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進我自己的地方,也叫盜?”岳绮羅不理會他,自己提着燈下去了。
“哎,绮羅!”眼看岳绮羅一個人下去了,沈兼離也不能坐視不管,只得硬着頭皮也跟了下去。
岳绮羅在前面提着燈走,微弱的燭光只能照亮一小塊區域,他在後面沒頭沒腦的跟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這樓梯像是永遠也走不到頭。回頭看看,已經看不見洞口照進來的天光了。沈兼離覺得再這麽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十八層地獄也說不準。
一直走到沈兼離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腳上才終于算是踩到了平地。他自己也點了燈,往四周一照。只見身旁兩側都伫立着石刻的雕像,面目猙獰,模樣怪異,舉着把雪亮的大刀正當面劈下。叫昏暗的燈光一晃,乍一看叫沈兼離出了身冷汗。再看看腳下,卻是鋪的講究的石磚地面。他心中覺得古怪,正要去喊住岳绮羅,擡起頭卻發現她已走遠了。
“绮羅,”他小步追上去,“绮羅,我覺得這處墓葬有古怪。”
“有什麽古怪?”岳绮羅不以為意。
“哪有建了陵墓的人不希望墓主人安眠的?可這一處墓葬,分明是留給人進來的。”沈兼離思忖道,“我懷疑這莫不是誘敵吧?”
“沒有那麽複雜,這墓葬是我自己設計的,方便我回來取東西。”岳绮羅瞟他一眼,勾起唇角,“怎麽,你怕了?”
“你設計的?”沈兼離一頭霧水,“你剛剛還說這是你自己的陵墓...”
“有些東西我投胎帶不走,又保不齊日後要用,自然是放在地下最安全。拿着。”岳绮羅把燈塞進沈兼離懷裏,又從皮箱裏翻出一對火石,在火把頭上擦燃了,熊熊火焰登時照亮了不小的一塊區域,比方才微弱的燭光管用多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沈兼離隐隐約約瞧見前面像是有什麽東西,拿了火把一照,着實愣住了。竟是一道巨大的石門,門上刻着些奇怪的文字和圖畫,該有門把手的地方按着個獸頭,面容兇惡,生着兩對駭人的尖牙。門邊坐落着兩尊雕像,怪模怪樣,皆做俯首稱臣狀跪在地上。
岳绮羅輕車熟路的走過去,把火把和皮箱交到沈兼離手裏,自己卷起了袖子。他在一旁正研究着門上的符號,轉頭一看,岳绮羅竟把自己的手伸進了獸頭裏。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獸頭像有了生命,重重的咬了下去,把岳绮羅半條手臂都吃進了嘴裏。
“绮羅!”沈兼離大駭,連忙去拉岳绮羅。卻見她面色如常,不見半點吃痛。那獸頭靜了片刻,又将嘴張了開來,岳绮羅半條手臂又完好的拿了出來。沈兼離一把将她的手拉了出來,原來獸頭只在她指尖刺破了一點,出了幾滴血。他想了片刻,才明白這獸頭只是個吓人的把式,并不會真正的把人手吃下。
獸頭得了岳绮羅的血,在門上轉了幾圈,整個橫了過來,張開的血盆大口正露出門縫。只聽一陣機括聲響起,獸頭向左右兩邊分開,門也緩緩向外打開,露出裏面一條長長的墓道。
“只有我的血才能打開這道門,因此千百年來都不會有人能盜的了我的東西。”岳绮羅從沈兼離手上拿過火把,邁進了大門,“走吧。”
沈兼離前腳剛邁進門,後腳大門便重重關上。沈兼離沒有火把,因此只能摸着牆走,走了幾步,像是摸到了什麽黏膩的東西。他借着燭火湊到眼前去看,手上沾了層黑色的油狀物質,他認得這種東西,是火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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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羅,這牆上怎麽會有火油。”
“照明用的。”岳绮羅向前走了幾步,靠着牆邊點了支蠟燭,固定在地上。又沿着牆摸了摸,拿過火把點在一處凹槽上。登時一條火龍便沿着凹槽飛快的竄了出來,蔓延數百米,直到沈兼離的視線盡頭。整條墓道霎時照的通亮,怎麽望也望不到頭。
“大爺的...”沈兼離望着眼前不知多長的墓道,兩側的牆壁上都畫着精美的壁畫,地上也鋪着雕花石磚,精美絕倫,“連個墓道都這麽長,這遼代郡主得多有錢啊。”
“以前的皇室子女,即使犯了罪被賜死,也照舊是要大葬入皇陵。”岳绮羅的聲音裏似是帶了些嘲諷,“那些所謂的千金之軀,最在乎的不過是什麽死後哀榮,面子而已。橫死的嫔妃,也要加封個封號,冠上好聽的谥號。為了面子,殺妻殺子有什麽做不來的。”
岳绮羅這話裏似是在暗示此處的郡主墓雖豪華,但并不代表葬在這裏的人生前過得好。沈兼離不知個中故事,也不敢妄下評論。他擡頭去看牆上的壁畫,看着看着,像是看出點名堂。前面的壁畫像是在講這個郡主出生在皇家,雖然身份高貴,但并不受寵。再向前走幾步,壁畫上的背景就變了,不再是金碧輝煌的皇宮,倒像是在草原上。沈兼離走了幾步,越看越覺得這壁畫上的內容不對勁。
他走着走着,發現前面的岳绮羅每走三步就停下來,在墓道左右各點一枝蠟燭,将一只紙人用蠟油貼在蠟燭上。他看這紙人莫名眼熟,剪得有鼻子有眼,尤其是臉上還挂着詭異的笑意。沈兼離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壁畫上的紙人?
那壁畫到了涅陽郡主流放草原之後,畫面上就開始出現一些紙人,怪模怪樣,最離奇的是那些紙人要麽懸浮在半空,要麽黏附在人的身上。被紙人附上的人不是痛苦掙紮,就是跪伏在涅陽郡主腳下。沈兼離看着這姿勢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姿勢分明就是大門外兩尊雕像的模樣。
越往前走,壁畫上的內容越駭人,活掏人心,劈開天靈蓋露出腦仁的活人,又或是身體殘破不堪卻仍在活動的行屍。若非壁畫上畫的明了,沈兼離絕想不到這等事會是涅陽郡主這樣看似嬌弱的女子所為。
壁畫還在向前延展着,沈兼離隐隐約約瞥見前方的壁畫上像是畫着地崩山裂的場景,想去一探究竟,不成想撞上了岳绮羅,她不走了。
“绮羅?”他心下奇怪,“你怎麽了?”
岳绮羅扶着牆,垂下頭站着,伸出一只手不讓他再說下去。又蹲下身拈了些灰塵,在手中搓開,再去撫牆上的紋路,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道:“不用走了,我想是有人暗算了我。”
“暗算?”沈兼離大驚,“怎麽——”
“這裏有人動過手腳,我們所在的墓道不是真正的墓道,而是鏡冢。”岳绮羅指了指上面,“真正的那條墓道,在你我頭頂上方。”
“什麽?!”沈兼離說不出別的話來,只覺身上冷汗直冒,一股寒意直竄到脊梁骨。
“我設在大門處的機關,如果第一個碰到的是我本人的血,就會打開真正的墓道大門。如果不是,就會開啓鏡冢的門。”岳绮羅轉過身望着他,臉龐在火把的照耀下一明一暗,“鏡冢是沒有出口的,無論走多久,都會一次次的回到原地,直到死在這裏。”
“等等,”沈兼離覺得不對,“照你這麽說,那這條墓道裏該有上一個來過的人的屍體才對。”
“當然沒有,因為他根本沒來過這裏。”岳绮羅冷笑道,“他打開了鏡冢後就離開了——那人一定非常了解這座陵墓的機關。”
會是誰呢?岳绮羅腦中飛快的轉動着,回想着可疑的人物。當年她作為耶律钿匿的皮囊死去後,她的靈魂奪了建造這座陵墓的主管人的肉體,親手設計了機關,又把所有工匠都滅了口,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即使有,幾百年過去了,他早就化為黃土了,除非...除非那人也有着不滅的魂魄。
“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放過我?”岳绮羅喃喃道。
“绮羅,你說什麽?”
“沒什麽。”岳绮羅拿着火把照亮他的臉,“我們現在要離開這裏。”
“怎麽走?”沈兼離回身去看,只見來路上點滿了蠟燭,看不到盡頭。他剛走了幾步,岳绮羅就在身後喊他:“沒用的,你走不回大門那裏的。”
“他媽的。”沈兼離急了,抽出槍指着頭頂的磚,心道大不了把這些磚石打碎炸碎,還怕走不出這地方?他剛要開槍,岳绮羅便走過來按住他的手道:“別開槍!這是天寶龍火琉璃頂,一旦被打碎,會立刻燃燒起來,到時候你我都要死在這鏡冢裏。”
沈兼離沒辦法了,垂下槍道:“那怎麽辦。”
“我留了後手。”岳绮羅摸着牆壁,一點點向前走,“在天寶琉璃頂的間隙裏,我設了一處虛位,在那裏是沒有火油的。既然開啓鏡冢的人沒有進過這裏,他即使知道,也絕對不可能破壞掉它。”
沈兼離聽了這話,也屏住呼吸跟着岳绮羅,看着她一寸寸的摸過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聽得一聲“有了!”,也不知她按到了什麽機關,牆壁中傳來一陣機括聲。沈兼離舉着燈看了一圈,也沒見哪處有什麽變化。只見岳绮羅後退一步,從袖中擲出一只飛虎爪,緊閉的五枚鋼爪旋轉着散開,正正刺入磚縫,手上一用力,便拉下來一塊青磚。
沈兼離忙湊過去看,果然有一縷氣流從漆黑的空隙中吹過來,可見那塊磚後面是中空的。岳绮羅在牆上摸了摸,拉出一塊活動的磚來,踩着沈兼離的手踏上那塊磚,又擲出鋼爪攀上天頂的空洞裏,輕盈的吊了上去,伸手在洞中摸索着什麽,按下一處機關。登時機括連響,洞邊的一小塊天頂向上翻起,掉下來一架梯子來。
岳绮羅攀在上面輕巧的一翻身,便落在了梯子上,低下頭對沈兼離道:“上來。”
沈兼離早看得呆了,經岳绮羅一喚才回過神來,忙拎起箱子跟了上去。
爬上了梯子,岳绮羅已經站在旁邊等他,沈兼離也從洞口爬了出來,打量了一周。果然與下面的鏡冢別無二致,只是沒有蠟燭和點燃的火油溝。岳绮羅接過他手裏的火把,走過去點燃火油,又在墓道兩側點了蠟燭。沈兼離直起了身,長長出了口氣,道:“謝天謝地......”
“謝?”岳绮羅卻冷笑了一聲,“還遠遠沒有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