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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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輕輕夫人
作者:歸庸
文案
傳說它在凰水之濱,
在鳳陵最溫柔風流所在,
但有日它的主人卻出家做了道士。
它就是鳳陵裏極富盛名的藏梨鏡館。。
而它的主人輕輕哪怕是做了道士,
卻還是甩不掉萬丈紅塵的羁絆。
後來,一切都已是個傳說。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西樓應,輕輕 ┃ 配角:良王,霍言 ┃ 其它:鏡館,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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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花市燈如晝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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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請告訴我,我會很開心的,然後更有動力寫呀寫···
有錯誤——指出來,我會改進的!我要創造更好的故事給大家看···
今夜上元,好不容易能出來玩,所以我決定了,一定要玩到元媽媽罵得我狗血淋頭才回去。不能擺脫她之前,總是要氣氣她的。
輕輕步子很輕松,歡快地蹦跶在人潮如織的街市上,東張西望地看着這一年一次上元節的熱鬧景象,這可是在以前看不到的場景吶。
這般感嘆着,卻是偶然一個轉身,瞥見了街角一個身影,一身白衣,是個少年。
“喂,你也來玩嗎?”輕輕想着拉個玩伴也是不錯的,于是跑出了人群,走到那人身前。
然而到了近旁,卻看到了更讓她關心的事情。呀,衣服雖然幹幹淨淨,卻已經破爛不堪,再去看那人的臉,面色雪白,竟是讓她男女莫辯,是個女孩?這麽想着于是又問。
“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走丢了或是逃難來的,諸多猜想在腦子裏轉啊轉的,最後輕輕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帶你走吧。”說罷就拉起她的手,冰涼冰涼的,看來不太好呢。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确認,這個少年是個女孩,而且是個很可憐的孩子。
那少年從頭到尾沒說話,至少被她拉走之前回頭看看了身後不遠處的人,便随女子離開。
花燈下的人最終還是沒有動,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消失在人群之中。
公子做事,必有目的。
“媽媽,我們回來啦。”拉着剛撿回來的可憐孩子,踏進鏡館,就叫到。
“我的小祖宗,你可回來了。”來人是個四十上下的婦人,一身绫羅綢緞,只可惜那婦人姓元,是個專門養着雛妓的鸨母。被撿回來的人想收回手去,卻被輕輕一把緊緊牽住。
“媽媽,我撿了個孩子回來,今後她做我的随侍。”口齒清晰,含不含糊。
“你叫什麽名字?”元媽媽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生得如此冰雪神仙,又見他衣衫破爛,心知這次是賺到了。眼裏流動着光芒,那是看見黃金白銀的光芒。
他仍是不說話。
“媽媽,她是個啞巴。”輕輕出口道,這下子她更是确定了這可憐孩子的可憐了,心中越發起了保護的欲望。
“元媽媽,是輕輕撿了她回來,今後她就是我的人了,不能是您的。”這樣的話還是她第一次說,可還是得說,不說的話這個女人不知道要做什麽手腳賣了這個可憐孩子了。
“怎麽?我是你媽媽,還不能處置一個撿來的啞巴。”元媽媽還是頭一回見到她如此認真聽她語氣堅決,心中十分不快,神色都陰沉不少。
“媽媽,您可只有我這一個女兒啊。”輕輕卻是笑笑,“您忘了這藏梨鏡館的來歷了?”她沒有動手驅逐元媽媽,一來是自己年歲太小不能做事出格,而來是自己還需要有大人引路熟悉這個世界。若是元媽媽不欺人太甚,她還是會叫她一聲媽媽的。
“小丫頭,你——”元媽媽聞言臉色微微變化,轉瞬又是大晴天了,“輕輕,既然如此,她就随你處置吧。”
“多謝媽媽疼愛。”輕輕這才一如既往恢複了那個乖乖巧巧的模樣,“阿啞以後與我同吃同住,還勞煩媽媽費心。”說罷就拉了自己剛才撿回來的可憐孩子去了後院。
至于那可憐孩子,一直一言不發,呆呆的活像是尊雕像。不過這雕像卻十分好看叫人都看花了眼。
“阿啞,我就這樣叫你吧。”拉着她往院中走,出了正廳後就是後院了。
他不說話,只是跟着,想要甩開拉着自己的手卻,卻沒實現。
“你不要甩開我嘛,這麽晚了我怕黑。”雖說這院子是她自己設計的,可到了晚上之後還是會怕啊。
他這才停止自己的動作,跟着走了。
“阿啞,以後就是我照顧你了。”輕輕拉着他往自己住的主廂走,步伐輕快。
“你長得這麽好看不能說話,也算是幸運和不幸各占一半了吧。”輕輕繼續自己說自己的。
“待會兒你要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我帶你去睡覺。”輕輕沉浸在自己的高興裏,是啊,撿到一個小孩呢。以後可以做她的玩伴和好朋友,就不怕一個人了。
帶着他穿過梨渦到了自己的主廂,叫了丫環燒熱水。
“要不你和我一起洗澡吧。”輕輕抱出一堆衣衫出來,對站在自己身後的阿啞說道。
阿啞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搖頭。神情無喜無怒,叫人看不分明。
“阿啞是害羞嗎?我們都是女孩啊。”輕輕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強迫,只是拿出自己一套新衣衫給她。
“洗了澡就穿這件吧。”遞過去,卻被推回來。
“怎麽啦?可能是有些大,你先穿一穿,我明日去給你做新的。”把衣服再次給她,輕輕說道。
哪知阿啞還是推開,伸出手指向她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要穿這個?”輕輕問道,“怎麽不穿女裝呢。”
阿啞面目平靜,不開口。
“好啦,我去給你拿。”想了想于是說道,穿男裝也好,免得元媽媽賊心不死,于是轉身去衣櫥裏找男裝。
阿啞立在她身後,很安靜。眸子裏閃現出光芒,那是只有在他平時看着玩物時的眼光。
公子西樓在盤算什麽?
“阿啞,記得別洗太久喔。”輕輕把門帶上之前探出頭說道。
他只是點點頭。
輕輕出了屋子後覺得有些冷,呀,阿啞,你一定要洗快些。擡頭看了看天空,沒有幾顆星星。
是不是明天要下雨呢?輕輕這麽想着,直到有人在她身後推開房門。
“我們阿啞長得很好呢。”她的藍色男裝穿在她身上有些大,可是看着很好看呢。要是有相機的話,一定要給阿啞拍一張。
西樓應只是錯開身站在門口示意讓她進去。
“好阿啞,你和我一起睡吧。”輕輕扯住她的手臂,雖是懇求,卻是以不容拒絕的眼光看着他。
西樓應搖頭,和她睡?髒。
“哎呀,你就陪我吧。”輕輕卻是拖着她往屋子裏面走,不肯讓步。
西樓應的手捏緊了,想要用內力彈開這個女的。
“你不跟我睡,那我去跟你睡——”拉長的語調,已經頗有僵持到底的樣子。
于是西樓應捏緊的手松開,被她拉進了屋子裏。
“阿啞,你睡着沒有?”她有些高興,又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來到這個地方這麽親近的第一個人呢。
西樓應不回答,睡姿一如既往地平靜冷漠。
“阿啞?”輕輕伸出手去觸碰她,摸到她的手,于是附上去,“睡吧,以後有我照顧你呢。”語調輕輕,像是夢呓。
這一晚,西樓應沒有離開去見自己的屬下。他想着,先把玩物的信任拿到手吧。
“早上好。”張開眼睛,轉身下意識說道,卻空無一人。
“阿啞?”翻身坐起,輕輕掀開被子光着腳下床來,屋子裏頭也沒有人。于是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自己的衣物,簡單整理了儀容,推開門,看到那個昨夜被她撿回來的阿啞後,心中才安。
“早上好,阿啞!”輕輕笑起來,轉身再回到自己屋子裏收拾自己。要是元媽媽看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少不了又是一頓說教。
輕輕,你是将來要成為名妓的,怎麽能這樣儀容不整?想起那句說教,她揉了揉自己太陽穴。
西樓應看着她回了屋子,于是繼續用樹枝練劍。
“阿啞,你洗漱了沒?”等在出來,輕輕已經是一身男裝,淺青色的料子,看起來倒是清俊。
西樓應只是點點頭。
“阿啞,你笑一笑嘛。”輕輕打起井水洗臉,對她說。
“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洗完了臉補充道,一個轉身卻發現人不見了,舉目尋找,她已經在橋上。
“真是個怪小孩。”擰幹了帕子搭在盆邊,大步追去。她撿回來阿啞,就要對阿啞負責的。
“阿啞,你要多吃點,不能挑食。”看着他只吃面前的一盤菜,輕輕搖搖頭,架起魚肉放到她碗裏。
“輕輕,你真關心她。”說話的是元媽媽,一臉的笑容。
西樓應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動作幹脆利落,說不出的從容優雅。
“媽媽,待會兒我們要出去。”輕輕也放下筷子,追着她去了。
“對了,以後早飯我做給她吃,您請便。”
西樓應動作依舊,走向後院。
“阿啞,你等等我。”輕輕小跑着追上來。
西樓應頓下腳步,不轉身,也不回頭。他從來如此。
“你吃的不多肯定沒飽,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輕輕只是對她說,雀躍着跑過小橋,跑進自己屋子裏。
西樓應只是站在橋上,看着四周的花木。神色如冰雪,從容似流水,分明是個少年,卻是說不出的讓人心中生出別樣的感覺來。
“好吃嗎?”輕輕撐着自己的下巴,問他。
西樓應沒有點頭也沒搖頭。
“那吃飽沒?吃飽了我帶你去做衣裳。”阿啞總不能一直穿自己的衣服吧,她的大了,再說自己也不想讓她穿自己的舊衣。
他們去的是個很大的店。店老板見了輕輕後笑容滿面,殷勤問着她是否需要什麽。
“杜叔叔,這是我們家阿啞,今天是給她做衣服的。”輕輕看了看店裏的布料,笑語道。然後轉身去問身旁的人。
“你喜歡什麽自己選吧,杜叔叔這裏做的衣服很不錯。”她原是想幫她選的,但想想還是讓阿啞自己決定吧。
“是啊,你喜歡什麽就選什麽。”杜老板笑得和藹可親。
西樓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稍微瞧了瞧店裏的料子,随手指了幾匹,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便再無動作。
“杜叔叔,阿啞想做男裝。”輕輕自然是懂的,于是說道。
杜老板有些尴尬,但生意人總是笑臉迎人的,于是道,“好,待會兒裁縫給他量尺寸。”于是叫夥計去取布料。
西樓應想,自己遇上有趣的事了,也好,東瀛一事剛落下帷幕,找點樂子也不錯。
“阿啞,去量尺寸吧。”輕輕對她說道,笑盈盈簡單明朗。
☆、二 有女初長成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阿啞,我們去踏青吧。”輕輕伸了伸懶腰,即腰的黑發如絲緞一般柔和,在西樓應眼前滑過。
“你不搖頭就是答應啦。”眯起眼享受這午後的暖暖陽光,花園裏幾只蝴蝶撲騰得歡樂,一如輕輕的心情。
說罷就是找丫環們準備了,而趁這個時候,西樓應眼裏閃現出一絲精光。
軍饷的事情已經快收網,丘他們已經備好了,今日,就是誅殺幕後人的時候。
“阿啞!”正是這時候,身後有人叫道。
西樓應轉身。
“我們走吧。”輕輕立在一顆桃花樹下,桃花初開,映水而立。
他只是看了一眼,轉身去了書房。
“臭阿啞!”見狀輕輕是知道她又不去了,跺了跺腳,那就自己去吧。帶回山野的食材,做些好吃的,阿啞也在長個子呢,竄得飛快,都和她差不多高啦,只是阿啞似乎很挑食呢。
西樓應遠遠聽到這句罵聲,微微停留了腳步卻還是進了書房。
二月底,春寒已去,春暖初來。鳳陵郊外。
輕輕坐在馬車上,看着樹上出了新芽,心情也因此好了不少。又陡然想起自己埋在梅花樹下的酒還沒拿出來,于是也想着什麽時候挖出來。
“我們就在這裏停下吧。”附近是小山,樹木不多也不濃密,山坡上碧草茵茵的,煞是喜人,于是說道。
“是,小姐。”車夫停下馬車,輕輕從馬車裏鑽出來,這次沒帶任何人,原本是希望阿啞來的,可就連她也不來啦。
看着這大片山光春意,想着是不是以後就來這裏修個小房子住下。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還有阿啞呢,總是要阿啞能照顧自己或是嫁了好夫君她再想這些事情吧。
畢竟,畢竟如今自己還是藏梨鏡館的雛妓,先解決了這點再說。
不過今日說是來踏春,倒不如是來見人。
一輛馬車停在山坡旁,看來已經是到了好久啦。
輕輕走上前去,手裏提着東西。
“是梁公子嗎?”站在馬車前問道。
“姑娘來了。”馬車裏有個男聲笑道,聲音爽朗,然後是車簾掀開。
“這是約定好的酒,就這麽些,梁公子可不要貪杯啊。”她只是把酒推進馬車裏頭,又道,“三日後我去提取銀兩,公子這次可要早些呢。”
“姑娘說笑了。”馬車裏那人說道。
“對啦,我住的地方梁公子大概已經知道啦,不必費心茶輕輕的底細,我只是一個小丫頭呢。”她笑笑,和這位梁公子交易做了一年,他明裏暗裏做的事情她怎麽會不知道。
“姑娘看來是知道了。”男聲爽朗依舊,倒是鎮定得很。
“對啦,這幾日我要嘗新酒,公子若有興趣就來鏡館吧。”輕輕不在此事上多做停留,開心笑道。
“好,我到時候一定去。”那人說道,語氣中含了興奮。
“還請公子今日先走,輕輕要在這裏踏青郊游呢。”今日晴朗,怎能辜負好時光。
“不如我作陪。”那人說道。
“五日後公子有的是作陪的機會呢。”委婉拒絕,便是繞過馬車上了山坡,春草碧如絲,春風要人醉,她素來貪歡,貪這山水之色,時節流轉。
那馬車于是發動了離開。
良王啊,我們五日後見。輕輕立在一顆樹下,看着馬車遠馳,嘴角含笑。
對了,去林間找一找些時節蔬菜,阿啞那孩子嘴挑的很吶。
“你終于回來啦。”輕輕有些生氣,可見了她就少了大半的火氣。
“吃飯吧。”她坐下來盛好米飯,自己就先動了筷子。
西樓應安靜坐下,持箸而食,優雅利落。
“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撿了你回來?”輕輕吃了些飯餓菜後嘆了口氣,“阿啞,你的性子冷得很,也不知道将來那家的男子能娶你疼你?”她今年已經十五,阿啞看着應該是十三四歲的樣子,生得如玉雕雪砌一般,男女莫辯,可她想着阿啞是個女孩,總歸是要嫁人的,她自己總要讓她多一些好東西,比如好的性格。
西樓應依舊不緊不慢地進食,然而耳中聽到的顫動聲讓他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恢複了平靜。
“好阿啞,五日後我們有客人,你到時候可不要這樣啦。”阿啞的冰雪性子她受得,可別人不見得,何況那是個權貴,凡是權貴,多不過有些心高氣傲,受不得半分委屈。
西樓應這才認真些,仔細聽着這個女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算了,要你笑一笑都難,怎麽又能讓旁人來委屈你?”輕輕又說道,“那客人來了我邀他來此處,到時候你出去玩耍吧。”她有些擔心那良王見色起義,要是對她家阿啞心懷不軌可就不好了。
西樓應難得心緒有了波動,飯是吃不下了。
“我們家阿啞長得這麽好,要是被人盯上就不好了,何況那個客人也不是什麽好人。”輕輕想了想繼續說,“富貴王權中的人吶,總是嚣張霸道些,咱們敬而遠之不能給他們機會是不是?”
西樓應徹底是吃不下飯了。這個女人是要開始走她的名妓之路了?
“阿啞,明日你陪我做件事,我們這次要好好敲人竹杠喔。”輕輕眼裏閃出流光溢彩的笑意來,讓這滿庭□□在西樓應眼中都有些失色。
至于飯後碗筷誰收拾,自然不會是輕輕和阿啞,別忘了,鏡館裏頭還有的人呢。
這夜輕輕睡得早,至于阿啞,晚些時候才從書房裏出來。
“你來啦。”她雖是上床早,可也只是窩在床上并未睡着。
西樓應便看到,羅帳繡床塌上,一個女子眉眼含笑。而那個女子,只着裏衣,身形若隐若現,正是身量初長成,勾勒出纖巧玲珑的體态。
“阿啞,你的手還是這麽涼。”輕輕下了床,拉着她走向床榻。
西樓應自解衣衫,一如既往睡下。
輕輕抱住她,驚覺一年前那個小孩如今與她已經是一般高。
“阿啞長得好快呢,以後一定比我高。”她摸摸她的頭輕聲說道,給他掖好了被角,抵住她的後背睡下。
“今夜海棠春睡,明日紅廋綠肥,空庭春意,原來欲晚。”西樓應忍着身後的體溫和那兩團日漸豐盈的乳肉,越發難眠,想着今晚是要起身練劍了。偏偏耳邊卻聽她低怠酢貊這麽一句話來。
西樓應想,該是查一查五日後那個客人,他怎會放過?
分明春意初開,桃紅柳綠水漫漲,卻說是紅廋綠肥春欲晚。他逗留在這個女人身上已經三個月,卻是靠得越近越不明白。
這世上,不會有他西樓公子不明白的事情。就算有,也是他不去弄明白。
而這個十五歲的雛妓,處處與他似是而非。
輕輕,你已讓本公子覺得這世上還有些有意思的事情。
藏梨鏡館之所以出名,不在于這家豔館的營生如何銷魂蝕骨,而在于這裏有酒。
酒名骨梅花,千金未必求得一杯飲。
鏡館內院的主廂小院裏,有顆梅花樹,此時花已落,葉榮發。
“阿啞,你猜一猜這裏頭有什麽?”輕輕拿着花鋤在梅花樹旁,笑意盈盈。
西樓應怎麽會應她,只是看着罷了,當然,手上也有一把花鋤。
“好啦好啦,開挖了,有寶貝喔。”輕輕一身素衣,外罩了灰裙,将發絲利落地紮成馬尾,即使如此,卻還是長發及腰。
怕弄髒衣物,于是只穿素衣罩上灰裙,可阿啞不願意如此,于是也只好妥協,撈起花鋤挖動梅花樹下的泥土。
前年此時時,她埋下五壇骨梅花;去年此時時,她埋下五壇骨梅花。今日,來取前年約。
“阿啞,這下要小心啦。”初見酒壇,輕輕于是提醒着,下手的力道都輕了些。
可偏偏,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西樓應一鋤,挖破一壇。
“阿啞,都叫你小心些了。”輕輕有些責怪地說道。五壇骨梅花,就這麽少了一壇啦。
只是酒香比人言更快一些,竄進空氣之中。
于是西樓應聽到有人呼吸都急促起來,緊張的、興奮的,只是他一句話,讓那些暗處的酒蟲只能安分守己。
“原地待命。”這句話傳音進耳,于是那些暗處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阿啞,你真是粗心吶。”索性先不去挖出其他的五壇了,小心翼翼用花鋤弄開那破壇口酒壇四周的泥土,取出那壇骨梅花放在青石桌上。
“阿啞,哎—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啦。”輕輕擡起頭看她,見她還是平靜得分不出喜怒哀樂的神情,心裏頭不由得有些冒火,竟是伸出手去捏住她那張冰雪白玉般的臉。
“你的臉皮真是厚啊。”輕輕捏了捏,卻還是留下微紅的印子,空氣裏傳來低微的抽氣聲。
“那我就罰你今年陪我做碧芳桃吧。”她有些惱她,“好阿啞,這是我們一年的衣食父母啊。”見她還是那般,心想這孩子本就可憐,情緒一直也是不外漏的,于是心中又軟了起來。
“好阿啞——”她有些慌,怕她因為自己的生氣跑掉,于是張開手抱住了她,“對不起啊,是我太着急了,你要是不高興就和我說,我不想阿啞不開心呢。”輕輕在她耳邊說道,呀,阿啞真的長得好快呢。
西樓應欲回抱,卻最終沒有動作。
“有時候真希望你能說話呢。”放開她,輕輕說道,“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阿啞,你有時候讓我很怕。”怕她不開心卻沒法表達,怕她難過自己不知道,怕她有一天像偶然出現一樣突然就消失了。
她只是想着在這裏有個可以挂念的人,這個人,緣分送來了,就是阿啞。
這麽想着,她眼淚落下來,急忙轉身擦幹淨了,又轉身過來,還是那麽高高興興的笑容。“阿啞,我向你道歉啦。”于是低下頭鞠了躬,起身時說道,“我們把剩下的四壇酒挖出來吧。”是啊,四天後良王就要來了。
西樓應只是擦了擦臉上的泥痕,彎下腰去拿起花鋤挖酒。
☆、三 藏梨來客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喔。
夜幕降臨的時候,正是愈發春暖花開,星鬥稀疏。
鏡館的主廂小院裏頭燃起了火,溫溫和和的火光映着兩人的身子和臉。
“阿啞,這個叫做溫酒改性。”火是梅花木做柴,酒是骨梅花。
“骨梅花太淩冽啦,不适合喝太多,我們把它溫一溫埋起來藏好,以後做胭脂美人。”輕輕自言自語,西樓應聽着。這已經是默契,也是常見的情景。
“阿啞,我教你做碧芳桃,以後你還要學做其他的酒,不過我們要慢慢來。”越是重要就越是要穩重,初出不得半點差錯。下午打碎的那壇子酒已經放在了另一個壇子裏,不過是白瓷壇子。
現下這鼎中,裝的是梨渦裏的水,溫的是兩壇骨梅花。
輕輕一點一點往鼎下加入梅花木柴,讓火溫柔持久地燃燒着。小院裏被輕輕下了命令,這幾日都不得來打擾。
“阿啞,待會兒溫好了酒你可以嘗嘗的,不過你還小,可不能貪杯。”氤氲的水氣裏帶着香,梅花木帶着香,那酒也帶着香,混在一起飄入空氣裏,叫人有些沉醉。
西樓應只是端坐在青石桌旁,聽着她說話。
“火要慢慢熬,就像湯一樣,越是持久綿長,滋味就越是甘醇。”她釀酒也只是因為能打發時日和謀得些財物生活,有着成人的思維和廣闊的知識,還有舍得,所以她才能不被元媽媽早早驅趕着接客,也才能有機會為自己争取。
而現在,她還要為阿啞争取呢。
“不過有的要烈火呢,那樣才夠霸道醉人。”比如楓林晚,取秋日紅楓紅葉,烈火相烹,才能溫出火一般的楓林晚來。
不着急,慢慢交給阿啞。有一日她離開了去游山玩水時候,阿啞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吧。
輕輕坐在草地上溫酒,跪坐的身姿脊背挺直,側臉在火光裏時明時暗,一縷青絲垂落耳邊。
若是有風,自當是讓她發絲搖曳輕盈。
西樓應那麽一眼望過去,只是覺得這個女人飄渺難尋,他欲伸出手捉住,卻還是穩坐如山,心思翻騰如海波起伏,面上依舊是無喜無怒的神色。
直到一種暗暗的香襲進鼻間,似乎叫人醉過去卻偏偏又令人十分清醒。
“阿啞,骨梅花好了。”取了白瓷酒壇出來放在草地上,端上一壇骨梅花放在青石桌上,以梅花木做勺,用暖玉做杯,清淩淩的酒色在月色裏并不那般招人注目,唯獨是那香氣,那般幽微卻狠厲地紮進人心底,叫人一個激靈。
“不可貪杯喔。”輕輕遞了一杯給她,眨了眨眼。
西樓應只是接過了,一飲而盡,他聽見有人的呼吸都緊繃起來,之後像是嘆息一般又沉默下去。
酒蟲練練定力吧。傳音沒入空氣中,西樓應說道。
是,公子。于是回音傳入他耳中。
“你還真是大膽吶。”輕輕笑話她,“還是個孩子就這麽個喝法。”不過還好,骨梅花不是醉人的酒。
西樓應只是伸出手,手裏是空了的杯子。
“最多再喝兩杯喔。”真是的,酒雖是好酒,也不至于如此。輕輕接過玉杯盛酒,遞轉回去,酒色在燈光裏靈動輕盈。
輕輕拿起自己面前的玉杯,淺淺咂了一口,然後慢慢飲盡。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開春以來她的心情就是不好的,總是淡淡憂愁,雖不讓她心緒波動受到大的影響,可就那麽讓她歡喜愁緒攪在了一起。
“阿啞,我給你唱只歌吧。”輕輕站起來,唇角邊還有着骨梅花的暗香,她走到梨花樹下,一身淡綠的衣裙,慢慢吟唱起來。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如今自己就如同在這般情景之中,好比漂泊的浮萍,随風的柳絮,無根也無依。
“阿啞,不許貪杯喲。”她扶住梨花樹,癡癡笑開。淡淡的月光映着梨花如雪,清白卓絕又這般寥落。
西樓應只是放下玉杯看着她,端然坐着是優雅高潔,雪雕玉砌般的面容上流露出隐約的笑意來。
“阿啞,我似乎醉了呢。”她頰邊染上紅暈,腳步有些虛軟,卻還是走到青石桌前将酒壇封好了。
“不許偷喝,我要睡覺去啦。”她做完這些後叮囑到,于是慢悠悠往屋子裏走去。
西樓應望着她步步走遠,低下頭看了看那白瓷酒壇。
沾酒就醉嗎?他暗自好笑。這樣的人還叫他不許貪杯?
輕輕走着走着似乎覺得還要做些什麽,于是轉了身。
“阿啞,真的不能喝喔,我要招待客人呢。”說罷什麽也不管了,悠悠蕩蕩往前走,到了屋子門口,要伸出手去推開,可又停下。
“阿啞,我怕黑,你快點兒來陪我。”是啊,屋子裏沒有光亮,她以前總是讓自己忍受着進去,如今有人陪伴着,她不必再那樣了。
西樓應無奈,拿起桌上的和地上的酒壇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清理了。”還不忘傳音。
“是。”回應得還真是幹脆,可誰知道他有多委屈啊,喝不到啊喝不到。
可公子要是不高興了,那可比喝不到酒更可怕啊。
“半月內不可飲酒。”末了,還加上那麽一句。
輕輕在醉酒中睡了,只是這夜多夢,至于夢到了什麽也只有夢中的她知道。
只是西樓應這一晚沒有睡好,趁着窗外月色,将她細細看着。
輕輕是嗎?你夢到了什麽?竟是如此愁眉不展。
到了約定好的日子,梁公子來了,一輛馬車,并無多的。
元媽媽是個有些眼光的,将人迎進了鏡館,一路禮數周全。
“輕輕,梁公子來了。”元媽媽難得如此發自內心的和顏悅色。
“多謝媽媽,公子來了就請坐吧。”她低眉順眼,鄰水的桃花樹下,溫和笑語。
“我就不打攪了,你們随意。”元媽媽自然不會呆着,眉眼化開般笑着說道,于是離開。
“媽媽慢走。”輕輕循着往日的禮貌說道。
于是這後院的桃花樹附近只剩下他二人。桃花缤紛,粉色翩然。
“溫酒待客,我等公子剛剛好。”取出溫在水裏的酒壇,于是坐下。
“輕輕姑娘還是第一次邀梁某來。”良王是個溫和的人物,至少看起來是的。
“公子愛酒,怎麽能錯過?”于是開封。白瓷酒壇原本是素淨低調地,這下子卻是讓人注意起來。
“梁某來得恰是時候。”良王眼裏有了光,那光芒燦亮,語氣都是帶了歡喜的。
“是公子的緣分。”也是她的機會。酒香逸散出來,帶着甘甜,然而多一份妙曼。
“這是嬌媚美人。”良王評價到,骨梅花是冷傲美人如梅花,這酒卻是不一樣的。
“公子愛酒,碧芳桃确是嬌媚的。”她執桃木勺,盛酒于白玉杯。酒色嬌媚與瑩潤的玉色相互映襯,好看,真是好看,恰如女子玉面生暈,豔若桃花。
“多謝。”良王心喜,取過白玉杯,端住了看了又看。心中暗嘆——世間誰比骨梅花?原來碧芳桃。
“公子請。”輕輕心中是寧靜的,面色安穩。
桃花樹下,青石桌邊,碧芳桃從此齊名骨梅花。藏梨鏡館,又多了一份聲名。
梁公子這日來的時候,阿啞沒在鏡館。他去了哪裏?自然也只有他知道。
“公子。”總管齊岸看着自家公子冰雪般的面容,只能是暗中嘆氣那個叫輕輕的運氣太好,遇上了他們家公子。
“良王這次算是收獲頗豐。”西樓應一身雪白,纖塵不染,發絲如墨高高束起,這下子真的是神仙模樣,與紅塵萬丈隔開,他就是那高高立在雲端的神仙人物。
“那位輕輕公子有什麽打算?”司徒開口,那個叫做輕輕的雛妓,公子若是喜歡也可收在手中。只是,只是王爺那邊。
“先生,你似乎很感興趣。”西樓應淡淡說道。
“秋羅姑娘來了已經一個月了。”齊岸提醒着。
“那就好好呆着。”他要做什麽還輪不到別人安排。“放出去的消息已經起了作用,繼續