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岳绮羅入得禮堂,腳步不急不緩,卻也吸引了些目光。她一個小姑娘披着男人的外套,到底太引人注目。唐山海今天穿了身黑色禮服,戴着圓頂禮帽,正站在禮堂盡頭。看見她來了,臉上表情風雲變幻,拉她走到一邊悄悄說話。

“你這是穿的什麽?”

“我剛放學啊,晚上冷,披了件衣服,正好還給你。”岳绮羅沖他甜笑。

唐山海一時語塞,似乎也挑不出毛病。岳绮羅歪歪頭,便要把身上那件衣服脫下來。“那我現在還給你吧。”

“你別在這脫衣服。”唐山海連忙攔住了她,面上一陣陣發熱。“快開始了,你先穿着吧。”

“喔。”岳绮羅乖乖地合着手,被唐山海引着向同僚介紹,做了個便宜堂妹,又撿了個好位置坐着。酒席也擺上了桌,因新郎新娘都是四川人,酒席上一半川菜一半本幫菜。岳绮羅聞着饞,正要下筷子,卻聽得場內一陣喧嘩,又突然歸于寧靜。

她扭頭看向禮堂另一頭,一個白衣勝雪的女人正站在樓梯的平臺上,是新娘出來了。岳绮羅見過很多場婚禮,西式的倒頭一次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出嫁的新娘子都不講究穿紅了。她這身白色長裙禮服裙擺及地,一塊繡花素緞綴在腦後、固定在花冠下,頭紗上繞着花環綿長飄逸,白手套,白色高跟皮鞋,手執玫瑰花束,枝蔓垂地。倒是很好看。岳绮羅有些羨慕,她當年要是穿着這身婚服被鎖在棺材裏,興許出來之後也不會把衣服丢掉。

她聽見身邊的人都在誇贊新娘“真美啊”。的确美,那女人一身白衣,站在金碧輝煌的禮堂裏,像金瓶裏的一支栀子花。一路走過來,有一雙花童在給她撒花瓣,各色的玫瑰花瓣,百合花的香氣濃的刺鼻。沿路的人都在鼓掌、笑,新娘臉上卻沒表情,素淨一張臉,像凝固的水豆腐,像是不大開心的樣子。

所有人都在看新娘,只有岳绮羅轉頭看新郎。唐山海站在禮堂那頭,深情款款的凝望着新娘,一雙眼裏能看見柔腸和眷戀。岳绮羅想他這是演技太好,又隐隐地覺着一個人演技不可能這麽好。哪有人能演得出滿腔柔情呢?

“這麽會演,幹脆去電影廠找個活,做電影皇帝好了......”岳绮羅自己嘟囔着,戳了塊梅花糕送進口。

司儀奉上了婚書,她坐得近,眼神又尖。就瞧見婚書上幾行字。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唐山海

結婚人

徐碧城

“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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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海從盤中撿起那枚鑽石女戒,拉過面前人舉起的手。那雙手戴了玫瑰網紗的手套,手指顫抖着,他把戒指套在無名指上。他的新娘擡眼望着他,怯怯的表情,好像有些緊張。

“碧城。”他低聲喚她。

他握着她的手忘了放開,徐碧城收了幾次,他才反應過來。讓她給自己戴上戒指,又攬她入懷,在她頭頂印上一吻。四下的賓客掌聲大作,花瓣大把大把地從頭頂潑灑下來,幾欲迷了他的眼。人聲熙攘中,他卻覺着有道目光從臺下刺來。轉頭一看,岳绮羅正一動不動的瞪着他。

他被瞅的發毛,不适的整了整領子,攬過徐碧城的腰走下臺,去向李默群敬酒。那道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看得他有些惱了,轉頭看見岳绮羅那張小臉,又發不出脾氣。

敬了幾巡酒,徐碧城走開去換敬酒服。唐山海正舉着酒杯發愣,突見一只細白的手持着酒杯只送到他臉上來。他扭頭看去,岳绮羅收回自己的酒杯輕輕晃着,面上的笑很是潋滟。“如何,堂兄,小妹敬你一杯酒?”

“喲,這位美人是誰啊?”

岳绮羅循聲望去,是個白面俊俏後生正插着袴袋走來,高鼻梁,單邊面頰上有個酒渦,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她一看見他,便覺着身邊的唐山海有些僵,似是不大情願同他打交道。

“陳隊長,這是我堂妹,見笑了。”

岳绮羅也同他碰碰杯,笑着不說話。

“唐隊長已是人中之傑,不成想令妹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陳深沖她晃了晃手中的汽水瓶,“幸會,在下陳深。”

岳绮羅望着他,覺得這張面孔有些眼熟。又想起來自己派紙人去行動處監視時,常在處長辦公室裏見到這張面孔。既然他不是畢忠良,那看來便是另外一人了。

“既然他來了,那畢忠良是不是也在這裏?”

“在外人面前要叫畢處座。”唐山海臉上挂着假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去向處座敬酒,失陪了,陳隊長。”

領着岳绮羅走開幾步,到了人群較稀疏的地方,唐山海才敢低下頭同她叮囑:“你想做什麽?今日人來得多,你絕不可輕舉妄動。”

“我認臉行不行?”岳绮羅一臉蠻不講理,“況且我今日來,本來就沒打算下手。我來瞧瞧你那新娘子穿嫁衣好不好看,不行嗎?”

“你只要不玩過火,怎樣都行。”唐山海拿她一百個沒辦法。環顧一周,又想起碧城去了這麽久,怎麽還是不見人影?

“你先去吃點東西,我去找碧城回來。”唐山海又叮咛幾句,“切記,萬不可對畢忠良下手。”

“嘁,縮手縮腳。”岳绮羅望着他背影嗤之以鼻。

眼見唐山海的腳步向着更衣室去了,她便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外套,也随着一同走去。她不走動還好,一在禮堂中穿過,身上那套怪異裝扮便格外引人注目。唐山海是行動處裏一等一的講究人,像他這般天天穿西裝過西式生活的數不出幾人,他的衣料又都是頂講究的新潮款式。不少同僚已認出了她身上那件外套,便互相指點着嘁嘁喳喳。岳绮羅聽了很是滿意,她今天偏撿着這件衣服來,便是要來宣告她的主導權。張顯宗其人從命到魂都是她的,旁人一份也不許搶去。她認為自己同男女之愛沒有半點關系,都是凡夫俗子玩的,管它什麽相愛不相愛,她想要的東西,別人想搶也沒命拿走。

唐山海在更衣室自然是找不到徐碧城的,她曉得徐碧城早換好了衣服。至于為什麽遲遲不出現,多半是因為她學藝不精,連個門也撬不開。岳绮羅老遠便瞥見那衛生間的門鎖上仍緊貼着兩只紙人,很是開心。她想這徐碧城,果然不過如此。

開了門,裏面的人因緊貼着門鎖搗鼓着,險些跟着開門的力道沖到地上。岳绮羅單手扶起徐碧城,順勢将她推回門裏,反手将兩人關在了衛生間裏。

徐碧城杵在那裏,一臉的茫然不知所措。手上捏着個掰直的鋼絲發卡欲撬開門鎖,因而鬓邊也垂下一绺失去束縛的發絲。她見有人開了門,以為終于可以出去,沒想到又被推了回來。她有些慌了,腦中一片空白。

“你......”徐碧城眨眨眼,她認出來了“我見過你!”

“恩。”岳绮羅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你是........”徐碧城拼命搜刮腦中的記憶“你是山海的堂妹?”

“堂妹?”岳绮羅咯咯笑了,“你還真是對他一無所知啊。”

“什、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徐碧城額上出了一層白毛汗,後心一片冰涼。難不成...她又開始手足無措,像是又回到了黃埔軍校,正被教官點了名提問。

“你身為唐山海的妻子,,竟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岳家的堂妹嗎?”岳绮羅玩味的笑着,“還是說...你并不是他的妻子呢。”

“我......”徐碧城惶然的後退一步,一個字也說不出。

“行了,收齊你那套三腳貓的僞裝功夫吧。”岳绮羅覺得這人很是不争氣,蹩腳的很“我知道你們是軍統的——唐山海早告訴過我你們是假結婚。”

“你,你也是軍統的卧底?”徐碧城像被人丢進了海裏,四顧茫然,理不清頭緒“可是,組織上從來沒有同我說過......”

“罷了,我看你和唐山海間也不見得有什麽真感情。”岳绮羅輕蔑的說,“走罷,離開太久有人要懷疑。”

徐碧城長長松了口氣,正打算跟着岳绮羅走出門,冷不防被一股猛力推擠到牆上。面前的小姑娘單手将她脖頸扣在槍上,臉上的笑帶了十分的肅殺之氣。

“徐碧城,我警告你。你日後若是膽敢拖累了唐山海,用不着進行動處大牢,我先要剝了你十層皮!”

作者有話要說: 在想要不要寫柳美娜,我覺得唐山海對劉美娜是有感情的。但一個徐碧城是白玫瑰,老岳紅玫瑰,再來個露水夫妻柳美娜...糖堆這後院火起的有點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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