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岳绮羅睨他一眼,答非所問:“你的确像具伏哲篤。”
顧止愣了:“你不說,我還以為他又是我的哪個前世。”
岳绮羅難得的笑了,道:“難道一個張顯宗還不夠麽?你與具伏哲篤可長的很不一樣,不過,我與耶律钿匿也長得很不一樣。這麽多年過去,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岳绮羅自打那日在帳篷前昏倒,便一直神智混亂,時瘋時醒,先是失憶,而後又被青雲觀慘像刺激,方才在宣州城裏又莫名發了一頓火。眼下她平複下來,安安靜靜的坐在那,眼睛空茫的盯在草原上,是一雙陰郁的黑眼仁。她的頭發已經散了,額發也不整齊,看起來有些狼狽。顧止小心的伸出手,替她一絲絲捋平。
“你快走吧。”岳绮羅突然把頭轉向他,“我殺了很多人,遠比你想象得要多。你要是怕,就走得越遠越好。”
顧止失笑:“我怕你什麽?”
岳绮羅向他瞪起眼睛來了:“怕,要怕!我捏碎過人的五髒六腑,千百人死在我的瘟疫裏。你不記得了罷,我以前最喜歡拿嬰兒熬湯,剛出生三四個月的小娃娃,熬得皮爛骨酥,最養人了。你怕也是怕,不怕也得怕!”說着,語氣又緩和下來,睫毛垂着擋住了眼睛,“等找到了出口,你就跑得越遠越好,再也別回頭。要是我追上來了,你就等我一下。要是沒有,你就一路回鎮上,到城裏去考大學,忘了我吧!”
顧止望着岳绮羅發呆,手指涼的像冰。她說的像是瘋話,但眼神裏無比冷靜。顧止知道她是故意逼他走,可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在他心裏,岳绮羅一直是無所不能的,什麽也打不倒她。他第一次意識到,其實岳绮羅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岳绮羅把牛奶罐塞進顧止手裏,轉身走開了。她喝掉小半罐牛奶,但此時罐中的奶還是滿到了瓶口。此地是永生之所,牛奶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岳绮羅是永生的,在她面前,他不過是朝生暮死的蝼蟻,陪不了她多久。只有在這裏,他才能永生永世的陪着她。但顧止的心重重的沉下來了,他想,是岳绮羅不要他了。
無心趴在人家的床上睡得正香,他是囫囵倒在床板上的,連被子也沒蓋,正打着呼嚕,白琉璃進來三下五除二給他拽到地上。還未等他發作,便瞪了回去:“還睡?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無心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往帳篷外瞟:“牛肉煮好了?”
白琉璃皺着眉道:“你先別想着吃,這地方既然不是1974年的草原,就必定是遼代的草原。你想,耶律钿匿的死因是什麽?”
無心提起精神來:“不是說和耶律隆緒有關?”
白琉璃搖搖頭,把一樣東西丢進他懷裏:“恐怕我們都想錯了,你看這是什麽。”
無心接過來一看,是個銅牌子。正面刻着天祚南瞻部洲尊涅陽郡主,跟之前那塊羅盤上的字跡一模一樣。反面也刻着一行字,是“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服,何鬼敢當”
“我看了好幾頂帳篷,每家都擺着這塊牌子,跟供祖宗似的。”白琉璃道,“看來這一片上百頂帳篷,都是耶律钿匿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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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奇道:“怎麽跟邪教頭子似的?”
“恐怕沒那麽簡單。”
無心的脊梁骨竄上一股涼意了:“你什麽意思。”
“之前在青雲觀我就發現了,這個鬼城幻境其實做的十分粗糙。偌大的豬頭山,怎麽會碰巧被我們找到青雲觀?整個宣州城那麽大,為什麽只有扇子鋪一處有人的痕跡?”白琉璃蹙緊眉頭,“看來設下法陣的人目的性很強,只會把跟岳绮羅有關的地方還原到當年的狀态。”
無心越聽越糊塗:“你有話直說,不要兜圈子。”
“無心,你想想。青雲觀,扇子鋪,他們二者之前有什麽共同點?”
“...都死過人?”
“那這裏的上百頂帳篷和一開始的鬼城呢?”
無心周身登時涼陰陰的,像泡進了一潭冷水,聲音也不像是自己的了:“你是說,這些地方的人,都死于岳绮羅之手?”
白琉璃神色凝重,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這...”無心張口結舌,“這麽多人,這是屠城啊。”
“是祭城,你忘了神殿和這塊牌子上的字了?”白琉璃把他手中的牌子拿過來,嘆了口氣,“當年花月在汴梁大開殺戒,用瘟疫殺了數不勝數的人,自己也死在了汴梁。我以為她會就此收手,沒想到...也許耶律钿匿最後就是死在了她的臣民手中,她以活人祭祀,生啖人肉,說不定引起民憤,整座王城就消失在了大漠中。”
無心想到此處部落與鬼城浩浩數千家百姓,一個個都成了行屍模樣,一時禁不住膽寒。帳篷外的小風爐燒滾了,一股牛肉的香氣鑽進來。無心和白琉璃挑了簾子出去,看見顧止坐在地上發呆,岳绮羅不知跑到哪去了。無心走過去熄了爐子,拿刀子挑了幾塊放在盤中,招呼顧止來吃。顧止的臉色壓着一層黑雲,一聲也不吭地吃了幾塊,才心事重重的開口:“我看绮羅的狀态有些不對,還勞煩你們看好她,別讓她做傻事。”
無心塞了滿嘴肉,含糊的說:“岳绮羅那麽會算計,怎麽可能做傻事。”
顧止沒有說話,胡亂吃了幾塊,便把剩下的包起來去找岳绮羅。無心和白琉璃填飽了肚子,從帳篷裏搜了幾把刀待在身上。此處雖然沒有活人,牛馬卻還拴在棚子裏,他從馬廄牽了四匹馬出來,正好看見顧止和岳绮羅從不遠處向他們走來。
策馬離開此處部落,一行人漫無目的的在草原上瞎走,沒有地圖也沒有羅盤,頭頂的太陽一直挂在正中央,曬得人渾身焦灼。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現一座山的影子。四人把馬扔在了山腳下,便卷起褲腿向山上爬去。
沒爬幾步,天色又變了。方才還是正午的晴天,此刻分明又是黎明時分,光線昏暗。無心在上山前遠遠看了一眼,确定這裏不是豬頭山,也不是什麽熟悉的山。一路走來也沒有新奇的發現,一直攀過了山頂,又走到了山下。再擡頭一看,此時天色已經緩緩亮起來,眼前分明又是一座山。無心定睛一看,愣了。
“豬頭山,”他努力的分辨着山的輪廓,“又是豬頭山!”
岳绮羅打頭陣,顧止跟在旁邊。無心一邊向山下走,一邊心中有隐隐的不祥預感。果不其然,下了無名山,又攀過了豬頭山,沿着小路走出去不多時,便遠遠瞧見房屋的輪廓。這房屋與之前的青雲觀或宣州城都大有不同,從制式上來看,分明是近幾十年的屋子。這裏是民國的文縣。
無心第一次從京城來文縣時,還是同治年間。他在這裏一直生活到民國二年,月牙死了,他去了上海,此後五十餘年沒再回來過。這裏是一切的開始,也是終點。他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無心不說話,岳绮羅也一言不發,白琉璃在旁邊沉默的打量着他們。這裏對他們四個人都意義匪淺,最輕松的反倒是張顯宗,什麽也記不得了,也就什麽債都沒有。
踏進文縣城門時,天色大約是清晨六七點鐘,文縣裏空蕩蕩的,連只野貓也沒有。岳绮羅決心不在這裏停留,走得越遠越好。一行人沉默的詭異,耳邊只有鞋底叩在地面上的輕響。
岳绮羅心中隐隐擔心起來,萬一前面是上海和重慶呢?她想起重慶那棵桂花樹來,一時心中酸澀,避開不想。但她帶頭從另一邊走出了文縣,眼前又是一片空茫的荒地,再走幾步,一處小鎮映入眼簾,分明還是文縣。
“看來此處就是盡頭了,”白琉璃打破了沉默,“法陣有意把我們困在當年的文縣,大概是此處有玄妙。即使沒有,光靠走也是走不出去的。我們在這歇腳吧。”
岳绮羅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1917年的文縣是冬天,她還穿着秋裝,進入文縣城門口,溫度迅速的冷卻下來,勢要把他們凍成四根冰棍。
無心原本想找一間可用的屋子住着,盡量不到故地去。但所有的屋子都鐵将軍把門,連司令部也不例外,唯一能進去的屋門便是無心和月牙的家。白琉璃已經凍的鼻頭發紅,沒辦法的沖無心苦笑。無心陰着臉,一聲也不吭,默許了他們。
幾人進了屋子,生起一爐子火。顧止從裏屋的衣櫃翻出四件大衣分了,無心駕輕就熟的穿上自己的衣服,窩在火爐邊悶悶的取暖。顧止在火爐邊烤着凍僵的手,瞧見旁邊的岳绮羅衣服上刮了個口子,便要取針線笸籮來。剛伸手,無心在旁邊悶聲說:“那是月牙的東西。”
顧止愣了愣,不知道月牙是誰,但無心的眼神兇狠又難過,硬是給他逼了回來。他轉過身比劃着岳绮羅衣服上的口子,扯住兩邊往中間扯,心想破了口子,她會不會冷?裏面的棉花會不會漏出來?要不,給她找一件貂皮大衣?
無心又出聲了:“那是月牙的衣服。”
岳绮羅一直沒吭聲,此時卻嘲諷的開了口:“行了,喪家犬似的。當初是誰殺了張顯宗兩次,我還沒跟你算這筆賬呢。”
無心最氣有人戳他傷口,這動土的人又是岳绮羅。他正要開口跟她吵架,白琉璃忽然風風火火地從門外跑進來了,臉上很是興奮:“我找到離開這裏的辦法了!”
無心愣了,也顧不得吵架,站起來便道:“什麽辦法?”
白琉璃所說的辦法,其實也不過是再布下一個法陣。
按他的說法,此處是法陣邊緣,結構相對脆弱。如果在此地以黑狗血畫陣,佐以符咒,再加上他念咒,說不定可以打開一處缺口。白琉璃說到做到,當下便從無心的櫃子裏翻出一堆黃紙來,締結法陣的人忠實還原,連當年剩的黑狗血都還在後院壇子裏盛着。白琉璃畫了幾小時的符咒,顧止的手表已經走到了深夜。幾人就着晨光睡了個囫囵覺,醒來時,白琉璃已經趴在一堆符咒上睡着了。
到了下午三四點時分,白琉璃足足畫了百來張符咒,岳绮羅和無心也過去幫忙。白琉璃拿着根毛筆,在後院畫了個丈餘大的法陣,密密麻麻的擺上蠟燭,把符咒都貼上去。又把自己的大衣扯爛,布條浸着剩下的黑狗血把蠟燭依次相連。他自己坐在法陣中央,口中念念有詞,是在念咒了。兩道長眉緊緊擰起來,他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額頭卻凝起一層晶瑩的薄汗。
忙活完一大通,又到了深夜。岳绮羅早在裏屋睡下,無心打了個哈欠,也去睡了。這一睡不知幾個小時,再睜開眼時,一道陽光驀地從床縫裏鑽進來。他一怔,跳起來去開窗戶。只見窗外天色明媚,是□□點的模樣,便驚喜的叫道:“有作用了!”
鬼城的時間被攪得開始流動,原先是六七點,現在緩慢的推移到□□點。白琉璃念了一夜的咒,困得坐不住,被無心生拉硬拽的趕回屋睡覺。既然已經找到了辦法,此處又不愁吃喝,他白琉璃再念幾天咒語,說不定真的就打開了缺口。因此不急于一時,白琉璃如今是半人半妖的身體,不像以前的游魂自由,一直不吃不睡的凍在冷風裏,萬一熬壞了身子,便誰也出不去了。
到了第三天,天色已被推移到正午兩點,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顧止用廚房裏的材料炖了盅山藥排骨湯,端給岳绮羅喝。湯剛剛出鍋,冒着滾燙的熱氣,岳绮羅尖着嘴去吹勺子裏的湯,手指不自覺的翹成一朵小蘭花。
顧止在她面前坐下來,眉頭微鎖,似乎有些心事。岳绮羅看到了能走出去的希望,心情較之前大好,臉上也有笑意了。她看着顧止這樣子很奇怪,就問他:“你怎麽了?”
顧止回過神來,搖搖頭:“沒怎麽。”
岳绮羅偏過頭,舀了一勺湯要喂他喝。顧止笑了,沒有喝湯,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绮羅,我記得你說過,在哪裏都是一樣過日子。”
“我是說過,”顧止不領情,她就抽回手一口喝掉,“但這地方太無趣,還總是冬天,我不喜歡冬天。我想出去過日子。”
顧止的眉頭更緊的皺起來了,眼底蓄起一絲莫名的情緒:“外面的世界,人會老也會死。”
“那又怎麽了?”
顧止澀澀的笑起來,眼前的岳绮羅背光坐着,下午的陽光給她鍍上一層金邊,像個小小的神佛。她的世界裏是沒有死的概念的,因此什麽也不在意。死與不死,不過是換不換皮囊的問題。但對于他來說,就是一生的結束。
“沒什麽,”顧止從板凳上站起來,盯着她大衣上的破口,“我去鎮上逛逛,也許有哪家裁縫鋪開着,能找件新衣服來給你穿。”
白琉璃的法術越來越純熟,時間推移也愈來愈快。沒出兩天,文縣的天空已然入夜。門外的街道兩側自然地點起了燈火,無心靠着門檻望着星星點點的燈,想起這些燈都是被無形的鬼魂點燃的,一時背後直冒涼氣,分外詭異。
身後穿來噠噠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是顧止走過來了。無心笑道:“不陪岳绮羅了?”
“她睡了。”此時手表上已是深夜十二點,白琉璃剛剛念完了符咒,胡亂吃了頓飯,也去睡了。無心從懷中扒拉出一包香煙,還是他從鬼城外面帶進來的,一直舍不得抽,此時就着火柴點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滿足地吐出一團灰藍色的煙霧。
“你要嗎?”無心很慷慨的分他一根。
顧止沒有拒絕,接過來叼在嘴裏,無心擦燃根火柴給他點上。才剛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便嗆得他一陣咳嗽,無心笑道:“原來你不會抽煙。”
顧止苦笑道:“家裏管得嚴。”,便一小口一小口謹慎的抽了起來,文縣的冬夜滴水成冰。人呵出一口煙氣,不知道是哈氣還是香煙,吐了很久仍有白氣氤氲在眼前。顧止望着模糊的白霧,怔怔的陷入沉思。
“永生,是什麽感覺?”
無心叼着煙愣了,偏過頭看顧止,不知道他何出此言:“永生?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活到最後,就膩了,不想活了。然而還是死不了,只能睜着眼熬着。不是什麽好滋味。”
顧止低下頭苦笑道:“一個人永生,自然很苦。”
無心笑道:“兩個人難道就好過了?先不說滋味如何,想找一個活得久的人陪你,也是求而不得的事。我找了幾千年也沒找到一個,後來幹脆的看開了,活在當下,及時行樂。岳绮羅倒是還沒有看開,幾十年以前,她剛認識我那會,還非要求着我跟她過日子,鬧了好大一場事。你以後也勸勸她,別總執着于這些事。”
無心說話口無遮攔,話都說出了口,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去看顧止的臉色。然而顧止像是什麽也沒聽到,仍然望着眼前的虛空發呆。手裏的煙燒成了銀白的灰,燒到了煙蒂。這一下才燙的他回過神來,把煙丢在地上踩滅了。轉過頭看着無心,嘴唇勾起一個扭曲的苦笑。
“也許在這裏一直過下去,也是外界求而不得的好日子。”
在這裏?無心打了個寒顫,望着灰暗的天空和詭異的燈火。他可不要在一個人也沒有的寒冬過生生世世,成天守着這套有月牙氣息的房子。更何況蘇桃還在外面等着他,她才十五歲大,人微言輕,他怕她又受人欺負。他得走出去。
顧止已經回屋睡了,白琉璃在另一間屋裏罕見的發出鼾聲。無心回屋的時候隔着窗紙睨了眼後院,法陣的蠟燭光像一盞明燈,暖暖的烘在他心頭。讓他安心的生出了睡意,在鬼城裏闖了這麽多天,終于瞥見了離開的路。
岳绮羅是被一陣燃燒的畢剝聲驚醒的,與此同時一股焦糊味鑽進她鼻子。她從床上坐起來,窗戶紙上映着漫天的火光,是後院起火了。
她摸了摸身邊,摸到一片冰涼的被窩,顧止不在。她披了衣服踉踉跄跄下床,嘩啦一聲推開門。後院已經一片火光,法陣,蠟燭,符咒,都燒成一團。火光裏站着個人影,手中拎着火把,如同地獄中走出的修羅。
她越看越覺得人影眼熟,再走幾步,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顧止。
但他又不是顧止了,他唇邊那絲殘忍又溫暖的笑意陌生卻熟悉。屬于他,又不屬于他。殘忍是屬于張顯宗的,溫暖屬于顧止。他在撐着向岳绮羅示好,但他臉頰上炭黑的污跡襯着身後的漫天大火,又為他徒添了一份可怖的氣息。
“顧止...”她的聲音也不像是自己的了,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你瘋了。”
“其實這裏的日子,也很好。”顧止垂下眼,兩道青濕的眉擰起來,“只有在這裏,我才能像你一樣生生世世的活下去。”
岳绮羅說不出話來,她不認識顧止了。
“绮羅。”顧止提着火把向她走來,蕭蕭的夜風吹動了他的衣角。
無心和白琉璃的腳步從身後傳來,僵在了門口,誰也沒有上來。法陣被毀了,誰也想不到竟然毀在顧止手裏。他此刻真的成了鬼,又是當年文縣的行屍張顯宗。他一邊走,一邊把死亡的氣息撲面帶來。
“绮羅,”他丢掉火把,背對着大火笑了,“我們在這裏生生世世的過下去,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