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岳绮羅把馬騎的飛快,風聲呼呼的掠過耳際,讓她有種化作白雕的錯覺。
她在草原上做過二十年的郡主,曾經也是個地道的草原兒女。彎弓射雕,快意恩仇。只是她的王國已經消失在了草原上,百年來,她再也沒能回到王城中。
白琉璃騎着馬跑在最前頭,無心在後面追他,岳绮羅記挂着後面的顧止,跟在無心後面。白琉璃一邊跑,一邊學着狐貍的叫聲,學的惟妙惟肖。岳绮羅笑道:“胡四哥,你怎麽學起狐貍叫來了?”便也跟着他學,兩只狐貍一前一後的鳴叫在草原上。
“嗳,你們這兩只千年老狐貍,淨欺負我們這些凡人。”無心笑着勒住缰繩,讓岳绮羅驅馬追上白琉璃,自己走到了顧止身邊,與他并肩騎馬。
顧止扯着缰繩慢悠悠的前進,瞥了眼無心,垂下頭笑道:“你們幾個關系真好。”
“也就那樣吧,好歹認識幾十年了。”無心彎下腰,從地上扯了根草叼在嘴裏。
“你們是發小?”
無心看了他一眼,從嘴裏取出草根,尴尬道:“說來話長,以後等岳绮羅講給你聽吧。反正,你多半也不會信我的話。”
正說着,前面傳來白琉璃的驚叫:“有狐貍!”
無心循聲望去,果然有一只草狐貍從遙遠的地平線方向跑了過來。這狐貍的毛皮油光水滑,身形優美,像一匹緞子飛舞在草原上。無心眼睛一亮,抄過土槍端起便射。
“無心!”岳绮羅喝止了他,“把你那槍收起來,用不着。”
“不用槍,還帶來幹嘛?”無心不滿。
“若是打狼,随便你怎麽開槍。”白琉璃也收了槍,“但這只草狐貍皮色好,你那散彈槍一打上去,就一分錢也不值了。”
“老狐貍。”無心嘟囔着收回槍,“我看你是心疼同類吧?”
白琉璃笑了,倒是岳绮羅在旁邊說:“你又把我們和野狐貍相提并論?”
說着,岳绮羅一揮馬鞭,弓下腰向草狐貍俯沖而去。顧止這才看清她背上是一副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弓箭,她一邊拉着缰繩,一邊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白羽箭來。那狐貍跑的飛快,岳绮羅便把箭咬在嘴裏,兩手放開缰繩,取下弓要射那只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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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顧止見那匹馬跑的兇,岳绮羅又兩手都搭在弓箭上,只用腳穩住身形,一時擔心她摔下來。然而身旁的無心卻神色平靜,半點也不怕岳绮羅會出事。
“唰——”只聽弓箭破空劃過的聲音,緊接着是狐貍的慘叫聲,凄厲刺耳。走近幾步看,原來那狐貍兩眼被一根箭穿過,已然氣絕,身上的皮毛卻完好無損,甚是罕見。
岳绮羅騎着馬過去,拿弓箭一兜便把狐屍兜在手裏,走過來扔進無心懷裏,揚起下巴道:“喏,你看看。”
無心拿在手裏,情不自禁的贊了一聲:“好皮毛!”他把這草狐貍翻來覆去的看,啧啧稱奇:“這怕不是只狐仙姑吧?岳绮羅,你哪裏學的好箭法?”
“那是自然,你別忘了我可做過耶律钿匿。”岳绮羅拿下巴點着,“這狐貍夠換不少好東西了,除了糖塊,還能換點白面和雞蛋。”
無心想到了白面饅頭配着香噴噴的炒雞蛋,一時勾起了饞蟲,拎着狐屍便掉轉馬頭,跟着岳绮羅的後頭回鎮子上的供銷社去了。
說來也奇,顧止原本以為自己擅自離崗,少不了一頓責罰。然而村子裏平靜得很,他裝豬食的桶還擱在原地,卻沒人來找他麻煩。岳绮羅像是神通廣大的,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她在這裏說一不二,所有人都是她的小傀儡。
知青原本是不允許私自開小竈的,要吃大鍋飯,但因顧止住得偏遠,是以前村民廢棄的舊房子。因此能在屋子裏偷偷生一把火,做點小菜。無心自告奮勇的下廚,炒了一盤雞蛋端上來,又張羅着拿個籠屜來蒸饅頭。白琉璃不知道去哪找籠屜了,無心蹲在竈邊生火,飯桌邊只剩下顧止和岳绮羅兩個人。
岳绮羅夾了一筷子炒雞蛋,放進嘴裏嚼了嚼,放下了筷子,呆呆的盯着盤裏黃白相間的雞蛋。
“怎麽了?”顧止很好奇,這盤炒雞蛋雖然只放了鹽,倒也色香味俱全。他有日子沒吃過雞蛋,此時聞着蛋香味,腹中一陣咕嚕亂響。
“以前也有人給我做過炒雞蛋,炸了我的廚房,還沒有放鹽。”岳绮羅望了眼顧止,“他還說這是軍隊急行軍的做法,其實難吃死了,蛋黃都窩在一起,又幹又淡。”
顧止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以為是她舊友的故事,便笑着搖了搖頭,取了筷子去夾盤裏的炒雞蛋。岳绮羅的眼睛黑亮亮的定在他身上,像一盞孤燈。顧止嘗了口蛋,擡起頭望着她,低聲道:“謝謝。”
“謝謝?”岳绮羅愣了。
“我在這邊沒什麽朋友,”顧止苦澀的勾起唇角,“能認識你們三個真好。”
岳绮羅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望着他。那一刻,顧止還以為她要說些什麽,但她眼中的潮水洶湧片刻,到底還是退下了,又成了一口幽深的古井。
“哎,哪跟哪的話。都是老交情了,顧同志,革命夥伴不分你我。”無心端過來一盆肉,“來,嘗嘗這個。”
“無心。”岳绮羅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眼神裏能迸出火花。
“你瞪我幹嘛?”無心渾然不覺。
顧止捏着筷子,笑的尴尬,伸手去夾盤裏的肉。
岳绮羅盯着眼前的肉臉色發綠:“無心,你告訴我這不是狐貍肉。”
“怎麽,心疼了?”無心嗤笑一聲,“放心吧,狐貍肉一股騷味,誰吃?這是牧民家的牛肉,我用多出來的白面換的。”
岳绮羅這才放開筷子吃,一連好幾塊下肚,白琉璃才抱着籠屜回來。把籠屜放在竈臺上,又到堂屋來說話:“文工團馬上要在場部演出,去不去?”
“去!”
“不去。”
無心扭過臉望着岳绮羅。
岳绮羅坦然的夾了一筷子肉,擡起頭望着他:“有什麽好看的,翻來覆去那幾個節目。”
“你吃的那牛肉是我換來的。”
“沒有我你連白面都吃不上。”
無心輸了,他想去看文工團的小姑娘演出,但岳绮羅不讓他去。她不想做的事,誰要是忤逆了她的意思,她能往死裏整他。
他在屋裏絕望的環顧幾周,突然看見旁邊的顧止,靈機一動道:“小顧同志剛來村裏,他可還沒看過文工團演出,你就當帶他去吧。”
岳绮羅咬着筷子瞪他,又睨了眼白琉璃,最後望向旁邊的顧止。顧止臉上沒什麽波動,眼神卻有幾絲光亮。她放下筷子嘆了口氣,“好吧。”
文工團原本只有部隊裏才有,知青們在鄉下無聊,也要搞文工團。幾個小姑娘穿着軍裝在臺上唱紅歌,跳忠字舞,團長會唱點評劇,知青們不知道好賴,一并跟着叫好。
下鄉日子苦,姑娘們一個個也灰頭土臉,臉上兩坨紅撲撲,胸前還要帶朵大紅花。岳绮羅坐在隊伍最後面,興致缺缺,想靠在顧止肩上打瞌睡,被白琉璃和無心兩人合力扶住,可不能叫別人看了去。
聽說文工團裏來了個新人,是個叫龔紅梅的南方姑娘,長得水靈,又能歌善舞,沒多久就評上了文藝骨幹。無心聽人說龔同志有一把好嗓子,唱起歌來婉轉好聽,眼看就要當副團長了。
岳绮羅不關心,無心和白琉璃都很關心,成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生活過的沒滋沒味的。好不容易來了批新人,他們可要好好看看是何方神聖。
天色漸漸暗下來,木板搭的舞臺上扯了電燈線,人群裏一陣喧嘩,是文工團上臺了。岳绮羅抱着膝蓋,心裏惦記着口袋裏的水果糖,便伸手去取。
“東方紅,太陽升。”
岳绮羅手一抖,糖塊掉在了地上。
這個聲音熟悉的讓她心悸,香糯入骨,她擡起頭望向臺上,僵住了。緊接着渾身顫抖,臉上漸漸失去血色。
野狐貍!
臺上站在最前面開嗓唱歌的,分明就是三十年前死在她手下的野狐貍卿兒!
岳绮羅蹭的站了起來,不管不顧要往臺上沖。白琉璃和無心俱是一愣,虧得反應機敏,一人一邊給她扯回馬紮上。
“岳绮羅,你又怎麽了?”無心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問道。
“野狐貍又活了,”岳绮羅惡狠狠的瞪着臺上,“我去殺了她!”
“什麽野狐貍,這裏就你和白琉璃兩只老狐貍。”無心納罕,“岳绮羅,你別是今天見了狐貍傻了吧?”
“你沒見過她,自然不認得!”岳绮羅指向臺上的人,“那個人分明就是三十年前要害我的野狐貍卿兒!”
“你說龔紅梅?”白琉璃湊了過來。
“龔紅梅又是哪根蔥?”岳绮羅想要掙脫出兩人的桎梏,“你別攔着我,她今天非灰飛煙滅不可!”
“岳绮羅,你冷靜點。”無心好言勸她,“你好好想想,三十年前野狐貍是什麽下場?”
“我用法陣困住了她,她又被沈兼離一劍刺碎了內丹。”
“我記得你說過,那把劍上淬了我的血。”無心搖搖頭,“我活了這麽久,還沒見過哪個邪祟沾了我的血還能活的。臺上那個怎麽可能是她?”
“可她們長的一模一樣,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
“不會的,她不是妖怪。”白琉璃也搖了搖頭,“她的身上沒有妖氣,是個凡人。”
“可......”
“哎,興許只是她的一縷殘魂投胎了呢?”無心打斷了她,“人家都魂飛魄散了,你也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岳绮羅氣的眼睛發紅,渾身上下的舊傷都隐隐作痛,她死死瞪着野狐貍這張臉,只覺得令人作嘔。她恨毒了野狐貍,每一天都想将她碎屍萬段。野狐貍殺了師兄,又借劉子固之手殺了她,害得她衆叛親離身受重傷。若不是她從中作梗,害她魂力大減,也不會逼得沈兼離遠走,最後死的那樣慘!岳绮羅心中恨極了,只想沖到臺上把她的四肢骨骸都一寸寸扭斷,撕爛她的臉皮。可白琉璃說得對,她身上果真半點妖氣也沒有,是個普通的凡人。她紅着眼睛扭過頭,看了看無心和白琉璃,又看了看另一邊茫然的顧止。她洩氣了。
“一個兩個的,都被色相沖昏了頭!”岳绮羅惡狠狠的剜了眼龔紅梅,站起身就走。臨走前還給了無心白琉璃一人一個彈指,又瞧見旁邊的顧止,想起沈兼離躺在卿兒大腿上聽曲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狠狠地賞了他一指,揚長而去。
無心望着更加茫然的顧止,忍不住笑了。白琉璃轉過臉繼續盯着臺上,龔紅梅已經唱完了東方紅的第一段,下面的知青都跟着一起唱。她長得确實好看,雖然不如岳绮羅美的出挑,但也是膚白嬌小,五官清秀,眉目間有幾分岳绮羅的影子,也不知是蓄意還是無意的。
龔紅梅站在臺上邊跳邊唱,眼神飄到臺下,被白琉璃探尋的目光吓住了。他原本是想看她是不是妖怪,她卻被看的臉紅了,低下頭把鬓邊的發絲夾到耳後,不敢再看他。
白琉璃怔住了。
無心跟顧止說完話,轉過頭來搖她:“哎,你看什麽呢?”
白琉璃的眼神凝在舞臺上,不願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件事情一直很想說,關于設定。
其實一開始構思的設定裏有很多都因為太虐舍棄掉了,比如鹹粽魂魄聚齊前一直都沒有愛上過老岳,有各自的愛人。這個...太殘忍了,糖堆寫到一半的時候就棄掉了。
但有一個設定一直舍不得棄,直到開始寫第三卷之前還是不舍得。剛剛跟基友讨論過,她哭着喊着不讓我棄。
和生離死別無關,是個虐老岳又給發糖的設定。
單純覺得這個設定放在嫌棄夫婦身上太凄美了不舍得棄啊啊啊啊。
想問一下大家對設定的接受程度...能接受多虐的劇情呢?
其實也不是很虐啦也不是很折騰人。
我已經胡言亂語了...
想一想為啥我寫的橋段掰開都是刀……我也好想寫甜寵啊,自責
整理完大綱就覺得老岳這幾輩子太折騰了……入魔只是一念間,但變成人卻太不容易了……
順便,這裏的龔紅梅沒有前面那麽壞,她真的是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