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懲妾
正月十五一過, 便是大長公主的壽誕, 此時天氣已稍稍回暖,京中的命婦貴女們齊聚長公主府,宏偉的長公主府就在夫家常國公府的旁邊, 中間一堵高牆之隔,不過高牆中卻開了一道小門,方便府中的下人行走。
蓮笙母女三人相約一同前往, 長公主笑着迎上來, 見蓮笙衣着寬松, 輕瞄一下還不見顯懷的肚子, 便拉着她的手,趕緊讓她坐在軟座上,“王妃如今身子重,真沒想到你能來, 本宮甚是開心。”
聽大長公主說得真城, 蓮笙笑着, 也不與她客氣, 坐在軟墊上, 直視她的眼睛,“大長公主壽誕, 無論如何, 我都應該來的。”
“好,你的這份心,本宮領了。”
早已先行到來的衆位夫人們又忙着對蓮笙行禮, 蓮笙輕揮手臂,示意大家不必多禮,衆人這才重新落座。
大長公主笑着,又去拉着常樂的手,對衆位夫人們說道,“前次大家不是抱怨說還未見過本宮新認的女兒嗎?今兒個給大家介紹介紹,這就是本宮的另一個女兒,常樂。”
“衆位夫人好。”常樂與衆人打着招呼。
衆夫人看着大長公主的手中牽着一位少女,這少女約十五歲,着一身淡雅湖藍襖裙,頭上梳着雙髻,每個髻子下繞着一圈飽滿均勻大小的珍珠,打着絲帶的結子,長長的淡藍煙紗絲帶垂在兩側,又俏皮又可受。
且少女性子大方,微昂着頭,任由衆人打量,看起來爽朗康健,模樣有幾分似攝政王妃。
一時間夫人們的誇贊不絕于耳,有那存心賣好的夫人誇道,“原來這就是聖上親封的鄉君,果然長得福氣。”
大長公主對着衆人一一點頭微笑,一副有女事足的樣子,讓這些世家夫人們馬上明白,這個常樂鄉君在長公主心中的地位。
說着衆夫人又向蓮笙行禮,蓮笙微笑以對,向着大長公主由衷地感謝,“承蒙長公主厚愛,我們常樂給您添麻煩了。”
“王妃這是哪兒的話,”大長公主爽朗地笑起來,“本宮是真心喜愛常樂,常樂在本宮府中,不知帶來多少歡樂,本宮喜愛都還來不及,哪裏談得上麻煩。”
“就是的,王妃,我娘現在都忘記我這個女兒,眼中只有常樂了。”趙郡主笑嘻嘻地接話,假裝報怨地看着常樂直笑。
“你這皮猴,哪都有你的事,你若是有常樂一半懂事,本宮就知足了。”大長公主笑着一點女兒的鼻子,拉着常樂一起,開心地對衆人說,“本宮這兩個女兒,再是貼心不過。”
蓮笙将腕上的血玉镯褪下來,套到趙郡主的手上,“那我就厚個臉皮,郡主即是常樂的義姐,那便也是我的義妹。”
長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她,杜氏也機靈地将頭上的一枝玉簪當作見面禮送給趙郡主。
趙郡主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以後王妃就是我的姐姐了,以前我總羨慕常樂有個像仙子般的姐姐,如今這仙子也是我的姐姐,算起來,還是我賺了呢。”
“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麽話。”長公主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坐在下面的楮氏假裝傷心起來,用帕子擦着看不見的淚水,“哎,還是我可憐,早年我還未嫁給世子,便談笑着與郡主說,可将我當作親姐姐,郡主一直不答應,原來根源在這裏,竟是嫌我長得不夠美貌,讓人聽之好生傷心。”
大長公主率先笑起來,對着楮氏道,“這可憐的,竟是如此的委曲。”
衆人都笑起來,一派的和樂。
見楮氏的臉上無半點的傷心,根本就沒有受趙世子求旨納妾之事的影響,蓮笙算是稍稍放了心,那事一出,第一時間裏她就派人送禮到常國公府,畢竟本是他們夫婦二人的麻煩,卻禍水東引,被趙世子接了過去。
她的心中很是過意不去,怕楮氏會因此事生間隙,楮氏收到禮後派人回了話,說是無事,今日見其如以往一樣開懷,蓮笙的心中才算是好受些。
想着如今還有家不能回的趙世子,又覺得再次愧疚起來,這時楮氏對着她調皮眨下眼,兩人相視一笑。
那邊曹侍郎夫人拉着趙郡主的手,臉上滿面春風,不停地說好,直誇得趙郡主都紅了臉,因着她與曹铖已過文定,算是半個曹家兒媳。
這婆母看兒媳,是越看越滿意,趙玥出生高貴不說,難得的是渾身上下無一絲嬌貴之氣,為人也爽利,以後嫁進她家,相處起來輕松,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等兒媳婦一進門,她堅決看緊兒子,萬不可納妾,攪得家無寧日。
看看京都這些世家,後院中無妾的家風清正,有妾的無論如何端正,後院裏都有龌龊,更別說那些拎不清的,寵妾滅妻,更是一團糟,禍及子孫!
很多人都知道兩家的親事,也有一些品階高相熟的夫人打趣,直把趙玥鬧個大紅臉,小腳一跺,嬌俏地嘟着嘴,跑到常樂那邊,很快,夫人們都熱絡起來,從京中的衣飾變化,說到京中的趣事要聞。
接着便有人說道自從那理親王府的妾室懷了身孕,越發的拿大,王府現在都成了她說了算,現在王府後院裏一團糟,理親王妃從宮中朝觐後便回了王府,可被那妾室一氣,又回了娘家。
相熟的夫人們紛紛詢問起理親王妃的嫂子沈夫人,沈夫人站起來,神色頗是沉痛,“多謝大家好意,我們小姑子如今躺在塌上,前日請過太醫,已是緩住病情。”
大長公主怒道,“啓兒糊塗,寵妾滅妻,乃是禍家根源。”
又厲聲叫道,“禮嬷嬷何在?”
外面一老嬷嬷進來跪下,“老奴在。”
“去,傳本宮的話,讓那夏明啓将自己的王妃接回去,并将那些妾氏禁足,等産子後抱到王妃的院中撫養。”
“是。”
沈夫人激動得直流淚,“多謝大長公主。”
理親王的家事,連太後都懶得管,她們相府實在是無法可想,皇室中,以大長公主的輩份最為高,若是長公主出面,諒那理親王會顧忌一二。
等那妾室産下兒子,抱到小姑子的院中撫養,以後小姑子也算在王府中站穩腳,這些年,為了生子,美人都不知送了多少,愣是半個蛋都沒下。
小姑子苦,她們也跟着急。
至于生産時會出什麽事,那就不是她們能預料的,便是那難産去世的女子,世間不知有多少。
沈夫人心中安定,這才收起哀色,坐回去,不再開口。
禮嬷嬷一走,廳堂中有短暫的氣凝,長公主小口抿着茶,不動聲色地觀看着下座衆人的臉色,見衆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
她如何不知那理親王府的妾室是從前的蕭家大小姐,她就是要讓衆人看看,無論曾經多麽高貴的身份,一朝自甘下賤給人做小,那便是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蝼蟻,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便如那姜蘊雪,一心想着擠進風兒的後院,最後落得個雞飛蛋打,怨得了誰?
大長公主心中冷笑,她倒是個心機城府深的,還學會以退為進,去寺中清修,哼,守孝得要三年,三年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那樣的女子別妄想進常國公府的門!
衆夫人的眼中越發的恭敬起來,大長公主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人折服,蓮笙真誠地說道,“大長公主真不愧為我朝的女子典範,讓蓮笙好生佩服。”
“王妃過獎,若論最近風頭,那還是王妃最強,本宮可是聽說攝政王……”大長公主對着她擠下眼神,隐下去的話不用說,怕就是京中的那些傳言。
趙郡主接口說道,“那話我也聽說了,都說王爺姐夫寵妻無度,哼,全是酸話,她們怕是私底下都眼紅我王妃姐姐呢。”
“看,還是妹妹好,”蓮笙笑起來,輕輕地拍着趙玥的細手,“那些個酸話,本妃可不在意,嘴長在他人身上,随人說去吧。”
“哈哈,有意思,就該這樣。”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嘴長在他人身上,日子卻是自己過的,這是甜是苦,自己最清楚,無需為那些所謂的賢名帶累自己一生不快。”
下坐的夫人們都心有戚戚地點頭,大部分的後院中都有妾室的存在,只不過是數目的多寡而已,想着與妾室們明争暗鬥的日子 ,着實有些不值。
有些夫人們心裏已經打好主意,回去就那些妖妖嬈嬈的女子發賣掉,要是家中的丈夫不樂意,那就搬出攝政王與大長公主,看到時候是誰得理。
當年,誰人不說常國公是妻奴,堂堂國公沒有半點氣勢,什麽都是聽大長公主的,可如今看來,國公府中無妾室,長公主一子一女長成,日子過得平順,常國公逢人便說,家有好妻,如有一寶。
這話頭一起,便還有人說起錦鄉伯家的破事,錦鄉伯世子寵妾滅妻,妾室被曝出懷有身孕,那伯夫人居然不加處置,反而忙着遮掩,送那妾避到莊子上。
事情被捅出後,敬德侯府不幹了,執意要讓女兒與顧世子合離,可商湘靈跟吃了失心藥似的,就不是肯,還說什麽活是顧世子的人,死是顧世子的鬼,氣得敬德侯與她斷絕父女關系。
而錦鄉伯也被陛下訓斥,收回他家世襲罔替爵位,伯位到顧其懷這代為止,等他百年故去,顧府便是庶民。
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将事情說清,大長公主意味深長地看着蓮笙,拍着她的手道,“天道好輪回,任何一個世家的崛起和毀滅都離不開各人的德行修為。”
“大長公主說得極是。”蓮笙對她回以微笑,那顧家,她從來就沒有在意過,便是落到如今的下場,都是他們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當然,相信裏面肯定有自己夫君的推波助瀾,要不然這事怎麽會突然曝出,又如何會鬧到如此地步。
想到那個面冷心熱的男子,她笑起來!
等到宴會散去,大長公主的府門外,長身玉立的男子,背立在王府的馬車旁,惹得夫人們頻頻側目,都說攝政王寵愛王妃,此話果然不假,看這架勢,是親自來接妻子。
杜氏拉着常樂識趣地先行回去,大長公主打趣地看着蓮笙,蓮笙臉有些微紅,走向那男子,霍風對着大長公主遙遙示意,扶着蓮笙上了馬車。
馬車內,蓮笙仰着小臉看着他,低頭傻笑!
與大長公主府一街之隔的理親王府卻一片死寂,禮嬷嬷神色嚴肅地立在院子裏,面無表情地将大長公主的意思一說。
夏明啓的眼中閃過惱色,可大長公主是他的皇姑母,便是再不滿,也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死死地攥着拳,臉上還要帶着頗為受教的笑意。
很快,王府的中妾室們便齊齊站在院子裏,最後被小丫頭扶着走來的便是萬雁回,只見她身披橙紅鬥篷,裏着月白色的長裙,臉上帶着妩媚,行走間娉娉婷婷,一只手撫着腰,另一只手搭在小丫頭的手上。
不緊不慢地走着,一雙眼不停地瞄夏明啓。
禮嬷嬷見她的樣子,皺起眉來,又見她鬥篷的顏色,眼中更是淩厲起來,這橙紅最是近正紅,看來理親王府的妾室們着實不安份。
萬雁回被她看得一陣惱火,不知這是從哪裏來的婆子,看人的眼神如此的讨厭,還不等她開口報怨,只聽見那婆子開口了,“王爺,老奴觀這位妾室的衣着不妥,妾便是妾,妄想代替正室那是萬萬不能的。”
夏明啓的臉色一沉,見萬雁回正委曲地看着自己,身側的拳是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呼出一口氣,沖着那小丫頭,“沒眼色的奴才,還不趕緊将姨娘的鬥篷換了。”
那小丫頭吓得不敢出聲,忙不停地跑回院子,取出一件粉色的鬥篷,替萬雁回換下,萬雁回的臉色很是難看,這當衆剝衣的屈辱讓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看這情形,禮嬷嬷便明白,這位女子,就是那身懷有孕,恃子而驕的姨娘,聽說還曾經是京中第一才女。
她對着夏明啓彎腰,“王爺,老奴逾越了,可大長公主派奴婢來,便是肅清後院不正之風,迎理親王妃回府。”
“皇姑母向來端正嚴明,是我朝的女子典範,大長公主有什麽要嬷嬷傳話的,本王一律照辦。”夏明啓雖心中惱怒,臉上卻是半點不顯,帶笑的眼睛任誰看了都不會懷疑他口中的真誠。
禮嬷嬷鞠了一躬,這才開口道,“大長公主有令,從即日起,所有的妾室必須按定例規章穿衣打扮,萬姨娘身懷有孕,吃食上多照顧些無可厚非,另明日接王妃回府,所有的妾室必須跪在大門口相迎,任何人不得無故推托。”
跪在大門口相迎?
萬雁回低着的頭,眼裏閃出恨意,那病怏怏的沈清瑤怎麽還不咽氣,可真是夠命硬的,聽說在娘家都吐了血,居然還能挺過來。
還要讓她跪在門口迎接,她的手輕輕地撫着肚子上,這胎可是王府多年來的希望,理親王自然不會讓她受罪,想着嘴角勾起笑意。
等第二日,理親王妃回府,見府門外跪着一溜的妾室,尤其是跪在前頭的萬雁回,她只覺得胸中一口濁氣盡出,真真是痛快。
萬雁回微擡下頭,視線與沈清瑤相遇,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然後捂着肚子,哀哀地呼痛,正伸手去扶沈清瑤的夏明啓立馬跑到她跟前,一臉的焦急。
“可是有何不妥,肚子痛嗎?”他一連聲地開口問着,又趕緊讓身邊的随從去請大夫,見沈清瑤還不下馬車,有些怒了。
“王妃已經回府,為何還不進門?”
沈清瑤氣得倒仰,撫着胸口搖搖欲墜,這兩人居然敢當面如此,置她與何地?
她的幽怨,夏明啓沒有看到,只顧将跪在地上的萬雁回扶起,背過身,萬雁回沖她露出一個得意的勝利笑容,只把氣得差點拂袖返回娘家。
可想着娘家嫂子的話,她深吸一口氣,且讓那萬雁回再得意幾個月,等到生産時,那動手也不遲,誰家後院裏還有死于難産的姨娘,到時候将孩子抱在膝下,她也算是坐穩了位置。
兩個女人的眉眼機鋒,夏明啓自是看不見,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腹中的胎兒,沒有人知道,他想個孩子都快想瘋了。
沈清瑤也不敢再使性子,居然還頗為賢惠地詢問是否要請太醫,只把夏明啓驚得詫異地看着她,因萬雁回是個妾室,往日裏他都是讓府中的大夫把脈。
“王妃如此賢惠,本王甚感欣慰,麻煩王妃了。”
“你們夫妻之間,何必說這些虛禮,”沈清瑤說着,夫妻二字咬得特別的重,眼睛死死地盯着萬雁回,見對方果然變了臉色,心裏覺得快慰不少。
緊接着她便讓人往宮中遞請太醫的牌子,大肚賢良的樣子裝了個七萬像,夏明啓疑心極重,自是不會全信她,依然派心腹婆子護着萬雁回的身邊。
只把沈清瑤氣得又吐了血,得知消息的萬雁回譏笑一聲,就沈清瑤這個氣性,真不知能不能撐得她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