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陳沫躺在自己舒适的小床上整夜未眠,但她也始終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就連渾身都僵硬疼了也堅持沒有翻一下身,大概是不想讓另一張床上的人發現自己是醒着的——其實明明他發現了也沒事,陸饒鮮少會主動跟她講話的,但這似乎是她一種很古怪的自我執拗。
她今天其實不太開心。
她30歲了,這不是個值得慶祝的事情。
雖然不想說自己老,她也确實年輕,但是一個女人的美好年華也的确消逝很快,她在一段失敗的婚姻中熬了很久,好不容易解脫之後,又立刻循環式的重新跳入了另一段屍化的婚姻,不同于上一次的是,她現在有資本積累,且對陸饒沒有感情輸出,在這場跟陸饒的婚姻拉鋸戰中,她絕不會輸。
可偶爾有時候她又會想:這樣到底有什麽意義?
她當年剛遇到顧延承的那會,沖昏頭腦只想談感情,以為能有情飲水飽,結果他媽的飲進胃裏的是濃硫酸;後來她學聰明了,信奉有錢能夠過得好,其實并不是說有錢多麽的重要,錢只是一種外在體現,陳沫就是享受那種暴發戶似的撒錢,讓所有人全都圍着她轉的感覺。
她很虛榮。
她不是可憐的守財奴,只會拼命斂財,她賺錢就是為了炫耀,買上千萬的豪車,世界各地購置房産,成為名品店的常客……那些東西她不見得有多喜歡,可她必須要得到,好像這樣才能證明她的價值似的。
陳沫偶爾會想起陸小羽,常常都是一想起,就自我罵罵咧咧幾句之後作罷,她其實私心裏希望陸小羽回來,讓他瞧瞧她過得多快活,可她又害怕他回來,聽着他叫她“舅媽”這多尴尬?
尤其是她照鏡子的時候,老覺得自己老了,眼角都有小細紋了,用再多再昂貴的化妝品保養品也不及那些十七八的小姑娘,而陸小羽才正當大好年華,她不想被他身邊萦繞不斷的小女朋友比下去——這無關感情,就是扭曲的嫉妒心攀比心作祟,陳沫的攀比心向來重。
迷迷糊糊睡了一兩個小時,陳沫竟然意外做了個春-夢,扭着被子在床上滾醒了,出了點汗,睜開眼就是室內一片黑漆漆的,她有些喪氣地拍了拍臉,想:再這樣下去,老娘都要體虛了。
她起身去陽臺抽煙,卻意外地撞見了不知在那裏待了多久的陸饒。
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袍,坐在陽臺一張椅子上,黑漆漆的背景下,正在喝着伏特加,看到她來,陳沫自己都能感覺到,他似乎愣了一下,但是卻并沒有多說什麽。
陳沫一下覺得尴尬,捏着跟煙盒打火機,點也不是,不點也不是。
“睡不着嗎?”陸饒招呼她坐下,看了眼腕表,“才五點多。”
她捏着煙和打火機,在他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我以為你回c市了。”
剛剛卧室沒見到他的人影,陳沫就默認他已經走了,畢竟他時常這樣,工作好像是他的命。
別的不說,陳沫就是這點服氣陸饒。
“天亮再回去。”陸饒說。
“呵,不怕你小情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陸饒皺緊了眉頭,面色不郁,看着她。
陳沫也看着他。
真是好看——陸渣別的不說,男色還是有幾分的。
“你別跟周存繼續攪在一起,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不會真心待你。”陸饒說,“現在他有所忌憚,自然會暫時放任你,你們的合作長久不了。”
陳沫說:“我不怕他反水,你們似乎都很低估我。”
陸饒沉默一會兒,扯着唇角輕哂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辭。
陳沫知道他有話。
“你這樣終究不好,你跟他都是已婚,老是私下約一起,雖說你們自己清白,知曉是談公事,可是被人拍到了,風言風語亂傳也不好——別人會說你閑話,他妻子娘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遣人跟蹤她。
陳沫臉色不太好看。
她不服氣:“你這樣做得真難看,不知道的人,會說你像個小心眼的妒夫,行事下作。”
陸饒飲了一口酒,輕笑:“彼此彼此。”
陳沫憤憤地想:他大概是知道我找私家偵探跟蹤調查他了。
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其實我們沒必要互相冷冰冰的,彼此防備。”她放柔軟了聲音,緩緩說,“這兩年,我也想通了,我們是夫妻,是同林的鳥兒,何必因為一些從前的小過節而耿耿于懷?這三年,我的一切你了若指掌,我過得十分艱苦,身邊沒一個信得過的人,恨我的,巴不得我早死,追随我的,指望着我能給他們帶去的利益,我日夜難眠,處心積慮與虎謀皮,才堪堪小有所成,跟你何嘗不是同病相憐……”
“別拿自己跟我相提并論。”陸饒冷看了她一眼。
陳沫神情黯淡而疲倦,靠在椅子上,指尖按了按太陽穴,點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聲音微啞:“阿饒,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做彼此的親人,唯一的那種。”
陸饒伸去夠酒瓶子的手一僵,恍惚以為是她喝多了酒,轉瞬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喝多了,出現幻聽,但嘴上依舊老練地回道:“我的‘親人’還沒死絕,你成不了唯一。”
陳沫哈哈大笑,抽煙急了,被嗆得直咳嗽,臉漲紅。
她大方地還擊:“親人?是指那個跟你老死不相往來的親姐姐,還是指那些被你明裏暗裏擠兌的叔伯們?又或者是恨得你吐血的陸小羽?還或者是那個靠着你過活的黑妞菟絲花?你別做白日夢了,你假惺惺的以為會跟陸小羽毫無芥蒂,人家可不會那麽想!你想得美,你除了我,除了錢,你陸饒身邊什麽都沒有!你即便今天出門被車撞死,也只有我願意為你守靈為你披麻戴孝——”
陸饒面色一變,訓斥:“你胡說八道什麽。”
“事實總是讓人惱怒。”陳沫搶過他手上的伏特加酒瓶子,灌了一口,笑盈盈,十分漂亮,“就像我走在大街上,如果一個年輕姑娘沖過來叫我一聲大嬸的話,我也會面目猙獰,恨不得給她一巴掌長點教訓——就像此刻你憤怒的心情一樣。”
陸饒一把拽住她捏着酒瓶的手,譏诮道:“看看你現在的姿态,真像個破罐子破摔的醜婦。”
“我醜嗎?”陳沫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望着他,聲音響亮地問。
她酒力不行,應該是有點上頭了。
陸饒竟然語塞。
結婚三年來,這是他第一次仔仔細細的,不帶有任何偏見的,把他明豔照人的妻子看得仔細——她确實已經不像十七八歲的姑娘,因為那種黃毛丫頭不會有她此刻萬分之一的風情。
當然,三年來,她瘋狂砸在穿着打扮上的錢并沒有打水漂,事實上反而物超所值——她确實很漂亮,尤其是此刻,酥-胸半露的寬松絲質睡衣,面頰因為酒意而嫣紅,膚白唇紅,勾勒出一個十足十從裏到外的美人胚子形象,三年的時光,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蹉跎的痕跡。
脫掉衣服後,她的身材是如何?
陸饒竟然開始可恥地回想。
想起他們在錦繡星城的那一次,唯一的一次做-愛。
他瞬間就起反應了。
這令他略顯狼狽而難堪。
他重重松開了拽着她手腕的手,故作自然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左腿以一種不太惬意的方式疊上右腿,輕而易舉地掩飾了自己的異樣,喝了兩口酒轉移注意力之後,他見她朝自己看過來,鬼使神差地說了句:“以後少跟周存往來了。”
“我即便是現在答應了你,你轉眼走了,我也可以為所欲為。”陳沫側着腦袋靠在椅子上,笑盈盈。
陸饒皺眉:“你是有夫之婦。”
“有夫之婦又怎麽樣?老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可以派人監視我,就像我派人監視你一樣。”可能真是喝多了,陳沫酒後吐真言。
“你監視我?”他詫異。
“裝什麽吃驚。”陳沫噗嗤笑出來,酒意上頭,臉紅似火燒。
“你監視我幹什麽?”
“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戀醜癖,放着我這樣個大美人不聞不問,一門心思就愛睡個醜妞,旺仔小饅頭難道真比披薩肉餅還好吃嗎?”她撅了撅嘴巴,低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胸,喃喃,“,我這想破腦袋,怎麽着也是搞不明白哇——”
至此陸饒倒算是明白了:這女人确實是喝多了。
他竟然有點想笑。
眼瞧着她開始撩睡裙徒手丈量三圍了,陸饒假裝清咳了幾聲,含蓄道:“放心,我審美正常,你才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審美,是不是有戀傻癖。”否則怎麽都喜歡跟智障打交道?
“周存還有價值,我是不可能跟他散夥的。”
雖然明白她話中沒有暧昧意思,但是這話聽起來還是十分辣耳朵,讓人不舒服。
許是瞧見他臉色難看,陳沫又趴椅子上咯咯笑起來:“我理解你的憤怒,男人嘛,總是擔心被戴綠帽子,即便事情沒有真正發生,但如果吃瓜群衆覺得發生了,你也會很丢分——你可以派人盯着我的,随你意。”
“不必你提醒,我會的。”陸饒也跟着笑,舉杯沖她晃了晃,一飲而盡,“你所有想得到的地方,可能到的地方,我都會安置眼線,以防你出現‘意外’,無人照應,陸夫人。”
“榮幸之至。”
“時間不早了,我要趕回公司開早會,淩晨天涼,你進屋休息吧。”
陸饒站起身,離開了。
“睡好覺之後找趙姨,準備了東西給你。”他臨走的時候說。
生日禮物。
趙姨樂呵呵地給她的是一個包裝精美的大盒子,紅色外包,盒子裏面套了個稍微小些的,陳沫拆開來,瞧見了裏面一只高大的雪白垂耳兔玩偶,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也太敷衍太摳門了吧?原以為怎麽着也該是個項鏈啊耳環級別的名品,結果就一個玩具兔子打發了我的30歲?日。
總算知道陸小羽用高仿lv泡妞是源自誰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暖陽天,陳沫不想出門,她沒朋友,除了無限集團每周的股東決策會議,也不需要參與衆多不必要的線下應酬,因此就窩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看雞湯書《女人就要這樣活才精彩》,那只雪絨絨的垂耳兔就這樣躺在她的膝蓋上,睜着萌萌的大紅眼睛,一副柔弱等待寵愛的樣子,她時不時又手賤要扯它的垂耳一下。
十點多的時候,趙姨送來一盤洗好的荔枝,說是淩晨剛送到,冰鎮過的,特別甜。
“先生對夫人真是上心呢。”趙姨開心地說。
陳沫吃完荔枝洗了手,以書蓋面,抱着垂耳兔子就在躺椅上睡回籠覺了。
這大概就是豪門貴婦該有的生活了.
甭管爽不爽,她都要先感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