人打電話,說在君悅商場附近,他聽得模糊,卻有直覺就是這兒,一腳油門就過來了。
鄭以晨不再多說,只乖巧地靠在椅背上。
感覺有些疲憊,鄭以晨将微微發腫的眼睛閉了起來,柔聲對身邊的人道:“謝謝,佟越。”
……
人大多都是矛盾的,在做一些決定的時候難免是在破釜沉舟。随之而來的并不一定就是成功,也有可能是更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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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鄭以晨在聽見她想要聽到的消息那瞬間,卻忽然茫然了。她知道她可能踩上了一條滿是荊棘,充滿挑戰的路。
她忽然有些隐隐的興奮與激動,那大致是因為她走出了第一步,朝着她的目标走的第一步。
寧升陽差人來接鄭以晨了。
鄭以晨想極力按捺自己內心緊張,雙手放在胸口,想按住那顆瘋狂跳動的心,卻收效甚微。
“要……帶我去哪兒?”鄭以晨一臉天真茫然,看着請自己上車的西裝男人。
“寧老爺請您去一趟,有事兒要跟您談。”
“這……”
看鄭以晨為難,西裝男撥通了電話遞給她。鄭以晨接過來,那頭是寧升陽渾厚的聲音:“跟着司機來一趟。”
話語中的命令讓人無可争辯,鄭以晨輕聲道:“好的。”
鄭以晨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面對寧升陽,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仿佛身處公堂,等着判官下那一紙判書。
“您……找我什麽事?”鄭以晨怯弱地先開了口,不敢直視寧升陽。
“有些事你可能一時間無法接受,所以我們會把一切安排好了等你。你是寧家的女兒,因為一些陰差陽錯出現了現在的情況,還是得住進來。你準備好了跟我聯系,我讓人去接你。”
寧升陽說話的語氣像是說着平日生活裏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倒是一邊的蘇婷,果然演技精湛,眼裏含着淚水,深情地望着她。
鄭以晨表情驚訝,滿臉的不可置信,她演過無數次的表情,竟然也得心應手。望着蘇婷,鄭以晨覺得她們像是同臺飙戲的演員。
“你回家和你媽媽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提供幫助。你收拾好行李,我讓他們先給你把房間收拾出來,你過來了住。我就不留你了,你決定過來以後,再讓他們帶你熟悉一下家裏。”
鄭以晨糊裏糊塗地點點頭,恨不能有支錄音筆把寧升陽剛剛的話錄下來,再好好去捋他每一句話的意思。
鄭以晨被送回了家,還是處于有些懵的狀态,她好不容易把發生的事情理清,這才斟酌着向焦雲說了現有的狀況,以及她想做的事情。
焦雲滿臉擔憂,怕鄭以晨這只小羊羔一個人深入虎群,沒有後臺沒有幫襯,只有血緣在維系,步步艱難。
鄭以晨也知道自己面臨着什麽,卻只能硬着頭皮沖上去。
“媽媽,我本不想争什麽。可寧時凱讓我們失去了爸爸,寧夫人她又……我不能就這樣下去,我不甘心!”
焦雲心疼地看着女兒:“我給不了你什麽,你要做的事情太難了,我怕你到了最後得不償失啊!”
鄭以晨搖搖頭:“反正我也沒有什麽再可以失去的了,您保重好身體,我每天都會回來陪您。”
焦雲摸摸鄭以晨的頭發,重重地嘆了口氣。
鄭以晨打電話到寧家的時候,寧升陽出差了,寧時凱最近公司有事忙,便只剩蘇婷接待她。
“待會兒我讓人把你的行李都拿去三樓,你就住在那兒。我還有事先走,我找人帶你在家裏轉一圈熟悉一下。”
“好的,謝謝。”
兩人的對話像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說完,蘇婷就離開了家裏,不知該說他們對她放心還是不放心,竟留她一個人在這裏。
家裏的阿姨姓王,幫着她把行李整理好後,又帶着她四處轉了轉。一樓是客房,二樓是寧時凱的房間,三樓是她住的地方和寧詩璇以前上學時候做游戲編程的小工作室,四樓則是寧升陽夫婦的房間。
鄭以晨覺得有些蹊跷,便開口問道:“那寧詩璇……姐姐,她出嫁前住哪?”
王姨看向鄭以晨的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她更起疑心。
“她以前住三樓。”
看王姨點點頭,鄭以晨才覺得大事不好,她問道:“是誰提出讓我住三樓的?”
“好像是小時說的,前兩天吃飯的時候他跟寧先生說這麽多年你也沒過上好日子,三樓住着比較舒服,寧先生就答應了。”
鄭以晨暗叫不好:“那現在詩璇姐的東西放哪兒了?”
“都在書房裏,小璇基本不回家過夜,所以沒關系。”
“王姨,您幫我個忙!”鄭以晨轉過身來,握住王姨的手:“我跟您一起,把我的東西拿去一樓客房,把詩璇姐的東西放回去。”
“這……”王姨有些遲疑。
“詩璇姐住了那麽久的地方,不能因為她出嫁了我就住進去。一樓挺好的,還不用爬上爬下,我就住下面。到時候他們問起來,我就說我自己選的,行嗎?”
王姨看鄭以晨十分認真,便只能幫她辦好。
等到晚上寧升陽和蘇婷回來,果然問起了這件事。
鄭以晨低首垂目,聲音放柔:“沒關系,我就住一樓,方便。”
寧時凱一直臉上帶笑,仿佛很歡迎她回來一般,又拿出一張卡推到她面前:“童童你把這卡拿着,反正也是我爸給我的,你這麽多年過得窮苦,拿着去買些好衣服穿!現在也應該過得好些了!”
鄭以晨聽他說話,極力忍住自己的不适,搖了搖頭:“不用了……”
“拿着吧。”寧升陽開口:“也是他一番心意,也少見他這樣懂事。”
鄭以晨擡眸望向寧時凱,他得意的神色一目了然。寧升陽話都說出口了,鄭以晨只得接下,低聲道了謝。
晚飯後,鄭以晨一個人回了房間,把門鎖好後才安心坐下。雖說是客房,但已和卧室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擁有着單獨的衛生間,這讓鄭以晨感覺到安心。她最怕的就是客房沒有單獨衛生間,她洗澡會成麻煩。
洗好澡躺下,鄭以晨回憶着今天待在寧家的一整天。寧時凱似乎早已為她布下天羅地網,只要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踩空摔下懸崖。
鄭以晨怔怔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這裏是一個全新的家,一個全新的世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過每一天。
接到佟越電話的時候,鄭以晨正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她接起電話,聲音軟糯:“喂?”
“這麽早睡了?”
“唔……”
“方諾問我你還去不去上班,都好久了,她又不太敢跟你打電話。”
鄭以晨此時已經微微清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想了幾秒。
如果她不工作,大致是每天都只能待在這個氣氛低沉的家裏。倒不如想方設法出門,少見面少做錯。
“好,那我明天去一趟舞蹈室。”
“你什麽時候去?我來接你。”
“不用了!”鄭以晨瞬間清醒,感覺自己反應太過,這才放低聲音:“我……不在家。”
“在哪?”
“我……在寧家。”
“……寧時凱?”佟越的聲音明顯壓抑着憤怒和不可思議。
“不是,我有機會再告訴你,明天我自己去舞蹈室。”說完,她有些不放心,加了一句:“……跟寧時凱無關,別擔心。”
佟越重重的喘氣聲傳來,他沉默了好久,才終于沉聲道。
“保護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鄭以晨鄭重應下。
……
第二更
……
鄭以晨把換洗的衣服拿上去四樓陽光房去晾起來,卻意外在一樓電梯口碰到了寧時凱。鄭以晨一愣,低頭便要從他身邊過去。
“等等。”寧時凱和她同步,一腳邁到她面前,語氣嘲諷:“上去幹嘛了?讓你住三樓你不住,現在又舍不得三樓的好環境了?”
“沒有,去晾衣服了。”鄭以晨朝着他點點頭:“我先回房了。”
她邁開步子回到房裏,想要趕緊關上門,卻被一只大手給按住。
“聊聊?”
鄭以晨擡頭,寧時凱帶笑的眸子像是張着血盆大口一般令她害怕:“很晚了,我想睡覺了,有什麽明天再說。”
“還早,我爸都還在散步呢,你那麽早睡幹什麽?”
寧時凱的笑讓鄭以晨感覺到驚慌,想起佟越剛剛讓她“保護好自己”,她這時才明白這幾個字的重要性。
鄭以晨的力氣不敵他,看着他一點點推開自己的門,她近乎絕望。
寧時凱反手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翹着二郎腿,他把手撐在臉頰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在緊張?”
鄭以晨不說話,他明明語帶笑意,卻總讓她感覺到渾身發冷,她在害怕他。
“別緊張,咱們聊聊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你看我爸那意思,根本沒有想要放棄我,畢竟我從小逗他開心快三十年了。再看看你,心疼你沒在他身邊長大,也就補償着過。他沒心思放我們身上這些小打小鬧,他只想賺更多錢。”寧時凱把手背蹭蹭鼻子,一臉痞氣:“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被我整到被趕出去,要麽,想真正進這家門,就當寧家媳婦兒進門。”
他嗤笑道:“總之,別想以女兒身份進這家門。”
鄭以晨走到門邊,想要拉開門出去。他們兩個共處一室的氣壓讓她感覺十分不适。
手剛碰拉開一條門縫,就被寧時凱一掌給拍了回去。
“別急着走啊,咱們話還沒說完。”
“我無話可說。”鄭以晨不想惹怒他,更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她暗暗用力,卻怎麽也拉不開門。
寧時凱似乎被她的嘴硬惹得十分不悅,抓住鄭以晨一把扔到床上,欺身而上:“我沒有要你說什麽,只需要你做個決定而已。要麽跟我結婚,要麽,滾!”
鄭以晨的心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別過頭不去看他,緊咬着牙關。
“嘴那麽硬,你跳舞的身子應該很軟吧?”寧時凱輕哼一聲,便伸手去扯鄭以晨的毛衣領,同時将唇壓了上去。
“啊!”鄭以晨尖叫一聲,大力掙紮起來。
就在那拉扯糾纏間,寧時凱突然從她面前彈開,他伸手撐在她頭部兩側,罵咧道:“媽的,真惡心。”
鄭以晨明白,他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猙獰的傷疤了。為了不讓他繼續下去,她故意将頭偏到一邊,将自己的脖子展現給他看,她在祈禱,他能因此而覺得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鄭以晨總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她後背的傷疤,她怕別人覺得她醜陋、惡心,可現在,傷疤仿佛成了她的護身符,不讓她受到侵害。
“下面該不會有這玩意兒吧。”寧時凱一手捉住她的雙手,一手去扒她的褲子。
鄭以晨受到驚吓,用盡了力氣蹬着自己的雙腿。可她心裏感到了絕望,她多希望有人來救救她,她害怕寧時凱會得逞,她會變成他們的棋子。這不是她想要的!
鄭以晨尖叫着大喊:“佟越!佟越會殺了你的!”
絕望間,她只希望佟越能再次出現,可她身處的地方是寧家,一個佟越鞭長莫及的地方。
倒是她那一喊,讓寧時凱頓了下來。
鄭以晨抓緊機會,繼續說道:“我是佟越的女朋友,你自己想想這樣做的後果!”
鄭以晨在心裏對佟越說着“對不起”,可形勢所迫,她只能拿他做擋箭牌。
就在寧時凱那遲疑間,房間門被推開了。
是聽到尖叫聲驚了一跳的蘇婷,她推開門,見鄭以晨正極力掙紮着,立馬喊道:“小時!不行!”
寧時凱回頭,望着蘇婷,良久才從鄭以晨身上爬下來。他起身,拍拍自己皺褶的衣服,輕蔑的哼了一聲。
鄭以晨使勁喘着氣,她把自己的衣領整好,胸口的心髒還在劇烈跳動,裏面除了害怕,也有了一絲“得救了”的慶幸。
如果蘇婷沒有進來,她無法想象後面會有多麽可怕的事情會發生。
蘇婷的表情也是驚魂未定,她緩了好久,才對寧時凱道:“小時,你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你不應該這麽沖動。”
鄭以晨聽她的語氣,一顆心像是飄在水裏,又涼又濕。
“你出去一下,我和她談談。”蘇婷又開口,對寧時凱說道。
鄭以晨還跌坐在床上,蘇婷便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坐在她的身邊。
“童童……我聽小時叫你童童,你小名是叫童童吧?那我就這樣叫你了。”蘇婷低聲對她說道:“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會受到傷害。”
聞言,鄭以晨別過了頭去。她覺得蘇婷很好笑,如果一開始她就把她當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會做那種泯滅母性的事情,更不會這麽多年,完全不去找她,連在角落裏偷偷看她一眼都沒有過。
明明她的信息蘇婷全都有,她不找,只是因為不想找而已。
果不其然,蘇婷接下來的話讓鄭以晨的一顆心像是被磨成了粉末,她輕輕一吹,就散在了風裏。
“童童,你本就是我們的女兒,如果嫁給了小時,就相當于又嫁進了我們家,就什麽也不用愁了。”
鄭以晨驚訝于自己竟然連想哭的沖動都沒有,她只是緩緩坐起身,與蘇婷對視良久。
“有什麽事下次再說吧,我有些困了,明天要去上班,您也早些休息,再見。”
說完,鄭以晨站起身來,她走到門邊,替蘇婷拉開了門,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蘇婷悠悠嘆了口氣:“你好好想想吧,那我先上去了。”
鄭以晨見她出了門,再沒別的留戀,一把關上了房門,鎖好。
……
第二天,鄭以晨便到方諾那裏報了到,同事們沒問她也沒為難她,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她在舞蹈室裏反複看着舞蹈視頻,想找回一點跳舞的感覺,卻發現就算自己早已放下了那些過往,心底對舞蹈的懼怕卻依舊是存在的。
舞蹈在她心裏是至高無上的、純潔無暇的東西,她怕自己醜陋的軀殼,玷污那神聖的舞蹈。
下午鄭以晨正想點些外賣到舞蹈室裏吃,等晚些了再回寧家,蘇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童童,你今天早點兒回家,晚上小時帶你去一個酒會熟悉一下。你不用說話也不用跟誰交際,到一邊陪着就好。”
“我還要上班,酒會就不去了,謝謝您的好意。”鄭以晨開口拒絕。
“如果跟上班有沖突,那就別上班了,你雖然剛來家裏,但我們是不會少你一分錢的,這個家都有你的一份。我待會兒讓司機去接你,你把地址報給我。”
蘇婷雖是說着好話,話語中卻是讓人不得拒絕的力道。鄭以晨終于還是妥協,選了件合适的禮服,跟着寧時凱去了酒會。
在酒會上,寧時凱沒有介紹鄭以晨的身份,只是暧昧模糊地笑着。鄭以晨這才明白他和蘇婷要帶她一起來的目的。他們是想大家都默認鄭以晨是寧時凱的女朋友,為後續放出兩人結婚的消息做準備。
大家都知道寧時凱是何等人物,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是絕對不會主動去問她的,而鄭以晨也不能逮着人就說自己是寧升陽的親生女兒,如此一來,他們的想法倒是得到了實現。
可在鄭以晨感到絕望的時候,酒會門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向裏走來,那一霎,她仿佛見到了一個穿着一身華服,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從天而降的神,她知道,那人給她帶來的,是拯救。
鄭以晨坐在寧時凱的身邊,死死盯住一下子就被好幾個人圍起來的佟越。而佟越也像是被她炙熱的目光給灼到,倏地就望向了她。
鄭以晨心如鼓擂,像有只小兔子跳進了心裏,帶着她那顆心髒蹦蹦跳跳起來。她看着向那些人微微鞠躬後的佟越大步向自己走來,連手都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佟越走到她面前,帶着迷人的微笑,聲音宛轉低沉,深入了她的心。
“女士,能請你跳個舞嗎?”
他伸出了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地攤在鄭以晨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