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比賽開始——”

比賽只此一場,無限制,無賽制,甚至無輸贏判斷,只有二人的唇舌之争,可以無所謂言論,只要能将對方說輸,就是贏。

那一聲喊,許月卿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寧和一身素褂十分文雅的模樣,已經四十歲了,卻始終未成家,只在書齋游走,幾乎很少回府,這樣的人不知可不可以用“書癡”來形容。

可是這樣一個精于學識之人,卻在教太子出了偏差,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他是一樣沒有做到。

這何曾不是諷刺!

而眼下,這位老人家要開口了。

“一女子不在閨閣繡花,竟出來抛頭露面,舞刀弄棒的!”寧和的語氣聽起來滿滿都是瞧不起,這是學富五車之人的通病。

“哦。”許月卿也只是這麽随口一答,說:“的确如此啊,有幾個像大人這般,捧着個碗卻不好好吃飯!”

這是諷刺,諷刺他不好好教授太子!

寧和裝作沒聽懂的模樣,大言不慚地問道:“哦,太子的言行有何不好的?非禮勿言,許姑娘,這是在指責我的教導無方?”

喲,還敢問,臉可真大!

許月卿聽聞笑着說:“的确,教導無方啊,如今看來,晟王殿下倒是和太子師出一脈啊!”

寧和轉頭看了看赫連游,他幾次的點子,都是他從太子那裏聽來告知這位王爺的,只是許月卿如何知道,看起來是有備而來了,本來以為區區女子很好打發,如今,我也得好好打起精神了。

臺下,許月朗握緊了手。

梁言看了一眼,說:“她可是一早就懷疑寧和了,你以為月卿她是吃素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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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小瞧了!

許月朗看向寧和,這下子想要一舉擊潰,就頗為麻煩了。

寧和的臉上沒有動搖,看着許月卿說:“那只不過是太子和晟王的想法剛好接近,晟王先行一步而已。”

“喲,那也太巧了吧,一次也就罷了,那可是十次啊,次次都相近,就是雙生子也未必做得到吧!”許月卿不客氣說出,“诶,大人,我可沒說晟王和太子的想法相近,您桃李滿天下,怎麽會将二人說在一起了?”

讓她找出破綻了!寧和冷眼看着許月卿,然後笑着說:“你說的,晟王和太子師出一脈。”

許月卿卻不為所動,道:“大人,你說笑了,的确啊,晟王的老師和其他皇子是同一個老師,只有太子另起爐竈,我不過是覺得二人的行事相同,也沒多說什麽,倒是您真是想得久遠,若是您這般想教晟王,不如趁此機會認輸,我也好成人之美!”

牙尖嘴利,只逞口舌之快!

寧和看着許月卿,本以為她不過是善用兵法領兵打仗,在他看來,不過是一介草莽之流,難登大雅之堂……

“大人,您這可就不對了!”許月卿打斷了他的思緒,“草莽之流,你可知這天下都是打下來的!”

寧和望向許月卿,眼中終于有了波動,被猜中了心思,那裏還會沒有震動的。

此時看來,許月卿是占了上風了。

寧和輕輕地一個深呼吸,即便她如此說,也無證據證明我的過失,但是我卻有東西證明她的過失。

“我卻沒有想到,許姑娘如此心切,難不成是武将做夠了,改向文臣這裏伸手了麽,太子師可是正一品啊!”寧和冷靜地說道。

綿裏藏針!

許月卿聽後,吃驚狀:“一品?太子師是正一品,哎喲,賺了,我的天哪,正一品!”

許月卿此時看起來,好似押到寶一般,興奮無比。

下面的人無不無奈的,她才知道太子師是正一品啊,身在朝堂怎會不知的。

不過也有人看出來了,這寧和就是引話了,而許月卿完全已經落在了寧和話中的圈套中。

寧和冷笑着,你就笑吧,我看你以後就笑不出來了!

“一品可是行事方便,比如通敵賣國!”寧和終于出擊。

“行事方便是吧,那你若是出入其他皇子府上,打點一二,是不是就沒人會說出你來過府上的事實了?”許月卿這樣問道。

寧和沒有想到她只關注前半句,後半句卻是一字未入耳中,他有些急了,恨不得将這個人立刻置于死地,他說:“我堂堂太子之師,怎會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有辱斯文!”

你還少做了麽,光是我知道的,你去晟王府的次數就不少于二十,你可真是道貌岸然啊。

“我的确沒有證據!”許月卿突然示弱道。

臺下太子暗叫不妙,這一示弱,寧和定是不會放過這次空檔來進行反擊了,明明先前壓制得很好,好到好似勝券在握,難道……

太子看向寧和。

寧和笑了笑,終于讓他逮到機會了,他招手。

一位小公公小心翼翼地将東西呈了上來。

所有人起身伸長了脖子望着那些東西。

寧和笑着看着許月卿,小姑娘,今日我就成全你,讓你好死得明白!

許月卿也是像個局外人一樣,往前邁了幾步,看着那些土黃色的有些舊的信封,上面都是“許小将軍親啓”。

許月卿見信,臉上有了微動,她轉身又站了回去,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信。

若是眼中能放出火來的話,這些信恐怕早已化作飛灰不見了。

寧和看見了許月卿的慌張,他不由得心中得意起來,他想着如今能夠受人之托,既保住太子師一位,又能将許月卿置于死地,一石二鳥,真是快哉!

那些證據是昨日皇帝差人送他的,看來皇帝也在幫他,許月卿必輸無疑!

赫連灏此時看着陛下,他知道這是皇帝給月卿使的絆子。

就這麽不想讓她贏麽?赫連灏的表情是這麽問的。

皇帝安心一笑,是的,不給她使絆子,她便随随便便贏了,朕看得不痛快。

“二十封信,給你的,乃是通敵賣國之罪名,每一封信中內容,只有幾字,問今日如何?”寧和向大家解釋這書信上的內容,“然後,是許姑娘的回信。”

話音剛落,又上來一位小公公,呈上來的信的數量較之前可少多了,只有五封。

“這五封信是許姑娘的回信,字字珠玑,說得都是治國之道,請問許姑娘,你這些是寫給誰了?”寧和問道。

“一位友人,怎麽就這些信就是問我罪,也未免太過牽強了吧!”許月卿還在狡辯。

寧和從那二十封信中抽出一張如同符紙一般的字條,他說:“這個足矣!我破解了密語,寫的是;今日亥時,營處十裏,林中見。”

許月卿臉色驟變,這一切來的太快,她沒有想到寧和竟然找到這樣的字條。

許月朗緊挨着梁言坐着,看着臺上的狀況。

“你覺得誰能贏!”許月朗問。

“月卿,無條件!”梁言如此堅定的說道。

“寧和能贏的!”許月朗說。

梁言說:“寧和是你的人,真是厲害,能認識這麽多的謀士!”

許月朗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比賽。

而皇族這邊,太子抓了一下桌布角,誰都沒有發現。

“她贏定了!”赫連灏湊過來篤定地說道。

“可是通敵賣國啊,寧和如今拿此事不放!”太子有些擔心。

赫連灏目光看着許月卿,微笑着說:“想想那個時候軍營中的事情,她哪裏是那麽笨的孩子!”

赫連灏目光看着許月卿,記憶中,她似乎勇猛過頭,總是扛着一把沉重的重劍,斬殺一切對國家有威脅的敵人,以至于到現在這種感覺依然強烈。

她的氣還在,她就不會輸。

太子看見赫連灏堅定的模樣,突然覺得安心。

許姑娘不會輸,我們要相信!

這個時候,許月卿已經開始翻閱着那些信件,不急不躁,一封一封看完,然後走回遠處站立。

“請問您還有什麽可問的,你可看清我信頭,時青、梁言親啓,這些信盡數是寄去醉翁樓的。”許月卿說,“只是,梁言和時青一封也沒有見到這些信!那二十封信都是被我好好收緊匣子裏面的,如何又在你手中!”

寧和聽聞此言,有些驚慌了,自己因為是陛下給的,一時疏漏竟沒有查到信的來源。

許月卿大聲說道:“你劫我的信,你這麽好意思,還大言不慚地說我通敵賣國!”說着,将信盡數放到了他面前。

寧和有些慌張,自認的萬無一失,竟然就這麽敗了,不對,一定還有希望!

寧和突然笑了,說:“你在敵軍陣營整整三個月,你敢說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許月卿愣了一下,說:“我是從……”

又被反轉了。梁言看着寧和,這個人究竟調查了多少?

“你不是逃出來的,是被放出來的,敵軍的将軍親自放你出來!”寧和說。

許月卿不自主的低下頭,這件事情,她無從辯駁,她的确是被放出的,然而……

寧和說:“我聽聞你被灌了許多□□,你怎麽沒死?”

許月卿低着頭沒說話,似乎這已經注定了敗局。

寧和說:“因為有人控制了量,這量一多,你必死無疑。”

許月卿仍舊沒有反駁。

她輸了——

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只見許月卿擡起頭來,說:“你倒是有趣啊,幫我挖出來這麽多有趣的事情,首先,你問我如何逃出來的,我是裝作死了才被丢在亂葬崗和死屍呆了三天三夜,因為他們每天都會有人來查看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寧和聽聞此言,胃裏一陣翻騰,好似呆在那裏的是他一般。

“還有那個計量,你猜的沒錯,多喝一口我就是死,可是我還是多喝一口。”許月卿如此說道,“假裝,多喝了一口。”

寧和上下打量着她,半點不像病人的模樣。

“還有啊,你可以置我于死地的,第五封裏面的字條是最有可能将我置于死地的,你為何不用,是看不懂吧!”許月卿說着從那第五封的信中拿出字條。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點,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辰時歸京,勿念。”許月卿讀出來了。

寧和震驚地看着許月卿,這字條本以為是一個誤導的字條,結果卻成了關鍵。

“這張字條沒有到他該到的人手裏,如今卻是在這裏了。”許月卿說得如此坦蕩。

寧和擡起頭,像是重新燃起的希望,說:“這個字條,你打算給誰?”

“一個叫時青的家夥,我告訴他我回京了,這下面沒有署名,所以是誰都可以,就這一張字條就可以置我于死地。”許月卿笑着說道。

“時青?從未聽說過!”寧和說。

許月卿看着他說:“你最好還是自己辭掉太子師一職,真的。”

寧和看着許月卿,他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這個人開始了反擊,他錯過了時機,錯過了那張字條,他……

許月卿走過去,毫不留情面地說:“你輸了。”

寧和說:“我輸了。”他敗了,敗在一個女子手中。

此刻,他才反應過來,從一開始,整場都在許月卿的控制之中!

許月卿和寧和二人面向皇帝站立。

“今日起,許月卿即為太子師,官居一品,欽此!”程公公尖利的嗓音。

場下的人神色各異,有人歡喜有人愁。

許月朗起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赫連灏和梁言溫和地笑着,他們對此結果沒有什麽意外。

太子卻是如同撿到寶的樣子,十分用力地鼓掌。

赫連淮和赫連游二人看了一眼,再也沒說什麽,敷衍地鼓掌。

柳纖纖暗自跺了一腳,卻沒有驚動高興的太子妃。

沈國公黯然神傷地坐在位置上。

柳相捏着胡子在思索着什麽。

皇帝倒是十分滿意地看着這個結果,這一子落的漂亮!

就在此時,突然間從那圍觀的人群中沖出來一個人,侍衛反應不及,卻見那人腳步極快地沖上演武臺。

“陛下,臣女請求您将臣女賜給晅王!”這一道聲音響起來。

許月卿看着沈毓寧跪地的模樣,搖了搖頭,動作很輕,沒有人察覺她在搖頭。

沈國公緊皺着眉頭,一邊又看着皇帝的反應,心中生出的不知是希望還是絕望。

“起駕回宮——”程公公喊道。

皇帝好似沒有聽見這聲,直接帶着侍衛退離這裏。

沈毓寧擡頭一陣茫然,她以為她可以的。

所有人見都立刻散去,誰也不願意多停留一番,盡管這裏跪着的是京城“二美”其中的一位。

許月卿瞄了她一眼,跟着人流消失了。

這個人,她做了一件蠢事,這件蠢事間接會導致他父親,乃至她整個沈家的衰敗,而她已然未察覺。

而她,今後也不能夠嫁給時青了。

有了這個判斷,月卿竟然有些許的高興。

乘轎回去的路上,皇帝望着程公公,說:“程成,你說,讓沈毓寧嫁給灏兒如何?”

程公公擡頭望着皇帝,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笑容,道:“陛下您說是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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