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車時唐山海看了眼懷表,距離他從柳美娜家裏離開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這時她多半已經發現了手包失蹤,他們必須加快速度。

到了行動處,唐山海把車停在隐蔽的拐角。他知道畢忠良會在八點之前離開行動處,現在這裏只有幾個行動隊員還在守夜,除了因刺殺事故借住在行動處的陳深,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的動作。

唐山海在漆黑的二樓走廊中找到檔案室,摸出鑰匙開了鎖。他在賭柳美娜對他的信任,如果她發現手包不見,第一個會去的地方應該是唐府,等到她撲了個空,才會想到唐山海或許是拿着鑰匙來了行動處。

“咔”

這聲脆響在一片死寂的大樓裏,着實唬了唐山海一跳。轉頭看去,才知道是岳绮羅靠在牆上給自己的□□上膛。唐山海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道:“绮羅,在這裏不需要開槍。”

“是嗎?”岳绮羅偏過頭笑道,舉起了槍,跟在唐山海身後進了門。

唐山海沒有開燈,擰開了手電筒,去開隔着文件櫃的那一道鐵門。岳绮羅在他身後用手指轉着槍柄,打量着屋內的陳設,道:“你知道你要的文件放在哪嗎?”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在普通文件這裏。”他略過一排文件櫃,走到加密文件那一排,細細打量着。

“畢忠良不會把它放在這裏的。”岳绮羅跨進鐵門,四下掃視着,目光略過牆上的挂鐘和正中央的一副照片。

“唐山海?”

“恩?”唐山海正一份份文件找過去,無暇分心。

“你托我一下,我覺得這照片有古怪。”

“照片?”唐山海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走過去,把手電筒叼在嘴上,雙手托起岳绮羅的腳,讓她能踩着自己的手站高一點。

“......再高一點。”岳绮羅身量小,踩着唐山海的手也夠不到相框的邊。唐山海只得盡力将她托高,讓她能踩在自己肩膀上。她輕的像片葉子,腳踝也纖細的很,像是輕輕一用力就會捏斷。唐山海不禁走了神,好奇她這樣的身子骨,是怎麽做到開槍不眨眼的。

岳绮羅站在他的肩膀上,才剛剛能夠到相框的邊。她墊着腳去敲那幅照片,果然傳來一陣中空的敲擊聲。

“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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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唐山海嘴裏叼着手電筒,說不出話來,又不好擡頭去看。又聽見岳绮羅在上面說:“這相框後面是空的,你抓緊我,我試試能不能打開。”

她試着扳了扳,紋絲不動,又沿着周邊按了一圈,沒有什麽機關。她覺得自己墊着腳很累,又被這解不開的機關氣到,便把手撐在相框上歇息。沒想到相框受了她的力,竟然向旁邊轉動了。她猝不及防,險些從唐山海的肩膀上摔下來,短促的尖叫了一聲。

“绮羅!”唐山海忙松開口,讓手電筒掉在地上,抓住岳绮羅的小腿讓她穩住。“怎麽回事?”

“這裏面有個保險櫃。”岳绮羅扶着牆穩住身形,“三個密碼盤。”

“保險櫃?”唐山海心下一驚,“密碼?”

“啊——!!”

這一聲尖叫震得二人皆渾身一顫,唐山海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岳绮羅就已經從他肩上跳下來,輕盈的落在地上,循聲沖向檔案室門口。将那人扣着脖子按在牆上,手中的槍對準她的額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敢發出一點聲音,我就先吞了你的腦仁當點心。”

唐山海從地上撿起手電筒,也沖了過去,照亮闖入者的臉,愣了。是柳美娜。

“美娜...你...”唐山海艱澀的措辭着,“你怎麽在這兒。”

柳美娜被岳绮羅掐着脖子,幾欲無法呼吸,正表情痛苦的掙紮着。唐山海伸手去攔她,道:“绮羅,松開手。”

“她看到了,反正都要死。不如給她個痛快。”

“绮羅!”見勸不動岳绮羅,唐山海只好說道,“绮羅,她知道密碼,你不能殺了她。”

岳绮羅聽了他這話,只好作罷,松開手讓柳美娜喘口氣。柳美娜從她的掌下死裏逃生,捂着頸項大口呼吸着,劇烈咳嗽。唐山海沖過去按住她的肩膀,想要讓她平靜下來,卻被她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你果然騙我,”柳美娜望着他,眼中溢出淚水,“畢忠良說的果然沒錯...你接近我就是為了歸零計劃!”

“什麽?畢忠良?”唐山海聽的糊塗,“他讓你參與到保密計劃中了?”

“所以你果然知道密碼咯?”岳绮羅走了過來,槍口貼上柳美娜的太陽穴。

“是,我是知道!”柳美娜瞪着岳绮羅,又把目光恨恨地投回唐山海身上,“可我寧願死了,也絕對不會告訴你!”

岳绮羅被她吵的青筋暴起,正要從懷中摸出紙人,卻被唐山海按住了手。只見他神色複雜,躲開岳绮羅的目光,低聲道:“绮羅,你先出去望風,我跟柳小姐說幾句話。”

“可......”岳绮羅欲要辯駁,可見唐山海表情堅定,只得冷哼了一聲,端着槍走出了門。

“柳小姐?”柳美娜凄然的笑了,“怎麽,我又成了你口中的‘柳小姐’了,是嗎?”

“美娜,你聽我說。”唐山海嘆了口氣,“我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出我的真實想法,否則,她會殺了你的。”

“你到底是什麽人?”

唐山海這邊将計就計,打算從她口中套出密碼,又能讓她離開上海,不被特工總部遷怒,以至于替自己背了黑鍋。這樣下來,他也不會再有負罪感。他順着她的話說下去:“不管我是誰,美娜,我都不會傷害你。你要相信我。”

“原來是真的,”大顆大顆的淚水從柳美娜頰邊滾下來,“原來你們真的是為了情報而來。”

“美娜,我——”

“原來你接近我真的是有目的的,”柳美娜不聽他的解釋,“為什麽!你有沒有想過我的下場會怎樣?丢了情報,你覺得我會有善果嗎?梅機關和特工總部會放過我嗎,畢忠良會放過我嗎?!”

柳美娜越說越激動,聲音大的可以傳遍走廊。唐山海擔心會引來人,忙按在柳美娜唇上,道:“美娜,你放心,我是準備好要帶你走的。”

“帶我走?”

“沒錯,我原本打算今晚拿到計劃後,就去你家中找你,帶你從蘇州坐船去香港。”唐山海從口袋中掏出兩張船票給她看,“把你拖下水,是我不得已而為之。但我不會抛下你在這裏送死,我知道你一直想離開特工總部,去香港生活。雖然唐突的替你做了決定,但是美娜,我對你的好感是真的。”

那兩張船票,原本是唐山海買來做備用計劃的,用這個送柳美娜離開,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柳美娜看着那兩張船票,抽泣聲略微輕了些,又不相信的去瞪唐山海,道:“你還是在騙我吧?你憑什麽要為我做這些?”

“因為我喜歡你,美娜。”唐山海讓自己凝視着柳美娜的眼睛,“我沒有騙你。”

“那...你之前為什麽不說?”柳美娜止住抽泣,卻還是不太相信唐山海的話。

“我怎麽說?我一個有家室的人,”唐山海苦笑着搖頭,“我不配。”

見柳美娜不說話,他接着說下去:“其實我一開始,我并沒有打算接近你的。我在猶豫,我怕。怕我會真的對你動心,”唐山海扯出一絲苦澀的弧度,“更怕我萬一一着不慎,會讓你有危險。”

“可是美娜,感情怎麽能控制呢?”他輕聲道,“就像你說的,動了情,就是動情了。誰也控制不了,我是凡人,我做不到斬斷七情六欲。”

“你說的......是真的嗎?”柳美娜想了想,又搖頭道,“不對,你是不是還在騙我?是不是我告訴了你密碼,你就會立刻讓岳绮羅殺了我滅口?”

“美娜。”唐山海沒有辦法,從自己腰間抽出了槍,上了膛,交到柳美娜手裏,握着槍管對準自己心口。“我怎麽會傷害你呢?”

柳美娜的手在顫抖着,望着他的眼睛不斷地湧出淚水。良久,她放下了手,把槍丢在地上,向前撲進了唐山海懷中,抽搭着哭了。

唐山海撫上她肩膀,将她環抱在懷裏,沙啞着聲音道:“美娜,謝謝你相信我。”

“你會帶我離開的,對嗎?”

“我保證。”他的下巴抵着柳美娜的發頂,感受到她的呼吸噴在自己頸側,心中漸漸泛起一陣麻木和愧疚,難以名狀。

門口處忽然轉來一聲槍聲,像一道炸雷般撕破了平靜的空氣。岳绮羅提着槍沖進來,驚得唐山海觸電般地松開了柳美娜。岳绮羅黑着臉向他二人呵斥道:“好啊,你們倒有閑心在這時候說情話。動作快點!他們發現入侵了!”

唐山海聽了這話,連忙要出去開,卻被岳绮羅一槍柄頂回來。“你去拿計劃,外面我頂着。”

這種時候也容不得辯駁,唐山海連忙轉身回去,幫着柳美娜搬了張桌子來,站上去輸保險箱的密碼。柳美娜手腳利索,轉眼就把文件夾取了出來,交到唐山海手裏。唐山海拿了文件,卻是一愣:“怎麽有兩份。”

“這種事一會再讨論。”岳绮羅這邊開了幾槍,跑回來去拉唐山海,“我把外面的都解決了,他們打電話告訴了畢忠良,趁現在快走!”

唐山海拉着柳美娜跑到窗邊,這裏是三樓,貿然跳下去非死即傷。即使爬下去,也有可能被趕來的行動隊隊員射殺。唐山海正在發愁,又被岳绮羅拉着手往外跑,“走正門!”

“正門怎麽走,他們那麽多人,如果被看到臉的話,碧城——”

“你別管,我能解決。”岳绮羅此時冷靜的可怕,到叫唐山海看了安心許多。只見岳绮羅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大把紙人,向前撒去,那紙人像自己有了生命,簌簌地向前飛去。等到他們跑下樓時,眼前的一衆隊員額上都已貼上了紙人,像個木偶一樣站在原地。

三人一路跑出了大門,到了拐角唐山海的車上。唐山海讓柳美娜坐了副駕駛,自己去開駕駛座的門,岳绮羅在一邊收了所有紙人,坐進後車座,喝道:“開車!”

唐山海猛踩了一腳油門,拐了彎,直向城郊開去。柳美娜此時仍驚魂未定,又有滿肚子疑惑要問。岳绮羅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車座,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就當你什麽都沒看到過。”

車開出了不到一半路程,唐山海發現後面已經有車追了上來,更是狠狠地踩下油門,只盼這汽車能再快一點,把追捕的人都甩掉。岳绮羅也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車,又去敲駕駛座的後面,對唐山海道:“停車!”

“什麽?”唐山海無暇分心,“停車就被他們追上了。”

“你不停車,就算到了接頭地點也會被他們亂槍打死!”岳绮羅掏出槍上了膛,“你停不停車,不停我就跳車了。”

“不停。”唐山海态度很是堅決。

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再一看岳绮羅已經不在車上。這麽快的車速,跳下去也難保不會有事。唐山海驚得打不穩方向盤,連忙去看後視鏡,卻發現岳绮羅竟是踩在一堆懸在空中的紙人上,穩穩的落到了地上。

柳美娜眼睜睜看着這一切,害怕的尖叫,以為自己見了鬼。唐山海分出心去安慰她,更是加快了速度。不出一會,後面傳來了幾聲槍響,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的車不見了。他松了口氣,略微松開自己緊攥着方向盤的手,又開始為岳绮羅擔心起來。

眼看快要開到城郊,唐山海的車速也慢了下來。柳美娜之前一直吊着顆心,如今也慢慢放了下來,去問身邊的唐山海:“山海,我們真的要離開上海了嗎?”

“是的,”唐山海偏頭看她,溫柔的笑了,“我們真的要離開了。”

柳美娜望着他的笑,心中湧上一股暖流。她還從來沒見他對誰這樣笑過,即使是徐碧城,也不過是相敬如賓。她之前一直不敢相信唐山海真的喜歡她,如今倒也釋然了。管他是真是假,能看見他這樣對自己笑,即使是假的,她也心甘情願的被他騙。

“簡直像做夢一樣,”柳美娜輕輕地靠在車座上,“山海,你知道嗎,我一直夢想着要離開上海。”

“行動處這個地方,我呆夠了。勾心鬥角,總是擔心身邊的人要殺自己,又是衆矢之的,被世人罵成狗漢奸。”她把頭靠在玻璃上,輕輕地說,“可這種魔窟,又怎麽會讓人活着出來呢?”

“山海,我一直都想去香港,你是怎麽知道的?”柳美娜提起興趣,去跟唐山海講,“我聽說,在香港有很多洋人的東西。有大海,海邊有遮陽傘和汽水,聽說那裏很暖和,香港的雲吞,一口咬下去有三個蝦仁。”她暢想着,臉上也揚起一絲笑,“我一直想偷偷賣掉上海的房子,坐船去香港生活。可是又遲遲下不了決心,怕自己一個人孤獨。”

“我陪你去,”唐山海順着她一起暢想,“我們在海邊買一個房子,用白色大理石造個美國南部種植園風格的宅子,院子裏要種英國玫瑰和檸檬樹,門口擺一個鳥澡盆。屋子裏要按着前清大宅院的樣式修,擺幾個屏風,插一支茉莉,擺紅木的椅子和圓桌。叫那些來家裏會客的洋人看傻了眼。”

柳美娜噗嗤笑了,眼角卻落下一滴淚來。她從來都不敢去想這麽美好的未來,更不敢想它會落到自己頭上來。如今真的發生了,她卻不争氣的想掉眼淚。

“到了。”唐山海停下車,替柳美娜開了車門,拉着她去見陶大春,“美娜,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要去接碧城過來。”

“碧城?”柳美娜慌了,“為什麽?”

“碧城是我的戰友,我不能抛下她不管。”唐山海替她撩起一縷鬓發,夾在耳邊,“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了話,唐山海松開柳美娜的手,快步走到陶大春身邊,道:“馬上送走這個女人,拿着我的船票,讓她從蘇州坐船去香港。給我留一輛車,我去接碧城,送她到南京。你在那裏把碧城接回重慶。”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呢?你要去哪?”陶大春望了一眼他身後的柳美娜,“是她幫你拿到情報的吧。”

“是的。”

“那你為什麽還留着她?”陶大春厲聲道。

“騙的她,”唐山海阖上眼,“你以後可以告訴她,我犧牲了。”

“你這樣做太冒險了,就不應該留活口!”

“按我說的做!”唐山海打斷他,“你現在送她走,我必須馬上回家找碧城。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陶大春聽了他這話,也只能點頭應允。唐山海見狀回身去拉柳美娜,讓她先上車離開。

但劉美娜卻不依,道:“你為什麽不和我一塊走?”

“這裏太危險了,随時有可能被人追擊。”唐山海耐心同她解釋,“聽我的,你先走,我随後就追上你。”

“可是......我要是走了,你再也不來找我了怎麽辦?”柳美娜心有戚戚,“不行,我還是在這裏等你。我要和你一起走。”

唐山海心裏掐着時間,想着行動隊找到自己家中會有多久,而岳绮羅現在又怎麽樣了。陶大春在一旁點着腳,催促着他快點。唐山海只得安慰着柳美娜:“不會的。”

柳美娜這邊臉色已涼了下來,定定的望着他:“唐山海,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打算跟我一塊走?你就是利用我拿到歸零計劃,然後就把我丢了對不對?”

“美娜,”唐山海深吸一口氣,“我是一個軍人,我必須有始有終的把我的任務完成。現在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活着,我們才會有生活,有愛情。”

“山海,”柳美娜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我為了你,我把什麽都丢了。我不能把你也丢了,我求求你,跟我一塊走吧!”

陶大春這時已經忍無可忍,拔了搶走過來,喊道:“還跟她啰嗦什麽,老子一槍斃了她!”

“把槍放下,我來處理。”唐山海伸手制止了陶大春,“美娜,你聽我的,快走。要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說:“他們來了!”,槍聲暴風雨般的響起來,打在掩護的石牆上,唐山海連忙拉着柳美娜躲到車後,旁邊的陶大春舉槍道:“我們被包圍了!趕緊撤!”

“绮羅......”唐山海想到這一層,行動處的人追了上來,那绮羅豈不是...他再也待不住,從車後沖了出來,又被手榴彈擋回來。再拖延不得,他從車後拉出柳美娜,道:“快上車!”

還沒走到車門,身旁的柳美娜突然倒吸了口涼氣,身子向後仰去。唐山海心中咯噔一聲,連忙扶住柳美娜,見她胸前漸漸蔓延開一片血紅,知道子彈從她肺部穿了過去,心頭大駭,扶着她慢慢躺下來。

“美娜!”他去堵她胸前汩汩的血流,“美娜,你怎麽樣了?”

“疼......”

他掏出手帕去給她止血,可自己心裏也知道于事無補。這傷本來就極重,她又不可能去醫院急救,只怕撐不了幾時。柳美娜臉色煞白,小口小口急促地呼吸着,伸出臂膀勾住他脖子,道:“山海,我會不會死?”

“不會的,別瞎說。”唐山海自己也難掩語氣中的慌亂,“你只是傷了肺部...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還不想死,”柳美娜搖着頭,神色凄然,“我還想和你...生生世世,我想要天天看着你,聽你一天叫我十次美娜,對我笑十次,去過好日子。”

“好,我一天叫你十次美娜,一百次,一千次。”唐山海只覺自己聲音哽咽,他不曾想過會變成這樣。縱然他對柳美娜沒有感情,可他也絕不想看着她死在自己懷裏,“我每一天都對你笑,我們去香港,我帶你去沙灘上喝洋汽水,好嗎?”

“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唐山海知道,這是因失血過多導致的身體發冷。流了這麽多血,又傷了肺部,他救不了柳美娜了。他只覺鼻腔裏湧上一陣酸意,俯下身緊緊抱住了柳美娜。

“我不會丢下你的。”

柳美娜在他肩頭笑了,眼淚濡濕他的衣裳。“有你這句話,我就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

唐山海眼眶濕潤,視野裏漸漸籠上一層水霧。“傻瓜。”

柳美娜抽泣着,忽然離開了他的懷抱,定定的望着他。

“山海,”她笑了,“你如果真心愛我,就再給我一槍。讓我死個痛快吧。”

她笑得那麽美,眼角還閃爍着淚光。她本就是個潋滟的小美人,可這一笑卻是美的驚人。像是透支了自己全部的生命,飛蛾撲火般的笑容。甜美又絕望。

“人總會死的,”她笑着緩緩搖頭,“我已經活不成了...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見唐山海還是遲遲不動作,她又道:“山海,能聽見你這些話。我這輩子,也值了。”

“殺了我吧,山海。”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又分出精力去握唐山海的手,把槍口移到自己心上,“其實,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但是......能聽到你騙我,我也值了。我寧願死在你的懷裏,也不要被你抛棄。”

“快開槍,”她的聲音已經漸漸細不可聞,“山海......好疼啊...”

柳美娜說這些話時,臉上一直挂着笑。唐山海卻心如刀割,又聽到她說她知道自己在騙她,更是懊悔到想吞槍自盡。他竟做了如此過分的事情,欺騙她,利用她。如今,竟然還要親手殺了她。

“好。”他沙啞着嗓子,将她緩緩擁入懷中,撫摸着她的頭發。他的手指緩緩扣上扳機,一厘厘的推動着,他像是失去了力氣,再也扣不下扳機。

“砰!”

後坐力震得唐山海手臂酥麻,他感到柳美娜在自己懷裏猛地一顫,漸漸軟下去了。他不敢去看她的臉,只單手擁抱着她,摩挲着她的頭發,幾欲流淚。

他從來不知道,殺人是如此令人痛苦的事情。

“唐山海!”

直到岳绮羅這一聲在他頭頂炸響,他才意識到身邊的槍響不知何時已經停息。岳绮羅站在他面前,手中提着把長刀,刀尖抵在地上,正滴着血。她一身旗袍也血跡遍布,背着的小包也空了大半。見唐山海還愣在地上不動,急得去拉他起來,道:“快走!來不及了!”

唐山海不想離開柳美娜,不想讓她就這麽躺在槍林彈雨中被行動處擡走。但岳绮羅去意堅決,唐山海只能跟着她上了車。他的手上還沾着柳美娜的鮮血,怔怔的瞪着,像是她的餘溫還留在他手上。他竟親手殺了她。

“......我殺了柳美娜。”

唐山海說完這句話,自嘲的笑了。嗓音沙啞着,他想到柳美娜最後的笑,心頭絞痛。沒想到,他到底還是害了她。

“柳美娜死了?”岳绮羅沒工夫理他,啓動了汽車,一個猛轉彎向城裏開去,“我們之後再說這個,現在你我都自身難保,你不如想想該如何應對。”

“什麽?”唐山海才反應過來,“绮羅,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們都被畢忠良騙了,這是引君入甕。兩份計劃都是假的,真正的計劃在他家中藏着。我們拿了計劃,就是中了他的圈套。別問我怎麽知道的。”岳绮羅制止了唐山海發問,“你現在要在被發現之前回到唐府,越快越好。你出不了城的,上海市今晚被封鎖了。即使你到了城外,也會被人截下來。”

岳绮羅的車開的飛快,像不要命一樣。唐山海也無暇去問她,不知道她抄了什麽近路,車比他想象的還要快的到了唐府。岳绮羅在距離唐府兩個街口的地方停了車,拉着唐山海一路小跑。

“他們已經來了,你從窗戶爬上去。”岳绮羅神色堅決,帶着他繞到了院子後面。

“怎麽——”唐山海還沒說出口,就已經有了答案。一群紙人窸窸窣窣地從她衣襟裏飛了出來,托起了唐山海,一直托到了二樓的卧室窗口。

他利落的從窗口爬進了卧室,回過身去拉岳绮羅上來。卻愕然的發現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绮羅?”

沒有人回答他。岳绮羅像柳美娜的血一樣,在他爬窗的同時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原本的構想裏,這段是有吵架戲的...糖堆殺了劉美娜過于悲痛,看見老岳來了就拔槍對準她。但是,他倆的感情發展快于我的想象,所以就沒有吵架戲了......

沒有也好,老岳要是被槍指了該多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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