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岳绮羅睜開眼睛時,自己躺在一張六柱床裏,方方正正,像個小棺材。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小丫鬟把手裏的藥碗摔了個四分五裂,踉跄着撲到她身邊,“小姐,你可吓死香落了!”
岳绮羅望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警惕的問她:“你是誰?誰是你小姐?”
“小姐,你怎麽說胡話?”香落兩眼盈起淚光,“小姐上次被妖孽襲擊,足足昏迷了半個月,大夫人都要替您備棺材了!”
岳绮羅一愣,揮開她跌下床,只見屋內陳設赫然是前朝的式樣,自己身上也穿了件襦裙。不遠處擺了個梳妝臺,鑲的還是面銅鏡。她撲過去照自己的模樣,愣住了。
這不是自己的臉。
這是誰?她捂住自己的面皮,以為是假面,便伸手去撕。可撕來撕去只有她自己的皮肉,岳绮羅渾身顫抖,尖叫了一聲:“誰!”
香落适時走過來扶她,被她一把按住肩膀逼問:“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可憐香落被她一吓,哆嗦的說話也不成句子:“小、小姐...你...你這是怎麽了呀?”
“快說!”
“您、您是周家的大小姐啊!”香落吓得直掉眼淚,“您父親...是宣州長史周其光周大人,這裏就是周家的府邸!”
“長史...?”岳绮羅像被鐵錘當頭猛擊,“現在是什麽年份?”
“貞元八年了,大小姐。”
“貞元八年......”岳绮羅低聲念着,心底一片寒涼,“現在是唐朝...”
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又去問香落:“你剛剛提到了妖孽,是怎麽回事?”
“大小姐,你都不記得了嗎?上個月宣州城裏出了個狐貍精,常常在夜裏殺人,什麽道士法師也奈何不了他!連小姐你也差點死在那妖怪手下,可把老爺給吓壞了!”香落講到這裏,搖了搖頭,“說來也奇,大小姐你昏迷的這半個月裏,那狐貍精倒是消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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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對,岳绮羅松開她向後退了幾步,貞元八年,她哪裏做過什麽周大小姐,那時的她還是個叫花月的小靈狐呢!她雖想不起個中經歷,卻還記得自己是做滿了四百年靈狐才重新投的胎。這張臉她不認識,便定然不是她自己的。難不成...這狐禍竟和自己有關?
“大小姐,你怎麽了?”香落擔心的湊了上來,端詳着她的臉色,“您要是不舒服,我扶您回床上躺着吧。”
“不用,”岳绮羅搖搖頭,站起了身,“你找身衣服,我要出門。”
一直走到了集市,那小丫鬟香落還不停地附在她耳邊唠叨,說她貴為名門小姐如何如何不該出門,要是被老爺發現了又會如何如何慘,絮叨的岳绮羅一陣心煩。她這次出門戴了頂幕籬,面紗從頭頂一直垂到腳尖,看人都籠上了一層霧。集市裏人聲熙攘,是岳绮羅闊別數百年的大唐風光,她行走在長衣寬袖的人群中,一時有些恍惚。
“大小姐,您出來是幹嘛啊?”香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邊,一邊走一邊還張望着四周,“這要是被老爺發現了,那可...”
“好了,閉嘴。”岳绮羅很是煩躁。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只不過白琉璃把她帶到這段回憶裏,必有他的用意。貞元八年時她是個小靈狐,是她游歷人間的第二年,宣州城就是她的地盤。此地的狐禍即使不是她所為,也必然與她有關。想要走出這段回憶,只待在周府裏幹等着是不可能的。
“香落,我要去城外,你知道路嗎?”
“城外?”香落打了個哆嗦,“您去那荒山野嶺的地方作甚麽?”
她還記得自己游歷人間時,在宣州城外的山間搭了個小屋,山上還有一片梅林。也許到了那裏,她便能想起來自己在游歷時到底經歷過什麽。見香落一臉茫然,多半是從未出過城,便也不再指望她,心中盤算着找一個出城的腳夫捎自己一程。
沒走幾步,只見前面的布告欄前聚了一堆人,正指手畫腳的議論着什麽。她平日是不屑關注這些瑣事,如今卻也不能免俗,也湊了過去。只見布告欄上滿滿的貼着幾張尋人啓事,正中畫着個姑娘的頭像,下面幾行蠅頭小楷。岳绮羅挑開面紗擠了進去,一把扯下其中一張,打量着告示上那張臉,忽然心中一涼。
這分明就是她的面孔,屬于岳绮羅的臉。
只是這頭像上的人梳着飛天髻,帶着道姑似的頭紗,口若點朱,額發高高梳起。畫像下方還寫着名字,她費了好一會才辨認出古體字,正是兩字:花月。
岳绮羅站在人群中央,如堕冰窟。花月,她記得這個名字,是她做靈狐時族中長老起的。可她游歷人間,這告示是誰貼的?難不成,她在人間竟還有朋友記挂着她?
再往下讀,便是描述這姑娘的打扮和特征,又提到她已失蹤兩月,若能提供行蹤,當以金銀相贈。岳绮羅心中又是咯噔一聲,兩月前,正是香落口中狐禍開始的時間。難不成自己竟不是花月?可她的記憶不會出錯,這張臉也不會有錯。而自己眼下這具周氏的身體,又分明不屬于她。她一時心如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姑娘,你撕下這告示,可是有何線索要提供?”
岳绮羅被人一喚,不由擡起了頭。眼前是一張熟悉卻不知道名字的臉,她曾經在幻境和噩夢中見過不止一次,這不知名的姑娘就站在她面前,眉目清秀,頭上挽着玉環,臉上擔憂與焦慮混雜着,正殷殷的望着她。
“我......”岳绮羅愣了,遲疑的舉起手中的告示,“這張尋人啓事,是你貼的?”
“正是小女。”
“你與畫上人是什麽關系?”岳绮羅頓了頓,“你又是什麽人?”
“這畫上的姑娘是我好姐妹,已失蹤兩月,我找她找的心急,這才貼出了告示。”姑娘臉色遲疑,“我叫阿繡,在城北開了家扇子鋪。姑娘,你若曾見過花月,請您務必要幫幫阿繡啊。”
阿繡。
岳绮羅反複念着這個名字,只覺五髒六腑像被一雙大手揉捏着,難受的緊。這個名字太過熟悉,又像卡在她喉嚨的一根魚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她望着眼前的阿繡,又想起來她滿身血跡的模樣,竟湧上一陣反胃,幾欲作嘔。
“姑娘?”阿繡見她久久不說話,擔憂的蹙起眉,“你怎麽了?”
“我不認識什麽花月。”岳绮羅把告示塞進她手裏,移開目光,“也勸你不必再找她了,告辭。”
說完,便扯着香落逃也似的離開了,一直走出三四百米,那股反胃感才算徹底消失。剛才那阿繡身上分明有股似是非是的妖氣,不是她的,倒是與妖精相處時間久了才會沾上的。她大約沒有說話,花月的确是她的朋友。想到這一層,岳绮羅便泛上一股奇異的情感,百年前的自己,竟會和這等普通的凡人做朋友嗎?
“小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香落扶您回府上吧。”
“我不回。”岳绮羅擺擺手,又瞧見前方有一處茶樓,便領着香落走了進去,撿了窗邊的位置坐下。店家沏了一壺白毫銀針送上來,香氣馥濃,她就着茶盞呷了幾口,從錢袋裏拿出錠碎銀子,交給香落,叫她去外面找輛出城的馬車。
眼見得香落捧着錢戰戰兢兢的走了出去,岳绮羅這才放松下來,又呷了口茶,望向窗外的街景。她花了大半天時間,才能徹底接受自己回到了唐朝。過往的事都是來路,孰好孰壞都翻了篇,她從未想過回頭再看。如今迫不得已身陷其中,到叫她心中平添了幾絲酸澀。人懷前年憶,花發故年枝。她隐隐預料到自己丢失的這段回憶,或許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正喝着茶,門口走進來兩個小道士,身着乾道道袍,将兩把劍往桌上一放,很是疲憊的坐在椅子上。為首的那個嘆了口氣,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咕嚕嚕飲下。小一些的那個撐在桌子上,開口道:“師兄,你我出來也有一月有餘了,這狐貍精不但抓不到,這半月以來更是連蹤跡也沒有。你說,那妖孽是不是已經逃了?”
岳绮羅原本在喝自己的茶,聽見狐貍精這三個字,耳朵不由自主豎了起來。只聽那年長些的道士說道:“不可能,這宣州城內分明有它的妖氣在,我敢斷言,那只狐妖十有八九還在城內。只是聽到了風聲,躲起來罷了。”
“話雖這樣說,可你我二人又拿它有什麽辦法?”小道士又嘆了口氣,“我看這次還是白搭,天下的狐貍精都精的很,說不定早就跑了,留下點妖氣金蟬脫殼而已!”
“那就等着。”另一人沉聲道,“我就不信,我還奈何不了一個妖精了。”
岳绮羅正坐在一邊屏息聽着,忽然臨街的窗門吹來一陣狂風。這陣風可非同小可,吹得她的幕籬也飛了出去,連頭上的玉簪也搖搖欲墜。岳绮羅眯起眼,不讓掀起的風塵迷了眼睛,再去看窗外,只見街邊的小攤子被吹得七零八落,杆子布幡倒了一地,一衆路人也被狂風掀倒在地。漫天風沙中,一縷紅光一閃而過,倏然消失在了一處巷口中。
“有妖氣!”年長道士将茶杯一摔,拍案而起。旁邊的年輕道士也連忙抓起佩劍,跟着師兄的腳步追出了門。
岳绮羅一愣,連忙也丢出一錠銀子,跟着二人的腳步追了上去。只是外面一團混亂,她跟着紅光追進巷子後,便沒了二人的身影,竟是跟丢了。
人雖不見了,但那股妖氣卻還在,這妖氣甚是熟悉,她一時又想不起來。便不由自主跟着妖氣左拐右折,一路深入,漸漸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越往前走,便越能聞出這妖氣中夾雜的血腥味,每走一步,血腥味便濃重一分。一直走到一處拐角前,驟然一股濃烈的血氣撲鼻而來,引人作嘔。岳绮羅掩着鼻子拐了進去,陡然僵住。
眼前的地面上赫然是一具剛死不久的屍體,仰面朝天,雙目無神,胸口十個血窟窿,正往外汩汩的冒着血。屍體口中也流出大股的血,可見是髒器俱被捏碎,死狀凄慘。
岳绮羅望着這具屍體,腦中一片混沌,只覺大事不好,她多半又是被人算計了。正要快速離場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叫喊:“不好了!!狐貍精又殺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文評啊...厚然無恥的QWQ文評就是力量
張顯宗太悶騷了,這倆人可能幾百年都沒擁抱過幾次吧。下輩子我要想個辦法出來,讓他倆多有點身體接觸...恩...
題外話中的題外話,這兩天看射雕英雄傳,看到歐陽克35歲,黃蓉15歲,哇當場被戳到奇怪的萌點。
随手選一段改一下名字【張顯宗見她語意和善,心中大喜,道:“有我陪着你,有甚麽寂寞?再說,将來生下孩子,那更不寂寞了。”岳绮羅笑道:“誰生孩兒呀,我可不會。”
張顯宗笑道:“我會教你。”說着伸出左臂去摟她。】
不行了...好想寫老岳生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