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兼離剛亮嗓子就後悔了,他是借着酒勁犯橫,一細想,他現在跳出來不是默認了自己就是那小白臉?
一時氣氛尴尬,端出的槍不知怎麽收場,沈兼離酒醒了大半,臉上挂不住,幹脆橫下心喝道:“跟個娘們似的碎嘴子,有什麽話出去說去,別在爺面前添堵!”
正說着,酒館的門被人打開了。此時的酒館一片死寂,因此這聲開門的吱呀聲格外明顯。沈兼離回頭一看,僵住了。
在這種時候,偏偏是岳绮羅來了!沈兼離僵了半天,悄悄地把腿從桌子上拿了下來,望着她不說話。
只見岳绮羅臉上挂着笑,手杖尖一下下戳在地上,走過來輕輕撫平沈兼離的衣領子,柔聲道:“酒喝夠了,也該回去了吧。”
“绮、绮羅”沈兼離額上出了層薄汗,只盼在場的人沒見過岳绮羅真容,別坐實了他的小白臉名頭,“你來這幹嘛。”
“我幹嘛?我帶你回府啊。”岳绮羅笑的更是甜,手指順着他衣襟一路捋下去,“怎麽,不叫我岳姑娘了?”
沈兼離臉上挂着假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這麽多人,給我點面子。”
岳绮羅臉上的笑也紋絲不動,壓低聲音道:“這裏有人要殺你。”
“要殺我?”沈兼離臉上的笑挂不住了,他來喝個酒,還能遇上要殺他的人?
“你後面!”岳绮羅忽然斷喝一聲,一把推上沈兼離肩膀,自己轉身抽出手槍,對着剛踢開門的兩人便是兩槍,正中命門,應聲倒地。沈兼離被她推的一趔趄,轉身一看,櫃臺邊的一桌人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掏出槍來齊刷刷對準了他。
媽的,沈兼離暗罵一聲。手忙腳亂去拿腰間的槍,剛端起來,一枚槍子剛好打在他槍上,震得他手掌麻酥疼痛,槍也掉了。他一急,從袖中抽出兩把刀飛擲過去,正刺中二人脖頸。
沈兼離見剩下幾人已向他走來,便擡腳踢翻了桌子,又從腰間摸出兩把刀來,刀花飛舞,須臾間便要了人命。岳绮羅适時回轉過身來,放了兩槍,拉着沈兼離便跑“快撤!”
岳绮羅走路不方便,沈兼離還要分出心扶她。剛踢開門,當頭跑來幾個持槍的人,岳绮羅剛開了兩槍便沒了子彈,扔了槍道:“你還有刀嗎?”
“有!”沈兼離從長筒靴的邊緣摸出把刀來,打着旋扔出去,那刀花接連割開兩人的頸項,刺入最後一人的胸腔中。剛要去撿回那把刀,便被岳绮羅扯着跑到一輛車旁,揪着領子扔上車,一腳油門開離了現場。
沈兼離坐在車裏,方才喝的大半壇酒全變成冷汗冒了出來。他雖也征戰沙場多年,可自打他退居二線混日子以來,早就不再遭人追殺。今日只不過是出來喝酒,怎會暴露了行蹤,引得人來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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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實在想不通,轉過去問岳绮羅:“你怎麽知道有人要殺我?”
“我說知道就知道,你不用管。”岳绮羅頭也沒回,猛打方向盤,沈兼離猝不及防,被甩到了車窗玻璃上。
爬起來時,他留心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愣了,“這不是回軍營的路,你要帶我去哪?”又看了看,覺得有幾分眼熟,“這條路不是去你家的嗎?”
“你今日都這幅德行了,還回軍營,不怕被殺嗎?”岳绮羅八風不動,轉進了上山的盤山路裏,“我就勉為其難留宿你一晚,不必謝了。”
“...你這是綁架。”沈兼離去搗鼓那車門把手,想試着打開。
“你現在開車門,十有八九要從山上滾下去。”岳绮羅瞥了一眼,不以為意,“你可以試試,我不攔着。”
沈兼離放棄了掙紮,摘下帽子,把頭發揉亂。岳绮羅的車開到了宅院門口,又繞了過去,往更深的山中開去,一直開到一處小院的門口才停了下來。
岳绮羅熄了火,湊過去替沈兼離開門,抹了香油的頭發蹭在他胸前,一股子幽香鑽進他鼻中。沈兼離起了一身粟粒,癢酥酥的,岳绮羅像個小火爐,一整個撲在他懷裏,開好了門,又轉過頭望着沈兼離。他此時離她很近,瞧見她額上有個小窩,像個胎記,又像塊疤。她抹着绛色胭脂的唇勾起笑,檀口輕啓,“下車吧。”
下了車,沈兼離才瞧清楚這院子的模樣。是處簡單的小院,正對大門是一間堂屋,兩邊是偏房,前院兩個不大的花圃,門口站着個長褂老管家,正對着岳绮羅行禮,道:“少奶奶,您回來了。”
“少奶奶?你嫁過人?”沈兼離奇道。
“不叫少奶奶,難道叫祖奶奶?”岳绮羅瞥他一眼,“我聽夠別人叫我小姐了,少奶奶倒是挺好聽,就叫了。”
沈兼離進了堂屋,四下巡視一周。這屋子雖小,倒五髒俱全,擺設樣樣精致,都是頗有年代的古物。估算起來,這座小院說不定比那處宅邸還要值錢。堂屋的屏風後是個後門,門外一處小院,挖了個水潭,潭中幾尾錦鯉。池邊挂着個檀木鳥籠,籠中站着只一只羽色金黃的金絲雀。沈兼離有些眼力,瞧出來此處樣樣價值不菲。
“狡兔三窟,”他喃喃道,“敢情此處是個藏寶窟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岳绮羅從後面擰他的耳朵,“留你住下已經是我開恩,還多嘴多舌的,去喝茶!”
“免了,免了。”沈兼離苦笑,又望了眼院外山高水遠,心道憑自己一人之力,恐怕走不回山下。老管家适時送上一壺茶,擱在小桌上。岳绮羅接過茶具,開湯入盞,頓時盞中白毫如雪花紛飛,盞頂如見祥雲升騰。
既來之即安之,沈兼離拍了拍衣襟,也坐在岳绮羅對面。茶是好茶,不喝白不喝。只是這茶裏的香氣不同尋常,沈兼山不曾喝過,連呷幾口,一杯茶便下了肚。
岳绮羅在一邊盯着他喝完了茶,才端起自己那杯,呷了一口。“你今晚睡西廂房罷,我叫管家給你收拾出來。”
沈兼離不置可否,反正左不過要被她困在這裏,睡哪裏不是一樣。他拎過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嗅了嗅茶香,搖頭道:“敬亭綠雪?該說你是奢侈,還是雅興頗高。”
“這茶炒出來,總要有人喝。我不喝它,難道留給街邊賣大碗茶的小販?”岳绮羅蓋上茶碗,“不像你,一壺燒刀子就能滿足。活了那麽些年,反倒愈活愈不講究了。”
沈兼離笑了,“你又不認識我,怎麽言裏言外像熟知我多年似的。”
“我不認識你?”岳绮羅的聲音幽幽地傳來,“你當真以為我不認識你?”
沈兼離擡起頭看她,只見她斜靠在扶手上,捏着茶碗蓋拂着茶葉。小臉上的笑容陰測測的,像山間的女鬼,叫人看了心裏發毛。他坐着不舒坦,頭又開始一陣陣疼起來,眼前的岳绮羅也籠上一層虛影。他晃了晃頭,想讓自己更清醒些,卻無濟于事。
他認定是這間屋子與他犯沖,站起身便往外走。岳绮羅在他身後擱下茶碗,追上去喊住他:“沈兼離,你要去哪裏。”
“我...有些不舒服,”他揉着額角,搖搖晃晃的向大門走去,“我要先回去了。”
“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岳绮羅拉住他的衣角,“張顯宗?...唐山海?”
沈兼離聽了這兩個名字,更是頭痛欲裂,再去看岳绮羅,虛籠籠的,看不真切。他向後踉跄了幾步,撞在院門上,口中喃喃道:“我要回去了...今日的事,謝謝岳姑娘。閑人嘴碎,岳姑娘名節要緊,往後還是不再聯系為好。”
岳绮羅聽了他這話,愣住了。沈兼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話,他現在神志不清,嘴好像不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腦海中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你是誰?”岳绮羅拉住他的袖口,扳過他下巴,試圖在他眼中找出些什麽來,“你不是張顯宗...也不是唐山海!你是誰...這個魂魄裏還住了誰?!”
沈兼離靠着大門滑下去,望着眼前的虛影,笑了,揮開岳绮羅的手,道:“我不想和你再有什麽瓜葛。”
岳绮羅被他揮了一趔趄,怔了片刻,又冷笑道:“好啊,你盡管走出這個門去。我敢擔保不出半月,你照樣還是要造訪我岳府,來求我幫忙。”
沈兼離趴在門上,去開那門闩,只是手抖得厲害,怎麽打也打不開。他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錯了,只覺得一碗茶喝下去,連腦子也不是自己的了。他扶着門闩站起來,轉頭看見岳绮羅站在那裏,意義不明的望着他。沈兼離踉跄着走過去,一把揪住岳绮羅的衣領,喘着粗氣道:“你......在茶裏放了什麽東西!”
“我在茶裏放了東西?”岳绮羅別過目光,唇角勾起顫抖的弧度,“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沈兼離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只有岳绮羅的面容還在眼前晃着,他拼命地去看那張臉。一晃,是梳着手推波紋頭的臉,一晃,又是梳着學生頭。晃來晃去,又仿佛梳着飛天髻,塗着胭脂和鴉黃。
“我認得你,”他空出一只手,去撫岳绮羅的臉頰,“我認得你。”
岳绮羅竟一動也不動,只靜靜地望着他,眼中閃動着光亮,神情複雜。沈兼離像是認出了她,又像認不得她。今夜的沈兼離不像張顯宗,也不像唐山海。但仍有一種可怕的熟悉感壓迫着她,叫她想也想不起來。
她伸出手,想去覆上頰邊的手,還沒碰到,沈兼離的手便沒了力氣,整個人也軟軟的倒了下去。
“張顯宗?”岳绮羅愣了,沈兼離整個人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壓得她也不得不跪下來,“張顯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的很爛...一整天才憋出三千字,剛剛都不好意思發出來...瓶頸期寫的太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