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深愣了片刻,也笑道:“的确巧,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到。”
旁邊的李小男已興奮的招呼起來:“正好呀,過來一起吃吧,我們剛好點了很多菜呢。”
唐山海推脫不得,只得攜着徐碧城一同坐下。正巧陶大春過來上菜,看見他二人坐在桌前,也是愣了一愣。徐碧城挽在他臂彎裏的手猛顫了一下,似是因看見陶大春的臉,意識到了什麽。
李小男一邊吃,一邊講起了自己拍的戲。一桌氣氛頗為尴尬,只靠着李小男一人撐着氣氛。沒多會,唐山海便借口去洗手間,拉了遠處剛上完菜的陶大春到後廚說話。
“怎麽辦,計劃照常實行嗎?”
“恩,我們機會難得,這次不下手恐怕再難找到機會。”唐山海眉頭緊鎖,“做得幹淨點,事成之後把這家餐館盤出去,別留了線索。”
“好。”
唐山海從後廚出來時,遠遠看見原本和陳深相對而坐的徐碧城,不知什麽時候已坐到了他身邊,正握着他的手說話,便怔住了。想了想她方才的怪異舉動,心下一慌,身後陶大春已從後廚端出了一盤魚,正要送到桌上。唐山海加快了步伐,趁他把菜放在桌上之前按住了他的手腕。
“哎,你這魚好像沒煮熟吧?”他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徐碧城,“我太太腸胃不好,不能吃夾生的東西。拿廚房重新做去。”
陶大春也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便也轉身要回後廚。
“等等。”陳深突然喚住了他。
陶大春身形一僵,頭也不回的走了。陳深在他後面喊:“喂!”
唐山海瞥見陳深正要起身,便伸出腳,絆倒了一個正端着碗路過的女侍。陳深一愣,轉而蹲下身扶起那姑娘,再擡起頭時,陶大春已不見了蹤影。
坐回了座位,徐碧城在桌子下握住他的手,緊緊捏着,用眼神剜他。唐山海知道徐碧城已經發現他的意圖,便裝作對她的目光渾然不覺。他曉得一旦被她發現,陶大春每一道親手上的菜都進不了陳深的嘴裏,既然暗殺沒有成功的希望,他不能讓陶大春冒這個險繼續任務。
一桌人仍是尴尬的用餐,徐碧城既已心神不定,自然一口也吃不下去。對面的陳深也臉色奇怪,頗有些心不在焉。只有李小男仍是沒心沒肺的纏着陳深,要他陪自己說話。
正吃着,唐山海只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好呀,你們趁我還沒到,竟然開始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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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海驚得筷子都要掉下來,她怎麽找到了這裏?
岳绮羅穿着身校服,一蹦一跳地跑到桌前,引得旁人側目。唐山海聞見一股子淡淡的香氣,是她頭發上的香波。一眨眼,人已經撲到了跟前。
陳深笑了,道:“原來唐隊長還約了岳小姐吃飯。”
唐山海讪笑:“是啊,我原本打算叫上在上海的親眷一起吃個飯的,沒想到遇見了陳隊長,倒是緣分。”
岳绮羅擠在唐山海和徐碧城中間坐下,托着腮打量桌上的菜,又擡起頭看對面兩人,甜甜的道:“這位姐姐是誰?好生漂亮,你是大明星嗎?”
李小男被她一席話說的笑逐顏開,叫人給她添一副碗筷,又直往她碗裏夾菜。岳绮羅跟李小男聊得火熱,倒襯的旁邊幾個人尤其尴尬。
唐山海聽着岳绮羅灌了蜜的話,心下警覺,趁她低頭夾菜不說話的功夫,從桌子底下向她探去手。果然摸到了一柄金屬物什,正緊緊地握在岳绮羅手裏。
唐山海壓低聲音,“你幹什麽!”
“我斃了他。”岳绮羅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你瘋了,這裏這麽多目擊證人。對面還坐着個認識你的李小男。”
“礙事的,一道斃了。”岳绮羅惡狠狠地說。
“不行,太危險。”唐山海從桌子底下要奪她槍,岳绮羅死死攥着不松手,還用指甲掐他,疼的唐山海叫出聲,引得陳深也擡眼看他。
唐山海深吸了一口氣,好言勸她:“你別鬧,這太危險了。”
“你到底想不想殺陳深?”
“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我知道什麽時候怎麽做才最安全。”唐山海下蠻力去搶,徐碧城也側目看他。他只覺臉上一陣發熱,也不敢松手。
陳深調侃道:“唐隊同堂妹關系這樣好,倒叫我們幾個像在礙事了。”
唐山海一使勁,把那柄槍從岳绮羅手裏奪回來,揣在自己腰間。對陳深笑道:“鄙妹不懂事,見笑了——嘶”岳绮羅在桌子底下死命掐他,“央我帶她去看廟會,可這個時候哪裏有呢?小孩子心性。”
二人說笑間便一筆帶過,聊了些處裏的瑣事。唐山海低頭喝茶的功夫,分神瞥了眼徐碧城。見她仍是那副樣子,一有情緒波動便會紅了眼圈,如今更是像只小白兔般。偶爾看一眼陳深,眼裏分明氲着層擔憂和情意,唐山海心頭像被幾塊巨石狠狠砸中,五味雜陳。再看陳深,便覺得他面目可憎,每一處都刻着虛僞和惡毒,直教人殺之而後快。
岳绮羅被搶了槍,自己在旁邊黑着臉,倒也替他省事。她氣鼓鼓的在旁邊瞧着,見唐山海瞪着陳深,又看看徐碧城,只覺他今日有些奇怪。但她看不到他的臉色,只當他在懊惱沒能殺掉陳深,并不當回事。
一席飯總算熬到了頭,滿桌人皆松了口氣,結了賬出門。夜裏的上海已經頗冷,又下了小雨,李小男今日穿了件毛氈鬥篷,倒是徐碧城和岳绮羅只穿了單衣,正瑟瑟發抖。唐山海見狀便脫下自己的外套,一轉身,卻看見陳深已把自己的皮衣披在了徐碧城身上。
“陳隊長,這麽客氣啊。”唐山海勉強的笑道,眼睛卻凝在陳深身上,像要在那張面皮上鑽出兩個洞。
岳绮羅正揪着自己的衣襟發抖,肩上便搭上了厚實的外套,擡起頭望向唐山海,卻看見他凝視着與自己相反的方向。循着他目光看去,是徐碧城和陳深,二人旁若無人的互相凝望,兩道目光仿佛能掐出水。岳绮羅厭惡的撇撇嘴角,轉而去看唐山海,卻愣住了。
她認得這種眼神,又太久沒見了,想不起來,刨根掘地的想。他略略低着頭,一雙眼向上看人,眼角耷拉着,眼角發紅。那種眼神熟悉的讓人難過,像一道炸雷劈中她天靈蓋,震得她渾身酥麻疼痛。
她想起來了,這是張顯宗看她的眼神。
她夢見過很多次,是張顯宗又被綁在鬼洞裏了,他在她夢裏死過一萬次,又活過一萬次。她驅使着紙人托着她離開過鬼洞時,張顯宗就被藤蔓綁在牆上,看着她,凝視着她。她原本想一走了之,做她逍遙自在的岳绮羅,可她移不開眼睛,忍不住要去看張顯宗。那雙眼睛顫抖着,氲着憐惜和瘋狂,像一只被人遺棄在雪地裏的小狗,要趁着最後一刻再多看她一眼。張顯宗愛她,他親口對她說的。
唐山海愛徐碧城,他竟然真的愛她。
他竟是愛她的!岳绮羅顫抖的吸着氣,這幾個字在她腦海裏反複組合拆分,晃過張顯宗對她說“我愛你”的樣子,又晃過眼前他凝望着徐碧城的眼神,又看到徐碧城的婚紗,白的刺眼,像一場大雪。她幾百年沒有過感情,不會哭也不會笑,可她現在鼻腔酸脹,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她生病了嗎?
“绮羅,绮羅?”
唐山海早同陳深說完了話,看着他們上了黃包車,正轉身來搖她肩膀。岳绮羅不知道為什麽在發呆,經他一晃,一雙眼定定的望着他。那眼裏的東西是他從未見過的,倒叫他渾身發毛。他愣了愣,對她說:“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不上車?”
岳绮羅像個小人偶,木怔怔的跟他上了車。徐碧城坐在前座,早憋不住跟他低聲吵了起來。說他不該殺陳深,要向組織彙報他的失職,無論唐山海如何解釋,她都一概不聽,一路吵到了唐宅,吵的唐山海也忘了要在學校放下岳绮羅。進了大門,也還是吵。岳绮羅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廳,聽着卧室裏唐山海與徐碧城吵的翻了天。
就像一對真正的夫妻,她想。
不知道吵到了幾時,徐碧城的哭聲也不知響了幾個輪回,卧室那邊終于是沒了聲音,熄了燈。唐山海從卧室裏走出來,揉着隐隐作痛的額角,詫異的發現岳绮羅還坐在那裏。
“怎麽不開燈?”他擰亮了臺燈,“一個人坐在那,怎麽了?”
岳绮羅一張小臉冷若冰霜,陰鹜的說道:“一個蠢笨如牛的女人,只會給你添麻煩,又同你吵架。為什麽非要拖着她?”
“什麽?”唐山海一頭霧水,“你說...碧城?”
“一個陳深有什麽難殺的,若不是她,今日陳深早躺在停屍房了。她幾時幫過你,你又幫過她幾次。你告訴我,留她有何用!”
“绮羅,你不要說瘋話。”唐山海耐起性子勸她,“今日的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什麽不得以,我看你還能有幾次機會殺陳深。不過一群凡夫俗子,成天束手束腳,不如叫我一槍都斃了,連帶那徐碧城,全來做我的行屍好了!”
“绮羅,你冷靜一點。碧城與你無冤無仇,你不要把氣撒到她身上。”
“什麽稀罕東西!你心心念念的夫人,不過也是跟別的男人暗通款曲——”
“岳绮羅!”
岳绮羅被唐山海一吼,倒吸了口涼氣,整個人向後退了一退。眼底驟然聚起一層血色,肅殺之氣滿溢。眼神晃了晃,又消散了,只死死瞪着唐山海,好像他叫人失望極了。
唐山海剛出口便覺失言,他今日變故連生,先是得知徐碧城私自安排劫囚,冒着生命危險去替徐碧城善後,又差點漏了破綻,緊接着第二次暗殺行動失敗,看着碧城與那陳深眉目傳情,又被她發現自己意圖,跟他大吵一架,威脅他不取消計劃就報告上峰。如今岳绮羅又連連戳他痛處,他心亂如麻,只想叫她別再說一下,一時失言,語氣便重了。
對面的岳绮羅已緩過神來,從沙發上拎起書包,正要離開了。唐山海追上去道歉,被她用力甩開胳膊。他懊惱極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绮羅,是我的錯。我今天......有太多事情,沒能控制住語氣。”見岳绮羅還是不理他,已經走到了門廊,便追上去道,“這麽晚了,我開車送你。”
岳绮羅只狠狠拿眼睛剜他,把大門摔在他面前,留他一個人在原地發怔。
她恨恨的走出幾步,又氣不過,轉身狠狠地拍着大門,喊:“唐山海!我是欠你債嗎!”想了想覺得不對,改口道,“我是欠你的,可你欺人太甚!你等着,我要讓你嚣張不起來!”
唐山海原本打算轉身回屋,突然又聽見岳绮羅在外面砸門,狠狠地甩出一堆他聽不懂的話,心中五味雜陳。一顆心像被幾只手撕扯着,讀也讀不懂。徐碧城正在屋裏生悶氣,她是他曾經愛了那麽久的女人,是他心裏拔不掉的毒草。可她不愛他,他也接受了,如今他只想做她的搭檔,不越雷池半步。
可岳绮羅呢?他說不清自己對岳绮羅是什麽感情。她像個天真陰毒的小鬼魅,渾身上下都是疑點,可他偏偏想相信她。她有一百個惹怒他的機會,但他都原諒了。難道自己真的把她當妹妹?他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她是他死水般生命中的一條食人魚,瘋話連篇,陰晴不定,行事狠辣。而自己對她究竟抱着什麽樣的感情,他并不知道。摸不到,也說不出。
他想,他可能中了邪罷。
無心今天睡了個好覺,正做着美夢,忽然被一陣砸門聲驚醒。岳绮羅不由分說的闖進他家裏,頭發被身後的妖風高高揚起,氣焰嚣張的對他說:“你轉告白琉璃,那個交易,我同意了。叫他盡快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想開車。想寫老岳身上有柔軟甜糯的香氣,受了傷,元神虛弱,半夜爬上張顯宗的床,要喝他的血。張顯宗把一邊脖子讓給她吸,聞見她身上的香氣越來越濃郁。她小小的一只,很容易抱在懷裏,腰特別細,隔着衣服能摸見腰窩。吸血的時候她涼涼的鼻尖頂在他皮膚上。體寒,手腳冰涼,鑽進被窩裏直往張顯宗懷裏拱,把冰涼的小腳往他腿上貼。
可是,沒有任何能安排的劇情。于是,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