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帝很早就将晅王赫連灏急召入宮,而此時,赫連灏面色如常地站在那裏,看着那位身為自己父親的皇帝。
許久,皇帝放下茶,問:“聽聞,你鐘情許月卿那女子。”只是很普通的問句。
“父皇,如你所聞,确有其事,但您的耳朵未免太靈了些吧!”赫連灏不客氣地回道。
在他看來,父皇此問必是有些緣由的,那麽這樣的緣由,想必是聽了些言語造成的。
“糊塗!”皇帝呵斥,“你要娶,也當娶個好一點的女子。”
“跟四弟一樣麽?”赫連灏譏笑着反問。
皇帝看了他,說:“前日,到馨妃宮中去,老四提了一嘴。”
“他那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赫連灏聽聞,在心裏白了老四一眼。
皇帝說:“原本老四是要娶許月卿的,可就在他們回京述職前一月,傳來快報說她戰死,柳相趁機提了一嘴,我才賜婚,誰知……”
赫連灏瞄了一眼柱子,仿佛那裏有人一般。
“回來時,朕想委以重任,誰知許月卿她目光短淺,到底是個女子。”皇帝說得時候,一副愛惜人才的模樣。
“你怎知她目光短淺,她也許比你想得深遠!”赫連灏說。
皇帝說:“你放棄吧,若你要坐上這皇位,就必須與其他女子結合,比如沈國公大女!”
“父皇,皇位是您的,将來也有太子繼承,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染指,可許月卿,我想娶她,我目光短淺,只信一生一世一雙人,今生我只守此一人,非無其他。”赫連灏擲地有聲地說,一字一句皆是肺腑。
“要是你坐上了,你就必須娶!”皇帝怒聲道。
“所以,我才讨厭那個位子!”赫連灏說道,他眼中的厭惡是顯而易見的,皇子要做什麽,他偏反其道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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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月卿,你出來吧!”皇帝的聲音裏有些無奈,他本以為聰明如灏兒,怎會聽不出來他的意思,可是他偏偏就沒聽出來。
許月卿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向赫連灏微笑,然後說:“陛下,今日來莫不是想當着晅王殿下的面置我于死地。”她好似沒聽到方才的話一般,如此說道。
皇帝看向她,一言不發,那樣平靜無波瀾的臉孔,真是讓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許月卿看向皇帝,終于明白那日他和太後串通一氣想要治她死罪,奈何那毒酒被她喝去,這戲是唱不成了,皇帝為何要非讓她死不可,這其中的內情也要揣摩一番。
皇帝的臉色異常的好,像是年輕了許多。
“如你所見,也許你選錯了!”皇帝說,他曾經問她皇位适合的人選,她的選擇是眼前這位赫連灏。
“想必陛下您隐約看到了那置于迷霧之下的時局,可這樣的局時時新,再望時已然變化。”許月卿平靜地說。
“下棋人……”皇帝問。
“是所有人!”許月卿說道,任何一位都可以将這棋局改變。
皇帝閉口不言,他曾接到一封密信,只說月卿可能通敵賣國,若當時殺了她,今時今日,此情此景,會不會後悔?
許月卿觀察着皇帝,突然說:“陛下,您還是找個太醫瞧瞧吧,也許是慢性中毒也說不準。”
“大膽!”程公公說,“區區一個庶民竟這般詛咒陛下,別仗着許大将軍的恩寵就可以妄言!”
“許大将軍的恩寵?公公您也真會說笑,我爹的恩寵已經屬于那位所謂的‘兄長’,我只是區區庶民!”許月卿說。
皇帝卻說:“程成,叫嚴太醫過來!”
“是!”程公公退下。
皇帝起身,說:“今後,請你随着灏兒一同出席,請你們見證這時局的變化。”
“兒臣尊旨!”赫連灏立刻說道。
許月卿卻是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民女遵旨!”
二位都明白,陛下不是叫他們見證,而是作為破局者重新投入局中。
皇帝看着下面的二位,他們三個麽……
嚴太醫來時,已不見二位蹤影,經查,皇帝果真中了毒,不過不深。
程公公驚詫地說道:“這孩子還真是厲害,用眼睛就能看出來了!”
皇帝卻覺得理所當然,說:“她觀察力驚人,不過,那樣的身體,怕是對毒物也是極為了解。”
她,也是站在刀鋒上的人吧,為了活命而鑽研毒草,如此,早已精通活用了。
站在宮門,望向被飛花染成粉色的天空,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許月卿皺了皺眉,她在為自己沒有拒絕而後悔,然而即便拒絕,接下來等待她的又不知是何,從一開始,就像是有一雙手在推着她入局,即便她曾掙紮過,也無濟于事,那麽,既然如此,不如迎面而上,與其被動,不如主動,臨了也能全身而退。
“今後就不得不同您一起了,晅王殿下。”許月卿說的時候一臉輕松。
赫連灏卻取出帷帽給她戴上,說:“飛花之時,可否邀小姐一游?”
許月卿笑了笑,算是點頭。
春日時正好,飛花滿天,欲迷誰眼。
桃花漫天飛舞,赫連灏故意放慢腳步與月卿并肩而行,淤青也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布袋子,接着飛舞的花瓣。
赫連灏見狀,伸手接住了幾個花瓣,放進了她的袋中。
“多謝!”許月卿說。
赫連灏卻打趣地說道:“你終于做了一件像閨閣小姐做的事了。”
許月卿瞥了他一眼,倒也沒在意。
他說得也不假,她終日領兵打仗,哪裏是閨閣女子做的事情。
巧的是,竟然遇到了沈毓宛,沈國公家二女。
是許月卿先認出來的,不過沈毓宛好似生怕被人認出來,包得特別嚴實。
“沈二小姐!”許月卿聲音較小地叫道,她對這位二小姐的印象極好。
沈毓宛一驚,看向許月卿道:“許小姐!”突然,她注意到了身後的赫連灏,又道:“晅王殿下!”
這個時節,飛花漫天,街道上人多,方才一個人經過不小心撞到了這沈毓宛,幸好許月卿眼疾手快及時扶住。
沈毓宛吃驚地看着許月卿,若是平時,誰也不會扶她這下,那些千金小姐都巴不得她出個醜,好讓她們笑話。
“你不嫉妒我的容貌嗎?”恍惚間,沈毓宛問出口這個問題。
許月卿倒是沒有介意她這般唐突,回道:“容貌乃是上天所賜,豈是我嫉妒就能得來的。”
沈毓宛笑道:“是我失禮了。”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許月卿笑了笑,說:“我還要收集花瓣,先行一步,告辭。”
沈毓宛點點頭,一直目送二人離開。
“二小姐,大小姐比不過的!”身邊的丫鬟紫檀這樣說道。
沈毓宛遠望着許月卿,說:“說的是,紫檀。”
許月卿和赫連灏兩人并肩而行,春日踏青,京城內人流突然就多了起來。
“西齊人!”許月卿回頭望着擦肩而過的幾個人說道。
那些人雖然穿着大魏百姓的衣服,可是容貌卻不似本土人,有着細微的差別。
“嗯!”赫連灏說,“看來是來和親的!”
許月卿說:“與其說和親,也許是為別的事情!”
赫連灏笑道:“兵來将擋,有些事情躲不開的。”
他這句話是說給許月卿聽的,他能夠看出來她無心入局,卻偏偏有人引她入局,他也能夠明白她為何不如局,恐怕他們似乎是想到一塊了。
旁觀者清,只是因這四字。
醉翁樓內的二樓雅間,梁言親自布置了一桌子好菜。
“唉,國公家小姐也是挺累的,出門裹得那樣嚴實!”許月卿感嘆道。
“太美也不行!”梁言說,“對了,西齊人進京了!”
許月卿和赫連灏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和親來的!”梁言又說。
“我怕陛下不嫁七公主,改選一位千金出嫁!”許月卿說出自己的擔憂,前朝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你家那位庶妹梁語可來了?”
“哎喲,平樂侯府可熱鬧了,改天我帶你去瞧瞧?”梁言說,語氣聽起來活像個看熱鬧的,根本不似在說自己家的事。
“不必了,堪比修羅場的地兒我可不去!”許月卿果斷拒絕。
“唉,要是我娘在,可就不能這般了,不過那位繼母和梁誦也該有人治治了。”梁言感嘆。
“想不到清廉如平樂侯,內宅也如此不寧!”赫連灏說。
“就是娶多了!”梁言直言道,并沒有把赫連灏當做外人。
赫連灏認同地點點頭。
“表面是看不出任何東西了!”許月卿突然說道,“現在無論多少情報都只是一個猜測。”
她說的是西齊人突然進京和親的事情。
這個時候,晟王和胤王二人剛巧看見他們而走進來。
“三哥,老遠就看你在這,和女子談笑生風。”胤王赫連淮說道,語氣有些興奮。
晟王赫連游看見許月卿在這,覺得分外尴尬,方才遠并未看清是誰,老五就像逮着什麽把柄似的,火急火燎拉着他過來,結果沒想到是她!
許月卿起身和梁言一同施禮道:“晟王殿下,胤王殿下!”
胤王赫連淮點點頭,不客氣地坐下道:“老六接了個好差事,去接西齊使臣了。”
許月卿聽着,居然讓不茍言笑的六殿下去接,陛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六皇子赫連泓,是衆皇子中唯一沒有被封王的皇子,本人并不在意這事,只是陛下此舉,看來是要論功行賞了。
赫連灏看了晟王赫連游,問:“四弟不在家陪王妃怎麽舍得出來了?”
赫連游不語,只是看了一眼許月卿。
胤王赫連淮說:“哎喲,那四嫂天天在四哥耳邊念叨許月卿許月卿,把四哥煩死了。”說罷,看向許月卿。
人家根本沒在意他們說什麽,正望着窗外飛花出神呢!
梁言見狀笑了一下。
赫連淮搖搖頭,四哥喜歡這樣的女子麽,不,他似乎只在乎她手中的兵權,如今這女子什麽也不是,對她也許只剩愧疚了吧。
“三哥,今日父皇召你入宮說了什麽?”赫連游轉移話題,打聽起來。
“父皇準我帶月卿出席各個場合。”赫連灏如顯擺一般,得意地說道。
梁言心裏當真樂開花了,時青啊時青,你也真是,哪有你這麽一本正經氣人的。
赫連灏看着老四赫連游,叫你背後捅刀子。
“許小姐,你可知此事?”老五赫連淮看熱鬧不嫌事大問道。
許月卿回頭,點點頭,說:“方才我們就在說呢!”
梁言真的要憋出個好歹,這兩個人在氣死人不償命的方面,還真的是如出一轍。
只見晟王赫連游起身道:“失陪了。”就快步走出去。
赫連淮立刻跟出去。
赫連灏眯着眼睛看着二人兄友弟恭的模樣,這樣兩個人突然湊在一起,能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