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兵部領兵的時候,三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現的,然後三個人面面相觑。
而三人,只有太子對這樣的組合有些納罕,他也不多問,直接進去。
“陛下有旨,三個人共領兵一千,這是兵符!”兵部尚書說。
赫連灏拿過兵符說:“你們誰去點兵?”
許月卿說:“一千人,随便了!”
兵部尚書看她的模樣,自己不當職,就這樣随便,你将晅王和太子的性命置于何處?
赫連灏倒是不必介意,許月卿說的沒錯,一千人自然是随便,怎麽點也點不出花來。
點兵出來,三人便回去準備,約定午時之前定要出城。
收拾行囊時,許月卿忽見放在架子上的重劍,此劍已伴她十載,護她十載,每每看見讓她不由得懷念那些征戰的日子,金戈鐵馬,鐵血铮铮,那個時候,什麽王權她都不在乎,那些歲月如今一去不複返,深夜時分,望着這把泛着青光的重劍,忍不住一聲長嘆。
今時今日,再出去,已經帶不動你了。
距離午時還有一刻,赫連灏、太子和許月卿三人在前騎馬領隊前行,隊伍不長,只有一千人馬,卻是赫連灏親自點的。
太子轉頭看了許月卿好幾眼,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您身為統領,有什麽話不妨直說。”許月卿目視前方說道。
太子說:“你需不需要乘馬車,若是不行,我替你同父皇說說?”
許月卿說:“太子殿下多慮了,民女的身子可沒想象得那麽弱。”
太子點頭,不再問什麽,心中卻還是嘀咕,父皇為何要派她随軍,她的身體衆人皆知,即便頭腦再好,有老三一個就夠了,為何讓她一起?
Advertisement
快馬十天,終于到了境內,本以為可以歇一口氣。
突然,樹枝微動一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許月卿和赫連灏不由得警惕起來,中間的太子見二人的模樣,也不由得警惕地看着四周。
“唰”,五名刺客從樹中竄出,目标直指許月卿和太子,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許月卿挪了一下身子閃開,而太子卻是連連後退許多,他那樣的環境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
赫連灏連忙上前,以一人之力與那五人周旋。
那一千士兵剛想上去幫忙的時候,突然,從後面突然竄出一衆山賊喊打喊殺,與那千人士兵纏鬥起來。
許月卿連忙趕到太子身邊護着太子,前後一看,前有刺客來襲,後有山賊截了他們的退路,看來這兩撥是串通一氣了。
突然,有一人從赫連灏的控制中掙脫,徑直向着許月卿和太子襲來。
太子見狀,立刻飛奔出去。
避閃那一劍,許月卿騎馬而去,同太子一個方向。
那名刺客本來想追去,卻被赫連灏抓住,一劍刺中,就地倒下。
“救命,救命!”太子的叫聲從林子另一邊傳了過來。
許月卿聽着聲音離此不遠,立刻趕了過去,她救人心切,忽略了不遠處剛剛拉起的繩子。
“嗯——”馬的一聲嘶鳴,許月卿就從馬上朝前飛了出去,重重落地。
許月卿剛想起身的時候,兩把刀卻落了下來。
“帶走!”山賊頭子說道。
太子和許月卿一起被山賊帶走了。
赫連灏殺掉刺客,趕到這裏的時候已然晚了,他撿起地上的香囊,然後回到隊伍,派遣一人去通報江州府尹,自己帶隊就地紮營。
隊伍中雖然有人對此命令有異議,卻還是照做。
如今太子不在,也只能聽他的了。
那山賊将二人押去了他們山寨,用竹牢關了起來。
此時,入夜了。
京城晟王的宅邸傳出陣陣絲竹之音。
“當”清脆的酒杯碰撞聲。
“恭喜晟王!”許月朗十分高興地賀道。
赫連游喝下酒,只覺得暢快,他說:“多虧你棋高一招,不然許月卿怎麽會死得這麽痛快,順便還除掉了太子。”
許月朗笑了笑。
此時,皇宮禦書房內,還是燈火通明,皇帝看着赫連游的奏折,又看着那些許月卿與南開來往的書信。
“程成。”皇帝說道。
“陛下,奴才在!”程公公輕聲說道。
皇帝說:“許月卿真的是那樣的人嗎,從她回來開始,這個通敵賣國之罪從未遠離她,而她一直潔身自好,會有此行為?”
程公公笑着說:“奴才不知,陛下,許姑娘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她做事一向有分寸。”
皇帝将奏折收好連同那些信一起放到了錦盒中,封存好。
程公公笑了笑,似是放心。
而江州這邊,許月卿和太子被關起來,那山賊頭子并未吩咐給他們食物,只派了兩名看守,自己卻帶着弟兄暢飲開來,許月卿暗暗地觀察着。
“你睡了麽?”太子見沒有聲音問道。
索性兩名看守并不在意他們的對話。
“沒有,不過快了。”許月卿回答。
太子說:“這個樣子,如何睡?”
許月卿卻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讓她不由得回想起在敵軍那段日子,這樣子對比,這裏比那裏好太多了。
“你為何辭官還住在京城?”太子又問。
許月卿擡頭望着月亮說:“本想隐世,卻心不由己。”
太子說:“因為通敵賣國?”
許月卿笑了一下,說:“若我真的通敵賣國,大魏如今恐怕岌岌可危吧!”
太子轉過身看着許月卿,一個女子竟能說出此等狂言,只是區區一個女子。
許月卿卻如同後腦勺張眼睛一般,說:“如果你的才能配得上自己的野心你也可以,太子,你有志向麽?”
志向?野心?他從小就被告知自己是未來的儲君,他認為自己即便不去做,也能夠成為未來的皇帝,皇位是他的,這是他一直以為的東西。
“我不需要!”太子這樣回答,他的路只有一條,這是一定的,他不需要志向這樣的東西。
許月卿笑了笑,又問:“對于治國,你有何看法?”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太子答得簡單。
許月卿卻笑了出來,說:“兵來将擋,這将需要你調配,水來土掩,你可知需要多少土?”
太子張口,卻沒有答出半字,身邊的老師也從未問出這樣刁鑽的問題,他一時竟被問住。
“那麽,什麽樣的敵軍需要什麽樣的将軍去對抗,派發多少人,你又知曉?”許月卿不依不饒地問道。
太子嘆了一聲,認輸:“我不知道。”
許月卿笑着說:“你也根本沒學到什麽有用的,陛下也未曾委派給你什麽任務,你只知問題解決,卻不知如何解決,你這樣,陛下永遠不會信任、器重你。”
太子疑惑:“有你說的這般嚴重麽?”他是太子,父皇為何不信任?
許月卿卻直指痛處:“想必,你已聽聞陛下廢太子的消息了吧!”
太子沉默了,再也沒有說什麽,定在原地,連呼吸也輕了許多。這件事情已經從不少人口中聽說,東宮要易主,他卻怎麽也不相信,他是父皇欽定,自古嫡長子繼位理應如此,然而……
他心裏卻沒了底,從父皇開始派公務讓他處理開始,那些公務每一件得心應手的,讓他心焦。
而今,許月卿三言兩語戳中他的心思,他沒學會的太多,他以為太子師教的東西他記住已足夠,足夠到他繼位依然夠用,卻不知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他未知的,這些未知像一個無底洞,他往裏面看去,只是無盡的黑暗。
“你不要以為皇位非你不可,太子,你現在是太子,你也只是太子,将來誰是皇帝,一切還尤未可知!”許月卿說道,她想太子總該有個危機意識了吧。
我也只是太子!太子在心裏重複這句話,他問:“若我們能夠逃出去,我該如何做?”
許月卿終于轉過身,她說:“如何做,就要看你有多想成為一位明君!”
太子點點頭,說:“容我想想!”
許月卿卻說:“不急,但今後可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太子背對着她坐下。
許月卿看着那個月亮,今日的刺客刺殺的不光是她一人,還有太子,她也深知皇帝派她來此,定是為了讓她死于此次平亂之中,可見有人又一次參了她一本。
這個人到底有多想讓她死,才一次又一次以通敵之罪诋毀她。
許月卿又斜睨了太子一眼,太子之人資質不差,可是皇帝卻派了一個最無用的太子師教他,再加之皇後如此篤定的行為,已然将太子變成了一個無愁之人,無愁,若是生于尋常人家,定是富貴之人,只是生于詭谲多變的皇宮,他這無愁卻是致命傷了,太子啊太子,你可定要想清楚啊!
夜已經深了,山寨裏面一陣安靜,看守有節奏的鼾聲響徹四周。
“啪!”一聲不合時宜的響聲。
太子睜眼看着,許月卿卻從那個剛剛踹出來的洞爬了出去。
看守也醒了,兩個看守急忙跑了過來。
許月卿伸手抓了一把沙子朝二人眼睛裏扔去。
“來人啊,他們要跑了!”其中一個看守喊道。
許月卿立刻跑去太子的那裏,“乓”地一聲踹開門,拉着太子趕忙跑走。
太子一直處于吃驚和驚慌的狀态,根本沒跟上反應的時候,已經被許月卿拉着跑出了山寨外。
身後反應過來的山賊們立刻追了出來。
突然,火光乍現,許多火箭飛射而來,打了他們措手不及。
赫連灏帶着人過來接應他們。
太子看到此番景象,心裏別提有多感動。
這樣的急攻之下,山賊們被一網打盡,江州府尹領着人将山賊們帶回去,等待進一步處理,而許月卿他們則回到了營地。
就在衆人都沉浸在擒住山賊的勝利中,跟在太子身後的許月卿,突然抽出了赫連灏的佩劍,抵在太子的肩膀上。
衆人一陣驚慌,這女人是瘋了嗎,他可是當朝太子。
“太子,臨陣脫逃,按軍規當處斬!”許月卿一字一頓說得清楚。
一衆将士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聚了過來。
太子轉頭不可思議的看着許月卿,前一刻還指點他的人,此時竟要斬殺他。
“你有何異議?”許月卿問。
“月卿,放下劍,太子他頭回領兵,也不知道這麽多!”赫連灏趕忙求情,眼中沒有驚詫。
這件事情,他們商量過,為的就是給太子一個教訓。這件事情本來赫連灏自己要做的,許月卿卻說她已經是被擺在臺面上的盾,那麽這件事情由她做才對,以免讓他落人口實,苛責兄弟。
深知軍規的将士們沒有說話,他們都知道軍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許月卿說:“太子,你可知罪!”
太子無話,站那裏,他心裏有一絲寒意,這個寒意來自于他的認知、他的不知和他的恐懼,對人心的恐懼。
許月卿跪地,道:“我也與太子同罪,太子不知,其罪在我,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及太子拖延有功,功過相抵,我便在自己身上刺一劍,以示懲戒,今後,誰敢再犯,定當死罪!”
一劍貫穿左臂,再□□。
太子自知此番不過是許月卿的一番說辭,他哪裏拖延有功,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逃出來的。
許月卿此舉,驚呆了一衆人等。
這些将士雖不是定勝軍的,卻是有過耳聞,定勝軍以軍規嚴明處置,但是将士們都十分愛戴他們的将軍,曾經他們都不以為然,然而今日此舉已然說明一切了。
而做這些事情的,竟然是個女人,他們一直都瞧不上的女将軍。
太子震驚地看着許月卿,卻見她像個沒事人一樣起身,說:“都散了吧!”
将士們立刻作鳥獸散。
許月卿說:“人就是這樣,前一秒可能殺你,後一秒可能幫你,峰回路轉,你得有意識辨識!”
太子看着許月卿,看着她左臂的傷口,此時此刻,他真是獲益匪淺,她此舉竟然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用自己給她一個教訓。
赫連灏走過來,扶着許月卿回帳中。
“我要做一個明君,這是我給你的承諾,許将軍!”太子大聲地說道。
許月卿轉頭,太子看不清這個人是什麽表情,可是他這句不假,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笑話他,他也要為了這樣一個如此點撥他的人去搏一把。
這件事情處理迅速,很快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
“命不該絕!”皇帝看着那份呈上來的快報說出了這四字。
三個人在江州休整一番後,啓程回京。
在禦書房裏,一陣沉默。
“你們三人有功,定當論功行賞。”皇帝極簡短地說道,“退下吧!”
三個人齊齊退下,然後不一會兒,許月卿又折了回來。
而皇帝像是一直在等着許月卿一般,安穩地坐在那裏。
“陛下,民女有一事請求!”許月卿看門見山地說道。
皇帝點點頭,說:“你有什麽只管說!”
見皇帝的模樣似乎已經猜到了許月卿要說的,可是他卻沒有直接開口,而是讓許月卿自己說。
許月卿說:“請求陛下,讓我當太子之師。”
自古以來,太子之師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她一個女子,不過是十六,有何資格,可是她如今提出了。
皇帝笑了笑說:“月卿,你這是要與朕對弈麽?”
許月卿擡頭說道:“陛下,民女只是領賞而已!”
領賞嗎?皇帝說:“可以,不過你要放棄灏兒,讓他娶沈家大女,太子師與灏兒,你只能選其一。”
許月卿聽後,沒了話,二選一麽,皇帝就這麽想把時青推上臺面麽?本來沒有顧忌的月卿開始猶豫起來。
“容我考慮一番。”許月卿說。
皇帝說:“好吧,月卿,你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與朕對弈之人,我只給你一日。”
許月卿施禮退下,腳步的猶疑,任誰都能看出。
程公公站在外面看着,陛下又是出了一個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