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顆糖

小樹林很安靜，只有女生低聲講述的聲音，輕輕淺淺。

“他被我拒絕的事傳回學校，後來，暗戀他的女生整了我半個學期。”森森十分平靜地說完，她只為說出來，不知道算不算辯解，老實說，她并不想關心陸辰昱怎麽看她。

她想的是，既然你把東西給了我，我就有處置的權利。

她不想再說下去，直接走了。

忽然，陸辰昱長腿一邁，攔在她面前，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好一會兒，他說：“……沒有人會打你。”

森森擡頭跟他對視，輕輕笑了下，聲音輕輕的：“陸辰昱，我是拿了學校的貧困生名額進來的。”

陸辰昱看着那雙純淨的眼睛，微怔。

森森沒有進一步解釋，趕回去上課了。

陸辰昱站在原地，心口有點堵，他知道森森是故意裝作被吓哭的樣子跟自己賣慘求饒，但是剛剛，她沖他笑的那一剎那，兩只眼睛是濕潤的，仔細看還沁出了些許液體。

那一瞬，他知道那是真的。

他居然，真把一個女生弄哭了？

陸辰昱有點怔忡，回想森森剛才看他的表情，以及她眼角的濕意，有點想抽自己一下。他以前不會這樣的，以前不管認識的女生做了什麽事，他要是看不順眼，最多不搭理，為什麽這回突然對森森……多管閑事了？

陸辰昱低頭看了眼張開的手掌，他剛剛挺用力，估計都在人家姑娘胳膊上留下印子了，這他媽是暴力吧。

就很反感這樣的自己。

陸辰昱回教室正好是課間休息，森森坐在位置上，一邊低頭在課本上做筆記，一邊跟林芊蔚說話。林芊蔚拿了杯速溶奶茶遞給她，說：“抄了你的作業，這個做謝禮。”

森森：“不用啦。”

“不喜歡這個？”林芊蔚繼續在課桌裏掏，“我還有餅幹和辣條，你吃不吃？”

“……奶茶。”森森說，“我喜歡喝奶茶。”

“那給你。”林芊蔚把杯子放她桌上。

“謝謝啦。”森森沒再推辭，收下了她的奶茶。她臉上帶着輕笑，說話動作都很溫柔，無意間瞥見陸辰昱進來，她表情凝固了一瞬，仍然那樣甜甜地笑。

“以後作業給我抄。”林芊蔚說，“下次請你去校門口那家網紅奶茶店。”

“好呀。”

陸辰昱站後面看了她一會兒，敲敲趙照的桌子，示意他出來。兩人走到樓梯口，接連碰到幾個上下樓的女生，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總是莫名其妙地紅臉。

“陸哥，什麽事啊？”趙照有點納悶，陸辰昱很少會把他叫出來說話，他們平時聊天什麽的都不會特意避開別人，有話當場就說了。

陸辰昱靠在樓梯扶手邊，一條腿勾起，很随意的姿勢站着，但心情不像平時那樣輕松，趙照都看出來了，他說話之前稍稍猶豫了一下。

“你，”他說，“知不知道我們學校的貧困生？”

“陸哥你怎麽突然問這個？”趙照疑惑，“我也不太清楚哇，就……據說學校會給他們提供學費和住宿費，你同桌森森妹子就是貧困生啊，我聽班裏有人在傳。”

陸辰昱眼眸漸深，嗯了下，問：“除了這一點，她跟我們有什麽不一樣？”

“沒什麽不一樣啊，有什麽不一樣，我看不出來。”趙照一臉茫然，“這是個福利政策，學校給那些經濟條件差點的同學創造學習機會，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嗎？”

“不過要認真說起來，人嘛，總會有點那什麽，自卑啊之類的心理，可能他們會覺得跟其他人有點格格不入吧。”

“格格不入？”陸辰昱皺眉，“為什麽？”

“七班有個學霸是貧困生，我每次看見他都是一個人，好像沒什麽朋友，很孤僻的樣子。他們心裏貌似比較敏感，咱們學校沒那麽好進，大部分同學家裏條件都不錯，他們畢竟拿了貧困生的名額，大概沒都什麽背景，可能會比較小心，不想招惹到其他人吧，不過這都是我猜測的咯！”

陸辰昱揉了揉眉心，試着去體會一下這種心理，嘆息：“她就不能好好學習嗎？”想那麽多有的沒的。

趙照一愣：“陸哥你說誰啊？不會是森森妹子吧？她有在好好學習啊，人家很厲害的，每科作業都會寫！”

陸辰昱微怔，不自覺勾唇，這個他當然知道。不過笑意只浮現了短短一瞬，很快又從他臉上消失。他沉思片刻，想起件事來，問：“上周你是不是看到有人欺負她？知道她們是誰嗎？”

“我試試問下啊。”他看陸辰昱一眼，“陸哥，你找她們幹嘛啊？”

“不幹嘛。”陸辰昱說，“認識一下。”

“哦。”趙照抓抓頭發，他怎麽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詭異呢？陸哥什麽時候主動認識過女生啊？這不表示要出點啥事了嗎？不過陸辰昱讓他找人，他就找呗，反正他爸說了，在學校多跟陸哥玩。

“還有，”陸辰昱說，“我們班那個叫溫娅的，她好像跟人結仇了，你留意一下。”

“行。”趙照應下，心裏暗暗驚詫，他覺得今天的陸哥好奇怪，怎麽突然關心起班上的女生來了？太罕見了。

話說，森森妹子和溫娅，他更關心哪個啊？

下午的課讓人昏昏欲睡，即使有空調吹着，幾十個人的教室裏還是很悶熱。陸辰昱本來就容易犯困，睡了一節物理課，下課的時候，水桶趙又來喊他下樓買水。

趙照從小賣部拿了一罐冰可樂和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水給陸辰昱，冰可樂被他貼在後頸，爽得直呼過瘾。

陸辰昱擰開瓶蓋，聽趙照在那邊說：“陸哥，我問了下，跟溫娅結梁子的是我幼兒園發小安晴的小姐妹，好像是誤會，已經沒事了，最近兩天溫娅還跟她們一塊玩呢！”

陸辰昱挑眉，人脈小王子這麽快就有消息了。

其實他找趙照幫忙對的，別看韓霖傑以前在初中部橫行霸道，其實就是個愣頭青，而趙照交際圈特別廣，性格又随和，跟誰都玩得來，上到校長下到保安，他都能聊幾句。

陸辰昱回想上個星期的某個傍晚，那種程度的單方面欺淩怎麽會是誤會？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居然這麽快就能和解？

“至于森森妹子的事，那些人還不太好确定，而且……”趙照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說，“可能跟你有關系。”

陸辰昱停步。挺拔的少年站在太陽底下，骨節分明的手裏捏着個礦泉水瓶，白衫黑褲，幹淨利落。他皺眉看向趙照，目光微冷。

“就……陸哥你應該知道你在女生當中很有人氣吧？她們封你是明德校草什麽的。森森妹子一來就坐你邊上，就有挺多人看她不順眼。”趙照摸出手機遞給他，“在貼吧蹦跶得最厲害的那幾個，應該都是喜歡你的女生。”

陸辰昱接過他的手機，眯着眼看屏幕，手指上下滑動，眉目冷冽。

“我知道的幾個都分布在不同班級，至于那天到底是誰……”趙照無奈地說，“我沒查出來。”

“這種帖子也能發？”陸辰昱突然開口，趙照湊過去看見一張女孩的背影照片，下面有人跟帖說“我好了”。陸辰昱冷眼看着那幾個字，把手機扔回給趙照，用力呼了口氣。

胸口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陸辰昱自己意識到情緒有點不太對勁，隐忍着，腦子裏有個念頭很清晰：如果能順着網線找到這個人，他大概會直接把對方揍進醫院。

趙照瞥見他森寒的眼神，愣住，忙問：“陸哥你沒事吧？”

“沒事。”陸辰昱閉了下眼睛，臉色恢複如常，低聲，“那些人……我會盯着。”

趙照心想，這是要護着同桌呀。

兩人邊說話邊回教室，趙照月底生日，現在就開始計劃那天的安排了，一會兒說要包個清吧一會兒又要包個游樂場，可見他是個選擇困難症。陸辰昱為了轉移注意力，難得接了下話：“為什麽挑那麽遠的地方？”

趙大少爺挑的幾個場所，都離趙家很遠。

“我想喝酒。”趙照上下嘴皮子一碰，含糊地說了幾個字，他想着，只要他說話速度夠快，就沒人能聽清。

豈料陸辰昱還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不合适。”

趙照苦着臉說：“老韓都能吹瓶子了，我長這麽大只喝過酒釀小圓子，我都十六了！”

說話間，兩人進了教室，趙照不好意思再繼續未成年人飲酒的話題，一屁股坐在韓霖傑的位置上，摸出手機來玩。

“啊，那個南郊的游樂場不去了，那邊路太堵。”趙照舉着手機跟陸辰昱說，“看，人家大明星走環形島都出事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教室另一邊突然傳來一聲震天響的慘叫：“啊——”

教室裏的同學都被驚到了，以為出了什麽事，紛紛看過去。

角落裏，高雨欣突然大叫一聲，然後趴在桌上嘤嘤嘤哭起來。同學們面面相觑。

許思浩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高雨欣同學怎麽哭了，是誰欺負她了？”

“沒事沒事。”高雨欣的同桌忙說，“剛看新聞，她喜歡的那個演員，姜華一家三口出車禍，連環撞呢，全送醫院搶救了。”

“哦，我還以為她怎麽了。”許思浩放下心來，握了握拳，大聲說，“高同學別哭，我會幫他祈禱的！”

大家一聽她是為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明星傷心難過，都有些無法理解。男權俊熙正跟森森讨論上一節數學課上的題，被打斷了有點不高興，舉着草稿紙在上面寫寫畫畫，隔空向森森講述他的運算思路。

“……這樣算出來是√2，對吧？”權俊熙說完，許久沒聽到對方的反應。

陸辰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看見同桌女生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濃密的黑發垂下來遮住臉頰，腦袋低垂，從權俊熙的角度竟然看不到她的表情。

權俊熙有點莫名其妙：“她又怎麽了？”

森森耳邊出現嗡嗡的鳴響，完全沒意識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忽地，一只男生的手伸到她面前，輕輕叩了下桌子，修長有力的骨節纏着幾圈繃帶。她緩緩轉過頭，順着那只手看過去。

兩只眼睛空洞洞的的，陸辰昱的心狠狠跳了下。

森森站起來，臉色十分蒼白，聲音在輕輕顫抖：“我出去一下。”她想往外走，但腳步有點踉跄，膝蓋直接磕到椅子，啪的一聲，椅子被撞開，她也沒站穩。

陸辰昱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女孩直挺挺撲過來。

懷裏驟然多了個溫熱的身體。陸辰昱渾身一僵。

她怎麽，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