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琴音從屋裏傳了出來,配合随風搖曳的桃花,輕柔美好,許月卿今日心情甚好。
平宣輕步走進來,說:“小姐,許大将軍要見您,已經候在門口了。”
見我?許月卿停下奏琴,起身指尖劃過留下殘音,跟着平宣走出去。
許月朗脫去一身戎裝換上青衫,少幾分英氣卻多了幾分文雅。
“将軍,何事,竟屈尊來我這?”許月卿叫得是“将軍”而非“兄長”,竟有幾分生分。
許月朗倒是不介意,他說:“今日晅王殿下在府設宴小聚,你随我同去!”這話裏竟有幾分命令的意味。
“恕難從命!”許月卿拒絕得果斷,如今這城中已然把她當笑話來看,她再出席那樣的場合,豈不自取其辱麽,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平宣,送客!”許月卿轉身說道。
平宣立刻說:“許将軍,請!”
許月朗卻站着不動,大有“你不随我去,我就不走了”的意味。
“原來許将軍也在啊!”一道清亮又溫柔的聲音傳來,來者是一位俊美男子,長身玉立,可是那種貴族而神秘的氣質,讓人不知他是誰都難,可他身邊偏偏跟了梁言。
許月卿聽聞聲音後立刻轉過身。
梁言一臉笑嘻嘻地看着許月卿,不着調的模樣,讓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許月卿看着赫連灏的那張臉,他,果真如傳言一般,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許将軍不去我那赴宴麽,太子殿下方才念叨将軍呢!”赫連灏說,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和善還是諷刺。
“是,我這就過去!”許月朗行禮後看了三人一眼離開,不知為何這三人在一起莫名的和諧,讓人看了莫名的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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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現存的五個兒子個個出挑,可這出挑之人之上還有出挑者,此人就是聖上的第三個兒子——晅王赫連灏,這晅王無論什麽場合都極少露面,行蹤神秘,民間流傳的唯有畫像一幅,如今行蹤神秘之人高調設宴又為何?
許月卿看着赫連灏的臉,沒有問出口,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大約也不似我和梁言偶有遇麻煩解決不了的時候。
“月卿,今兒個可有熱鬧看,沈家那對絕色姐妹花也來了!”梁言說,好似他要一睹美人芳容。
“我說,許小姐,在下親自來接,賞個臉如何?”赫連灏似有些讨好地說道。
梁言在旁也是點頭相勸。
許月卿看向梁言,這麽快就倒戈,這個梁言,該說他什麽好。
“月卿!”梁言二話不說拉着許月卿往外面走。
許月卿這才發現,赫連灏的府邸就在她許府隔壁,而許月卿挑這裏最初的原因是因為離梁言住得近。
剛一進去,這院子裏就悉數站了許多王公權貴,許月卿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衆人一見了他們三個人,卻是神色各異,有的吃驚,有的不快,最多的還是一臉嘲諷的模樣。
不遠處,剛剛成為晟王妃的柳相之女柳纖纖十分得意的笑着,大約是覺得自己贏了,如論是身份還是境遇。
晟王赫連游下意識地往自己的王妃靠了靠,然後不經意地看向許月卿。
許月卿的目光看向的是沈國公家那京城“二美”,半點都沒注意到這邊,梁言在她身邊不停地說着什麽。
“王爺,這許月卿怎麽來了?”柳纖纖明知故問。
赫連游看見她是和梁言、老三一起進來的,他說:“應該是三哥請的吧!”
晅王殿下請的?這不是誠心惡心我麽!柳纖纖緊緊盯着許月卿。
許月卿看着這滿院子的高官,看來時青的面子極大,這個從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面的人竟然約大家小聚,能不給面子麽,再說,時青既然把她叫來,那便既來之則安之。
整個院子,奪人眼球的就是沈國公的那對姐妹花,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身上,美豔絕色,不可方物,果然不負京城“二美”之名,可唯獨那個六皇子赫連泓,看似目光在她們身上,實則是看她們身後的亭子。
而姐妹二人也十分泰然的接受這目光的洗禮,表現也十分大家閨秀,似乎習以為常。
“她們的存在印證了四個字,紅顏禍水。”梁言點評道。
“那你還叫我來看她們。”月卿說,平日沈國公都藏着掖着,今日居然肯把寶貝女兒放出來了。
“你平日看的那是啥,不是花就是草的書,悶得很,今兒我讓你看看美人,不行?”梁言說。
“行。”許月卿無奈答道,倒戈之事她便不計較。
“臉紅了。”許月卿望着那對姐妹花說,就在就在赫連灏經過的剎那,盡管是個極微小的顫動,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梁言笑而不語,果然觀察,屬你最厲害。
設宴的地方是在寬敞的亭子裏,從這裏能看見院落景致,許月卿也非有心赴宴,于是就看外面的景致。
布置得還真夠細致的,不管是植物的分布,亭子和屋子的位置都是十分講究的,這樣的布局看似沒有章法,實則非常講究,說明此布置之人是一個非常出其不意又标新立異的人。
“三弟,你這地方頗為雅致啊。”太子笑着說道。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看來對于庭院一事,太子倒是外行了。
“多謝太子殿下誇獎。”赫連灏笑了一下。
沈國公的大女沈毓寧偷偷瞥了一眼赫連灏,又快速地別開視線低下頭紅了臉,而二女沈毓宛卻靜靜地坐在那裏,十分溫婉的模樣。
“沈國公今日好興致,竟舍得讓寶貝女兒出來了!”老五胤王赫連淮說,眼睛卻是在那對姐妹上身上打轉。
沈國公笑着回應:“女兒大了,自當出門見見世面了。”說完,還看一眼許月卿,似有嘲諷的意味。
見啥世面,不過是擇婿。許月卿聽着他們的話在腹诽着。
奇怪的是,一向多言的老四晟王赫連游也同寡言的六皇子赫連泓一樣沒有說話。
許月卿轉頭看了一眼,心裏笑道,原來是後悔了啊,自己娶親娶早了,唉,不知足,你可是有柳相支撐了啊。
梁言笑着喝下酒,月卿可一點不差啊,雖然有那麽好看的在。
老三晅王赫連灏看了月卿一眼,說:“我前日得一把名琴,不知許小姐是否有興趣?”
衆人一聽看向那個在宴會上不起眼許月卿。
沈毓寧眼波流轉竟有幾分嫉妒的意味,憑什麽,她竟得了晅王的青睐。
月卿轉頭看赫連灏一眼,說:“回晅王殿下,月卿沒有興趣。”
她的确沒興趣,她見過許多琴,可擅琴這件事無人知曉,她也不想讓人知道,她覺得這個技能就和梁言、時青品論就好了。
沈毓寧看向月卿的眼神有些羨慕,她仔細瞧着許月卿,看似漫不經心卻十分靈秀的女子,這樣的女子世間少有。
赫連灏廢話不多說,示意人搬上來。
名琴被人小心擡上來,月卿瞟了一眼,竟是三大名琴之一的紅鳶琴。
三大名琴,第一白玉琴,現在琴師管先生之手;而第二的黑雲琴不知所蹤,第三的紅鳶卻在此處。
月卿看着赫連灏,三大名琴可認主,且是一招不慎就會失手的琴,他明明知道我已有黑雲琴,偏偏又拿紅鳶上來是做什麽?
不知為何,赫連灏從上來就表現出對月卿極大的興趣,宴會途中三五不時地看了看月卿,而且不像是裝的。
讓月卿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有梁言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大家可以瞧瞧。”赫連灏大方地說道。
見他的架勢,似有為博美人一笑而取名琴的意味。
衆人皆上前去瞧,可沈毓宛似是看了一眼梁言,便跟着姐姐上去瞧了。
“名琴配美人,看來只有沈國公家兩位小姐配得上這樣的華美的名琴!”柳丞相說道。
“丞相您過譽了。”沈國公一臉得意,但十分客氣地說。
沈毓宛不屑地站在外圍,看似也是瞻仰名琴,實則是透過層層人群看着梁言。
沈毓寧聽聞柳丞相的言論,自然得意地笑了笑。
這兩姐妹雖是同父同母所生,性格确實天差地別。
紅鳶,琴如其名,通體暗紅,琴身有金色圖案是三大名琴最為華美的琴。
衆人都在贊嘆着紅鳶琴,即便詞窮也要沒話找話地所說着,當然他們的話語間都大有擺高踩低的意味。
他們擺高的事沈國公的二女,踩的自然是那沒品級和地位的許月卿,這當中許月朗一句話也沒有說,既沒有為妹妹說話,也沒有擺高踩低。
許月卿和梁言站在距離那群人一步遠的地方聽着那些外行議論紛紛,像看熱鬧一樣。
“你找的吧,紅鳶!”許月卿輕聲說道。
“你的推測能不能不要這麽準。”梁言有些不甘願地說道,都叫你猜準了,還有啥驚喜可言。
這時,赫連灏起身說:“如何?許小姐,你彈一曲,若好,這琴便送你。”
果真是為博美人一笑的。
“晅王殿下,臣女也想讨這個彩頭。”沈毓寧立刻說,“這琴我看着也喜歡。”
“三哥,不如比試一場,誰好給誰。”老四赫連游幫襯着,又瞥了一眼許月卿。
赫連灏露出為難的樣子,他說:“我聽說許小姐愛琴,才特地找來紅鳶讨她歡心的。”
這話一出,衆人看向許月卿,晅王殿下這話,莫非……可她一個沒用的廢人何德何能!
沈毓寧眼中有着大大的失落之色,她以為以她之姿,本能夠博得晅王殿下青睐,如今晅王的眼中卻有人先入為主,還是一個滿城笑話的人。
許月朗見狀,起身說:“晅王殿下,您是從何聽來的,家妹只習武,從未彈過琴。”
聽起來像是在為妹妹開脫,不過是赫連灏倒是覺得,這個人是怕月卿給他丢人吧,不過讓他見識見識!
“許将軍又是如何知曉的呢?”許月卿不客氣地反問道,“晅王殿下,您擡愛了,不過我已有愛琴,不能再收下,名琴贈美人,沈大小姐想必也是愛琴之人,鬥琴嘛,我可以接受!”
衆人又是一驚,這沈毓寧師出名門,琴技絕佳,她許月卿粗人一個怎麽比得。
梁言的眼中卻是無比得意與自豪,倒是叫你們小瞧了,不過,你們倒是有耳福了。
兩架梧桐木琴擡了上來,許月卿眼中滿是喜色,這種喜色卻是癡琴之人才有的。
“許小姐,怎麽個比法?”沈毓寧先開口問道,驕傲的語氣盡顯。
“沈大小姐呢?”許月卿反問,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六皇子赫連泓看着月卿卻笑了,想必她應該不會輸。
“同一曲子,分別彈奏,如何?”沈毓寧說。
“何曲?”許月卿沒有異議。
“觀潮!”沈毓寧頗為心機地說道,這首曲子她練了許久,近日剛剛練成,還很手熟。
《觀潮》可是八大難奏琴曲之一,這不是故意為難麽,看來沈大小姐是志在必得了。
沈國公滿意地笑了笑,卻看了看二女兒搖了搖頭。
沈毓寧不客氣地先手,手落音起,便覺江河潮漲之勢,可卻再無特色可言,一板一眼,加之曲子難度,她彈成這般,已是同齡人的佼佼者了。
再看許月卿氣定神閑的模樣,時不時還和梁言交談兩句。
而赫連灏處于對奏者的尊敬一直聽着,卻是皺着眉頭,似不滿意。
靡靡之音,哪裏有美可言,不過是照本宣科,倒是可惜了這木琴。
赫連灏搖搖頭,一副頗為可惜的模樣。
沈毓宛無心聽琴,轉頭看着梁言和許月卿有說有笑的模樣,他和許月卿之事她偶爾有所聞,因為母親與平樂侯的妹妹乃是友人,時不時就和母親講些趣事,梁言和許月卿青梅竹馬,他們兩個的關系比親人還親,這也是他們一起這麽長時間也沒傳出閑話的原因,梁言也因許月卿的提點才沒因家中疏于管教而走上歪路,在尋常人看來,他們一起理所當然,恐怕,梁言喜歡的女子,月卿比他自己還了解吧。
曲終,潮退,這一潮聽來似乎并沒有要觀的必要,可大家還是鼓了掌,畢竟曲難,這樣的火候實屬不易。
沈毓寧頗為得意地起身,向大家施禮,突然,她轉身,卻是一驚。
掌聲方落,琴音起,大海潮漲之勢洶湧而來,猶如千軍萬馬,此潮一漲,大風呼嘯,海浪翻湧而來,衆人吃驚地看向許月卿。
她憑何有這樣的功力。
許月朗最為吃驚,這樣的琴技已是名家水準,她在哪裏學得,她一直在軍中,這琴是如何學得的?
梁言看着許月朗,冷哼一聲,別以為一直在一起就會了解全部,你失算了。
晟王妃柳纖纖也是,晟王赫連游也是,不光他們,都是吃驚之神色。
沈毓寧就定在原地,遲遲沒有挪動腳步,她仿佛覺得,眼前大潮洶湧,想要将她吞沒一般,讓她移不開視線,也挪不動步子。
唯有晅王赫連灏的笑容越來越深,心滿意足的樣子,讓她彈奏,他可是費了一番功夫,不過他也是得償所願了。
曲終,潮漸漸退去,讓人意猶未盡。
許月卿收手,平靜的神色,明亮的眼睛,一如往常。
半晌,掌聲才響起。
“許小姐的愛琴是……”赫連灏問。
“黑雲!”許月卿淡淡地說道。
赫連灏頗為得意地看向他們,像是在炫耀着許月卿。
沈毓寧低着頭,敗了,敗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敗給了他們口中所謂的……笑話。
衆人聽聞“黑雲”二字,再次看向這個女子,許月卿施施然走回位子,梁言笑嘻嘻看着她,月卿太長臉了!
可沈毓寧也還是得了琴,赫連灏遵從了許月卿的建議,将琴送給了沈毓寧。
“這樂小姐和梁二公子在觀琴時,眉來眼去的樣子,怎沒有人說他們!”柳纖纖不合時宜地多了這麽一嘴,還是在赫連灏贈琴給沈毓寧之時。
這下所有人都看向她。
柳相一下子黑臉,晟王赫連游也瞪着她。
“你不知麽,梁言與月卿姑娘已義結金蘭。”沈毓宛不客氣地說道,她的眼中有嫌惡之色,真是什麽人養什麽女兒。
柳纖纖啞然,她本想給許月卿一個下馬威,誰叫她這樣出風頭的,明明就是個笑話!
許月卿卻不在意,看着在座的五個皇族子孫和氣的模樣,思索着另一件事情,靜水深流,誰知他們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除了柳纖纖多嘴,這宴會還是很愉快的,尤其是梁言,酒足飯飽的,還看了熱鬧。
宴會之後,許月卿和梁言卻留了下來。
“時青,你這是何必,讓我上場!”許月卿說道,她能猜到時青,大約是不想她被人看扁,可是看扁又如何,我自己快活,哪管得上他們的嘴!
赫連灏搖搖頭,說:“我只不過是借勢觀察,讓你彈琴只是順便!”
順便!梁言笑了笑,聽了百姓說月卿的閑話,你比她還生氣,還順便,這分明就是良苦用心!
赫連灏瞪向了梁言,似乎讀出了他的心思。
梁言卻也不懼怕,怎麽滴,你做了還怕人說!
赫連灏立刻示弱。
許月卿卻捂着嘴笑了起來,這兩個人在那對視是做什麽,內心戲這麽足!
赫連灏看着許月卿,說:“我倒是看出來點什麽!”
“什麽?”梁言和許月卿問道。
赫連灏說:“如今,太子與其他二位皇子平分秋色,已然沒有太子優勢,只有老六弱了些,似乎心思又不在那上,而四大望族,卻是觀望态度,恐怕沈國公拉女兒出來,也是大有強強聯合之意。”
“你的意思,我們就得迎戰呗!”梁言說道。
赫連灏點點頭。
許月卿笑着說:“三人同心其利斷金!”
來日方長,我們三人,怕是怎麽躲,也躲不掉這場洪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