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無心帶着三個半死不活失魂落魄的人回了鎮子,自己當上了保姆。
白琉璃的內傷是小事,好生養幾天就已經是個沒事人。顧止在鬼城裏丢了半個魂,比之前還要更沉默寡言。無心開着小卡車去給他送物資時,看見顧止撐着下巴坐在床邊,胡子拉碴,他差點沒認出來。
因為岳绮羅很不好。
她的命保住了,但千年的魂力都毀于一旦。白琉璃探過她的經脈,果真七經八脈都斷了,剩下一點內丹只能維持她像個凡人一樣活着。無心試過了,連他的血都不能再傷到她。她的眼睛徹底的瞎了,睜開眼,還是一雙烏溜溜的眼仁,但眼中沒有焦距,什麽也看不到。
岳绮羅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因為醒來就是發瘋胡鬧,把一切能夠到的東西都摔在地上。她可以接受死亡,卻唯獨不能接受自己成了廢人。
無心從白琉璃口中了解到,鬼城的法陣雖然看起來已經崩塌,卻沒有消失。歸根結底,鬼城的存在是依憑千年的業障,而非岳绮羅的法力。岳绮羅魂力盡失唯一的影響就是使鬼城不再能困住他們,也不再能對他們造成精神幹擾。換言之,只要怨魂一日不超度,岳绮羅和顧止一日不魂飛魄散,鬼城就永遠在草原上飄飄蕩蕩,伺機而動。
“也就是說,鬼城的永生仍然存在。”
“差不多,”無心偏頭看了眼顧止,“你問這個幹什麽?”
顧止坐在帳篷外的馬紮上,傍晚的秋風吹拂着他的頭發。他的胡子還沒有刮,看起來足足老了十歲,夕陽血一樣映在他面龐上,他有些疲憊的阖上了眼。
“是我害了绮羅。”
無心心有不忍,就勸他:“其實和你關系不大,你也就是被控制燒了個法陣,最後不還是走出來了嗎?”
顧止搖頭:“是我害她變成這樣。”
無心沒詞了,他對着草原點起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聽說了,”無心小心的措辭,“你還能記得以前的事嗎?”
“不記得了,”顧止擡起頭,沉默的望着遠方,“除了張顯宗之後的事能記得一點,再之前的,還是半點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好,忘記是好事。”無心安慰他。
Advertisement
“我有辦法救她。”
“你有?”無心很是訝異,“什麽辦法?”
顧止沉默了半晌,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來。無心接過來仔細端詳,是一把樣式古樸的匕首,黃銅做柄,刀鋒尖利,刀身上還刻着奇怪的紋路。他蹙起眉:“這是哪來的?”
“我離開神殿時,那個人給我的。”顧止望着匕首,“他告訴我,只要用這柄匕首取自己的心頭血,就能用我的命來供養绮羅。”
“你可別信他的,”無心一驚,握緊了刀柄,“凡人取了心頭血還有活頭?他純粹是在哄騙你自殺,即便有用,岳绮羅康複了,你多半也會沒命。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你再因為她死一次,她剩下這半條命也沒了。”
“我知道,”顧止苦笑道,“所以我才想問你鬼城的永生結界。”
“什——”
剩下的半截話吞在喉嚨裏,但無心已經明白了。他忽然想起鬼城裏那支燃不盡的香,在永生的深淵中,一切都是取之不竭的。包括心頭血。
“...你別犯傻。”無心的嗓子像是被掐住了,“你想好了,那可是永生永世的錐心之痛。即使岳绮羅好起來,你和她也永遠不能相見了。”
“如果我不去鬼城,也許我的命只能供養她一時。”顧止垂下頭,澀澀的笑了,“只有我不死,她才能生生世世的好下去。”
“你......”無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怕疼,因此甚至不能想象有人願意受永生的痛,只為供養一個再也見不到面的人。而張顯宗喜歡岳绮羅,岳绮羅喜歡張顯宗,甚至都不圖兩個在一起過日子,只拼了命想讓對方活下去,拼的連自己的命也不要。無心甚至産生了畏懼,他想,這種愛大概是宏大到可以毀滅一切的。
“總而言之,你不要輕舉妄動,解決的辦法還有很多。”無心幹巴巴的勸他,“你要知道,岳绮羅現在的狀——”
帳篷裏突然傳來叮咣的聲音,顧止刷的一下站起來,是岳绮羅醒了。
他沖進帳篷,看見岳绮羅從床上坐起來,又開始把被子枕頭都摔到地上,床邊擺着的空藥碗他忘了拿走,也被她抓起來摔到地上,四分五裂。顧止沖過去按住她,口中道:“绮羅,你冷靜一點。”
“你怎麽還在這?”岳绮羅空蕩蕩的眼睛移向他,“你走啊,快走!”
岳绮羅醒過來的時間裏除了摔東西,就是要顧止走,走的遠遠的。她不能再保護他了,就只求他能活着。
“我不能走。”
顧止犯起了倔,他什麽都能聽岳绮羅的,唯獨這一次不行。
“滾!”岳绮羅狂暴的推開他,“我不要你了,顧止!我不要你了!”
她這話說的像個小孩子,她想,這一次顧止應該傷了心,真的要走了。然而下一刻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愣了。顧止沖過來緊緊抱着她,比之前無數次都要用力,像要把她按在胸膛裏。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徹底的傻了。
“绮羅,是我害了你,”顧止的聲音低沉顫抖,五味雜陳,“你怨我吧。”
岳绮羅像個木偶似的窩在他懷裏,她聞見顧止身上有一股煙草味和牛羊的膻味,又混着一股草藥的苦味。顧止沒刮過胡子的臉貼着她的皮膚,給她紮痛了,她治不了顧止,洩憤似的狠狠咬在他肩膀上。
岳绮羅下手狠,咬的顧止身形一晃,然而不躲也不出聲。她咬的腮幫子都酸了,才恨恨地松開牙關,舌尖一舔門牙,嘗到股血腥味。
“解恨了?”顧止的聲音低低的響在她耳邊。
但岳绮羅一對眉毛仍然擰成了結:“顧止,我不要這個皮囊了。”
顧止愣了:“說什麽傻話。”
岳绮羅猛地搖頭:“我不要了!又瞎又殘,什麽也做不了。我不怕死,顧止,你一刀給我個痛快,我去投胎。等十六年後,你...你就去香港等我!”
顧止望着她這副模樣,心頭忍不住揪痛,便低聲道:“绮羅,我會救你。”
救她?怎麽救?岳绮羅想不通,然而心底又生出一層悲戚來了,壓低了聲音喃喃:“師兄,我害死你這麽多次,你別再救我啦。下一次投胎的時候,你最好別再認識我,走的遠遠的。”
她頓了頓,聲音放的更低,有如耳語:“其實,我剛才是騙你的。沒有了魂力,我就沒有來生了。下一次見你的時候,我恐怕...恐怕就不認識你啦!”
顧止徒覺鼻腔酸澀,強忍着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的。”
岳绮羅突然安靜了下來,像一只小羊羔。她空茫的黑眼仁像一灣死水,看不到底。他最怕看到她這副全身鋒芒折斷的模樣,他想,倘若自己的心頭血能重賦她鋒芒,又有何不可呢?
岳绮羅坐了沒多會,又打了個哈欠。她終日嗜睡,沒醒多會又有了睡意。顧止扶她躺在床上,看着她漸漸呼吸均勻,沉入睡眠。無心已經尴尬的在帳篷口站了許久,見岳绮羅睡了,便壓低聲音道:“天要黑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鎮上了。”
“等等。”
顧止從床邊站起來,走到無心身邊。他像是想要說什麽,然而躊躇了半天,還是長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永生和轉世,究竟哪一個更苦?”
“什麽?”
“沒什麽,”顧止睨了他一眼,盯上了他褲袋裏的那包煙,“你給我留一根。”
無心的小卡車突突突的開遠了,顧止坐在馬紮上,一直坐到了夕陽西沉,天空染上了藍墨水
。他盯着稀疏的星辰,點燃了一根煙。
辛辣的煙霧從口腔鑽進喉嚨,幹的他想要咳嗽。然而他強忍着咽了下去,吐出一團灰藍的煙霧,他又深吸一口氣,把煙霧又吸回到肺裏。
星辰之下,就是鬼城的所在。
白琉璃出門前對着鏡子整了整衣領,又抹了把頭發。他今天穿了件雪白的襯衫,二藍褲子,頭發剪的幹淨利落。他原本就長得細皮嫩肉,這一收拾更顯得精神。
今天是個好天氣,晴朗幹燥,上午八點鐘的太陽明晃晃的照在院子裏。龔紅梅穿着白底紅點襯衫在門外等他,見他出來,揚起一個甜甜的笑:“胡四哥,你身體大好了!”
“恩,好了。”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
龔紅梅走在他身邊,與他保持着一臂遠的距離。今天難得放一天假,白琉璃原本打算到鎮上的集市買點東西,又正巧昨天龔紅梅來看他,就順水推舟的邀請她一起去。她沒多想就答應了。
陽光在地上投射出兩個影子,照的他口幹舌燥。他想謝謝她這些天幫她請假,還帶着東西來看他。然而這種客套話太突兀,又太疏遠了。他想了半天,才幹巴巴的說:“我聽說場部有人回城了。”
“恩...”
龔紅梅低下頭,輕輕地拂去一絲頭發。白琉璃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龔紅梅向來不熱衷于回城,只有他一門心思要回去。應該說些她感興趣的話題。
“我......”白琉璃舔了舔嘴唇,絞盡腦汁的想,“聽說文工團又排了新節目?”
“團長教我們唱智鬥,”龔紅梅臉上浮起一絲羞怯的笑意,“可是我唱的還不太好,團長說我聲音太細了,沒有氣勢。”
空蕩蕩的土路,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這個村子算不上太偏遠,距離鎮上也不過半小時的車程。但白琉璃沒有借無心的車,他想慢慢走過去。
以往他還能和龔紅梅相談甚歡,但今日他心裏揣了事,像壓了塊大石頭。因此說的話也幹巴巴,兩個人胡亂的聊了幾句,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一直走了快一個鐘頭,眼看前面就是小鎮的影子。白琉璃放慢了腳步,讓龔紅梅走在他前面一點。陽光下,她的頭發被映照出金子的光輝。這股金流從她的頭發一路蔓延而下,攀過她的面龐,沿着她的血脈通遍全身,每一根血管都透着金色的流光。
白琉璃靜靜地望着她,盯着她細白的小手,努力克制着去觸碰的沖動。
他其實一直瞞着無心。
無心看不到,岳绮羅也看不到。只有同為妖的他才能看到,每一絲金光都來自體內的內丹。龔紅梅就是卿兒,從始至終都是。
但他也從始至終都沒想告訴任何人。
龔紅梅已經徹底失憶,連內丹也只剩下一絲殘留。他想,其實龔紅梅和卿兒是兩個人,沒有做過壞事,是個好人家的丫頭。他想帶她回城,去看看重慶的老房子還在不在。無心成天嚷嚷着找相好,又叫他想起以前做胡四的時候。其實他也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
“梅梅。”
龔紅梅愣了,停下來回頭看他。他從來沒當面這樣叫過她,向來都只客氣的叫她龔同志。今天的胡四很不尋常,她呆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梅梅。”他又上前一步,鼓起勇氣說,“我——我要回城了。”
“恩?”龔紅梅睜大了眼睛,沒聽懂。
“我、我是想——”白琉璃低下頭,臉上罕見的生出一絲燥熱,“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城...?我到時候也回重慶,你要是願意,我就帶着你一起回去。我在重慶,還有一間房子——”
“可——胡四哥。”龔紅梅的眼睛睜的更大,黑白分明,她聽懂了。然而下一刻,她的臉上便紅一塊白一塊,白的煞白,紅的通紅。她的睫毛顫動起來了,目光躲閃,最後凝在了地上。她垂着頭,手指擰着自己的衣角,聲音怯怯的,“我...我怕是...胡四哥,我明白你對我好,可是我——!”
沒等她說完,白琉璃已經心中了然。像有一瓢冷水兜頭潑下,激得他心頭一沉。他低下頭,手抄在褲袋裏,腳尖踢着地上的石子。他的臉上湧上一團尴尬且失落的熱流,甚至不敢再擡頭看她。
“恩,”白琉璃澀澀的道,“我明白。”
無心半夜裏又醒了過來,他聽見有人敲門。
他起身打開門,是顧止騎着馬在門外。無心愣了,沒空去想顧止為什麽把馬騎到了村裏,月光從他頭頂傾瀉下來,令他一張臉都籠罩在黑漆漆的夜中。
“無心,”他沉聲道,“我要去救绮羅了。”
無心訝異的發現,此時顧止臉上竟帶着一絲放松的笑,像是什麽都放下了,解脫了。他眼尖的瞧見顧止腰間別着把匕首,剛睡醒的頭腦混沌着努力回想,突然想起來這匕首的來歷。
“你......”無心張口結舌,“顧止,你他媽——”
“我要走了,”顧止微笑着,“你替我照顧好绮羅。”
“哎——”無心追出門,“你等等!”
他一個人的腿追不上奔騰的馬,又跑到後院去開卡車,然而再追出去時,已經連馬蹄掀起的塵土都看不見了。
顧止去了鬼城,他的匕首可以帶他找到入口,因此無心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他想來想去,幹脆開車進了草原,去帳篷裏找岳绮羅,也許她的血還可以指引去鬼城的路。
剛把車停在帳篷邊緣,無心便聽見一陣器物落地的聲音,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岳绮羅又醒了?
無心幾步沖進帳篷,瞧見岳绮羅摔在地上。想來是她深夜驚醒,發現顧止不在,掙紮着要下床。然而她雙目已盲,又四肢酸軟,因此跌在了地上。她聽見無心的腳步聲,把一雙空蕩蕩的眼睛轉向他,發絲淩亂,樣子頗為狼狽:“無心,張顯宗走了!”
“我知道。”無心走過來扶起她。
岳绮羅走了幾步,摸索着要出門,聲音裏幾乎帶着崩潰的意味:“無心,我又弄丢他了!”
無心看不得她這幅樣子,便道:“走便走吧!岳绮羅,你之前不還是叫他走嗎?岳绮羅,他有自己的人生,你留不住他。即便他真的走了又如何?等你再投胎,他還是會一樣來陪你。”
岳绮羅撞到了桌子,踉跄一下,勉強扶着桌子站穩,臉上的表情幾乎是惶然。她盯着地面小聲說:“他已經答應我不走了,就不會走了。”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無心,你不知道,我的法力沒有了,就沒有下一世了!下一世,他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他...什麽也沒有了!”
無心僵了一下,想起他過去的相好來,一時也感同身受,苦笑道:“那有什麽辦法?”
“我要把他找回來。”岳绮羅忽然下定了決心,轉過身踉踉跄跄的出了門。無心沒想到她突然來這一出,追出去時,見她已摸到了馬廄,牽了匹馬跨上。她瞎着眼睛,沒有坐穩,差點從另一邊摔下來,是她緊緊拽着缰繩才沒有從馬背上掉下來。
岳绮羅真是瘋了,無心簡直無法想象,她一個瞎了眼的廢人,跑到草原裏是要喂狼嗎?眼看岳绮羅就要騎着馬去找鬼城,他也顧不上什麽,沖她喊道:“岳绮羅,他值得嗎!”
岳绮羅僵住了,轉過身靜靜地望着他。說是望着他,其實沒有焦距的瞎眼盯在他眼前的地面上。良久,她才緩緩地開口。
“無心,你曾經對我說過。我看月牙再平常不過,你看她卻是天下第一。”她握緊了缰繩,粗粝的草繩紮破了她的手,“可張顯宗也是我的天下第一。”
無心周身一震,竟僵在了原地。他萬萬沒想到這句話會從她口中聽到,岳绮羅是個冷心冷肺的小惡棍,誰也不愛,誰也不親。即使中意張顯宗,她也從不過分的表達。然而她與張顯宗折騰了這幾世,已經越來越像個平凡的姑娘,文縣的女煞在她身上快要找不見了。他從未想過,原來岳绮羅也對張顯宗情深似海。
他回過神來時,岳绮羅已經騎着馬走遠了,她嬌小的身體在馬背上一起一伏,漸漸消失在了草原的長夜中,看不見了。
岳绮羅是撞在城門上時才停下來的,她看不見東西,只憑着自己的血去找鬼城。她在草原上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半個鐘頭,才終于摸到了鬼城的邊。
她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跌跌撞撞的摸進城門。滿地黃沙,殘檐斷壁。當日燈火通明的鬼城,如今只剩下一個爛架子。她忍不住想,她的神殿變成什麽樣了呢?
她在黃沙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一直沒有撞到牆,她知道這是王城的主幹道了。以往她坐在神殿裏時,各方部落都沿着這條大道運來貢品。她坐在神殿當中的王座上,旁邊站着具伏哲篤。她與他征戰四方,她用她的魂術控制人民,他用他的刀替他殺掉叛亂者。她曾經想,自己總有一天會取代狗皇帝,真正的做契丹人的女皇。
岳绮羅走了不知多久,腳下忽然踩到一片青草,是王城中央的綠洲。她走了幾步,忽然腿腳一軟,撲通的跪在了草地上。她抓着一把鮮嫩的青草,忽然薅下一把連根拔起,滿手的草汁味。她抓着青草一步步往前爬,仰起頭,聲嘶力竭的喊:“張顯宗!張顯宗!!”
顧止的手忽然定住了,刀尖懸在了他的心口。
雲骐居高臨下的望着他,笑意收不住的溢出唇角。他很虛弱,然而他快要贏了。寰清似乎找上了門,但她也無法力挽狂瀾,注定要一敗塗地。
顧止跪在冰涼的地磚上,身前放着一只黃銅碗,他的右手拿着那把匕首,刀尖懸在他的左胸前。只一下,顧止的一生一世就永遠留在了鬼城中。
他沒有下手,而是忽然地擡起了頭,映着燈火的眼仁定定的望着他:“你答應我的,要把這碗心頭血拿去救绮羅。”
“我答應你。”他何樂而不為?倘若他不救,那只能死一個虛雲。倘若他把心頭血拿去救寰清,就是兩個人永生永世的痛苦。一個生生世世錐心之痛,永遠在鬼城裏流着血。一個背負着人命,永遠痛苦的在人世間浮沉。他甚至開始感謝虛雲,替他想出了這樣好的主意。
但顧止仍沒有下手,他望着匕首沉默了。良久,他低低的開口:“讓我再見她一面吧。”
岳绮羅跪在綠洲中喊着,抓着地,頭發憤怒的散在空中。她叫的嗓子也啞了,勢要把顧止叫出來,把狗雜種雲骐叫出來受死!她的喉嚨忽然開始痛,垂下頭,吐出一絲血來,她把喉嚨喊破了。她用手背擦掉這絲血,正要繼續喊,忽然一個溫和的聲音兜頭罩下:“绮羅。”
她僵住了。
聲音沉了下來,在她面前響起:“绮羅,你怎麽來了。”
“......顧止?”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不敢置信,“你沒事?”
“我沒事,”顧止澀澀的笑了,“你別怕,我不會死。我想要救你,绮羅,你很快就能複明了。”
“你什麽意思——”岳绮羅慌了,“顧止!”
顧止沒有說話,他冰涼的手指撫上了她的面頰。岳绮羅顫顫巍巍的去碰,還沒碰到,那只手便忽然的消失了。她尖叫道:“顧止!”
一陣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雲骐在放聲狂笑。岳绮羅怒喊道:“雲骐,你放他走!”
“是他自己找來的,何談放?”雲骐站在她面前俯視着她,“沒想到他寧願承受永生的劇痛,也想要你康複。寰清,夫複何求啊。”
“早知你如此毒辣,當初我和師兄就該将你的內丹粉碎,拌在泔水裏喂狗!”岳绮羅也仰天狂笑,毫不服輸的瞪向聲音來源,“你以為你會贏過我嗎?”
“我已經贏了,”雲骐的聲音沉下來,“正好,你來了,我還有東西想讓你看看。”
“什麽?”岳绮羅愣了。
“我要讓你看看,你這兩千年來的罪孽究竟有多深重!”
話音未落,岳绮羅只覺眉心一涼,像是有一團冷光飛進她額頭。她呆了一瞬,旋即困意驟生,來勢洶洶。勉強支撐着想站起身,然而腳踝一軟,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連帶着她的意識也一同沉入了深淵,不知向何方墜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老岳全程崩潰狀态...恩...畢竟蛻變是相當難的一件事嘛
接下來可能有很多章都不講鬼城的事啦
厚臉皮的,其實我想看到你們的評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